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啸西风[旧版]》第四回 星月争辉(1)
而且内洞甚大,烟雾吹进来之后,又从洞后散出,看来山洞之后另有通道。如此又相持了一个多时辰,从后洞映进来的日光越来越高,似乎已是正午。突然间华辉“啊”的一声叫,摔倒在地,又是全身抽动起来。但这时比上次似乎更加痛楚,手足狂舞,竟是不可抑制。李文秀心中惊慌,忙又走近去给他推拿拍打。过了良久,华辉痛楚稍减,喘息道:“姑……姑娘,这一次我只怕是好不了啦。”李文秀安慰他道:“伯伯快别这般想,今日遇到强人,不免劳顿,休息一会便好了。”华辉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反正要死了。我老实跟你说,我是后心的穴道上中了……中了一枚毒针。”
李文秀道:“啊,你中了毒针,几时中的?是今天么?”华辉道:“不是,中了十二年啦!”李文秀骇道:“也是这么厉害的毒针么?”华辉道:“一般无异。只是我功力深厚,毒性发作较慢,后来又偷偷服了解药才挨了一十二年,但到今天,那是再也挨不下去了,唉。身上留着这枚针,这一十二年中,每天午时要大痛一场,早知如此,倒是当日不服解药的好,多痛这一十二年,到头来又有什么好处?”李文秀胸口一震,这句话勾起了她的心事。十年前倘跟着爹爹妈妈一起死在强人手中,后来也可少受许多苦楚,多活这十年,到头来又有什么好处?
只见华辉咬紧牙关,竭力抵御全身的疼痛,李文秀道:“伯伯,你将毒针设法拔了出来,说不定会好些。”华辉斥道:“废话,这句话谁不会说?可是我独个儿在这荒山之中,有谁来跟我拔针?进山来的没有一个安着好心,哼,哼………”李文秀满腹疑团:“他为什么不到外面去求人医治,一个人在这荒山中一住便是十年,有什么意思?为什么服解毒又要偷偷的服?”虽他对自己还是存着极大的猜疑提防之心,但眼看他痛得可怜,说道:“伯伯,我来试试看。你放心,我决不会害你。”
华辉凝视着她,双眉紧锁,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似乎始终打不定主意。李文秀拔下杖头上的毒针,递了给他,道:“让我瞧瞧你背上的伤痕。若是你见我心存不良,你便用毒针刺我吧!”华辉道:“好!”解开衣衫,露出背心。李文秀一看之下,忍不住低声惊呼,但见他背上点点斑斑,不知有几千百处伤痕。华辉道:“我千方百计要挖毒针出来,总是取不出。”
这些伤疤有的是在尖石上撞破的,有的是用指尖硬生生地剜破的,李文秀瞧着这些伤疤,想起这十二年来,他不知受尽了多少折磨,心下大是怃然,问道:“那毒针刺在何处?”华辉道:“一共有三枚,一在‘魄户穴’,一在‘志室穴’,一在‘至阳穴’。”一面说,一面反手指点毒针刺入的部位,只因时日相隔已久,又是满背伤疤,早已瞧不出针孔的所在。
李文秀惊道:“共有三枚么?你说是中了一针?”华辉怒道:“先前你又没说要给我拔针,我何必跟你说实话?”李文秀知他猜忌之心极重,实则是中了三枚毒针后武功全失,生怕自己加害于他,故意说曾经发下重誓,不得轻易动武,便是所中毒针之数,也是少说了两枚,那么自己如没害他之意,也可多一些顾忌。她实在不喜他这些机诈讥忌的用心,但想救人救澈,一时也理会不得这许多,心中沉吟,盘算如何替他拔出深入肌肉中的毒针。
华辉问道:“你瞧清楚了吧?”李文秀道:“我瞧不见针尾,伯伯,你说该当怎样拔才好?”华辉道:“须得用利器剖开肌肉,方能见到。这些毒针深入数寸,不易寻着。”说到这里,声音已是发颤。李文秀道:“嗯,可惜我没带着小刀。”华辉道:“我也没刀子。”忽然指着地下摔着的那柄长刀说道:“就用这柄刀好了!”那长刀青光闪闪,甚是锋锐,横在那姓云的强人身旁,此时人亡刀在,但仍隐然生威。
李文秀见要用这样一柄长刀剖割他的背心,实是大有迟疑,华辉猜知了她的心意,语转温和,说道:“李姑娘,你只须助我找出毒针,我要给你许许多多珍宝。我不骗你,真的是许许多多珍宝。”李文秀道:“我不要珍宝,我也不要你谢我。只要你身上不痛,那就好了。”华辉道:“好吧,那你快些动手。”
李文秀过去拾起长刀,说道:“伯伯,我是尽力而为,你忍一忍痛。”先从两人衣上撕下七八条布条,以备止血,裹扎伤口,然后咬一咬牙,以刀锋对准了他“魄户穴”旁数分之处,轻轻一割。
刀入肌肉,鲜血迸流,华辉竟是哼也没哼一声,问道:“见到了吗?”原来这十二年中他熬惯了痛楚,对这长刀一割,竟是丝毫不以为意。李文秀从头上拔下发簪,在伤口中一探,果然探到一枚细针,牢牢的钉在骨中。
她两根手指伸进伤口,捏住针尾,用劲一拉,将毒针拔了出来。华辉大叫一声,痛的晕了过去。李文秀心想:“乘着他晕去,倒可让他少受些痛楚。”于是跟着剖肉取针,将另外两枚毒针跟着拔出,当下用布条给他裹扎伤口。
过了好一会,华辉悠悠醒转,一睁开眼,便见面前放着三枚乌黑的毒针,恨恨的道:“你们在我肉里 了一十二年,今日总出来了吧。”向李文秀道:“李姑娘,你救我性命,老夫无以为报,便将这三枚毒针赠送于你。别瞧它在我体内潜伏一十二年,毒性却并未弱。”李文秀摇头道:“不要。”华辉奇道:“毒针的威力,你已亲眼得见。你有此一针在手,谁都会怕你三分。”李文秀低声道:“我不要别人怕我。”她心中却是想说:“我只要别人喜欢我,那是这毒针无能为力的。”
这三枚毒针取出后,华辉虽因流血过多,甚是虚弱,但心情畅快,精神却极健旺,闭目安睡了一个多时辰,睡梦中忽听得有人大声咒骂。他一惊而醒,只听得那姓宋的强人在洞外污言秽语,辱骂二人,所说的言词恶毒不堪,显是他不敢进来,却是要激人出去。华辉越听越怒,站起身来,说道:“我体内毒针已去,独指震天南还惧怕区区两个毛贼?”但一加运气,劲力竟是提不上来,叹道:“毒针在我体内停过久,看来三四个月内武功难复。”耳听那姓宋的“千老贼,万老贼”的狠骂,怒道:“难道我要等你辱骂数月,再来宰你?”
突然间心头一动,说道:“李姑娘,我来教你一路武功,你出去将这两个毛贼收拾了。”李文秀道:“要多久才能学会?没这么快吧。”华辉沉吟道:“若是教你独指点穴,刀法拳法,至少也得半年才能奏功,嗯,如要速成,只有练见功快的旁门兵刃,一两招间便能取胜。只是这山洞中那里去找这些偏门的兵器?”沉吟半晌。
突然喜道:“有了,你去把那边的葫芦摘两个下来,要连着长藤,咱们来练流星锤。”
李文秀见山洞透光入来之处,悬着十来个枯萎已久的葫芦,不知是那一年生在那里的,于是用长刀连藤割了两个下来。华辉道:“很好!你用刀在葫芦上挖一个孔,灌沙进去。”李文秀依言而为,两个葫芦中一灌沙,每个都有七八斤重,果然是一对流星锤模样。华辉接在手中,说道:“我先教你一招‘星月争辉’。”当下提起一对葫芦流星锤,慢慢的练了一个姿势。
这一招“星月争辉”左锤打敌人胸腹之交的“商曲穴”,右锤先纵后收,弯过来打敌人背心的“灵台穴”,虽只一招,但其中包含着手劲眼力、荡锤认穴的各种法门,又要提防敌人的左右闪避,借势反击,因此李文秀足足学了一个多时辰,方始出锤无误。她抹了抹额头汗水,歉然道:“我真笨,学了这么久。”华辉道:“你一点也不笨,可说是聪明得很。你别觑这一招‘星月争辉’,虽是偏门功夫,但变化奇幻,大有威力,寻常人学它十天八天,也未有你这般成就呢。以之对付武林好手,单是一招自不中用,但要打倒两个毛贼,却已绰绰有余。你休息一会,便出去宰了他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