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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雕英雄传[旧版]》第二十三回 以毒攻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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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铁心一看四下并无隐蔽之处,心道:“天可怜见,教我夫妻今天重会一面,此时就死,夫复何憾?”叫道:“孩儿,你来抱住了妈。”

  包惜弱心头蓦然间涌上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的情景:丈夫抱着自己狼狈逃命,黑夜中追兵喊杀,以后十八年的分离、伤心和屈辱。她突然觉得过去惨事又要重演,搂着了丈夫的脖子,牢牢不肯放手。

  杨铁心见追兵已近,心想与其被擒受辱,不如力战而死,当下拉开妻子双手,将她交在念慈怀里,转身向追兵奔去,三两个回合,已夺到一枝花枪。他一枪在手,登时如虎添翼,带队的亲兵队长汤祖德腿上中枪落马,众亲兵发一声喊,四下逃走。杨铁心见贼兵中并无高手,心下稍定,只是未夺到马匹,颇觉可惜。

  三人回头又逃,这时天已大明,包惜弱见丈夫身上点点滴滴都是血迹,惊道:“你受了伤么?”杨铁心经她一问,手背上忽感剧痛,原来刚才一用力,双手背上被完颜康抓出的十个指孔一齐流血不止,他顾着逃命,一时忘记了疼痛,这时只觉双臂酸麻,难以动弹。包惜弱正要给他包扎,忽然后面喊声大振,尘头中无数军马追来。

  杨铁心苦笑道:“不必包啦。”他转头对念慈道:“孩儿,你一人逃命去吧!我和你妈就在这里……”念慈性子甚是沉静,这时却不哭泣,将头一昂道:“咱们三人在一块死。”

  包惜弱道:“她……怎么是我们孩儿?”

  杨铁心正要回答,只听得追兵愈近,猛抬头,忽见迎面走来两个道士。一个白须白眉,脸色慈祥。另一个长须灰白,神采飞扬,背上负着一柄长剑。杨铁心凛然一怔,随即大喜,叫道:“丘道长,今日又见到你老人家!”

  那两个道士一个是丹阳子马钰,另一个正是长春子丘处机。他们与玉阳子王处一约定在京中相会,共商与江南七怪比武之事。师兄弟匆匆赶来,不意在此与杨铁心夫妇相遇。丘处机内功深湛,驻颜不老,虽然相隔一十八年,容貌仍与往日无异,只是两须颇见斑白而已。他猛然听到一个汉子叫他,注目一看,却不相识。杨铁心叫道:“十八年前,临安府牛家村一共饮酒歼敌,丘道长还记得吗?”丘处机道:“尊驾是……”杨铁心道:“在下是杨铁心,丘道长别来无恙。”说着扑地就拜。丘处机急忙回礼,心中颇为疑惑。原来杨铁心身遭大故,落魄江湖,声容早已被风霜侵蚀得非复旧时模样。

  杨铁心见他疑惑,而追兵已近,不及解释,挺起花枪,一招“凤点头”,红缨抖动,枪尖闪闪往丘处机胸口点到,喝道:“丘道长,你忘记了我,不能忘了这杨家枪。”丘处机见他身法确是杨家正宗嫡传,立时忆起当年雪地试枪之事。

  他是肝胆照人,热肠血性的侠义英雄,蓦地里见到故人,不禁又悲又喜,高声大叫:“啊哈,杨老弟,你还活着!”杨铁心收回铁枪,叫道:“道长救我!”丘处机向追来的人马一望,笑道:“师兄,今日又要开杀戒啦,您别生气。”马钰道:“少杀人,吓退他们就是。”

  丘处机一声长笑,大踏步迎上前去,双臂一长,已从马背上揪下两名马军,对准后面两名马军掷去。四人相互一撞,都晕了过去。丘处机行动似电,如法泡制,接连手掷八人,撞倒八人,无一落空。余人大骇,拨转马头就逃。突然马军后面窜出一人,身材魁梧,满头秃得油光晶亮,喝道:“那里来的杂毛?”身子一晃,已到丘处机跟前,随手一掌打来。丘处机见他身法快捷,倒要考考他的功力,举掌一格,拍的一声,两人各自退开三步。丘处机大吃一惊:“怎么这里有如此武高强之人?”

  岂知他心中惊疑,鬼门龙王沙通天手臂已隐隐作痛,更是又惊又怒,抡拳直上。丘处机不敢怠慢,双掌翻飞,凝神应战,战了十余回合,沙通天光头上被丘处机五指一拂,留下了五条红印。他知道空手非这道士敌手,忽地从腰间拔出铁桨,一招“苏秦背剑”,向丘处机肩头击来。丘处机展开空手夺白刃手法,要夺他兵刃,那知沙通天在这铁桨上有数十载之功,陆毙猛虎,水击长蛟,却是厉害无比,一时竟也夺他不了。

  丘处机暗暗称奇,正要喝问姓名,忽然背后一人高声喝道:“你是全真门下那一位?”这声音响如裂石,威势极猛。丘处机向旁跃出,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四人,原来彭连虎、梁子翁、欧阳公子、侯通海一齐赶到。丘处机稽首道:“贫道姓丘,请教各位的万儿。”

  丘处机威名镇于南北,五人互相望了一眼,心想:“怪不得这道士名气这样大,果然了得。”彭连虎心想:“咱们既伤了王处一,与全真教派的梁子总是结了,今日合力诛了这丘处机,那真是名扬天下的良机!”提气大喝:“大家齐上。”从腰间取出判官双笔,纵身向丘处机攻去。他知对方了得,所以一出手就用兵刃,上打“肩儒穴”,下点“白海穴”。

  丘处机心想:“这矮子好横!但身手也真不凡。”刷的一声,长剑在手,剑尖刺他右手手指,剑身已削到沙通天腰里,长剑一收,剑柄撞向侯通海胁肋要穴的“章门穴”。他一招同时攻了三人,真是罕见罕闻的剑法。沙彭二人挥兵刃架开,侯通海却险被点中穴道,好容易急急缩身逃开,但臂上终于被他踹了一脚。梁子翁暗暗心惊,猱身上前夹攻。

  欧阳公子见丘处机被沙通天和彭连虎缠住,已经落在下风,梁子翁又从左边攻上,情势更是紧迫,这便宜此时不拣,更待何时?左掌虚扬,右手铁扇咄咄咄,连点丘处机背心“凤尾”、“精促”、“脊心”三穴。眼见他难以闪避,突然身旁人影一闪,一只手伸来搭住了扇子。原来马钰一直在旁静观,忽见同时有这许多高手出来围攻师弟,心中十分诧异,眼见欧阳公子的铁扇点向师弟背心,飞步而上,强来夺他铁扇。欧阳公子一惊,腾身而起,在半空看清楚是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心想:“这人如此身手,必是全真七子之一。”当下腰间一挺,向后落下。

  马钰道:“各位是谁?大家素不相识,有什么误会,尽可说说清楚。”他语音甚是柔和,不像彭连虎那么石破天惊,但中气充沛,一字一句,尽都钻入各人耳鼓。各人斗得正酣,听了他这几句话,心头都是一凛,各各跃开,打量马钰。

  欧阳公子道:“道长尊姓?”马钰道:“贫道俗家姓马。”彭连虎道:“啊,原来是丹阳真人马道长,失敬失敬。”马钰道:“贫道这一点点微末道行,‘真人’两字,岂敢承担?”彭连虎一面和他客套,一面暗自琢磨:“咱们既与全真教结了梁子,将来总是不能善罢。这两人是全真教的主脑人物,今日乘他们落单,咱们五人量力可以干掉他们,将来的事就好办了。只不知附近是否还有七子的人物?”四下一望,只杨铁心一家三口,并无道人,于是说道:“全真七子名扬当世,咱们仰慕得紧,其余五位在那里,一起请出来见见如何?”马钰道:“咱们浪得虚名,真让各位英雄见笑了。咱们师兄七人分住各省道观,难得相聚,这次咱俩是到中都来找王师弟来着。刚才探到他的住所,正要赶去相会,不意与各位相逢。天下武术殊途同归,红莲白藕,原本一家,大家交个朋友如何?”他生性忠厚,却不知彭连虎是在探他的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