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旧版]》第六十五回 碧玉王鼎(3)
阿紫笑道:“连大师哥也出马,师妹的面子自然不小了,不过要是算上我的靠山,那么只怕还有点儿不够。”白衫少年道:“师妹还有靠山么?却不知是谁?”阿紫道:“靠山么,自然是我的爹爹、伯父、妈妈、姊夫这些人。”白衫少年哼了一声道:“师妹从小由我爹爹抚养长大,无父无母,那里又突然搞出这许多亲戚来?”
阿紫道:“啊哟,一个人无父无母,难道是从石头蹦出来的?只不过我爹爹、妈妈的名字是个大秘密,不能让人随便知道而已。”白衫少年道:“那么师妹的父母亲是谁?”阿紫道:“说出来吓你一跳。你要我说么,快开我了的手铐。”
白衫少年却不上当,道:“要开你手铐,那也不难,你先将碧玉王鼎交了出来。”阿紫道:“这只鼎在我姊夫那里,三师哥、四师哥、七师哥、八师哥们不肯向我姊夫要,我又有甚么法子?”白衫少年向萧峰日间所遇的四人瞧去,眼色甚是柔和,但那四人均是十分害怕。出尘子道:“大――大――大师哥,这可不关我事。她――她姊夫本事太大,咱们追他不上。”白衫少年道:“三师弟,你来说。”
那胖子道:“是,是!”便将如何遇见萧峰,他如何将四人的钢杖一一接去,如何将出尘子提上山壁迫问等情,细细说了,竟是没半点隐瞒。他本来行事说话都是慢吞吞地泰然自若,但这时对着那白衫少年,说话声音发颤,宛如大祸临头一般大失常态。那白衫少年待他说完,点了点头,向出尘子道:“你跟他说了甚么?”
出尘子道:“我――我――”白衫少年道:“你说了些甚么?跟我说好了。”出尘子道:“我说――我说――这座碧玉王鼎,是本门的三宝之一,是――是――练那个大法的。我又说,师父说道,中原武人一听到咱们的化功大法,便吓得魂飞魄散,若是见到这座碧玉王鼎,非打得稀烂不可。我说――这是一件稀世奇珍,非同小可,所以――所以请他务必归还。”
白衫少年道:“很好,他说甚么?”出尘子道:“他――他甚么也不说,就放我下来了。”白衫少年道:“你很好。你跟他说,这座碧玉王鼎是练咱们‘化功大法’之用,深恐他不知道‘化功大法’是甚么东西,特别声明中原武人一听其名,便吓得魂飞魄散,妙极,妙极,他是不是中原武人?”
出尘子道:“我不知――知道。”白衫少年道:“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说话声音十分柔和,可是出尘子这么一个刚强暴躁之人,竟是吓得魂不附体一般,牙齿格格打战,道:“我――格格――我――格格――不――不――知――格格――知――格格――知道。”这“格格”之声,是他上齿和下齿相击的声音,自己却是控制不来。
白衫少年道:“那么他是吓得魂飞魄散呢?还并不惧怕。”出尘子道:“好像他――他――格格――没怎样害怕。”白衫少年道:“你猜他为甚么不害怕?”出尘子道:“我猜不出,请大――大师哥告知。”白衫少年道:“中原武人最怕咱们的化功大法,而要练这种化功大法,非这座碧玉王鼎不可。这座玉鼎既然落入他手中,咱们的化功大法便练不成,所以他就不怕了。”出尘子道:“是,是大师哥明见万里,料敌如神,师弟――师弟是万万不及的。”
萧峰日间和星宿派诸弟子相遇,觉得诸人之中,倒是这出尘子爽直坦白,心中对他较有好感,见他对那白衫少年怕得如此厉害,颇有出手相救之意,那知越听越不成话,这出尘子吐言卑鄙,拼命的奉承献媚。萧峰便想:“这人不是好汉子,是死是活,不去理他。”
白衫少年转向阿紫,说道:“小师妹,你的姊夫到底是谁?”阿紫道:“他么?说出来只恐吓你一跳。”白衫少年道:“但说不妨,若是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我摘星子特别留意在心便是了。”萧峰听他自报道号,心道:“摘星子!好大的口气!瞧他适才飘行而来的身法,轻功虽是极佳,却也不见得胜得过大理国的巴天石、四大恶人中的云中鹤,只是看来他另有古怪功夫。”
只听阿紫道:“他么?大师哥,中原武人以谁为首?”白衫少年摘星子道:“人人都说‘北乔峰,南慕容’,难道这二人都是你姊夫么?”
萧峰听了他“难道这二人都是你姊夫?”这一句话,登时气往上冲,阿紫只有一个姊姊,岂能有两个姊夫?心中说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瞧我叫你知道些好歹。”阿紫咯咯一笑,道:“大师哥,你说话也真有趣,我只有一个姊姊,怎么会有两个姊夫?”摘星子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只有一个姊姊。嗯,就算只有一个姊姊,有两个姊夫也不稀奇。”
阿紫道:“我姊夫脾气大得很,下次我见到他时,将你这句话说与他知,你就有苦头吃了。我跟你说,我姊夫便是丐帮帮主、威震中原的‘北乔峰’便是。”她此言一出,星宿派中见过萧峰之人都是一惊,忍不住齐“哦”的一声,那二师兄狮鼻人道:“怪不得,怪不得。折在他的手里,我也服气了。”摘星子眉头微蹙,道:“碧玉王鼎落入了丐帮手中,却不大好办了。”出尘子虽然害怕,多口多舌的脾气却改不了,说道:“大师哥,这乔峰,早不是丐帮的帮主了,你刚从西边来,想来没听到中原武林中最近这件大事。那乔峰,那乔峰,给丐帮大伙儿逐出帮外啦!”
摘星子轻轻吁了口气,绷紧了的脸色登时十分和缓,说道:“乔峰给逐出丐帮了么?此事可真?”那胖胖的三弟子道:“江湖上都这么说,还说他不是汉人,是契丹人,和中原英雄为敌,人人要杀他而甘心呢。听说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卑鄙下流,无恶不作。”
萧峰藏身山石之后,听着旁人述说自己这几个月来的不幸遭遇,不由得心中一酸,饶是他武功盖世,胆识过人,但江湖间声名如此,为天下英雄所不齿,那也是无味之极。只听摘星子问阿紫道:“你姊姊怎么会嫁给这种人?难道天下人都死光了?还是给他先奸后娶、强逼为妻?”
阿紫轻轻一笑道:“怎么嫁他,我可不知,不过我姊姊是给他亲手一掌打死了的。”众人都是“哦”的一声。这些人个个是邪魔外道,心肠刚硬,但听说乔峰杀父、杀母、杀师父、杀朋友之余,又杀死了妻子,手段之辣,天下少有,却也不禁耸动。
摘星子道:“丐帮人多势众,确有点不易对付,既然这乔峰已被逐出帮,难道咱们还忌惮于他?嘿嘿!”突然之间,他冷笑两声,说道:“甚么‘北乔峰,南慕容’,那是他们中原武人自相标榜的言语,我就不信这二人能抵挡得了我星宿派的奇妙功夫!”那胖子道:“正是,正是,师弟们也都这么想。大师哥的武功超凡入圣,这次初到中原,正好将‘北乔峰,南慕容’一起给宰了,挫折一下中原武人的锐气,好让他们知道我星宿派的厉害。”摘星子道:“那乔峰到甚么地方去了?咱们须得到何处去找他?”
阿紫道:“他说是要到雁门关外,咱们一直追去,好歹要寻到他。”摘星子道:“是了!二、三、四、七、八五位师弟,这次临敌失机,你们该当何罪?”那五人躬身道:“恭领大师哥责罚。”摘星子道:“咱们来到中原,要办的事很多,刑罚太重,不免减弱了人手。嗯,我瞧,这样罢――”说话未毕,左手一扬,衣袖中飞出五点蓝印印的火花,便如五只飞萤一般,直扑五人。每朵火花都落在五人的肩头,随即发出嗤嗤声响。
萧峰鼻中闻到一阵焦肉之气,心道:“好家伙,这不是烧人么?”那火光不久便熄,但那五人脸上痛苦的神色反而越来越是厉害。萧峰寻思:“这白衫少年所掷的是硫磺硝磷之类的火弹,其中藏有毒物,是以火焰熄灭之后,毒性钻入肌肉,反而令人更加痛楚难当。”只听摘星子道:“这是小号的‘炼心弹’。只练七七四十九天,期满之后,痛苦自去,你们经厉一番磨练,耐力更增,下次再遇到劲敌,也不会一战便即屈服,丢了我星宿派的脸。”狮鼻人和那胖子道:“是,是,多谢大师哥教诲。”其余三人运内力和这痛楚相抗,无法开口说话。
过了一炷香时分,五人体内的痛楚才渐渐消灭,这一段时间之中,旁人听着这五人咬牙切齿、强忍痛楚的声音和神情,无不惊惧。阿紫瞧得甚是害怕,但事到临头,也只有听天由命了。摘星子的眼光慢慢转向出尘子,说道:“八师弟,你泄漏本派的重大机密,令本派重宝面临破灭之险,该受如何处罚?”出尘子呆呆出神,突然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求道:“大师――大师哥,我――我那时胡里胡涂的随口说了出来――你――你饶了我一命,以后――以后给你做牛做马,不敢有半句怨言,不――不――不敢有半分怨心。”说着连连磕头。
摘星子叹了口气,道:“八师弟,你我同门一场,若是我力之所及,原也想饶了你。只不过,唉,这次饶了你,以后还有谁肯遵守师父的戒令?你出手罢!本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只要你能打败执法尊者,甚么罪孽便都能免去了。你站起来,出手接招罢!”出尘子却是那里敢?仍是不住的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