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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和北见一起走访了一家最近换了老板的演艺酒吧和两家房产仲介商,但都没有什麽大的收穫。
——啊,我到底是在干什麽啊……
在池袋街头徘徊的时候,她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总厅的人。不必说,对方自然是在做大塚案件的分区调查。那人很面熟,不知是机搜还是一课的刑警,如果在平时,玲子就会点头打个招呼,但今天她却不知不觉地躲了起来。
大塚的殉职,玲子也有一部分的责任。他为什麽要单独搜查,这一点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但单论不知情这一点,显然是玲子管理不周的表现了。现在的玲子还没有坚强到不会为此产生负罪感。
因为要躲著同行偷偷摸摸地行动,所以她也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寻访工作中。虽然在听对方说话,但她没有办法瞬间对这些话进行分析,所以只不过是把对方说的话的字面意思听到脑子裡去而已,距离真正的搜查工作还差得很远。玲子实在是不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够抓到闪手。太可悲了。这可悲并没有让她对自己的厌恶稍微减轻一点。在闷闷不乐中,时间白白地溜走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半。单就时间上来讲,差不多这样就可以回去了,但是玲子想起了北见在白天说起过的他发现了一幢空屋的事。参加搜查会议这种事也只会让她心情沉重,那还不如再打发一点时间。
“那我们去你之前提过的那个空屋看一下吧。”
北见高兴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走上了池袋那尚未完全被夜色笼罩的街头。
空调室外机呼出的热气、高牆一般拥堵的噪音、过路行人那汗涔涔的额头。从四方彙聚而来,往来交错,然后四下散去的拥挤人流,是大都市的日常场景,然而此刻这在玲子眼裡就像是一幅虚构的图画。
沿著明治大道往目自方向南行,过了西武百货之后,比起与玲子他们同方向的人,迎面而来往车站走去的人要更多一点。
终于,连这个方向的行人也减少了的时候,北见不太有自信地说:“大概就是这儿了。”
然后,他往右拐了个弯,玲子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就是这裡了……其实,基本上已经算是完工的房子,窗户上连玻璃都装好了。不过,入口的门还没有装……应该还是向房产仲介商打听一下情况比较好。”
从明治大道走到这裡不过两三分钟时间,从车站过来也并不是很远。想要聚集人群的话,应该也是个不错的地理位置。
不久,北见指著一幢建筑说“就是这裡”。但可惜的是,这看上去并不是一幢适合“草莓之夜”的建筑。
“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公寓啊……”
“嗯……是的。不过你看,二楼和三楼好像是用来出租的,特别大呢。”
“虽然大,但不是有窗吗?从外面看进去一目了然。”
“但是如果从裡面遮住了,只要外面看不见不就行了。”
“也许……吧。”
“地理位置也不错呢。”
“啊,嗯,也许……是吧。”
“看,这边的绳子都是散的哦。”
北见一手按在用来与大路相隔的施工围栏上。
“看,你快看。很轻鬆地就能进去呢。”
“啊,这样啊……”
玲子含糊地点了点头。
——真是败给你了。
不管怎麽看,玲子都不觉得这幢房子有仔细研究的价值。但是,面对干劲十足的北见,她竟无法直接说出“不必看了”这样的话。北见自认对大塚的死负有一定责任,他尽一切努力想要为搜查工作做一些贡献。这正是因为他虽然是公务员,但同时更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公子哥儿。这也可以说是他的可爱之处吧。
“是哦。那就稍微看一下吧。”
见玲子露出了微笑,北见又开心地点了点头。
的确,这个围栏已经不能起到阻挡任何人进入的作用。入口处连门都没有,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口子。一进门,只见裡面堆放著装满了沙子和建筑垃圾的蛇皮袋。
——就算是什麽杀人秀,要是在这种地方办的话,估计也招呼不到客人吧。
进到楼内,走廊左右两边的牆上还残留著热气。不通风的屋内比外面更为闷热。往裡走,是直通楼上的电梯用竖长坑道,坑道的右手边是裸露著水泥的楼梯台阶。
“上楼看看吧!”
跟在“噔噔噔”往上走的北见身后,玲子也上了楼。
辗转来到了二楼,那裡的确有两个开阔的楼层,而且三楼看上去是一个更大的楼层。如果要在这儿开店的话,要开什麽样的店好呢?美容室、饮食店、服装店……
玲子继续往裡面走,从视窗往下麵张望。
之前的围栏与入口之间的距离比想像中的要远。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但是看过一圈后发现四周并没有像这样的高层建筑。建筑的正前方是停车塔的背面,边上是投币停车场。车站周边的光亮离这裡都有一段距离,实际走进这幢大楼后,才发现远比想像的要冷清。
——一大塚就是像这样在调查閒置房屋的时候被杀害……
在昏暗且空无一人的前LIVEHOUSE裡,杀死大塚的凶手们不知不觉间潜伏到了他的背后。然后,他们用钝器殴打他,用手铐铐住他,用手枪打穿了他的脑袋。
——谁?到底是谁……
大塚在单独搜查中到底得到了什麽资讯?如果有的话那恐怕会是非常重要的资讯。有可能这资讯已经被池袋的专案组掌握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麽杀害大塚的事件和杀人秀的搜查工作都要在池袋展开了。
不过现在,玲子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要是平时的她,肯定是“一定要自己抓住凶手”地大干一番,但现在她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个心情了。说实话,她现在只希望能快点抓住杀害大塚的凶手,不管是谁抓到都行。
——这就是被害人一方的真实感受吧……
想到这裡,玲子终于明白了,原来至今为止自己都把杀人案件的搜查工作当做一种“竞赛”来做。说来惭愧,自己一直都只把杀人案件当做自己“成功竞赛”的工具。虽然日下对她说“你来破这个案子吧”,但她现在完全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不管是大塚遇害案件,还是户田的专案组,她现在只希望能儘快有人把这一系列的案子解决。
——埼玉县警呢?那边的专案组进展如何了?
玲了想起了户田划船场岸边排列著的九个包裹,那九具被蓝色塑胶溥膜包裹起来的尸体。那是在金原和滑川之前被杀的九名受害者。
——金原、滑川,然后还有九人。金原、滑川,在他们之前……有九个人被杀?
玲子突然冒出了这样的疑问——为什麽金原和滑川是被丢弃在内池裡,而另九人是被丢弃在户田划船场呢?为什麽之前一直是把尸体丢弃在户田划船场的,上个月开始却改到内池了呢?
——为什麽之前都一直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玲子的脑海裡忽然迴响起了井冈的话。
——我是上个月调来这裡的哦。
上个月,也就是说,井冈是从七月份开始在龟有署工作。井冈从王子调到了龟有,尸体的丢弃地点从户田转换到了龟有。从户田到龟有的转变。
——然后,大塚就被杀了。
仿佛沙柱轰然倒塌。一般,玲子顿时血色全无。但这绝不是一种不快的感受,还不如说玲子为自己现在能有这种感受而感到高兴。她决定全身心地接受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到底还是来了。那种事情终于要轮到我头上了,就是这样的,佐田。
玲子没有回头,问身后的北见:
“……我说,北见。莫非你上大学时是划艇队的?”
“嗯?”
发狂一般的叫声过后,是数秒的沉默。
终于,北见低声继续说道:“什麽啊,突然问这种事情……”
北见用极为卑劣的、同之前判若两人的语气说:“对你还真的是……”
他好像拿出了什麽东西。玲子听到微小的衣服摩擦声,回过头发现枪口直指面前。
“……不能大意啊。”
他又举起左手,拔开了安全栓。玲子一下子偏过头。
“呜哇。”
火星、枪声,还有滚烫的硝烟。
子弹射穿了玲子的右耳。她右半边脑袋一阵发麻,然后右耳就什麽都听不到了。
“真危险啊……不能乱动哦。我被你吓了一跳,才失手开枪的。”
数秒钟前,玲子已经设想过这样的画面了。但刚才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她自己都为自己的预感之淮感到震惊。
——北见……你真的就是凶手吗?
但玲子没能问出口,她捂著右耳跪在了地上。
眼前,依旧保持著持枪姿势的北见手裡拿著的是点三八口径的自动手枪。而击穿大塚头部的是九毫米帕拉贝伦子弹,两者一致。可是,大塚被袭击的时候,北见应该正在咖啡馆裡。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北见那五官端正的脸上,浮现出了冷笑。
“最初,你说凶手在金原的肚子裡搅来搅去的时候,我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但随后,你就开始说‘凶手是打算把他沉到水裡的’……我真是大吃一惊。后来,你又提出已经死了一个多月的深泽的事情……实在是很了不起!”
这次不是子弹,而是北见的脚尖直击玲子的腹部。
“啊——”
午饭一阵反胃上涌,脸上一阵发热,喉咙仿佛被石头堵住了一般变得僵硬。呼吸……
“的确,我这边也有几个小失误,但你们员警的行动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不能小看呢。我还真没想过事情会到这一步……”
北见慢慢地从口袋裡取出了一副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