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旧版]》第十四回 钗中秘密(2)
刘元鹤在辫子上拔下一根头发,慢慢从凤嘴里穿了过去,依着当日在床下见苗人凤所用的手法,轻轻一拉一甩,凤头机括弹开,里面果然有个纸团。他将纸团打开,摊在桌上。众人一齐围拢去看。但见那纸薄如蝉翼,虽然年深日久,但因密藏珠钗之中,却是丝毫无损,纸上绘着一座笔立高耸的山峰,峰旁写着七个字道:“乌兰山玉笔峰后”。宝树大叫:“啊哈,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咱们所在之处,就是乌兰山玉笔峰啊。”众人瞧那图上山峰之形,果真与这雪峰一般无异,上峰时所见崖边的三株古松,图上也画得清清楚楚,众人无不啧啧称异。
宝树道:“此处庄上杜老英雄见闻广博,必从何处得知宝藏的消息,是以特意在此建庄。否则此处天候酷寒,上下艰难,他何必费这么大的事?”刘元鹤心中焦急,忙道:“啊哟!那可不妙。他这庄子建造已久,还不早将宝藏搬得一乾二净?”宝树微笑道:“那也未必。刘大人你想,要是他找到了宝藏所在,定然搬到别地,绝不会仍在此处居住。”刘元鹤一拍大腿,叫道:“不错,不错!快到后山去。”
宝树一指苗若兰道:“这位苗姑娘与庄上众人怎么办?”刘元鹤转过身来,只见于管家等庄上佣仆,个个已走得不知去向。田青文从门后出来,说道:“不知怎的,庄上男男女女都躲了个干干净净。”
刘元鹤抢过一柄单刀,走到苗若兰身前,说道:“咱们所说之事,她句句听在心中,留着必有祸患。”举起单刀,就要往她头顶砍落。
只见人影一闪,琴儿从椅背后跃出,抱住刘元鹤的手,狠命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刘元鹤出其不意,手腕一疼,当啷一响,单刀落地。琴儿大骂:“你这短命的贼,若是伤了小姐一根毫毛,我家老爷上得山来,抽你的筋,剥你的皮,这里个个脱不了干系。”
刘元鹤大怒,反手一拳,猛往琴儿脸上击去。忽地熊元献伸臂一格,格开了他这一拳,叫道:“师哥,咱们寻宝要紧,不须多伤人命!”要知熊元献一生走镖,向来胆小怕事,不像他师兄做了皇帝侍卫,杀几个老百姓不当一回事,兼之他听了琴儿之言,心想若是伤了苗若兰,万一她父亲逃脱罗网,那可大祸临头了。殷吉和他心意相同,也道:“刘师兄,咱们快去寻宝。”
刘元鹤双目一瞪,指着苗若兰道:“那拿这妞儿怎么办?”宝树笑吟吟的走上两步,大袖微扬,已在她颈口“天突”与背心“神道”两穴上各点了一指。苗若兰全身酸软,瘫在椅上,心里又羞又急,却说不出话。琴儿只道他伤了小姐,横了心又要抓住了和尚的手来咬他一口。宝树让她抓住,待右手被她拉到口边时,手指抖动,点了她鼻边“迎香”、口旁“地仓”两穴。琴儿身子一震,摔倒在地。
田青文道:“苗家妹子坐在此处须不好看。”俯身托起她的身子,笑道:“真轻,倒似没生骨头。”走向东边厢房。那东厢房原是杜庄主款待宾客的所在,床帐几桌、一应起居之具齐备,陈设得极是华美。
田青文掩上了门,替苗若兰除去鞋袜外裳,只留下贴身小衣,将她裹在被中,垂下了罗帐。苗若兰自七八岁后,未在人前除过衣衫,田青文虽然也是女子,但也已羞得她满脸红晕。田青文望着她身子,笑道:“怕我瞧么?妹子,你生得真美,连我也不禁动心呢。”抱了她衣衫走到厅上,道:“她衣服都给我除下了,纵然时辰一过,穴道解了,也叫她走动不得。”群豪一齐大笑。
刘元鹤道:“走!”抢先奔出。曹云奇见那柄宝刀放在桌上,道:“我瞧瞧这刀上到底有何古怪。”将刀拿在手中,见刀鞘上除了一面刻着“杀一人如杀我父,淫一人如淫我母”的十四字军令,另一面刻着闯王李三个大字外,更无别样奇异之处,他一手持鞘,一手持柄,刷的一响,将那刀拔了出来,只觉青光四射,寒气直逼,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颤。众人同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刘元鹤本已行到厅口,听得声音,当下止步回头。
众人围拢观看,见刀身一面光滑平整,另一面却雕镂着双龙抢珠的花纹。两条龙一大一小,形状既极丑陋,而且龙不像龙,蛇不像蛇,倒如两条毛虫,但所抢之珠却是一块红玉,宝光照人,显是珍物。
曹云奇道:“那有什么古怪?”宝树道:“这两条虫儿必与宝藏有关,咱们到后山去瞧瞧再说。给我!”说着伸手去接宝刀。曹云奇更不打话,回刀护身,急奔而出。宝树怒道:“你干什么?”追了出去。
一出大门,只见曹云奇握刀向前急奔,宝树右手一扬,那串念珠激飞而出,打中了他右肩后的“肩贞穴”。曹云奇手臂酸麻,把握不住,擦的一声,一柄刀落在雪地之中。宝树大踏步上前,拾起宝刀。曹云奇不敢再争,退在一旁,眼见他与刘元鹤一个持刀、一个持图,并肩向山后走去。这时阮士中、田青文等也都涌出大门,一齐跟随在宝树身后。
宝树笑道:“刘大人,适才老衲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刘元鹤见他陪笑谢罪,心中乐意,道:“大师武艺高强,在下佩服得紧,日后还有借重之处。”宝树道:“不敢。”两人走了一阵,眼见山峰边已无路可行,四顾尽是皑皑白雪,纵然明知宝藏是在这玉笔峰下,但到处冰封雪冻,没留下一丝痕迹,却到哪里去找?若要把峰上冰雪铲除,即穷千百人之力,也非一年半载之功,是以杜杀狗虽然在峰上住了几十年,始终没能寻到宝藏所在。
众人站在崖边东张西望,束手无策。田青文忽然指着峰下一条小小的山脉,叫道:“你们瞧!”众人顺着她手指望去,未见有何异状。田青文道:“各位看这山脉的模样,是否与闯王军刀上的图形相似?”众人给她一语提醒,细看那条山脉,但见一路从东北走向西南,另一路自正南向北,两路山脉相会之处,有一个并不甚高的圆峰。宝树举起宝刀一看,再望丘脉,见那山脉的去势位置,正与刀上所雕的双龙抢珠图一般无异,那圆峰正当刀上宝石的所在,不禁叫了出来:“不错,不错,宝藏定是在那圆峰之中。”刘元鹤道:“我们下去。”
此时众人一意寻宝,倒也算得上齐心合力,不再互相猜疑加害。各人撕下衣襟裹在手上,拉着粗索慢慢溜下峰去。第一个溜下的是刘元鹤,最后一个却是殷吉。他溜下后本想将绳索毁去,以免后患,但见众人都已去远,当下不敢停留,展开轻功提纵术向前疾追。
自玉笔峰望将下来,那圆峰就在眼前,可是平地走去,路程却也不近,约莫有二十来里。众人轻功都好,不到半个时辰,已奔到圆峰之前。各人绕着那圆峰走来走去,找寻宝藏的所在。陶子安忽向左一指,叫道:“那是谁?”
众人听他语声忽促,一齐望去,只见一条灰影,在雪地中急驰而过,身法之快,的确是前所未见,转眼之间,那灰影已奔到玉笔峰下。宝树失声道:“雪山飞狐!想不到胡一刀之子功夫如此了得!”说话之时脸色灰暗,显是心有重忧。
他正自沉思,忽听田青文尖声大叫,急忙转过头来,只见圆峰的坡上空了一个窟窿,田青文人形却已不见。
陶子安与曹云奇都在田青文附近,见她突然失足陷落,不约而同的叫道:“青妹!”两人都欲跃入救援。陶百岁一把拉住儿子,喝道:“你干什么?”陶子安不理,用力一甩,与曹云奇一齐跳落。
哪知这窟窿其实甚浅,两人跳了下去,都压在田青文身上,三人齐惊呼。上面众人不禁好笑,伸手将三人拉了上来。宝树道:“只怕这宝藏就在窟窿之中也未可知。田姑娘,在下面看到什么?”田青文抚摸身上撞着山石的痛处,怨道:“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瞧见。”宝树纵身跃下,晃亮火折,只见那窟窿径不逾丈,里面都是极坚硬的岩石与冰雪,再无异状,只得重行纵身而上。
猛听得周云阳与郑三娘两人纵声惊呼,先后陷入了雪中窟窿。阮士中与熊元献分别将两人拉起。看来这圆峰周围都是窟窿,众人只怕失足掉入极深极险的洞中,当下不敢乱走,只站在原地不动。
宝树叹道:“杜庄主在玉笔峰一住数十年,不知宝藏所在。但咱们明知是在这圆丘之中,仍是无处着手,那更加算得无能了。”众人站得疲累,各自散坐在雪地之中,肚中越来越饿,都是神困气沮。
郑三娘伤口又痛了起来,咬着牙齿,伸手抚住创口,一转头,见宝树手中刀上的宝石给雪光一映,更是晶莹美艳。她跟着丈夫走镖多年,见过不少珍异宝物,这时看那宝石,心中一动,道:“大师,请你借宝刀给我一观。”宝树心想:“她是女流之辈,腿上又受了伤,怕她何来?”当下将刀递了过去。
郑三娘接刀细看,果见那宝石是反面嵌镶的。原来宝石两面有阴阳正反之分,有些高手匠人能将宝石雕琢得正反面一般无异,但在行家眼中,仍能分辨得清清楚楚。郑三娘道:“大师,这宝石反面朝上,只怕中间另有古怪。”宝树正自彷徨无计,一听此言,心道:“不管她说得是对是错,弄开来瞧瞧再说。”当下接过刀来,从身边取出一柄匕首,力透指尖,用匕首尖头在宝石下轻轻一挑,宝石离刀跳落。宝树拈起宝石,细看两面,并无特异之处,再向刀身上镶嵌宝石的凹窝儿一瞧,不禁叫道:“在这里了!”
原来那窝儿之中,用极坚硬的钢针刻着方位,在东北偏北之处,刻着一个小小的“宝”字。宝树恍然大悟,心想这窝儿的正中,那就是表圆峰之顶了,当下一算距离远近,看准了方位,一步步走了过去,待走到所计之处,果然脚下一松,落了下去。他早有防备,双足着地,立即晃亮火折,只见前面是一个长长的山洞。此时刘元鹤等也已纷纷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