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第二十四回 月黑夜借刀杀人
南蕙从来没有受过别人的喝叱,又因没在江湖行走,所以也没有长幼有序尊老敬贤的礼数,只知道得理不饶人。
闻言也瞪起一双大眼睛,不服气地叫道:“邪魔外道不是看武功,是看做人,我血魔门血魔二字难听,你们的断肠剑“断肠”二字也不见得正派!”
她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在她来说是要辩个是非理直气壮。
但是,听到一向受人尊敬的常老夫人耳里,这滋味可不好受,一拍桌面站了起来,厉喝道:“大胆!你敢教训我?你敢诬蔑常门剑法?”
常三公子从地上跃起,跑到常老夫人身侧,哀求道:“娘!南蕙她缺少母教,在深山长大,不懂俗礼,娘要原谅几分!”
常老夫人气极败坏地道:“可以!我走!”
常氏三兄弟齐向前道:“娘!”
南蕙忍不下这口气,她本来是孩子气,一见自己与常老夫人辩理,应该是正大光明的事。
可是眼见常氏兄弟都去劝慰母亲,自己孤孤单单的,不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哭出来道:“我走!我回洗翠潭,看谁敢欺负我!”
说着,将身边的座椅猛力一推,用力太大,椅子碰到了桌子,将桌上碗碟酒菜撒了一地,扭身向外奔去。
常老夫人火更大了,用手指点着常玉岚,骂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娘自从进你们常家的门,从来没人敢对我无理!”
常玉峰、常玉岩也齐声道:“这女孩子也太放肆了!”
常三公子哪敢搭腔,然而,他心中焦急万分,焦急的是南蕙,依她性子,极可能会拂袖而去。
以她毫无江湖经验人情世故一慨不知的个大姑娘,万一有个差错,自己怎么对得起临死托孤的南天雷。
况且,南天雷临死时将“血魔秘笈”亲手交给自己,一门秘笈乃是无价之宝,不料由于自己的大意,在大火中失落,至今无着。
若是找不回来交还给南蕙,自己失言背信不说,而断了血魔一门的根源事大,这个责任是推不脱的。
常三公子越想越觉对不起死去的南天雷,便向常老夫人道:“娘!南蕙的性情如此,娘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的性情如此,你却说得好,我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受她的气,这是你做儿子的报答我的,带一个有性情的人给我气受!”
“她在山上长大,不懂礼教,我怕她一气之下走了,出了岔子。”
“哼!走了倒好!”
“娘……”
“别多说了,随我到后院去。”
常三公子本来想劝劝母亲,然后到客房去安慰南蕙,此时闻言,不由犹豫了一下,脚下也未动。
常老夫人焉能看不出常三公子的心事,又催促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没有……”
“走!跟我走!”
常三公子只好扶着母亲离开“来雁亭”,转回上房。
常老夫人是存心要自己儿子与南蕙分开,先前她看南蕙人品与天真无邪的纯洁颇有好感,甚至有让他们结为夫妇的念头。
当她发理南蕙是血魔的传人后,立刻就改变了主意。
血魔重现的谣言,已在江湖上传开了,若是一旦发现了与血魔有关的人,或与血魔有关的事,武林必然群起而攻。
最可怕的是,武林八大门派已指称常玉岚勾结邪门歪道,屠杀正派弟子,万一他们知道了南蕙就是血魔的传人,不但是常玉岚的知友,而且就住在常家,简直坐实了常家罪名,金陵常家说不定就毁在这件事上。
常老夫人有了这层想法,恨不得趁着南蕙的身份尚未被人发现之前,立刻将她赶出金陵,以免因此受累。
然而,老年人做事不至于那么冲动,她顾虑的是自己儿子与南蕙的情感,不知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万一已到了难舍难分,一怒之下赶走了南蕙,岂不等于赶走了儿子?
进入了上房,天色已是三更天下!
常三公子急欲要去探看南蕙,因此道:“天色已晚,娘该安歇了,有什么教训明天再说吧!”
常老夫人出乎意外地对三个儿子虚按按手,指着床前的椅子道:“我不累,难得你们兄弟都在,你们坐下!”
侍候的贴身丫环原已准备好了香汤。也薰好了洗换衣服,打算铺床整被。
常老夫人却挥挥手道:“喜儿,你们去安歇,这里不需要侍候丁!”
“是!老夫人!”丫环巡了出去。
常家兄弟哪敢多言,一排坐下。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静听教诲。
常老夫人未语先自流泪,探手在床上枕头下取出一个锦绣软缎书套,抽出一张皱纹尚未压平的白纸,并不打开,口中道:“这是岚儿回家的头天夜晚,我已上床安歇,有人从窗外丢进来的。”
常氏兄弟不由大吃一惊,因为金陵世家表面上看起来与一般百姓毫无二样,殊不知不分日夜,外园均有护院把守。
内园则特别从亲信家丁之中千巾选一,设有八个使者巡逻。
虽不像江湖帮派有所谓总管一类顶尖高手,却也算是严谨得很。
而常老夫人的上房,入伏之时竟然有人闯进,若是歹徒,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常玉峰立刻惊异道:“娘,果然如此,怎没知会孩儿,也好查个水落石出。”
常玉岩也道:“竟敢闯进上房,太不像话了!”
常玉岚却道:“事已过去,但不知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常老夫人道:“你们自己看!”
常玉岚起身上前,接过母亲手中的纸条,常玉峰、常玉岩也凑近前去,但见那张白纸上,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写着十六个桃红色惊心触目的草书:
“血洗南阳,火焚金陵,月黑风高,务要小心。”
常氏兄弟互望一眼,惊讶神色可见。
常老夫人道:“南阳纪家,金陵常家,乃是纵横武林多年的两大世家,玉岚,你同纪无情不是要好得很吗?”
“是的,娘。”
“血洗南阳应该是指他家,可知纪家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常三公子闻言,不由打了个寒噤,道:“娘,纪家确已发生了事故。”
“真的?岚儿。纪家真的被血洗?”
“是否血洗,孩儿不知,但是纪无情与孩儿在开封府分手赶赴南阳,等孩儿从盘龙谷回程,他已得了疯癫症……”
“啊!这纸条上第一句话已经应验,第二句,分明是落在我们头上,只是,你爹又没消息!”
“娘!孩儿一路上听到不少有关爹的谣言,不知最近爹可有平安家书寄回来?”
“唉!往日你爹出门,三五日都有讯息,数十年没离开金陵,这一回却半年毫无信息传回来。”
“为娘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里没有一时一刻放得下,岚儿,你偏偏又惹出这么多麻烦,娘……我……”
常老夫人已泣不成声。软弱无力地跌坐床边。
需知,她虽然出身河朔名门,嫁到金陵世家,五十年来,常家是在安安乐乐中过日子,一呼百诺,随心所欲。
现在丈夫生死不明,儿子岔事连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有片刻的安静过,即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等折磨。
常氏兄弟大惊失色,不约而同趋前道:“娘,不舒服?”
常老夫人强打精神支撑着道:“依你们看,这示警之人意义何在?”
常三公子道:“依孩儿看,这人是友非敌。”
“何以见得?”
“此人不但有预先警告之意,而且有关怀之心,至于前面两句,只不过是叙明纪家已经发生的事实,以及动手之人要向我们常家下手而已。”
“娘也正是这个想法,所以没有告诉你大哥、二哥,追查深夜的闯入上房之事,不过第三句月黑风高……““可能是指对方要放火的日子。”
“每月的上旬下旬,各有几天月黑风高,究竟是哪一天呢?”
常玉峰抢着道:“凡是月黑风高,我们加竟防范就是!”
常玉岩也道:“大哥说的对,月黑之夜,我们加派人巡守。”
“不!”常三公子凝神道:“大哥二哥的办法虽好,但都是下策,因为只是守势。”
常老夫人觉得三儿子究竟与他两个哥哥不同,凡事都有独到的见解,便追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不成?不采守势又将如何,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敌暗我明,又能奈何?” 常三公子道:“攻势!主动的攻势。”
“怎么个攻法?”
“这张纸条就是最好的线索,我们就从这儿下手,找出传信示警之人,必能找出敌人的蛛丝马迹。”
常老夫人不住摇头道:“堆!难!送这纸条之人功力之高,不在为娘之下,他贴近窗下,为娘上床未久,竟丝毫未觉。
小小的—个纸团丢进窗内来时,像是一团钢球,“嘶”的一声,竟然嵌入这檀木床架之上,你们看看!”
她欠身而起,指着左侧雕花床架上一个铜钱大深深的痕迹。
常氏兄弟也不由叹服来人内功修为之高,出手力道之重,一个小小纸团,竞能嵌进坚实的紫檀木里。
常三公子沉思片刻道:“娘!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说不当说?”
常老夫人点头道:“母子们商议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常三公子缓了口气道:“从明天起,孩儿要访遍金陵九门八景,也许能在那些地方找出一点端倪来。
能够找出敌人的线索当然最好,说不定遇上这位留言示警的热心高手,事情也就不难水落石出了!”
常老夫人笑道,“这是唯一的办法,有什么不当说的?”
常三公子见母亲展颜而笑,心中也开朗不少,也随着笑道:“只是家中要格外小心,而且暂时不让护院家丁仆妇丫头知道,以免传扬打草惊蛇,使躲在暗处的敌人另起阴谋诡计。”
常玉峰常玉岩不住道:“对,对!”
常三公子不等老夫人开口,又道:“家中有大哥二哥,当然是绰绰有余,不过……不过,人手是越多越好。”
他说到这里,面色微红,一双星目乞求的望着常老夫人,吱唔说不下去。
“畜牲!”常老夫人嘴角微动,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想拿话来套住老娘是吗,是不是要把那姓南的丫头留下来?”
天下父母心,常老夫人乃是知子莫若母,其实只要南蕙与血魔无关,老夫人看在爱子份上,也会留下她的。
大好的机会,常三公子岂肯错过,乘机忙道:“娘!孩儿保证她不敢在您面前无礼,再说,一个女孩儿家,要她到哪里去呢?”
“等到爹平安回来之后,或是我把暗中的敌人找出来,孩儿立刻找一个使她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惹娘生气!”
常老夫人摇头一叹道:“好吧!也只有这样了,你们也累了,折腾了一天大半夜,这把老骨头部酸了。”
“多谢娘!”常三公子喜不自胜地向南蕙的房中奔去。
夜色虽已深沉,但常三公子恨不得立刻去留住南蕙,否则她一定伤心一夜的。
因此,常三公子一踏进南蕙的房间,就喊道:“南蕙!南蕙!”
客房内灯光还很明亮,但一点回声也没有。
常三公子轻轻敲着窗栏,大声叫道:“南蕙,南蕙!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我可要进来了!”
依然没有半点回音。
常三公子暗喊了声:“不好,这丫头出了毛病啦!”
心念初动,不敢怠慢,试推房门,井未下锁。
室内灯火通明,哪有南蕙的人影。
再看,墙壁上原本挂着的南蕙一些随身衣物,已是不见,连南蕙一路携带的小玩偶,也都没有了。
这分明是南蕙收拾带走了。
常三公子既焦急又难过,焦急的是南蕙一气之下离去,在武林中她举目无亲,教她何去何从呢?
难过的是,自己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有负南天雷重托。
莲儿等四个丫头,已被软禁在后院柴房,常府之中,也投有南蕙谈得来的女眷,所以常三公子也不必去问别人,南蕙一定是不告而别。
他无精打采地出了客房。
一个人对着西沉的一弯残月,意兴阑珊,想起南蕙的天真纯朴情趣,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卧室,一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一股脑儿都涌上心头,胡乱合衣躺在床上沉思。
横在跟前的事,实在大多太多了!
是谁要“火焚金陵”?
为了什么?
留书示警的又是谁?
他为何不公然露面呢?
自己的老父生死如何?失踪因何而起?是谁设了陷阱?
纪无情家中真的是被“血洗”了吗?是谁干的?
这显然与要火焚金陵之人是同一个人,纪无情神经错乱,是否因为家遭惨变而受了刺激呢?他被何人劫去了?
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料,是被江上寒用调虎离山之计劫走的?
狂人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何人为首?堡在何处?
百花门目前为何音讯全无?百花夫人怎么又会知道自己家中出了岔子,要自己尽速赶回金陵呢?
血魔秘笈被何人在火场中取去?旅店中发现的红色头套、红色劲装,以及手抄血魔秘笈是从何而来?是不是就是盗去秘笈之人?
最放心不下的是蓝秀。
想到蓝秀,常三公子不由精神大振,自己见过的美女不在少数,可就没有一个能像蓝秀那等天香国色,令人一见难忘。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迷人……
想着想着,常三公子不由脸带微笑,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