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旧版]》第一七回 紫衣女郎(2)
坐在首席的侍卫听那女郎与尉迟连对答,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说道:“姑娘来此有何贵干?尊师是那一位?”那女郎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却反问道:“今日少林韦陀门选立掌门,是也不是?”那侍卫道:“是啊!”那女郎又道:“只要是本门中人,谁的武功最强,谁便执掌门派,旁人不得异言,是也不是?”那侍卫道:“正是!”那女郎道:“很好!我今日是抢韦陀门的掌门人来啦。”
众人见她脸色郑重,说得一本正经,不禁愕然相顾。那侍卫见这女郎生得美丽,倒起了一番惜玉怜香之意,笑道:“姑娘若是也练过武艺,待会请你演一路拳脚,好让大家开开眼界啊,现下先容他们三位师兄弟分个高低如何?”
那女郎“哼”了一声道:“他们不必再比了,一个一个跟我比便是。”她指着韦陀门的一名弟子,道:“把刀借给我一用。”她虽身形纤细,但说话的神态之中,自有一股高傲的威严,令人不易抗拒。
那弟子稍一迟疑,把刀递了过去,可是他并非倒转刀柄,而是刀尖向着女郎。那女郎伸出两指,轻轻挟住刀背,轻轻提起,一根小指微微翘出,倒似是闺中刺绣时的兰花手一般。
她用两指悬空提着单刀,冷然道:“是两位一起上么?”
杨宾虽然鲁莽,但自来瞧不起女子,心想好男不要女斗,我一个堂堂男子,岂能与娘儿们动手?何况这女郎疯疯癫癫,倒有几分邪门,还是别理她为妙,于是提刀退开,说道:“大师哥,你打发了她吧!”孙伏虎也自犹豫,道:“不,不……”
他一言未毕,那女郎叫道:“燕子掠水!”左手扶着右腕,刃口自下向上掠起,左手成钩,身子微微向后一坐。这一刀正是韦陀门正宗的六合刀法。孙伏虎料不到她出招如此迅捷,但这一路刀招他浸淫二十余年,已练得熟到无可再熟,当下还了一招“金锁坠地”,那女郎道:“关平献印。”翻转刀刃,向上挺举。按理她既使了“燕子掠水”单刀自下向上,则接下去的第二招万万不该再使“关平献印”,仍是自下向上,那知她这一招刀身微斜,举刀过顶,突然刃口一横。孙伏虎吓了一跳,急忙低头,那女郎又叫道:“凤凰旋窝”。左手倏出,在他手腕上一击,单刀自上向下急劈。
只听当的一声,孙伏虎单刀落地,那女郎的单刀却已架在他的颈上。旁观众人“啊”的一下,齐声惊呼,眼见她一刀疾斩,孙伏虎便要人头落地,那知道这一刀疾挥而下,猛地收住,刚好刃口与他头颈相触,连颈皮也不划破半点。这一手功夫真是匪夷所思。
胡斐只瞧得心中怦怦乱跳,自忖要三招之内打败孙伏虎并不为难,但最后这一刀劲力拿捏如此之准,自己实有所未能。厅上众人之中,本来只有他一人知道那女郎武功了得,但经此三招,人人翘舌不下。
孙伏虎头一沉,想要避开刃锋,岂知女郎的单刀顺势跟了下来。孙伏虎本已弯腰低头,此时额角几欲触地,犹似向那女郎磕头。他空有一身武功,但利刃加颈,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那女郎向众人环视一眼,收起单刀,道:“你练过‘凤凰旋窝’这一招没有?”孙伏虎低头道:“练过。”心想:“这一招我生平不知使过几千万遍,但从来没这种用法。”惊疑之下,心中乱成一片,提刀退开。
杨宾见那女郎三招便将大师兄制服,突然起了疑心:“莫非大师兄摆下诡计,要夺掌门,故意与这女子串通了来装神装鬼?”他越想越对,大声质问道:“大师哥,你三招便让了人家,那是什么意思?我韦陀门的威名也不顾了吗?”孙伏虎惊魂未定,也不知怎地胡里胡涂便让人家制在地下,一时无言可答,只是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杨宾怒道:“我什么?”提刀跃出,戟指喝道:“你这……”
只说了两个字,眼前突见白光一闪,那女郎的单刀已自下而上掠了过来,她刀法太快,竟是瞧不清楚,依稀似是一招“燕子掠水”,忙乱之中,顺手还了一招“金锁坠地”,这是他在师门中练熟了的套子。那女郎不等双刃相交,单刀又是一举,变为“关平献印”,跟着斜刀横出,杨宾吓了一跳,大叫道:“凤凰旋窝。”语声未毕,只觉手腕一麻,手中单刀落地,对方的钢刀已架在自己颈上。
那女郎这三招与适才对付孙伏虎的刀法一模一样,只是出手更快,更是令人猝不及防,而这一刀斩下,离地不到三尺,杨宾的额头几欲触及地下。那女郎冷然道:“你服不服了?”杨宾满腔怒火,大声道:“不服。”那女郎手上微微使劲刀刃向下稍压,岂知杨宾极是强项,心想:“你便是将我脑袋斩下,我额头也不点地。”头颈反而一挺。那女郎无意伤他性命,将单刀稍稍提起,道:“你要怎地才肯服了?”杨宾心想她的刀法有些邪门,但真实武功未必便胜于我,于是大声道:“你有胆子,就跟我比枪。”那女郎道:“好!”收起单刀,向借刀的弟子抛了过去,说道:“我瞧瞧你的六合枪法练得如何?”
杨宾脸色本红,这时盛怒之下,更是胀得紫酱一般,大叫道:“快取枪来,快取枪来!”一名弟子到练武厅去取了一柄枪来,杨宾性如烈火,反手便是一个耳括子,骂道:“这女人要和我比枪法,你没听见么?”这弟子给他一巴掌打得昏头昏脑,一时会不过意来,另一名弟子怕他再伸手打人,忙道:“我再去拿一把。”于是奔入内堂,又取了一把枪来。
那女郎接过长枪,说道:“接招吧!”提枪向前一送,使的是一招“四夷宾服”,这一招是六合枪中最精妙的招数,称为二十四式之首,其中妙变无穷,乃是中平枪法。胡斐精研单刀拳脚,对其余兵刃均不熟悉,向那中年武师望了一眼,目光中含有请教之意。
这武师武功平平,但跟随万老拳师多年,对六合门的器械拳脚却看得多听得多了,于是背诵歌诀道:“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妨…去如箭,来如线……”他歌诀尚未背完,但见杨宾还了一招,那女郎将枪尖向下一压。那武师叫道:“这招美人认针,招数也还平平,她枪法只怕不及杨师兄……”突见那女郎腰腿一蹲,枪尖向下,已将杨宾的枪头压住,正是六合枪法中的“灵猫捕鼠”,这一招称为“无中生有枪”,从虚式之中,变出极厉害的家数。
只三招之间,杨宾又已被制,他力透双臂,猛力举枪上崩,那女郎提枪一抖,喀的一声,杨宾枪头已被震断,那女郎枪尖翻起,指在他小腹之上,轻轻的道:“怎么?”
众人的眼光一齐望着杨宾,但见他猪肝般的脸上倏地血色全无,惨白如纸,身子一颤,拍的一声,将枪杆抛在地下,叫道:“罢了,罢了!”转身向外急奔。他一名弟子叫道:“师傅,师傅!”追近身去,被他飞起一腿,踢了个筋斗,头也不回的奔出大门去了。
大厅上众人无不惊讶莫名,这女郎所使刀法枪法,确是正宗韦陀门武功,孙伏虎与杨宾都是韦陀门中著名的好手,但不论刀枪,均是不过三招,即被她制得无招架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