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向廊的大排窗,突然灯火大明。
廊门拉开,出现一名高年喇嘛。
“施主们,夜冷风寒,何不进来随喜。”老喇嘛柔和的语音却直震耳膜:“请不要往下跳,下面已经被包围了。施主们,请进。”
张家全向下一瞥,果然看到快速闪动的人影。
“走吧!外面实在太冷。”他高声说,大踏步向老喇嘛走去。
飞虹剑客呼出一口长气,跟在他后面举步。
老喇嘛转身领路,表示大方。
楼上没有异状,到了梯口向下一看,但见灯火辉煌,金光耀目。
那座三丈高的宝塔状五彩巨大转轮藏,华丽得令人目眩。
大转法轮,佛门最动人的法器。
轮右数十层,内藏佛门明藏金套。周围遍挂佛灯,那是信徒们所点的。五台甚少用烛供佛,用灯。
慧灯高悬清凉界,法轮大转利人天;这座轮要转动,真需要几个力大如牛的大汉。
四周外,莲华宝座三层,千佛绕庐庄严极了,花花有佛,都是以铜铸成的,可以推转阁门口,三个大喇嘛并肩而立。
中间那位,正是锡伦活佛。
“请下去见。”闪在一旁的引路老喇嘛合掌说。
“你们的事,与贫僧无关。”
“有关的,你知道我们下去的后果吗?”
“施主的意思……”
“你这座藏经阁将一塌糊涂,人转法轮将成齑粉。”
“施主……”
“在下不想损毁这千年胜迹,所以,你先下去,叫那几位活佛赶快滚蛋:“老喇嘛举掌当胸,将有所举动。
张家全左手一件,贴住老喇嘛的掌缘,吸口气功行百脉,虎目中杀气涌现。
“你发大印血掌吧!”他沉声说:“反震不断你的心脉,冲不破你的天门,我魔豹算是栽了。”
老喇嘛的掌,已变成血红色。正想翻掌抽出,却突然打一冷战,双膝一软,缓缓跪下了“聪敏文殊利王菩萨……”老喇嘛开始念佛号。
老喇嘛不是跪,而是密宗的金刚坐式,手掌的血色逐渐消退,眼中有痛苦的表情。
阁门的锡伦活佛大为不耐,大袖一挥。
“把他赶下夹:“锡伦活佛沉喝。
左方的大喇嘛大踏步走入殿,走上楼梯,手中的金色转轮藏不住旋转,口中喃喃有词着踏入梯口,张家全正屹立相迎。
“嘛呢……”大喇嘛口中大声念大字真言,手中的传轮藏突然向前一指。
烟火蓬然狂迸,火光眩目。
张家全身形向下一缩,不见了,烟火面喷出丈外,热流如焚。
张家全出现在大喇嘛的脚前,背着地双足后收,猛地双足齐蹬,蹬在大喇嘛的双膝上。
太快了,连在梯门内戒备的飞虹剑客也没看清变化,坐在一旁的老喇嘛也没看清。
“啊……”大喇嘛狂号着仰面飞跌,三丈余高的长梯分为两段,沉重的身躯飞起,掼下“砰!”转轮藏先下,砸在大转法轮的侧方,爆裂时炸裂了一小角,碎落了三盏佛灯。
刀光一闪,猎刀指向想蹦起的老喇嘛。
“砰匍……”大喇嘛沉重的身躯,摔落在大转法轮上,骨裂肉松,当堂了账。
沉重一掼,要几个人才能转动的大转法轮开始旋转,佛灯火光摇摇,整座殿堂闪动着五彩光芒。似乎,整座殿堂复活了,菩萨们的全身在闪动,光芒四射,似乎数千大小菩萨都在动,令人日眩神移,浑雄瑰丽壮观极了。
“文殊菩萨显化……”飞虹剑客骇极狂叫,大概他是有点信佛的人。
“智慧文殊师利王菩萨……”老喇嘛伏地狂号。
锡伦活佛双手一张,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狮子吼,似乎几千尊大小菩萨皆在跃然欲动,声震整座藏经阁。
“哈哈哈哈……”张家全仰天长笑。
狮子吼声为期甚暂,长笑声却依然震耳欲聋。
最后传出一声豹吼,人影消失。
锡伦活佛僵立在阁口,另一位大喇嘛走掉了。
“一定要捉住这个人!”锡伦活佛转身,向黑暗的、下着雷珠的夜空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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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发白,风雪已止。
山谷的一座奇崖下,张家全在整理自己的革囊,取下豹头罩卷好塞入囊中。
“都是你坏事。”他向在树下打坐行功调息的飞虹剑客埋怨:“要不是你来,我不把这座鬼寺院拆掉才是怪事,至少也要斗斗锡伦活佛。”
飞虹剑客是被狮子吼和震人心魄的长笑,播弄得心慌意乱手脚发软的,张家全不得不把背起撤走,所以失去斗锡伦活佛的机会。
“老天爷!你在亵渎菩萨……”飞虹剑客哭丧着脸:“你怎能在藏经阁杀人?怎么可以把人掼在佛门至宝大转法轮上?你……”
“你给我闭嘴!”张家全不悦地说:“锡伦活佛是主人,他都不在乎杀人死人,我为何在乎?我不信神佛,谁想杀死我,我就毫不迟疑杀死他,管他是什么人什么地方?哼!”
“你不要不信……”
“怎样?”
“文殊菩萨是很小气的,你可要小心了,小心他显化把你打入大转法轮投畜生道。”
“哼!”
“你不要哼。”飞虹剑客坐正身躯:“当初观音菩萨东来,在南海建道场,起造无量殿,不该说了大话,认为俗语说粥少僧多是不正确的,南海无量殿的粥尽足僧侣吃饱。文殊菩萨小心眼,立即带了五百罗汉变化成僧人到达南海。”
“结果怎样?”张家全兴趣来了。
“观音菩萨那只小净瓶,足以装得下大千世界,当然佛法无边。五百罗汉虽然是五台山五条孽龙,被文殊菩萨度化成道的,肚子再大,也吃不垮观音菩萨。结果,当然是观音菩萨赢了,五百罗汉东倒西歪跑回五台。”
“废话连篇。”张家全笑了:“你以为我没来过五台山?你可以胡说八道骗人?五百罗汉不是孽龙,是中合的梵仙山,古时候有五百仙人吃菊花成道的,所以五百罗汉倒有一大半瘦骨嶙峋,吃菊花实在难饱肚子。喂!你要不要去找风尘三侠?”
“找他们干什么?”
“告诉他们,行刺小皇帝是来会成功的。那个什么活佛的狮子吼将臻化境,他们毫无希望。”
“我无法劝这些满腔热血的人。”飞虹剑客叹息一声:“我们固执得很。你呢?”
“先找地方睡觉,下午再接近台怀镇,打听江姑娘的下落,我得为她尽一分心力。”
“那一个江姑娘?”
“江小兰,一个也想来有所图谋的人。再见。”
不等飞虹剑客有所表示,他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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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不久,江小兰从镇上的小街返回客房,提了一大包拜佛的供品,匆匆进房掩上了房门,将供品放在桌上。
身后,突然传出一声轻咳。
他吓了一跳,倏然转身戒备。
“是我,豹人。”身后的人说。
是张家全,村夫穷汉打扮,老羊皮袄掩住了藏在胁下的猎刀。他的易容术,是愈来愈精了。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欣然说。
“爬窗呀!你昨晚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捉错了人。”
“隔壁住有一位穿黑衣的姑娘。”她指指邻房:“是大同地区的女飞贼。夏都堂派人来捉她,张冠李戴我遭了殃。
幸好他们有人认识我,知道捉错了,今早才把我放回来。倒是你,赶快远走高飞,你杀了他们三个人,他们正全力搜寻你。”
“他们不会放松你的,你在这里已经毫无希望。”他摇头苦笑:“你的意图,瞒不过这些精明的人。”
“我……我有什么意图?”
“别装了,姑娘。能走,还是走的好。”
“我……我走不了,坐骑上了厩,而且我已经受到警告,不许随便离店走动。”
“我知道,前面院角有人监视你。”
“这……”
“我会摆平他。”他的语气流露出冷酷凶狠。
“你……你要带我走?”江小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你不走吗?”
“好,我走,你等一等……”
“不能等,你不走就算了。”他坚决地说。
“好,我走。”江小兰咬牙说,立即佩剑,带上包裹。
“我给你廿声数的时刻,当我出窗时开始数。”他轻轻地启房侧唯一的小小窗户:“数尽才可以启门外出,不可延误。”
“一起穿窗走岂不省事?”
“外面是一条防火巷,两端有他们的眼线,必须从上面的檐笼钻出,你是办不到的。即使你的技巧够,速度也配合不上,只有豹才能办得到。准备了。”
声落,他蛇一样滑出窗外去了。
江小兰开始在心中叫数,一、二、三……
二十数一尽,她拉开房门。
院角长廊那一端,本来有一位旅客在廊柱下,细心地缝补衣裳;出外长行旅客通常得自己补衣裳。
这时,这位旅客像是倚柱睡着了。
张家全则出现在另一端的屋角,向她举手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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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偏僻的小巷出镇,往山林里一钻便安全了。
站在北行大道旁的山脚树林内,张家全向北一指。
“大道不安全,辛苦些,绕山走,昼伏夜行。”张家全叮咛:“吉凶祸福,自己留心。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你该知道怎么做。走吧!彼此珍重。”
“你不走吗?”江小兰黯然问。
“我?我有我的道路。”
“那……我不走。”江小兰坚决地说。
“你不走?”
“你说过,我有意图,不错。事情还没有着落,我走了岂不是白来了?”
“你已经没有机会,不走岂不是白送死?”
“我木来就没打算事办完了还能活。”江小兰沉声说:“一个人活要活得有意义,死也要死得有意义。我要办的事不管是成功或者失败,对我来说,意义份量相等,我只要去做就行了。就算我失败了,还会有别的人去做。假使我不做,尔后的人就会裹足了。”
“又是一个笨蛋!”张家全摇头苦笑。
“你信不信?世间有许多壮举,是由笨蛋完成的。”江小兰脸上有飘忽的,令人难以捉摸的,令人难以捉摸近乎狡黠的笑意:“世间就是因为聪明人太多,至少自以为聪明的人太多,所以才会乱糟糟。你聪明,所以你阻止别人成事。”
“荒谬绝伦!”张家全笑笑:“事不可强,志不可夺。好,你是一个固执的、可敬的女人,就算我不够聪明好了,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毕竟任何事也与我无关。你会知道怎样匿伏,怎样保护自己吗?”
“我……”
“镇附近的山林足躲不住的,我相信那些人已在准备大肆搜索。走远些,时机一到,冉设法潜回。但不是潜回镇市,那是白费工夫而且危险已极。”
“我会等机会的。”
“那就好。走吧!我带你找她方暂时栖身。”
“谢谢你,豹人大哥。”江小兰雀跃地说,俏巧地挽住他的臂膀,冲他妩媚地一笑。
在一座苍色的茅岭下,结了一个茅窝,这就是张家全露宿的地方,里面藏了他的豹皮革囊。
躲在这里,接近至五大里的人,也一一呈现在视线下,相当的安全。
他打开革囊,取出一包乾肉,一包盐,一套有火刀火媒的生火器具。
“送给你。”他将东西交到江小兰手中:“没有这些东西,你会活得十分辛苦。要记住,藏身的附近三五里内,决不可以生火,人迹虽然可以掩埋,但决难瞒过行家,所以如非必要,以不生火为宜。
住处必须可以了望,必须有退路。一处地方,不可逗留两天以上。活动时被人追赶,住处必须断然放弃,逃得愈远愈好。”
“大哥,你好像很有经验呢。”江小兰往他身边一躺,伸伸懒腰,娇艳的神态极为撩人:“这里真不错,但下雨下雪怎办?”
“我是在山野里长大的。”他也躺下:“所以我是豹,天生的野性。下雪不要紧,裹皮而睡暖和得很。下雨,那就麻烦了,必须找山崖树洞躲。好在目下即将入冬,有雪少雨。”
“你的家呢?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江小兰一翻身,半倚倚在他身上了,美丽的面庞俯在他眼前,吐气如兰息息相闻,那双动人的明眸凝视着他,紧吸住他的眼神。
“不谈这些。”他逃避江小兰的目光,逃避江小兰的问题。
“人家要知道嘛!”江小兰伸手扳过他的脸,按在他的脸颊上,明眸中涌起另一种光彩,另一种令异性心动的情焰。
这一来,他逃避不了啦!而且,立即引起他的内心波烂,那熟悉的,令他怦然心动的情景,恍惚在眼前涌现,时光倒流了。
这双动人的明眸,与起舞凤太相像了。美丽的、气质相同的姑娘们,似乎都有一双相同的动人明眸。
似乎,只有尹香君那双似若有情的明眸不同。
对,似若有情,而又有点恐惧、逃避等等复杂的情绪流露。那点绵绵,那点依依,却又有点畏缩……
而起舞凤,以及这位江小兰,却是火热的、渴望的、无畏的,这种目光,最易引起异性情的、无法抗拒的种种本能反应。
他是个在山野中长大的人,反应是直觉的,有时候,他也会深入去探索情感的内涵,也会去回想自己所感觉的情绪波动,也会对尹香君那种复杂的情绪加以分析猜测,但大多数时间,他不想去深一步了解,没有这个必要。
他不是活在过去里的人,他活在现实里。
现在,这个江小兰才是在身边的、活生生的、火一样热情的女人。
“我说过,我不谈这些。”他的一只手,轻抚着上方那美丽的面庞:“我也不会问你什么,问你你也不会说,每一个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能担负的秘密,只有仇敌才希望进一步深切了解。
多了解一分仇敌,多一分了解那一头猛兽,就多一分胜算,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你是仇敌吗?”
“你怎么说这种话?”江小兰眼中有警戒,但笑容更妩媚了。慢慢地,左颊贴上了他的右颊,手变成了一条蛇,火热的胴体压上他宽阔坚实的胸膛。
“不管我说了些什么。”他手上紧了紧:“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必须保护自己。
比方说,某些时候,你们必须关上你的大门,不让盗贼野兽闯进来。”
“我……我只是想了解你多一点……”江小兰在他耳畔低语:“这也许是女人的通病和私心,对自己锺情的男人,难免……”
锺情的男人!这表示太露骨了,这个男人应该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但张家全却悚然而惊,手停止了活动。
“我曾经有过女人。”他突然推开压在胸前火热的胴体,挺身坐起:“近期,我不打算去想这些事。我要到各处走走,你可以在此处好好歇息。”
“不,我跟你走。”江小兰大感诧异,弄不清他何以突然出现情绪低潮。
但这女人心中明白,机会已经消失了。
“跟我走?”他已感惊讶。
“是婀!一个人在这里躲,好寂寞……”
“咦!奇怪。”他剑眉攒得紧紧地。
“奇怪什么?”
“玩命的事!你认为是寂寞?以你的情势来说,你必须躲开所有的人才安全,你自己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应该是你必须忍受的事,对不对?”
“可是,我……我认为我已经有了倚靠……”江小兰流露出娇怯怯的可怜相,也流露出羞怯的动人神情。
“你一定弄错了。”他摇摇头.“你没有任何倚靠,你一切得靠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为自己而玩命,不会为你而玩命。你应该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玩命……唔!我想起来了。”
“你……你想起什么?”
“也许,我能替你找几个人。”他站起提起豹皮革囊,准备动身。
“谁?”
“到时候再说。”他含糊其词:“走吧!碰运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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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狩猎的本能与经验,张家全知道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所要找的人。在什么地方,以找到逃匿的猎物。
在山野里,他是主宰。
远出十余里,绕至沐浴堂附近。
这里距台怀镇已在十里外,是至龙泉关的大道。十余户人家,一所寺院型式的大院堂,叫沐浴堂,传说是文殊菩萨曾经在此地沐浴。
再往东走,五里外是月明池观海寺,有极神妙的秽迹金刚像古迹。这五里路大道稍为平坦,但两旁林木蔽天,全是苍松翠柏,严冬不凋。
远在里外,他已嗅到危机。
藏身处是一处山坡,居高临下,可以看到下面的沐浴堂,两端的大道空阒无人。
“奇怪!”他用目光向下面不住搜视:“怎么行人绝迹了?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江小兰说。
“下去?你说的是外行话。”他笑笑:“不管任何时候,你我都不能公然进入有人烟的地方露面,你去看什么?看热闹?”
“哦!这地方是……”
“叫沐浴室。路是通龙泉关的朝山大道。要办事的人,根本不必到台怀镇冒险枯等,在这附近监视,往来的人无所遁形。尤其是王公贵胄,一看便知。哎呀!”
“怎么啦?”
“你看。”
他俩的位置在北面,随他的手所指向,可以看到沐浴室南面里外的松林中,踱出一个青帕包头,穿了村妇的老羊皮外袄,提了食篮的女人,不徐不疾地向沐浴堂走。
“那个村妇不从路上走,大概是采野菜的。”
“这时候,那有野菜好采?”
“你是说……”
“他是我想找的人。”
“是谁?”江小兰眼神一动。
“以后再告诉你……糟!”
“怎么啦?”
“屋子里有人等她:她一定曾经露过面,不知利害,竟然再来,可能是找食物,我得警告她。”
“你打算……”
“啊……”他仰天长啸,声震云霄。
村妇一怔,倏然止步抬头眺望,蓦地扭头飞奔,食篮抛掉了。
下面几间土瓦屋中,包括沐浴堂,传出一声怪叫,人影纷纷抢出。
八个村夫打扮的人,手中握了连鞘的刀剑,以惊人的轻功向村妇狂追。
四个同样打扮的人,则向北面飞掠,显然意在搜捕发啸声示警的人。
村妇飞掠入林,速度有如星跳丸掷。相距约一里左右,她应该可以轻而易举地扔脱追来的人。
两里、三里……绕过一处山脚,前面闪出李群和霸王萧北。
霸王萧北已经改名为虬须虎萧山。
“三妹,怎么啦?”李群老远便大声急问。
“有埋伏,快追来了。”扮村妇的舒眉一面飞掠,一面提出了警告:“人很多,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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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规律,是不可以随便改变的,一改变,就打破了规律,破坏了压力平衡,就会出毛病。
实力相差不远,一比一,就不可以穷追,这就是规律,穷追就会出毛病,结果反而会送命,所以说:穷寇莫追。又说:遇林莫入。
实力相差悬殊,而且在对方人多势众的地盘内,逃的人必须尽快远走高飞,脱离现场,有多远就逃多远,这就是规律。
风尘三侠破坏了规律。
也许是舍不得远离;也许是误估了对方的实力;总之,他们并没有按规律远走高飞,没能有多远就走多远。逃过了两座山,他们不逃了,以为对方以已知难而退,不会冒险穷追不舍,而且认为对方绝对追不上他们。进入山脚的一座树林,他们停下来喘息。狂奔了十里地,浑身热气蒸腾,外冷内热,快受不了啦!
“三,怎么一回事?”不住活动手脚的李群问,不断作深长快速的调息以恢复精力。
“到约定的那家民宅取食物,突然听到对面山上传来的震天长啸。”舒眉一面活动一面说:“我一心慌,回头就跑,果然有十几个人追出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奇怪!不知是谁用啸声示警?”
“会不会是早天雷?”虬须虎拾回霸王鞭,大概已恢复疲劳,挟了这种重兵刃逃命,是十分累人的事。
“不像。”舒眉说:“很可能是金鹰。讲武堂那群汉奸,把鹰爪王王逢时派来,就专为对付他的,鹰爪王对金鹰,还不知那一头鹰强。
金鹰的啸声可传十里外,真像是他。但他不会帮助我们,他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自认是独行侠,从不管别人的闲事。”
“很难说哦!毕竟同仇敌忾。”李群笑笑:“鹰最讨厌弓,但他这次却准备了唐弓和痹矢,用来对付小鞑狗,可知人有时会改变自己的。”
“我们还是走吧!”舒眉不安地向来路搜视:“我总有点心惊胆跳的感觉,耽心他们不死心,继续穷追不舍,我们……”
“再精明的猎犬,也不会远追出十几里以外。”虬须虎不以为然:“三妹,你多虑了。
不过,还是走远些比较稳当些。”
“对,老二,走远些。”李群说:“以后再回去找行囊,我们且绕到西台去,让他们往东穷搜……”
“我们真的往东搜吗?”不远处突然传出百震耳膜的陌生语音。
三人吃了一惊,三面一分。
三个锦衣人并肩出现在十余涉外,穿林向他们接近。
“哈哈哈哈……”相反方向传来狂笑声。
又是三个人,三个青袍中年人。
左右都有脚步声传出,先后又出现四个村夫打扮的骠悍大汉。
三比十,陷入包围。
“果然是你们,风尘三侠。”为首的锦衣人狞笑:“在京都,你们三次出入摄政王府,每次都灰头土脸,你们还不死心吗?”
“大明的死士,永不会死心。”李群厉声说:“穿云燕姓候的,你这无耻汉奸,李某第二次出入王府,一而再让你在剑下逃掉,一直引为憾事,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你配说这种话?可恶!”穿云燕冒火了。传来一声轻咳,压下了穿云燕升起的怒火。
三个穿三色箭衣外加掩心甲的神气大汉,步伐整齐排草穿枝而来。穿云燕十个人,默默地向外退,让出空间。
“参见都爷爷。”三名青袍人上前行礼,屈右腿垂右手连点三次地,上身随点次而俯动这是满清的请安礼,手点的次数须按对方的身份而定,对方身份愈高,点的次数愈是多后来由于太过麻烦,而且人口愈来愈多,不易认出对方的身分,一切从简,仅点一次便了事。
为首的都爷爷手一抬,三个青袍人应喏一声躬身退走。
三双怪眼,狠盯着风尘三侠。
“青狮白象火麒麟,你们来了,表示你们的小鞑狗已经距此不远。”虬须虎豪放地叫:
“晚见不如早见,咱们早晚要见面的,早些决一死战也是一大快事。我虬须虎也是猛兽,与你们八猛兽是同类,那一头猛兽先上?”
霸王鞭一抡,罡风虎虎,佳威风八面,往前面一站,具有霸王的气概。在流寇中,他的绰号就叫霸王。
右首的穿青箭衣大汉拔出了雁翎刀,昂首阔步上。
“在京都,你们鬼鬼祟祟四出骚扰,打了就跑。今天,你跑不了。狮对虎,你死定了。”大汉是青狮,有一长串怪怪的满名,谁也懒得去记。
狮对虎,气势真的十分惊人,双方急冲而上,霸王鞭兜头便砸,沉重的雁翎刀斜架猛挥“铮!铮……”一阵急剧的撞击声传出,四条腿八方纵横,风生八步,劲气迸张。
双方的兵刃皆以力胜,皆是双手抡动的狠家伙,一记招架不住,便会刃飞人倒。不能取巧,不能逃避,一记重击失去平衡,便会受到绵绵不断的连续凶狠打击。
狠拼百十招,霸王鞭取得优势。
虬须虎不愧称流寇的悍将,发挥了霸王萧北的豪勇,手上一紧,砸、扫、劈、抽……一鞭连一鞭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吼声如雷,罡风虎虎,把青狮逼得绕着几株大树后退、后退,只有招架之功,还手乏力。
旁观的人,被两人可怕的力与狠拼惊得手心直冒冷汗,江湖人使用的轻灵长剑,一碰之下不断成百十段才怪,身躯挨上一下,保证从头到脚分为两半。
穿白箭衣的白象褪下降魔杵的护套,金光耀目。
“尼堪(汉人)!冲我来!”白象虎跳至一旁:“你,不错。”
李群一闪即至,剑起处冷气森森。
“我陪你玩玩。”李群轻灵的剑,在金光闪闪的降魔件前显得逊色多多。
一声怒吼,粗壮的白象冲到,杵发加雷霆,横扫五岳全力扫出,一丈内风行草偃,力道之猛真有如崩山。
剑光逸退,金虹一掠而过,剑光就在这刹那间重新雷射而入。
“嗤嗤嗤!”剑气啸风声惊心动魄,狂乱后退的白象来不及收招封架,只好飞快地闪退,最后一剑击穿了掩心革,幸好被最后一层铁叶挡住了。
李群剑术之快,无与伦比,一照面使几乎刺穿了神力惊人的白象。
第四剑……
斜刺里飞来一枚电虹,奇准地钉在李群的右小臂上。
一名青袍人到了,剑光如匹练。
李群的右小臂上,贯着一枚铁翎箭。他强忍痛楚大喝一声,一剑急封攻近右肋上,人向左飞撞,被另一名青袍人抢出一掌劈翻,按住了。
同一瞬间,一团芒影飞向已完全取得优势的虬须虎,缠住了虬须虎的脖子。
“砰!”虬须虎重重地抛鞭摔倒。
是一根两端有如小铜的三尺长怪索,粗仅如拇指,似丝非丝,似革非革,半透明柔韧富弹性,飞旋中缠住脖子勒紧,买受不了。
一名大汉一跃而上,先两刀背把虬须虎敲得半死不活,再熟练地上绑。
另一面,两名锦衣人两支剑,把舒眉迫在一株大树下,一左一右点在她的双乳上,制住了。
白象怒不可遏,一声怒吼,降魔杵向半昏迷,而且双手已被按住反绑的李群作势下砸。
“不可!”火麒麟伸手拦住了:“一定要活的,口供要紧,带走:““他该死!”白象抚摸着甲上的剑孔大骂,居然脸红。
这种掩心甲形如背心,可以保护身躯,内外层是皮革,中间重叠着两层铁叶,每层十三片,俗称龟甲。
李群的剑尖,仅贯穿外层皮革外第一层铁叶,剑上的劲道已经够惊人了。
十三个人,拖了三个俘虏,鱼贯觅路往回走。
百十步外,林子的对面草丛中,张家全一直就注视着恶斗的进行。
江小兰伏在他身旁,也全神贯注目不稍瞬。
人群逐渐去远,张家全陷入沉思中。
“你想什么?”江小兰惑然盯着他问。
“想一些事。”他信口说。
“什么事?”
“护身甲?”
“你是说,那三头猛兽?”
“不,另一个人。”
“谁呀?”
“你不知道的人。”
“不愿说?”
“不要多问。”
他仍在想,想海山。
他在想,甲如果穿在衣内,结果如何?
海山中了他一剑,毛发末伤。
他以为对方已修至不坏金刚刀兵水火不伤境界,这时看了李群那穿心一剑劳而无功,有“你怎么不出去帮助他们?”江小兰不再追问,多少有点摸清了他的性格,多问也是无益。
“咦!我为何要出去帮助他们?”他反问。
“这……”
“你以为我是他们一伙的?”
“不是吗?”
“不是。”他郑重地说:“就算是,我也不会纵井救人,给他们围攻偷袭的机会。”
“你是说……”
“跟我来。”他信心十足地说:“我会等得到机会的。”
□□□□□□
人到了沐浴堂,留下了一半人善后。
三名青袍人与四名大汉,七匹坐骑,由三名大汉将三名俘虏用长绳困住双手拖在马后,慢慢地拖往台怀镇,拖着人当然快不了。
拖了两里地,善后的三猛兽与三个锦衣人飞骑赶到,略一叮咛,六人六骑飞驰先行,他们不能跟着慢慢走。将近十里地,如果稍快些,一定可以把三个俘虏拖死,但为了要活的,所以慢慢的前行。
前面百余步大道转角处,路旁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豹吼。
立即转出一个人,豹头帽、豹皮背心、背上有豹皮革囊、腰插猎刀。
“魔豹!”在前面约三名青袍人,几乎同声骇然惊呼,脸色一变。
豹人大踏步迎面而来,似乎不在意对面的七骑士,也不在意中间拖着约三个俘虏。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豹人朗声高吟,怡然自得,傲视天苍,目中无人:“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里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这首文信国公的正气歌,七八两句真有点邪门。撇开原义不谈,不妨照字面断章取义:
里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四百年前,文信国公竟然写下了这两句,足以影射当天下形势的歌。把它曲解,就是天下成了清夷的了,轻而易地把明庭吹垮了。
歌声响澈云霄,震耳欲聋,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彤云弥漫的天宇下。
丹青二字余音末落,已接近下马戒备的三个青袍人。
人的名,树的影。太原方面,及时传来有关魔豹的消息;昨晚在塔院寺,三国师之一,被死在大转法轮上的事,也令这些一人心寒。
三把长剑出鞘,气氛一紧。
四名大汉也下了坐骑,由一个人看管三俘虏,三把雁翎刀则在旁戒备,意在保护三个俘虏。
张家全站住了,虎目中冷电四射,像即将扑向猎物的饿豹。
“你们怎么啦?”他冷冷地向三个青袍人问:“不会是拦路打劫吧?拔剑想怎样?”
“你……你是魔豹张家全?”为首的青袍人警觉地问,左手因紧张而出现颤动现象,也因此而露出掌心暗藏的铁翎箭。
“咦!你们知道我?可能吗?”张家全吃惊了:“老天爷!你们真的神通广大,我真的十分十分佩服你们,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太原传来了有关你的消息。”
“原来如此!你们能够成功,不是气数或偶然。喂!你们打算怎样对付我?”
“你想怎样?”莆袍人色厉内荏。
“哈哈!我想的事,一定是你们不愿去想的。我所要求的事,也不是你们几个人敢答应的。”
“你……”
“我要你们的命!”
左手一扬,铁翎箭破空而飞。
另两名青袍人也不慢,一把小剑与一把飞刀,在同一瞬间向张家全集中攒射。
三支剑也同时汇集,风吼雷鸣。
一声豹吼,在三种暗器部将及体时响起,豹影上升,捷逾电闪。
“天龙斩……”急喝声惊心动魄。
可怖的刀光在三人的头部激射、闪烁、回旋……击破剑气的厉啸令人心胆俱落,撕裂人体的怪响也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看不出激烈闪烁的是刀光呢,抑或是剑虹?也分辨、出四个人的身影是谁,闪动太快了。
蓦地传出最后一声、也是唯一的一声刀剑交击声,暴乱的刀光剑影人体倏然都已经静止了。
血腥刺鼻,惊心动魄。
三个青袍人分三方摔出,一头断、一胸裂、一连肩夹臂被砍落右半身……好惨。
张家全出现在三大汉面前,猎刀血迹斑斑,一双虎目涌射出兽类特有的光芒,拉开马步随时都可能扑上。
“放了他们:“他一字一吐,对方一定不会听错。
四大汉有四张死人面孔,四把刀不住抖动。
“放了他们,我们也得死。”一名大汉贾勇说。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不,我们在京都都有家有小……
一声豹吼。刀光狂野地扑上了。
这是不得已的事,这种悲剧决非绝后,一千年一万年之后,依然同样会发生,情势不由人,只有一方死去才能结束残局。
刀挥出,没有感情,没有怜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就是这么一回事。
只不过片刻功夫,四旦尸体便散落在四周。
江小兰不知何时,出现在十步外发抖,脸色苍白如纸,本来明媚的凤目不再可爱了,涌现怖极骇绝的神情,像是被这片刻的可怖屠杀吓僵了。
割断了三个俘虏的困索,再在尸身上拭净刀上的血迹,张家全眼中的兽性光芒,才徐徐隐去。
“跟我走!支撑下去。”他向三个衰弱的俘虏说:“挡不下去的结果,你们一定明白。
走!生骑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