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手丐》八二
姜飞早就看出无双近日格外爱他,一听这等称呼,想起方才的心事,心中惊喜,连忙应声,随同万芳赶过。无双一手一个拉住二人道:“贼党倚势行凶,欺人太甚!他见这面人少,虽看出劳大伯、李四姑和我在内,好几位老辈英侠均未出场,连渭南双侠也未见面,不知死期将至,仗着几个凶人,妄想把这面的人一网打尽,非但口发狂言,厉声叫阵,竟连我们三人也未放在心上。方才命两贼党指名喝问:‘铁蜈蚣既然来此,怎不出战?如非本人故意藏头缩尾,想要冒充,趁早快请,免得少时同归于尽。’并说他的对头是渭南双侠、商氏弟兄和铁蜈蚣五人,并不恨助拳的,只要你们此时见机,在双方分胜负以前打一招呼便可退去,决不拦阻。否则,便是受伤先退的人也认为是敌党,一个不留。
老贼明知今日这面来人虽少,多少都有一点名望,谁也不肯怕死先逃,故意说此骄狂的话,欺人太甚!连你劳大伯火气早已退净的人也被激怒,业先出场。我如不是为了你两姊弟也已跟去。如今你们各位师长前辈似未准备停当,或是等人,他们对商家堡这伙人虽不似对贼党那样痛恨,并无好感,也未当成我们一起。知道我们同来的人,不论老少男女,均不至于为敌所伤,你们几个小人又被遣开。你两个中途赶来,又曾嘱咐,即便动手,凭你们的兵器也不至于吃亏,因此对于商家堡来人胜败存亡未在心上。我和你劳大伯却不是这等想法,休说敌人之敌即我之友,便是商氏弟兄为人虽是有点骄狂任性,并不伤害好人,有时还肯救济苦人。你汤八叔几次救灾都得他们之力,不应坐观成败,各行其是,何况田通等三人曾在我家作客,人也颇好,就此一举将恶贼除去,使商家堡这班人知道警戒,从此改邪归正,岂不是好?
“本来劳大伯还想劈死女贼墨芙蓉,为一老友报仇,一面看好老贼伍喜,防他溜走,逼令逃入庙内,好使汤八叔夫妇亲手杀他。固然贼党欺人太甚,一半也因商家堡来人有两三个形势危急,知道关中诸位老侠和他有交,飞儿的杜六叔和他交情更厚,他一出场,必有一两位现身相助,这才出去,实是想帮商氏弟兄的忙,我也想去相助。你二人最好听那异人之言守在这里,就便帮助商义保护这些受伤的人,不可随便离开!”
万芳闻言,方觉失望,姜飞听无双喊他飞儿,立时改口笑说:“娘说的是,我陪姊姊在此,只看住那小女贼便了!”
无双听他改口,笑说:“乖儿,你不知道,那位异人另有用意,并非真个要你二人除那女贼,因那女贼白玫瑰柴采春年纪最轻,虽与那五个女淫贼结拜,因其夫妻恩爱,并不同流合污。便是三、四两个女贼也比为首女贼和第五个女贼要好得多,尤其近年所嫁丈夫都是异派中有名人物,早已收心。这次来助老贼,全是姊妹义气,十分勉强。不过六女柴采眷年纪最轻,今年不过三十左右,由十二三岁便出道,本领甚高,能发好几种暗器,人又好胜,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辣的。但她夫妻二人昔年均受过侠尼花明劝告,又是她丈夫的师执前辈,认得我儿兵器。
那位异人想用你二人将她吓退,并无伤她之意,如何认起真来?你两个年幼无知,正好借此长点见识。出去动手,败了丢人,使我心疼;就是得胜,杀上几个寻常贼党,本领真高的几个并非其敌,有什意思?何况人家也决不肯轻易和你二人对敌。乖乖守在这里,免得老贼凶险,知道棚内多是受伤的人,暗命同党来此暗算,杀以泄恨。照我所料,贼党早晚必要来此行凶,你二人守在这里必有事做,还可救护那几个为了朋友义气受伤的人,岂不是好?”
说到这里,忽又惊道:“小鸾已落下风,此女可爱,还有她两个师姊刚将敌人打败,三、四两女贼便迎了过来,我非往援不可!芳儿如不听话,以后一步门都不许出了!”
说罢,匆匆往场上赶去。
姜飞见万芳面带怒嗔,坐在一旁似在负气,忙喊:“姊姊还不快看,劳大伯已和敌人对面,要动手了!”
万芳嗔道:“你不是好人,我的娘要你来喊作什?”
姜飞想起前事,面上一红,略一寻思,把心一定,低声赔笑道:“姊姊当我亲兄弟一样,我又幼丧父母,孤苦零丁,没有一个亲人,你的娘不就是我的娘吗?难得娘这样疼我,我真欢喜,感激万分,这才大胆改口,想回去行礼,拜她为母,不料姊姊会不愿意,想起伤心,以后不敢再喊,姊姊不要生气吧!”
姜飞近日情爱越深,人又聪明机智,已看出无双垂青之意,料定不会见怪,借着对方一喊飞儿,改口试探,无双果是满面笑容,越发心花怒放,平日顾虑忧疑之念一去,胆便大了起来。又看出万芳不是真个反目,先把话想好,故意装着委屈伤感之状。万芳少女天真,本和姜飞一见投缘,井无他念,只觉双方情投意合,出入必偕,不知情苗逐渐生长,正想姜飞事完就要上路,心中发烦,忽听异人说她不久便往卧眉峰与姜飞一同用功,后对母亲一说,微笑未答。年轻好胜,贪和姜飞同在一起用功,去学武当派的剑术,见乃母面有笑容,只顾盘算到时能否赶去,也没想到别的,未及探询,便被劳康岔开。等到去往棚后探看回来,忽见母亲对姜飞更加亲热,改了称呼。跟着姜飞随口呼娘,心中一动,想起连日母亲和龙二姑姑的口气神情,当时醒觉,面上一红,无双又不许其出战,越发有气,望着姜飞想要发作,又不知说什么话好。
刚质问了两句,对方一赔不是,话又说得那么可怜,心中一软,有好些话又说不出口,只觉姜飞实在身世孤寒,人好可怜,双方既是骨肉之交,难得母亲对他怜爱,自然感激,所说不是无理,如何怪他?心中一软,不由消了怒气。又想就此挽留姜飞,一同回去多住两日,故意嗔道:“你真把我母亲当娘,也不怪你,你连头也未磕一个,便要改口,明是听见我娘喊你,故意讨好。真要拜娘,便须做我兄弟,当着各位尊长行礼之后才算真呢。否则,你好歹是个男孩子,如不做我兄弟,以后我怎么能往卧眉峰去寻你呢?”
姜飞见她时嗔时喜,灯月光中越显娇丽,越看越爱,也未留意外面,闻言只顾讨好,随口忙答:“姊姊说得极是,我实是真心想要拜娘为母,但恐身世孤寒,不敢高攀,不料娘对我那样疼爱。如今正在对敌,只好先改称呼,还不及行礼呢!”
万芳笑道:“说了话要算数,回去我就准备酒席香烛,叫你行礼,从此算我兄弟,你看可好?”
姜飞闻言,才知她的用意,无奈说了不能不算,又看出万芳秀目含情、不舍分别之状,越发不忍拒绝。想起沈鸿急于上路,方一迟疑,万芳已有不快之容,忙道:“少时事完,一定回去行礼拜母。不过大哥和我都是急于往老河口去寻师父,最好由姊姊和他说一句,明日起身如何?”
万芳笑说:“你怎么那样怕你大哥?报仇除害又不是当时的事,只要路上走快一点,以后多用点功不是一样吗,再要嫌慢,我请汤八叔把马借与你们,只比你们走得更快,多耽搁两天有什相干?”
姜飞不便多说,刚刚答应,忽听前面场上有人大笑,声震山野,敌我双方喊杀之声竞为所掩。耳听侧面商义等十来人同声喝彩,都说劳老英雄果然话不虚传。二人只顾说笑,原未留意前面,闻言忙往前看,也不禁喊起好来。
原来铁蜈蚣劳康平日看去像个驼背老人,当日没料到踪迹被人看出,上来不愿贼党知道,人更矮了一点,及至贼党指名叫阵,商仁这面又有数人现出败意,一时激动义愤,走了出去。本意和洪景对敌的一个中年贼党武功甚高,洪景已无回手之力,意欲将他替下,不料出头叫阵的两贼一名赵魁,一名谢阿秀,乃江南道上飞贼,出道不满十年,不知劳康根底,自恃天台山凶僧天花头陀得意门人,平日纵横江湖,未遇敌手,和老贼伍喜又是互相闻名,并未见过,因和湖口六女相识,又是二女门翠仙的侄女婿,偶往探亲,一时喜事,跟了回来。伍喜老奸巨猾,知道二贼年轻气盛,极力恭维。二贼得意非常,越发自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