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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第五十二回 天罡北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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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念慈冷眼旁观,见他神情特异,虽不明白他所思何事,但想来总是念念不忘于荣华富贵,不禁暗自神伤。只见宋军领队的军官走进客店,恭恭敬敬的参见拖雷,应答了几句话,回身出来,喝道:“到每家人家去问问,有一位姓郭的郭靖郭官人,是在这村里么?若是不在,就问到那里去啦。”众军齐声答应,一轰而散,过不多时,只听得村中鸡飞狗走,男叫女哭,看来这些军士是在乘机掳劫了。

  杨康心念一动:“军士们乘机打劫,我何不乘机和那蒙古王子结交?数日之中俟便刺死了他,蒙古大汗定然当是宋人所为,那时蒙古与宋朝的盟约必败,大利金国。”心下计议已定,向穆念慈道:“妹子,你等我片刻。”大踏步走进店堂。那将官高声喝阻,伸手拦挡,被他左臂一振,仰天一交,摔得半天爬不起身。

  拖雷与华筝一怔之间,他已走到堂中,从怀里取出一个铁枪的枪头,高举过顶,供在桌上,忽地双膝跪下,放声大哭,叫道:“郭靖郭兄长啊,你死得好惨,我一定给你报仇,郭靖郭兄长啊。”

  拖雷兄妹不懂汉语,但听他口口声声呼叫郭靖的名字,大感惊疑,正好那将官爬了起身来,忙命他上去询问。杨康边哭边说,涕泪滂沱,断断续续的道:“我是郭靖的结义兄弟,郭大哥被人用这铁枪的枪头刺死了,我一定要去找那人给他报仇。”拖雷兄妹听到那通蒙古语的将官传译出来,都似焦电轰顶,做声不得。哲别、博尔杰二人和郭靖也是情谊极深,蒙古人性子直率,登时捶胸而哭。

  杨康又说起在宝应杀退金兵相救之事,拖雷等更无怀疑,细询郭靖惨死情状。杨康信口胡说,却叙述得真切异常。郭靖在隔室听得明明白白,心中一片惘然。华筝听到后来,拔出腰刀,就要横刀自刎,刀至颈边,转念一想,挥刀,登的一声砍在桌上,叫道:“不给郭靖安答报仇,誓不为人。”

  杨康见狡计告成了一半,心中暗暗喜欢,低下头来,兀自假哭,一瞥眼见到欧阳公子从黄蓉手里夺来的竹杖横在地下,晶莹碧绿,迥非常物,心知有异,过去拾在手中。黄蓉不住叫苦,却是无计可施。

  众军送上酒饭,拖雷等那里吃得下去,但请杨康立时带领去找杀郭靖的仇人。杨康点头答允,拿了竹杖,走向门口,众人随后跟出。郭靖低声道:“他领他们去找谁啊?”黄蓉摇头道:“我也想不出。用刀刺你的,难道不是他自己么?这人诡计多端,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忽听得门外一人高吟道:“纵横自在无拘束,心不贪荣身不辱!……咦,穆姑娘,怎么你在这里?”

  说话的正是长春子丘处机,穆念慈还未答话,杨康已从店中出来,见是师父,心中怦怦乱跳,此时狭路相逢,无处可避,只得跪下磕头。丘处机身旁还站着数人,却是丹阳子马钰、玉阳子王处一、清净散人孙不二,以及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

  上一日尹志平被黄药师打落半口牙齿,忙去禀告师父。此时丘处机正在临安,一听之下又惊又怒,立时就要去会黄药师。马钰涵养极好,力主持重。丘处机道:“那黄老邪昔年与先师齐名,咱们七兄弟中只王师弟在华山绝顶见过他一面。小弟对他是久仰的了,早想见见,又不是去和他厮打,大师哥何必拦阻?”马钰笑道:“素闻黄药师性子古怪,你又是霹雳火爆的脾气,见了面多半没有好事。他饶了志平性命,总算是手下留情啦。”丘处机一定要去,马钰拗不过他,于是约齐了七子次日同赴牛家村。

  七子聚会,自然是声势雄大,但他们深知黄药师十分了得,是友是敌又不分明,丝毫不敢轻忽,由马钰、丘处机、王处一、孙不二、尹志平五人先行进村。谭处端、刘处玄、郝大通三人在村外接应。那知黄药师没有见到,却见到了穆念慈和杨康。

  丘处机见杨康磕头,只“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尹志平道:“师父,那桃花岛主就在这家小店之中欺侮弟子。”他本来叫黄药师为黄老邪,被马钰呵责过几句,只得改口。丘处机向内朗声道:“全真门下弟子马钰等拜见桃花岛黄岛主。”杨康道:“里面没有人。”丘处机顿足道:“可惜,可惜!”转头向杨康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杨康见了师父师叔,早已吓得心神不定,一时说不出话来。

  华筝已向马钰凝望了半晌,这时奔上前来,叫道:“啊,你是那位给我捉白雕儿的三髻道长,你瞧,那对小雕儿这么大啦。”口中一声呼哨,白雕双双而下,分停在她左右两肩,马钰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来南方玩儿?”华筝哭道:“道长,郭靖安答给人害死啦,你给他报仇。”马钰吓了一跳,用汉语转述给师弟们听。丘处机和王处一都是一惊,忙问端的。华筝指着杨康道:“他亲眼所见,你们问他便是。”杨康见华筝与大师伯相识,怕他们说话一多,引起疑窦,向拖雷、华筝道:“你们在前面稍待片刻,我跟这几位道长说几句话,马上赶来。”拖雷听了军官的传译,点了点头,与众人离村北去。

  丘处机厉声道:“郭靖是谁害死的,快说!”杨康寻思:“郭靖明明是我刺死的,嫁祸于谁好呢?”心下一时计议未定,忽然想起:“我且说个厉害人物,让师父去寻他,自行送了性命,那就永无后患。”于是恨恨的道:“那就是桃花岛黄岛主。”

  忽听得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哈哈大笑,跟着是如破钹相击般的铿铿数响,其后又是一人轻轻低呼,声音虽低,不知怎样,却听得清清楚楚。那三种声音在村外兜了个圈子,倏忽又各远去。

  丘处机又惊又喜,叫道:“那笑声是周师叔所发,他竟还在人间!”只听得村东三声齐啸,虽有高低不同,却配得甚是和谐,也是渐啸渐远。孙不二道:“三位师哥追下去啦,眼下就有个水落石出。”王处一道:“听那破钹般的叫声和那低呼,似乎是在追逐周师叔。”马钰心中隐然有忧,道:“这二人功夫不在周师叔之下,不知是何方高人?周师叔以一敌二,只怕……”说着缓缓摇头。全真四子侧耳听了半晌,声息全无,知道这些人早已奔出数里之外,再也追赶不上。

  孙不二道:“有谭师哥等三位赶去相助,周师叔不怕落单。”丘处机道:“只怕他们追不上。周师叔若知咱们在此,跑进村来那就好啦。”黄蓉听他们胡乱猜测,心中暗自好笑:“我爹爹和老毒物只是和老顽童比赛脚力,又不是打架。若真打架,你们几个道士想去相帮,又岂是我爹爹和老毒物的对手?”

  马钰一摆手,众人都进店堂坐定。丘处机道:“喂,现下你是叫完颜康呢,还是叫杨康哪?”杨康见到师父一双眼珠精光闪射,盯住了自己,心知只要一个应对不善,立时有性命之忧。忙道:“若不是师父和马师伯、王师叔的指点,弟子今日尚自蒙在鼓里,认贼作父。现下弟子自然姓杨啦。昨晚弟子刚与穆世妹安葬了先父先母。”丘处机听他如此说,心中甚喜,点了点头,脸色大为和缓。王处一本怪他和穆念慈比武后不肯应承亲事,此时见二人同在一起,也消了先前的恼怒之心。

  丘处机一转头,见到地下的一柄短戟,认得是郭啸天的旧物,拾在手中,往覆抚挲,大是伤怀,黯然说道:“十九年前,我在此处与你父及你郭伯父相交,忽忽十余年,故物仍在,故人却已归于黄土。”郭靖在隔室听他怀念自己父亲,心想:“丘道长尚得与我父论交,我却是连父亲之面也不得一见。”

  丘处机又问黄药师如何杀死郭靖,杨康仍然胡诌一番。马丘王三位道人都与郭靖有旧,均各叹息不止。谈论了一会,杨康急着要会见拖雷、华筝,颇有点心神不宁。王处一望望他,又望望穆念慈,道:“你俩已成了亲么?”杨康道:“还没有。”王处一道:“还是早日成了亲吧。丘师哥,你今日替他们作主,办了这事如何?”黄蓉与郭靖对望了一眼,心想:“岂难道今日又要旁观一场洞房花烛?”只听杨康喜道:“全凭师尊作主。”穆念慈却朗声道:“须得先依我一件事,否则宁死不从。”

  穆念慈自幼跟随义父在江湖奔走,性子爽快,自与程瑶迦大不相同。丘处机听了,微微一笑,道:“好,是什么事,姑娘你说。”穆念慈道:“我义父是完颜烈那奸贼害死的,他须得报了杀父之仇,我方能与他成亲。”丘处机击掌叫道:“照啊,穆姑娘的话真是说到了老道心坎中去。康儿,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