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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狐外传[旧版]》第四一回 争夺四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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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斐心想:“武林中恩恩怨怨,错综复杂,就像自己,这一趟全是为凤人英那恶贼而来。各门各派之间,只怕结怨成仇已达数百年的也有不少。”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望了凤人英一眼,只见他不住手的转动着两枚铁胆,神色甚是宁定。须知胡斐在福康安府中闹了两晚,九城大索,凤人英料想他早已逃出北京,高飞远走,哪想得到他英雄侠胆,竟又会混进这龙潭虎穴的掌门人大会中来?

  周隆这么一挑战,欧阳公政笑嘻嘻的走下座位,笑道:“周总镖头,近来发财?生意兴隆?”周隆年前所保的五万两银子一枝镖给他劫了,始终追不回来,赔得倾家荡产,数十年的积蓄一旦而尽,如何不恨得牙痒痒的?当下更不打话,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欧阳公政还了一招燕青拳中的“脱靴转身”,两人登时激斗起来。周隆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固,欧阳公政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周隆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三拳,竟是哼也没哼一声,突然间呼的一拳打出,却是“哪咤拳”中的“迎风打”。欧阳公政一笑闪开,飞脚踹出,踢在他的腿上。周隆“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交,却又站起。

  两人拆到四五十招,周隆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时鼻血长流,衣襟上全是鲜血。欧阳公政笑道:“周老师,我只不过抢了你镖银,又没抢你老婆,说不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就算了吧!”周隆一言不发,扑上发招。欧阳公政仗着轻功了得,侧身避开,口中不断说着轻薄言语,意图激怒对方。

  酣战中周隆小腹上又被踢中了一脚,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突然之间,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的捶中在敌人胸口。但听得喀喇一响,欧阳公政断了几根肋骨,摇摇晃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知周隆恨己入骨,一招得胜,跟着便再下毒手,这时自己已无力抵御,当下强忍疼痛,闪身退下,苦笑道:“是你胜了……”周隆待要追击,汤沛说道:“周老师,胜负已分,不能再动手了。你请坐吧。”

  周隆听得是甘霖惠七省汤沛出言,不敢违逆,抱拳道:“小人不敢争这玉龙杯!”抽身归座。众武师大都不值欧阳公政的为人,见周隆苦战获胜,纷纷过来慰问。欧阳公政满脸惭色,却不敢离座出府,他自知冤家太多,这时身受重伤,只要一出福大帅府,立时便有人跟出来向自己下手,只得取出伤药和酒吞服,强忍疼痛,坐着不动,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只作不闻。

  胡斐心道:“这周隆看似戆直,其实甚是聪明,凭他的功夫,那玉龙杯是决计夺不到的,一战得胜,全名而退。‘哪咤拳’虽不能列名为‘玉龙八门’,但在江湖上却谁也不能小看了。”

  只听汤沛说道:“周老师既然志不在玉杯,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这椅子?”

  这一只空椅是不战而得,倒是省了一番力气,早有人瞧出便宜,两条汉子分从左右抢了过去。眼看两人和太师椅相距的远近都是一般,谁的脚下快一步,谁便可以抢到。哪知两人来势都急,奔到椅前,双肩一撞,各自退了两步。便在此时,呼的一声,一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双臂一振,如大鸟般飞起,轻轻巧巧的落在椅中。他后发而先至,竟抢在那两条汉子的前面,这一份轻功可实在耍得漂亮。人丛中轰雷价喝了声彩。

  那互相碰撞的两个汉子见有人抢先坐入椅中,向他一看,齐声叫道:“啊,是你!”不约而同地向他攻了过去。那人坐在椅中,却不起身,左足砰的一下踢出,将左边那汉子踢了个筋斗,右手一长,扭住右边汉子的后领,一转一甩,将他摔了一交。他身不离椅,随手打倒两人。众人都是一惊:“这人武功恁地了得!”

  安提督却不识得此人姓名,走上一步,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是何门何派的掌门人?”他尚未回答,只见地下摔倒的两个汉子已爬起身来,一个哇哇大叫,一个污言秽语的乱骂,抡拳又向那人打去。从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语中听来,似乎这人一路上侮弄戏耍他两个,二人早已很吃了他的苦头。那人借力引力,左掌在左边汉子的背心上一推,右足弯转,啪的一声,在右边汉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两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冲。幸好两人变势也快,不等额头和额头撞得昏晕摔跌,相互已伸手扭住,只是去势急了,终于站不住脚,一齐摔倒。

  左边那汉子叫道:“齐老二,咱们间的帐日后再算,今日并肩子上,先料理了这厮再说。”右边的汉子道:“不错!”一跃而起,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小小的匕首。胡斐只听得邻座那老者叹道:“‘鸭形门’的‘翻江凫’一死,传下的两个弟子实在太不成器。”胡斐见这两个汉子形相滑稽,听那老者不再往下解释,忍不住走过去拱一拱手,说道:“请问前辈,这两位是‘鸭形门’的么?”那老者笑了笑,道:“阁下面生得紧啊。请教尊姓大名?”胡斐还未回答,蔡威已站起身来,说道:“我给两位引见。这是敝门新任的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这位是‘先天拳’的掌门人郭玉堂郭老师。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郭玉堂识得蔡威,知道华拳门人才辈出,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门派,不由得对胡斐肃然起敬,忙起立让座。他的“先天拳”来历甚古,创于唐代,但历代拳师传技时各自留招,千余年来又没出什么出类拔萃的英杰,因之到得清代,已趋式微。

  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与别派的名家高手争胜,也没起争夺御杯之意,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饮酒观斗,这时听胡斐问起,说道:“‘鸭形拳’的模样有些古里古怪,但马步低,下盘稳,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当年翻江凫在世之日,在河套一带由他称霸了。翻江凫一死,传下了两个弟子,这拿匕首的叫做齐伯进,那个拿破甲锥的叫做陈高波。两人争做掌门人,已争了十年,谁也不服谁。这次福大帅请各家各派的掌门人赴会,嘿,好家伙,师兄弟俩老了脸皮,可一起来啦!”

  胡斐微微一笑,心想江湖之上,什么古里古怪的事都有,只见齐伯进和陈高波各持短兵刃,左右分进,坐在椅中那人却仍不站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在兰州跟你们怎么说了?叫你们别上北京,却偏偏要来。”众人见这人脸上戴了一副大墨镜,拿着一根小小的旱烟管,呼噜呼噜的吸着,留着两撇黄黄的鼠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安提督连问他姓名门派,他却理也不理。

  胡斐见他手脚特长,随随便便的东劈一掌,西踢一腿,便将齐陈二人的招数化解了去,武功似乎并不甚高,但招数却极是怪异,问郭玉堂道:“郭老师,这位前辈是谁啊?”郭玉堂皱眉道:“这个……这个……”他可也不认识,只是旁人以武功见负自惭,他却以识不出旁人的来历为羞。

  只听那吸旱烟的老者骂道:“下流胚子,若不是瞧在我那过世的兄弟翻江凫脸上,我才不理你们的事呢。翻江凫一世英雄,收的徒弟却贪图功名利禄,来赶这趟混水。你们到底回不回去?”陈高波一锥直戳,喝道:“我师父几时有你这个臭朋友?我在师父门下五六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糟老头子!”那老者骂道:“翻江凫是我小时玩泥沙、捉虫蚁的朋友,你知道什么?”突然左手一伸,啪的一下,打了他一个耳括子。这时齐伯进已攻到他的右侧,那老者抬腿一踹,正好踹中他的面门,喝道:“你师父死了,我来代他教训。”

  大厅上群雄见三人斗得滑稽,无不失笑。但齐伯进和陈高波当真是大浑人两个,谁都早瞧出来他们决不是老者的对手,但他二人还是苦苦纠缠。那老者说道:“福大帅叫你们来,难道当真是安着好心么?他是要挑得你们自相残杀,为了几只喝酒嫌小、装尿不够的杯子,拚个你死我活!”他这句话明着是教训齐陈二人,但声音响朗,大厅上人人都听见了。胡斐暗暗点头,心想:“这位前辈倒是颇有见识,也亏得他有这副胆子,说出这番话来。”

  果然那安提督听了他这几句话,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胡说八道的捣乱?”总算他还碍着群雄的面子,当他是邀来的宾客,否则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管教我的两个后辈,又碍着你什么了?”旱烟管伸出,叮叮两响,将齐陈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锥一齐打落,将旱烟管往腰带中一插,右手扭住齐伯进的左耳,左手扭住陈高波的右耳,扬长而出。说也奇怪,两人竟是服服帖帖的一声不作,只是歪嘴闭眼,忍着疼痛,神情极是好笑。

  原来那老者每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指却分扣两人脑后的“强间”“风府”两穴,令他们手足俱软,反抗不得。胡斐心道:“这位前辈见事明白,武功高强,他日江湖上相逢,倒可和他相交。齐陈二人若能得他十年调教,将来在武林中也差可自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