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劫》第五十九章 最后一招
原来场中在片刻之间,已起了极大的变化,那看似已陷疯狂颠峰的中年妇人,此刻已突然间安静下来,而在她面前,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三个神情严肃的人。
那三人一字排开,当中一人手提长剑,白发飘飘,是一名上了年纪的道士,道士左边是一名手提细棒,脸色枯黄,身材瘦小的老乞丐,右边则是一名貌不惊人,一身商贾打扮的中年人。
那中年商贾虽然貌不惊人,但手中所握的兵器却异乎寻常,那是一把罕见的软剑,剑身忽伸忽缩,寒光闪闪,跳跃不定。
那三人正是这次重九之约,和厉斜打算在泰山日观峰上作生死之斗的主要人物:神剑胡一冀、病丐和无名氏。
神剑胡一冀目注中年妇人,神情显出从未有过的凝重,过了片刻,才重重地吁了口气,道:“一别经年,想不到谢夫人竟落得这般地步,可惜,可惜!”
中年妇人双目火红,骤然瞪视着面前之人,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病丐手中的细棒子一指地上谢辰的尸体,厉声质问道:“这人也是你动的手脚么?”
中年妇人身子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通红的双目忽然泪水盈眶,但却仍是一句话也不说。
远在一边盘坐止伤的了尘大师,忍不住高声念了一声佛号,道:“谢辰正是被她所杀,这妇人心肠恶毒,本性已失,不可再留在人间。”
病丐转脸遥向了尘道:“老和尚你如何了?”
了尘大师叹道:“老朽一时粗心,误尽苍生,不但害死了胡姑娘和修罗密手谢辰,自己也丢掉了一条臂膀……这是老朽罪有应得,不算什么,只是这妇人手中的短剑,乃世间奇毒的古物,各位可要特别小心。”
病丐回过脸来冲着中年妇人厉声道:“虎毒不食子,你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难道你真的已丧心病狂,连禽兽都不如了么?”
中年妇人忽然一阵咯咯大笑,忽然脸色一沉,双目凶光暴射,冷森森道:“既然知道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肯放过,你们还敢赶来送死?”
话声甫落,“奇祸”短剑倏地出手,一道惊人的雷光,直向当中的神剑胡一冀闪击过去。
神剑胡一冀不愧为一代剑法大家,一看剑光,便知厉害,当下不去攫挡剑芒,连忙飘身后退。
他们三人原就研习好了一套用以对付魔刀厉斜的连手合击之法,神剑胡一冀一旦后退,乃是诱敌深入,左右两边的病丐和无名氏,立即同时出手,一下子便变成了左右夹击对方的情势。
谢夫人左右受攻,那道攻出的剑光忽然化线成面,变成一层惊人的光幕,但闻一阵锵锵铮铮响,病丐和无名氏两人连声暴喝,同时飘身向旁跃开。
病丐定神一看,自己手中原是细细长长的棒子,此刻已被削去了半截。
无名氏手中的软剑虽然仍安好无恙,但却是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他及时将剑身的力道收回,以对方剑气相触之时 那间变成了一把柔软的兵器,此时恐怕亦被对方削断。
病丐和无名氏一旦被迫撤开,神剑胡一冀便变成了孤军受敌,而且事出仓猝,大勃事前的安排,此时眼见对方的创光继续向自己闪击而来,一时倒感不知所措。
亏他毕竟是一代剑法大家,临危不乱,在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情形下,只好聚毕生功力于剑身之上,一招“潜龙出潭”,银光暴射,直向对方的剑势迎去。
两剑相触,迸出一道惊人的火花,神剑胡一冀和谢夫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胡一冀的长剑并未被“奇祸”所削断,那是因为他运用了本身真力贯于剑身之故,但正因为这样,此时已感到血气翻涌,呼吸急速,满脸通红。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谢夫人一声清啸,又闪电般抖剑向胡一冀刺到。
病丐和沈宇等人莫不大吃一惊,因为高手一看便知,胡一冀刚才就等于是用自己的真力去和对方的宝剑相拚,虽然挡了一招,但已经没有再战之能,此时即使是一个文弱书生,都可举手将他击倒。
病丐和沈宇等心中又惊又急,但在距离上和能力上此时均已无法出手相救。
突然半空中绽开一声大喝:“停手!”
这一声如旱雷似的大喝,虽仅是声音,但任何人都感觉出它蕴藏有不可抗拒的千钧之力,不但谢夫人突然收剑住手,连林峰、尹珊和那黑衣人也同时停了手。
全场一时鸦雀无声,但过了片刻,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不知道这春雷也似的一声大喝,到底是从何而来?
谢夫人似被这一声大喝喝得冷静下来,但脸上却忽然间换上了一层阴鸷的冷笑,脸型歪曲,尤比刚才那种癫狂的神情更令人不寒而栗。她身体一动不动,但那双充满着恶毒的眼睛却是骨溜溜地转着,显然是要找出那发声暴喝的人来。
其实,又岂止她在找寻?在场那么多人,莫不在找寻,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得出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包括沈宇等那些高手在内。
四下静得惊人,就像暴风雨来前一样的静得有点迫人。
一阵轻微的山风扫过,跟着飘来了一个男人庄严的声音道:“沈宇,你腰间那口刀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宇一怔,留神倾听,却听不出那声音从何而来,而对方既然能看得到自己腰间的宝刀,可见他就隐藏在这附近不远,但自己竟辨不出发音的方向。
那声音忽又飘过来,似是大为不悦,冷冷道:“沈宇,我问你的话,你可曾听到?”
沈宇道:“听到了。”
那声音飘过来道:“既然听到了何以不回答?”
沈宇道:“阁下是什么人?”一边发话,一边暗中留神倾听,以辨出对方隐藏发话的所在。
在场众人,也和沈宇一样,莫不全神贯注,打算找出发话者藏身的方向。
哪知等了片刻,却是毫无回音,四下又岑寂得更加迫人。
在大家的感觉上好像过了很久,那声音才又忽然间传过来道:“沈宇,你那口刀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
沈宇道:“阁下还未告诉我你是谁?”
那声音勃然怒道:“是我先问你的,可不是?”
沈宇一想也对,只好道:“是从一个叫‘黄金冢’的地方找到的。”
那声音道:“好福气!”过了片刻,又道:“能不能借我一用?”
沈宇道:“我不知道你是谁,如何能随便借刀你用?”
一阵沉默,然后那声音似是大感不耐道:“沈宇,沈宇,你今日如何竟变得如此愚蠢?”
沈宇心中叫道:“不出我所料,果然是他。”正想开口说话,那声音又道:“我只是暂时向你借来一用,事后保证归还于你就是了。”
甫落, 夫人突然 出一 ??怪笑,一 足,身形如 弦之箭,一下子射入了那 巨岩石之後。
沈宇暗叫一声:“糟糕!”
说时迟,那时快,谢夫人身形射入巨石后面之后,立即冒起一道寒芒,跟着弹起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眨眼间来到了场中站定。
大家定神一看,那跟在后面的正是脸型更见歪曲的谢夫人,前面站的则是一身黑袍,头戴遮阳笠的真正“七杀刀”传人厉斜。
厉斜背对谢夫人站着,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不到三、四步远,而厉斜手中那把长刀,此时已经只剩下了半截。但说也奇怪,两人飘落场中站定,厉斜虽然背对着谢夫人,而且手上的兵器又已毁去了一半,但谢夫人一时却也不敢贸然出手进攻,只用一双恶毒无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厉斜的背项,生像厉斜的背上有什么东西非要她看个清楚不成一样。
神剑胡一冀忽然轻轻一叹,身子摇了摇,然后颓然跌坐在地上。但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大家的目光和精神都已全部集中到了谢夫人和厉斜两人的身上。
厉斜慢吞吞的回转身来,面对谢夫人,然后举起断刀,在空中像书写草字一样慢条斯理地胡划一通。
谢夫人则纹风不动,也不看厉斜断刀在划些什么,目光只盯着厉斜的眼神,等厉斜划到一半,“奇祸”短剑忽然射出一道寒光,指向厉斜的断刀。
厉斜似是不敢让兵器被寒光触及,倏地收刀后退。
这一退,像牵动了什么似地,两人的身形 那间由慢而快,交错飞闪,寒光霍霍,四周旁观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两人战圈所及。
厉斜长刀已断了半截,而剩下的半截断刀又不敢跟对方的短剑相触,所以一交手便显出了落败的迹象,此刻更是危机重重,但见“奇祸”短剑的剑光像匹练似的环绕着他盘旋飞舞,随时都有使他血流五步的可能。
而战圈外的人,神剑胡一冀似已透支了本身真力,正在盘膝而坐,对两人的搏斗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病丐兵器虽折,但心中却七上八下,暗想眼前这两人都是一代魔星,他下意识地希望厉斜能转危为安,但想想正午时分还要和他有一场恶斗,此时绝不能出手助他,可是若不助他,眼看他马上就要死在谢夫人的剑下,而谢夫人一旦获胜,这个丧心病狂的妇人岂不更难应付?这两个问题就在他心中翻来覆去,一时难作决定。了尘大师身受重创,加上兵器已折,就算他有心要帮助那一方,也已无能为力。无名氏、庄稼汉和勾魂使者尹珊,则悠然自得在作壁上观,好像场中相斗,谁胜谁败对他们都毫无关系的样子。
倒是林峰,虽然自知自己武艺在这两名一流高手相搏之间帮不了什么忙,但却是跃跃欲动,随时都想出手助厉斜一臂之力,只是看到自己师傅沈宇不动,他也不敢动,心中却不免暗自大为发急。
他急,沈宇比他更急,只是沈宇在年龄上虽和他差不多,但在武功上毕竟还是高上他一个辈份,沈宇何尝不想助厉斜一臂之力?但他却看出了林峰所看不出的,此时若贸然出手相助,弄得不好,反而误人害己,陡然加速了厉斜的死亡而已。
他手提断剑,全神贯注在两人的搏斗上,正在寻找破绽,以便在适当的时机出手。
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破绽,厉斜刚躲过了谢夫人一招杀手,趁这空隙,沈宇立即纵身而上。
他快,有人比他更快,无名氏和庄稼汉两人同时暴喝一声,身形竟像鬼魅般双双拦在沈宇的面前。
大好时机稍纵即逝,沈宇不禁怒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无名氏冷冷一笑,道:“你自己又打算干什么?”
沈宇怒道:“厉斜吃了兵器上的亏,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
庄稼汉冷冷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去帮厉斜的了?”
沈宇怒道:“我不帮厉斜,难道还会帮那连亲生儿子都残杀的恶妇不成?”
无名氏冷冷道:“厉斜乃天下武林公敌,人人得而诛之,你为何还要帮他?”
沈宇冷嗤一声道:“笑话,刚才若不是厉斜到来,你们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谈话中,厉斜又连遇险招,危在顷刻。
沈宇心中又怒又急,喝道:“你们若不赶快闪开,我可要出手了。”
无名氏冷笑道:“放心,你既然和厉斜站在一边,就算你不出手,我们也要出手。”
沈宇听得心中一动,脑际间忽然灵光一闪,暗叫道:“这就是了。”当下不露声色,语气一变,缓和道:“两位别误会,我哪会有和厉斜站在一边之理?只是这恶妇比厉斜更可杀,我们何不先解决那恶妇,然后再来对付厉斜。”
无名氏摇头道:“任你舌灿莲花,我们也不会相信你。”
这一说,沈宇更加心里有数,而林峰此时已一个纵身落在沈宇的身旁,道:“师傅,这两个人咱们今日万万不能放走。”
话声甫落,勾魂艳使尹珊忽然娇声叫道:“林峰,我不许你参与这场是非!”
这种半带命令式的口吻,叫得非常亲昵,随着叫声,勾魂使者尹珊已步履生姿地走了过来。
林峰开始被叫得一怔,但随即冷嗤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干涉我的行动?”
尹珊娇声叫道:“哟!好没心肝的林峰!我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还想把咱们的帐推得一乾二净不成?”
林峰涨红了脖子怒道:“胡说八道,好不要脸的贱人,谁跟你一夜夫妻百夜恩?”
尹珊伸手一指林峰,正想开口说话,但一直默默地守着谢辰和胡玉真尸体的陈若岚,此时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轻轻一叹,声音甚微,但大家心中都不禁为之一紧,似有万般解决不了的困苦阻难 那间涌上心头,不约而同的望着陈若岚。
陈若岚慢慢站起身,走前几步,凝神看着谢夫人和厉斜两人的拚斗,突然叫道:“你们两人停一停,听我说几句话。”
剑光倏然敛灭,谢夫人仗剑而立,双目通红,脸型歪曲,盯着陈若岚冷冷道:“你这丫头有什么好说的?”
陈若岚轻轻一叹,道:“玉真姊姊是你的未来媳妇,你杀死了她,心中也不觉得难过么?”
谢夫人冷冷道:“那贱人竟敢以我为敌,罪该万死,我恨不得啖她的肉,饮她的血,有什么好难过的?”
陈若岚又是轻轻一叹,道:“那么,辰哥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杀死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难过了吧?”
谢夫人通红的双目忽然颜色变淡,但随即却又冷哼一声,道:“谢辰大逆不道,明知轿内坐的是他老娘,而竟敢遽出杀手,欲置我于死地,那种 亲犯上的悖行,迟早必遭雷殛,我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又有什么好难过的?”
陈若岚长叹一声,身子摇摇欲坠,终于跌坐地上,一时间竟是香汗淋漓,惨然望着沈宇道:“我无能为力了,请你把那口刀借给他吧!”
陈若岚口中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厉斜而言,沈宇何等机警,不等陈若岚把话说完,立即很快地解下腰间的佩刀,运劲闪电般掷给厉斜。
厉斜右手一抄,但闻呛一声响,宝刀落手之时竟然同时出鞘。
厉斜手中原本握着一把断刀,但在这电光石火似的 那之间,一抬手竟能把丢刀、接刀、出鞘三个动作看似同时完成,令人目不暇接,单是这一手,就已够得上当世独一无二的刀法大家。
厉斜左手握鞘,右手提刀,气势一下子便变得壮如山岳,脸上却不期而然地泛起了一层无比虔敬肃穆的神情,屹然而立,一动不动。一股迫人的森森寒气,很快地自厉斜的身上散发而出,向四周扩张。
谢夫人嚣张的气焰忽然大减,情不自禁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双目虽然仍旧通红似火,但此时却添了几分惊悸成份,一瞬不瞬地盯着厉斜手中的长刀。
厉斜忽然缓缓地举起了宝刀,开始一步一步跨向谢夫人,他每跨一步,大家都隐隐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在迫向心胸,几乎要令人就地窒息。
厉斜向前跨了三四步的时候,身子突然向后一仰,跟着但见一道惊人的闪光,大家只感到眼前一花,莫不目眩心悸。
这只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等大家定过神来,却见厉斜在原地屹然而立,宝刀业已还鞘。
再看谢夫人,却是双目圆睁,盯着厉斜,张口想说什么,但却突然间倒落地上,竟拦腰一分为二。
厉斜这才纵身而上,一把从谢夫人手中拾起那把“奇祸”短剑。
“阿弥陀佛!”了尘大师忽然朗朗地叫了一声佛号,打破了惊人沉寂道:“罪过,罪过。”
无名氏却脱口叫道:“好狠毒的杀人刀法。”
庄稼汉跟着道:“可不是?这种残忍恶毒的刀法,真是世上一大祸患,而沈宇竟借宝刀与他,存心为虎作伥,简直是罪无可逭!”
林峰冷笑一声,道:“我师傅借刀与厉先生,让他去消灭一名已经毫无人性的妇人,又有什么不对?”
无名氏冷笑一声道:“厉斜也是毫无人性的人,你师傅何以不借刀给谢夫人去杀他?”
沈宇忍不住道:“阁下可有什么凭据敢说厉斜是毫无人性的人么?”
无名氏道:“滥杀无辜,所到之处血腥遍地,这就是毫无人性的真凭实据!”
沈宇冷嗤道:“据我所知,厉斜固然好杀,但所杀的未见有过无辜的人,除非有人去惹他,那又另当别论。”
无名氏正想开口反驳,那庄稼汉却摆摆手抢先道:“何必跟这些人逞口舌之能?等会日观峰的决斗,把他也算在一起就是了!”说罢仰头望望天色,已是艳阳高照,已快要到了中午时分。
厉斜好像一直并没有注意到沈宇等人的谈话,他右手提着那把沉重光滑的宝刀,左手握着那把轻便精巧的“奇祸”短剑,正在低头品玩,爱不释手,此时忽然轻叹一声,大踏步向沈宇走过来,将刀剑同时交给沈宇,道:“物归原主。”
沈宇微感一怔,道:“这口刀你留着不是还有用处么?”
厉斜摇头道:“我的事已经办完,现在看你的了。”
沈宇正想说话,无名氏却冷嗤一声,抢先道:“听阁下的口气,好像日观峰之约,你有心要打退堂鼓了?”
厉斜道:“本人确实已不想再到日观峰。”
无名氏仰天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揶揄讥讽的味道,然后笑声一收,满脸鄙夷道:“原来你也知道众怒难犯,怕起死来了。”
厉斜脸上倏然间罩满寒气,双目阴森森地盯着无名氏,但忽然却又转脸向着沈宇,将刀剑一起递给沈宇,道:“你赶快收回去吧!”
沈宇迟疑了一下,道:“你不是很喜欢这口宝刀么?”
厉斜道:“这很难说,好像是有点喜欢,但也好像相当的失望。”
沈宇大为不解,道:“你怎讲此话?”
厉斜脸上难得一见地浮起了一丝茫然神色,道:“我费了多少年的心血,历尽了千辛万苦,甚至不惜代价的钻研先师刀法中的最后一招,但想不到那一招只不过就是这口刀,你想我心中应该有哪一种感觉?”
沈宇道:“你应该高兴才对。”
厉斜道:“不错,我高兴,但我这么多年来所花的心血又该如何?”
沈宇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你没有这些年来所花的心血,有了这口刀仍是不管用的,比如我,虽然也已略懂了一些相当威猛的杀招,但刚才我在对敌之时始终没有用上这口刀,那就是因为我试过,它对我不但一无用处,反而只有碍事。”
厉斜忽然笑笑道:“话说得不错,但物各有主,这口刀毕竟还不是我厉斜的。”
沈宇也笑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如果你喜欢,就算小弟一点意思,反正它对我毫无用处。”
厉斜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但想了想,却还是把刀塞还给沈宇,正色道:“我厉斜平生有一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平白接受人家的东西。”
沈宇笑道:“如果我把刀收下,那就是变成了沈宇平白接受人家的馈赠了。”
厉斜一怔道:“这口刀是你从黄金冢中寻到的,如何能说是平白接受馈赠?”
沈宇正色道:“宝刀确是我从黄金冢中寻到的,不过……”微微一顿,指了指厉斜手中的“奇祸”短剑,续道:“这把剑已经不是我的了,如果我将宝刀与你交换短剑,不知你肯还是不肯?”
厉斜扬了扬手中的短剑道:“这短剑我在西川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佩在身上,它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沈宇哑然一笑,然后正色道:“不错,这短剑原来也是我拾到的,但刚才大家都已看到,我已失落地上被谢夫人所得,而你又从谢夫人手上所得,没有你,这把剑仍在谢夫人的手上,成了为患无穷的不祥之物,所以它应该是你的不是我的。”
厉斜怔了怔,但随即爽朗一笑,道:“如此说来,咱们算是以物换物,一笔勾销。”
沈宇正容道:“正是如此。”
厉斜欣然道:“好,那我就把短剑给你,长刀我留下。”
说罢将短剑递给沈宇,自己则举起那把长刀,再次仔细地端详品玩,他那张一向冰冷严肃的脸孔,此刻有着非常复杂的表情。
无名氏似是忍无可忍,厉声责问沈宇道:“沈宇,你怎可以把杀人凶器赠给一个恶名昭彰的刽子手?”
沈宇冷冷一笑,道:“阁下既非聋子也不是瞎子,我跟厉斜只是互相交换罢了。他用他的短剑来换我的宝刀,刚才已说得清清楚楚,如果先前阁下有本事在谢夫人手中夺得这把短剑,我照样肯和你交换。”无名氏一时被驳得语塞。
沈宇脸色一沉,又道:“再说,就算我沈宇高兴将刀赠与他,又跟阁下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无名氏似是找到了借口,两眼一翻,大声道:“这岂止跟本人有关,这跟整个武林都大有关系。”
沈宇冷冷道:“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无名氏大声道:“整个武林马上就要跟他在日观峰上作一场生死存亡之斗,你把宝刀给他,等于为虎添翼,武林同道到时候岂不是更要牺牲惨重?”
厉斜忽然呵呵大笑,然后脸色一沉,用刀指了指无名氏,冷冷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已决定不再到日观峰去,难道你这人果真是个聋子不成?”
无名氏听得一怔,他身旁的庄稼汉却冷哼一声,阴森森道:“事到如今,恐怕由不得你不去了呢!”
厉斜脸色一寒,道:“难道凭你两人还能强迫我去不成?”
庄稼汉冷冷道:“请问重九之约可是你所订的?”
厉斜道:“不错,但并非与你这人相订。”
庄稼汉道:“反正是你所订的就是了,现今天下武林各路人物,均已齐集在日观峰上,正在翘首等候,你如若胆怯不去也可以,只是要有一个明白的交代。”
厉斜冷笑道:“我为何要有交代?”
庄稼汉道:“如此轰动的武林大事,岂可就此不了了之?当然要有一个是非黑白的交代才行。”
无名氏接口道:“不错,除非‘七杀刀’传人甘愿被天下武林同道讪笑,作一个虎头蛇尾,言而无信之徒!”
庄稼汉紧跟着又道:“让后世子子孙孙,都知道自认系刀法大家的‘魔刀’门人,曾在泰山之上闹过这么一个窝囊透顶的笑话!”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唱双簧,但所说的却不无道理,须知君子爱名,古今皆然,现今此事不但关系着厉斜个人的荣辱,同时也关系到了“大屠门”的毁誉,万一此事真像两人所说的在武林中流传下去,世世代代,变成了千古铁案,厉斜对“大屠门”岂不是罪孽深重?是以这一来沈宇倒不便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