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第18章 绝地不缘传秘技,香园有意觅仇家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石轩中微微呻吟一声,醒转过来。却觉得呼吸艰困,浑身疲惫无力,头脑中却是十分清醒,自家也十分诧异为何不葬身泉眼水底,竟然躺在此处?
四周十分潮湿寒冷,继续地从地下传来水波激荡之声,空空洞洞地回响着,令人泛起凄凉阴森的感觉。他估量此处大概是什么石洞,下通泉眼,自己不知如何让水力抛上来,得逃一命。当下他慢慢挣起身,身上每一根骨头都发痛,而且头晕胸恶,相信方才血阻穴让那石尖撞的一下甚重,因为那时他已真气运布全身,即使让普通人持铁棍撞一下,也不致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方才那一下力量之大,可想而知。
他对自己微笑一下,自嘲地想道:“英雄无奈是多情,我为玲妹妹而葬身于斯,也因英雄情重之故,死也可以瞑目了!”
虽然此刻他张大眼睛,却只觉四周漆黑一片,他懒得动弹,因为他本身深谙点穴功夫,明知人身六大要穴,打伤了便一定无法可治!他如今不过待死于须臾间而已,何必强忍疼痛去摸索呢!即使张开眼睛,也嫌费神,他索性连眼睛也闭上了。
这时他脑中空空洞洞,没有希望,没有畏惧,甚至连回忆也没有!这回事好像来临得极为自然,仿佛他早就等待这么一个结局……
忽然一股香味袭人鼻中,那股香味十分奇异,隐隐有点腥气,最奇怪的是他的呼吸随着那股香味渐浓而渐渐通畅和舒服。他小心地吸嗅着,活像生怕这股香味会让他吓跑似的……
良久,他缓徐地盘拢双腿,运起玄门吐纳功夫,呼吸由微弱如游丝,渐渐粗壮起来,这是奥妙生命的维系,生与死不过是在三寸气息之间,他既已抓住生命之钥匙,自然不肯再放松半步……
杳冥中的时间,越发难以计算,当他从定中回醒,微微睁目,清楚地看出四周的地形,原来是个石窟,方圆约摸有三丈多,石窟壁间显出不少裂缝,活像一条条长蛇爬攀盘踞在壁上。他面前不远的地面,陷落成一个石穴,约摸有四五尺大小,水声隐隐从穴中传出来。
石窟中飘散着那股香味,十分浓冽刺鼻,他深深地吸一口气,自个儿诧异地搜索这股香味的来源。扫眼只见左面石壁前,有块大石像块屏风似地屹立,离窟壁约有三四丈远。他心中一动,想道:“这石宙中再没有别的可异地方,这块屏石后怕有蹊跷!”
于是他俯伛身躯,双手去按地面,打算手足并用地站起来。哪知头颅俯处,那股香味更浓厚刺鼻,这时看见按着地面的双手之中,有一个圆圆的小石卵,他并不留意,只将头颅向后仰起,借以试验这股香味是否因他的头高低而变化。果然发觉那股香味立刻变得较为淡薄。当下他立即又俯伏下去,鼻尖差点儿沾到地面,猛然觉察这香味正是眼前那颗小石卵所发出,踌躇了好一会,终于轻轻地拾起那颗小石卵,放到眼前观察。
触手只觉温暖柔软,那阵香味差点把他熏晕,这小卵的颜色黄中透红,鲜艳可爱。他愕了一下,不禁笑着自语道:“枉他千方百计,我得来却全不费功夫,呵,呵!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更何况这种旷世异宝?我……且不管什么,先试试这异宝能否治愈我的内伤再说!”
原来这刻他居然泛起将这件宝物还给人家的念头。
他可没有清错,这小卵正是公孙璞和南连渔隐株守十年,得而复失的千年火鲤内丹,他听易静说过形状,加上这股香味已能使他艰困的呼吸变为通顺,即使不知是火鲤内丹,也不致粗心错过。这时为了自己的性命要紧,便将还宝的念头按下,况且他对愚叟公孙璞的屡施诡计,十分懊恼,因此也就迁怒于他的朋友,无论如何都不肯将这粒内丹交还的了。
当下他冒失地将那颗千年火鲤的内丹,往口中便送,一个囫囵吞枣式,便咽下肚中,那内丹一入喉咙,便化为一团火似的,一直往下面烧去。
他吃一惊,本能地将真力运向内脏间,随着那团火流转。但片刻间他已忍耐不住,蓦然跳起来。腹中那团火移动一下,他便跟着跳一下,活像只大马猴似的,满石窟乱跳。
此刻若是愚叟公孙璞在场,一定会活活气死,原来这火鲤内丹不能这样服用,若非石轩中内功根基深厚,那副内脏十分坚强,换了普通人,早就烧心焖肠而死了。他虽然没有大害,但这种罕世难逢的内丹宝物,其灵效却完全糟踏掉。固然血阻穴所受之伤能够立刻痊愈,而且双目能在夜中见物,但别无其他效用,的确十分可惜。
石轩中揪心抚胸地跳了好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额上已是涔涔汗下。这时他正好站在石屏旁边,当下移眼看时,不禁又吃了一惊。原来那儿横倒着一具尸首。只因他此刻在黑暗中也如白昼,故此看得一清二楚。那颗头颅已变成一个骷髅头,探手去揭开衣服看时下面尽是嶙嶙白骨,衣服也霉烂已极,略为使力,随手而分裂片片。
那尸首侧身仆地,右手上举贴壁,形状十分可怖。石轩中眼光随着他上举右手看时,却见手指细骨中,还捏着一根黑黝黝的铁钉,细看时原来是枚白虎钉,大概因为这石窟中潮湿之故,不但他的皮肉已经化尽和衣服霉烂掉,甚至这枚白虎钉也锈黑了。
这时他又发现了一桩奇事,却是在那窟壁上,刻写满许多字和人像。他双眉一轩,兴奋地看时,先读那些字,也是写在下面,正好在那些人像脚下,他轻轻念道:“予闯荡江湖二十年,杀人越货,积案无算,平生所嗜者,唯武术与书耳!此二者人有所得,必百计求之。曾改性易名,从少林周冲游。五年始盗得上画之达摩连环三式,本足以无敌于天下,年前因周冲子健雄得一秘籍,予欲夺为己有,卒杀之,然彼已投诸此间泉眼,子穷多年心力,卒困身此间,坐以待毙。默思平生,获此孽报,殊未为过。复念达摩三式因我绝响,心未能安,故留刻石壁,冀后来有缘,或能重睹斯艺!嗟呼,此果绝地,则后来者亦徒然待毙于斯,倘非绝地,则予又不必留刻也,顾心痴甚而不能自己也,凌羽绝笔。”
他不觉叹一口气,想道:“这个名为凌羽的人,原来是个无所不为的大盗,但为了酷嗜武术和书籍,竟不惜改名易姓以盗技,又不惜杀了师兄弟以夺取秘籍珍本,但最后却因那本书弃沉泉眼,百计捞取,终于像我一样困在这里,最后的那些字,笔画已歪斜无力,大约他也是让那石尖点着血阻穴吧?他明知这里是绝地,后人即使来到也不外同一命运,束手待毙,但结果又不甘将辛苦盗学来的绝技失传,仍然刻在壁上,这种心情的矛盾,可以想象得出来。人总是这么执著,其实眼睛一闭,任什么也不过是幻想而已!啊!我自己何尝不是呢?师父他又何尝不是呢?为了上清秘 而引起鬼母之仇,卒之走火入魔而死。”他一路推想下去,不觉万念潮涌,一时想得呆了。
隔了好一会,他抬头去端详壁上的人像,画得栩栩如生,十分传神。细一数时,一共有十六个像,除了四个是跌坐图形之外,其余十二个都是拽拳踢腿,神态威猛,旁边均有小字说明。谛视一遍之后,才知道四个坐像是达摩心法仅余的坐功图,和一般的坐功不同,普通的都是以意驭气,运行全身,同时收摄杂念,使灵台空明。但这种达摩坐功不但要做到上述的地步,另外还要左右手各推圆圈,方向或同或不同,却又要不干扰及心灵的空明止观。即是要双手各自活动,却不由心主宰,于是那心意便变成有意无意,这境界难以用文学诠释。石轩中想了好一会,似悟不悟地记在心头。其余十二式乃是达摩掌法连环三招,每一招有四个变化,共是十二式,变化奥妙精微,真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当下他也忘却去寻出路,一心一意地照着壁间所刻的图诀,练习起来。
这石窟内没有早晚之分,而他服了千年火鲤内丹之后,也不觉腹饥。他不分昼夜地练习着,倦了便倒在地上睡觉,也不觉得寒冷,这样过了不知多久,已将壁上所刻的达摩心法学会。尤其那四式坐功图,起初简直乱做一团,不是心灵分散去注意双手的活动,便是双手忘了活动。一直练了无数次之后,忽然不知不觉地做到那种地步,虽然持续不久,但也令他大喜若狂。
他任什么都不敢想,只将全副心神放在练习达摩心法一事上。要是分析他之所以如此,其实是他下意识中已相信这里是身处绝地,一定无法逃生。为了暂时逃避这种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痛苦压力,不得不学那鸵鸟埋首沙堆的法子,暂时逃避这无情残酷的现实。
但当他领略到达摩心法的精髓之后,那种令他全神专注的支柱,即是对无知的探索那种热心和兴趣,便消失了。他再也不能从图诀上寻到逃避现实的据点,第一个思想令他心灵大震的便是朱玲。他想象到自从他失陷于泉眼之后,这些日子来,她独个儿在树林内那高巢上,怎样过日子呢?她既不能自己下树出山,去附近人家求食,也不会有人到那树林去救她,她岂不是要活活饿死?他暗自估计在这石窟的时间,却无法准确地计算,只记得一共睡了四次觉,想来是三四天之间,其实他在石窟内已困了七昼夜了。
他想到:“泉眼那条路是决不能动脑筋了!可是这石窟一共有多大地方,哪有半条出路?除非开山裂石而出,否则……哎呀!有了;有了!我在此耽了这么久,仍然不觉得气闷,也许有什么地方通风,或者可以内此逃出生天……”
他兴奋地站起来,沿着石窟慢慢走,对那些裂缝十分注意,一面握住拳头,不住地向石壁敲去,发出沉实的响声。
但那些裂缝都是十分浅窄,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半点可希望的地方。他逐处敲打和查视,甚至沿着裂缝上爬。可是他的心情随着逐条裂缝的没有希望而下沉。忽然他气愤填膺地想道:“倘若这最后的三条裂缝都没有希望,与其在石窟中束手待毙,不如潜下泉眼去,作那万一之想……”
到最末第二条裂缝时,壁根处并无可异,但当他攀沿到将近洞顶时,忽然发觉有些新鲜的冷风吹进来,连忙握拳敲打裂缝旁边的石头时,却发觉声音十分沉重坚实,一腔热望登时冷却一半。想道:“这条裂缝也许十分曲折深厚,这大的岩石,我可没法移动……”但仍旧一路向上敲打,忽然一拳捣在窟顶处,声音十分脆亮,似乎这里的石层很薄。要知他的拳头,就跟铁锤一般坚硬有力。当下他猛运真力,尽力一拳捣去,只听“砰”的一声,许多石屑掉下来,沾满他头上和肩背衣服上。扫眼一看,原来是粉垩般的屑粒,怪不得他一拳能够打松了。
为了不让这些屑砂掉在身上,便探脚勾住隔壁的裂缝,横着身躯,猛运真力在拳头上,又是一拳捣去。“砰匍”大响,洞顶碎裂了一大片,砂屑纷飞,他咬牙切齿,运拳连捣,烟雾迷漫,砂石乱溅。忽然拳头到处,竞穿透了一个洞,收拳后待了一会,等那些砂屑烟尘散落尽之后,探头一望,冷风扑面,外面景物历历可辨。
这番他张掌如箕,运金刚指力,把这小洞口一把一把地抓大,转眼间已开了一个面盆般大小的洞,迫不及待地脚下一松,像只轻燕般飞钻出去。眼光到处,只见立足处正是一块绝大岩石的顶点,下面江水滔滔翻卷,上面一块悬岩覆盖住,原来是峭壁内凹之地。晓雾迷蒙,曙色初开,却是凌晨拂晓光景。他忍不住长啸一声,精神大震,双足顿处,身形一溜烟般上腾,贴伏在头顶岩石上,竟自施展出壁虎游墙绝技,游行而上。
转出峭壁间,发觉这峭壁约摸是十多丈高,越上越向外斜倾,成了内削陷入之势,幸亏这峭壁十分粗糙,可以攀抓之处甚多,不然这种壁虎游墙功,也不能爬上这么高的内削峭壁。
一口气爬上去之后,只见前面青山拔天,老树遮道,他展开身形,星抛丸掷地飞纵上山巅,游目四顾,判别出这座山乃是朱玲藏身那座山再后的一座。一想起朱玲,便心急如焚地飞扑而下,身形之迅疾,比之烈马奔驰,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面忖想着怎样和朱玲互诉这苦难的过程,她该是如何柔情款款地安慰自己。
哪知到了那个树窠时,空山寂寂,佳人杳杳,只见一旁树枝断折好几处,地下还有一段段的锦蛇尸,这正是西门渐勇救朱玲时,所撞折的树桠和扯断的锦蛇遗尸。还有一条锦鳞闪闪的长蛇,头上被一根树枝穿过,钉在树上,正是朱玲亲手刺毙的锦蛇,此刻一仍其故,没有分毫移动。
他吃惊地大声叫唤了许久,整座山林也翻遍了,还找不到朱玲倩影,哪知这时朱玲已安然回到碧鸡山,并且因鬼母宣布婚期,而芳心尽碎。
终于他放弃了找寻之意,想道:“玲妹妹也许给易姊姊救走了,记得我曾跟她说过玲妹妹是藏身于此林中的!唔!一定是了,一定是易姊姊将她救回去了!我且到天香幻境中的愚庐,一探便知!”
越想越似,不由得自个儿确信了这主张,施展开身形,一径急扑黄土庄去,他虽是心急,不曾细细推想,但也直觉到公孙先生在见面时,不会好好地款待他,甚至会有些事情发生。于是便在庄中寻些食物吃了,原来七日七夜来,未曾进过饮食,却不饥不渴,这是千年火鲤内丹的灵效,但此时效力已过,便急地饥渴交加,连忙匆匆地买些吃的喝的,送进肚内。
他加快脚步,转眼间已到了天香幻境的后门,环顾前后左右,都没有人在,便径自越篱而入,轻车熟路,一直摸到愚庐。这时天色不过是迷蒙破晓时分,除了树上有些鸟儿在吱喳惊寒地叫着之外,再没有别的声息。他的身形如一缕轻烟般,飘落在公孙璞的寝室窗下,两扇窗门严严地扃(音炯)住,使用指甲蘸点口诞,戳破那窗纸,殊服从那月牙形小洞窥瞧。
这卧室内的摆设一如旧观,床上被褥凌乱,却没有人迹,愚叟公孙先生不知大清早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奇诧地寻思一下,蓦地掉转身形,一掠数丈,跃上那座小楼。楼上的窗门全都关住,他如法炮制,用指甲戳穿糊窗的纸,凑限内觑。
房间内杳无人迹,一切家具陈设十分齐整,床上则连被褥也没有。他绕楼走了一圈,把楼上三个房间都窥视过,全是无人居住的光景,心中大惑不解,想道:“易姊姊应该住在这里呀?怎么她也不见了?甚至连被褥也收掉!”
自个儿迷惑地踌躇了一会,蓦然拧腰飘下小楼。在楼下巡视一遍,原来楼下只有一间房是炼丹室,门户严扃,其余两室都敞开门窗,一目了然。那炼丹室也是静荡荡的,直似久无人到过此室光景。
忽然那边石屋的门,“呀”一声推开来,一个小僮走出来,犹自揉着双眼,惺松未醒地跄踉走过来。当声音入耳之时,他已如响斯应,捷如鬼魅地一垫步,扑向小楼侧面一棵大树的树身后面,隐蔽起身形。及至看清楚是那小童,记起那天晚上看见他打瞌睡的情形,当时因为他自己也曾做过操贱役的小道僮,这种打瞌睡的滋味曾经尝过,故而印会于心,此刻也自浮起亲切之感。
那小童走近树边时,忽听有人叫道:“明月,你这晏才起来呀?公孙先生到哪儿去了?”跟着说话的声音,一个人打树后走出来。但见这人头发蓬松,衣服皱乱,头脸上和肩上都沾满了不少粉屑,形状十分难看,不过他往常见过不少公孙先生的朋友,有些比这人更肮脏和奇特,故此他倒不大惊奇。端详一下这人的面孔,觉得十分眼生,但人家既知自己的名字和走得入这天香幻境,相信一定是公孙先生的朋友,便答道:“公孙先生在房内睡觉呀!昨天有朋友来,一直谈到深夜……”
那人正是石轩中,他那天晚上听到公孙先生斥责这小道僮贪睡之时,叫过他的名字,故此此刻顺口讹他一下,这时接口道:“你睡懵懂啦!回去看看公孙先生可在房间睡觉不?喂,你别走,易姑娘呢?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明月听他说公孙先生不在房内,转身便要回去看,又让他唤住,转过身来,一时被支使得糊里糊涂,道:“先生不在房中困觉么?我也不知他老人家到什么地方去了!晦!易姑娘么!她……她走啦!”
“走啦?她几时走的?走到什么地方去?”石轩中吃一惊,不觉提高嗓音,急急追问。明月正要回答,石轩中又焦躁地大声问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和一个人一同离开的?快说……”
明月忙答道:“有!有!她不是自己去的,她走了好多天啦,让我算算看……大约走了六七天,可不知她去哪儿!”
石轩中透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想道:“那人定是玲妹妹了!定是易姊姊送她回碧鸡山去。咦?不对,这小家伙说易姊姊走了六七天,我那时还未失陷在泉眼石窟里呀!这里面必有古怪!”
他倏然沉下面色,叱道:“明月,你说什么鬼话,易姑娘哪会在六七天前便走的?快说实话……”
明月张大眼睛,情急地分辩道:“我没有说假话呀!易姑娘真是在六七天之前走的!”
石轩中摇头不信,凶恶地盯着明月,吓唬道:“你年纪轻轻,别想说谎骗人,快说实话……”
明月发起急来,指天誓日地分说着,终于石轩中心回意转,想道:“看这小童的辞色神气,不像是诳我,这样说来,难道我已在石窟中困了六七天?”于是他变为平静的问道:“好吧!算你说了实话,那么易姑娘究竟到哪里去了?又和什么人一道走的?”
明月摇摇头,正想开口,忽然有人在树后接嘴道:“她跟什么人到什么地方去,与你何干?”声音十分冷峻,人随声现,闪眼间已站在石轩中面前。来人正是屡施诡计陷害石轩中的公孙先生。石轩中瞪眼无语,他即使闭着眼睛,也能从公孙先生的声音中觉察出他那般瞧不起人的神情!
“好啊,姓石的你真高明,一别七日,依然让你从泉眼逃生出来!请问你尽是找我的侄女作甚?”
他这时才知道自个儿真的被困了七天,这次生死一发的艰险,都是面前这老儿一手做成,还让他这般奚落,不由得忿恚地瞪着他,正要发作。转念想道:“我还要知道易姊姊的行踪,以及她是否送玲妹妹回碧鸡山去,此时不宜跟他翻脸!”于是强忍一腔怒气,外表十分平静地道:“公孙先生请了,在下实因欲知另一同伴下落,故此想问问易姊姊,先生若是知道,如肯下告于我,在下看易姊姊的面上,便将前事一笔勾销,再也不提!”
他本说的入情入理,磊落大方,甚至连险死还生的仇怨也可以放过,那公孙先生应该感动才是。哪知公孙先生认定他是个伪善之人,仗着长得英俊不群,玩弄别人感情。这点正是他深心中的大忌。原来他以往的遭遇,使他漫长岁月中,种下了根深蒂固的偏见,这时不但不领石轩中的情,反而冷笑一声,道:“说的满是可人,你想知道你那同伴的下落么?问我便知!可是我不会告诉你。再说那人师门与我有些渊源,她早已许配了人家,怎许你横生妄念。今日你休想活着走出此园,我要为江湖除一败类。”
石轩中听了,“哇”地大叫一声,气得话也说不出来,怒骂了半声:“你胡说……”双掌一错,蓦然一式“六丁开山”,竟是白虎掌法中最毒辣的一招,用足大摔碑手掌力,猛然开膛裂腹地劈击过去。
掌力压体,重如山岳,公孙先生禁不住吃一惊,电光火石般忖道:“这厮掌力更见沉雄凌厉了!看来比我苦修数十年的内家真力,不相上下,我得小心应付……”心中想着,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般错步闪开,双掌半起,正待用“手挥琵琶”之式反击。谁知石轩中眼光未移,脚步已斜探两尺,右手已倏然似下还上地敲击“斤池穴”,眼看快要够上部位之时,忽地翻腕沉拿手肘间的“曲池穴”。这两下变化,又迅疾又奇特,简直使人摸不着头脑。
公孙先生无论如何也估不到石轩中士别三日,不但他掌力上的造诣,已有进步,竟然还有这种精妙难测的招数。尚幸他江湖闯荡已久,历经大敌,应变迅捷过人,当下努力往侧一倾,身形摇摆不定,化为“迎风闪避”之式,沉臂内穿,封住面前门户。饶地撤臂得快,虽然避开“曲池穴”一击之危,但前臂仍为石轩中指尖拂着,微微裂帛一响,疼痛入骨,袖子已拂裂了一道口子。
石轩中所用的怪招,正是困在石窟七日七夜时所学到的达摩连环三招中的两个变式,果然威力不凡,咄嗟间已经得了甜头。这时哪肯让公孙先生缓开手招架,右手原式一拂,扇起一股掌风,诈作攻敌,左手已急探如电,径点“琐腰穴”,只见公孙先生蓦然举手封住上路,脚下不动,猛然吸气,肚腹内缩,足足腾后半尺有多,内功之精纯,于此可见。谁知石轩中左手尚未放尽,却已往上一抡,手背朝天,径拂敌人乳跟,但掌风飒然,却是冲压咽喉。这瞬息之间,右手已吞吐如蛇信,平推直打,一似金刚散手中排山运掌之式,掌力惊人雄浑。这种两手各自变招克敌的方法,正是达摩心法那四式坐功的妙用。
公孙先生急退如风,但石轩中就像如影随形,招式毫未变化,身形却随着移动。说时迟那时快,公孙先生顾得咽喉和乳根的致命点穴煞手,又搪不了平击如电崩电析的掌力,手忙脚乱地滴溜溜一转,一式“左右圈拦”电光火石般封住敌人点穴那手,可是这一来,肋腰便全交给敌人了。
石轩中右掌推出,势沉力猛,眼看立毙这可恶的公孙先生于掌下,可是不知怎地,忽然是悬崖勒马,斗地将掌力收住,轻轻一带。公孙先生便往旁边直颠踬(音质)出去,一连踉跄了六七步。
他怒声道:“公孙老儿,快把我同伴下落说出来,没有你的事儿,否则……哼,我石某可不再手下留情!”
公孙先生自分必死,忽又死里逃生,大出意外,但这个老脸却挂不住了,嘶声叫道:“姓石的今日有你没我,你别想儿我口中知道什么消息……”叫声未歇,身形蓦然腾空而起,拳脚交施,向石轩中扑来。
这时他已缓过手,能够施展出独门腿法,只见他身形如隼鹰横空,猝然扑抓,拳打脚踢,如风雨骤至,凌厉歹毒无比。石轩中不由得身形连退,一时只能招架住,无力反击。
片刻之间,两人已换拆了数十招,公孙先生一股锐气,已到了再而衰,三而竭的地步。只听石轩中怒叱一声,身掌合一,如山岳静立,其实又捷逾鬼魅,忽地抢入公孙先生拳脚影中,只听“噼啪”一响,公孙先生又吭地一叫,人影倏分时,其中一个已倒在尘埃,却是公孙先生。敢情石轩中伺着机会,蓦然施展达摩连环三招,抢入敌人拳脚圈内,展眼间和公孙先生对换了一掌,却一指点在公孙先生的“气隔穴”上,虽是轻轻一点,公孙先生已摔倒尘埃,动弹不得。
公孙先生长叹一声,面色变紫,闭目不语。石轩中喘一口气,搔搔头皮,想不起什么主意。
僵持了一会,公孙先生睁眼嘶哑地骂道:“小子你若有种,快点杀了我……”石轩中心里一动答道:“我偏偏不杀你,如果你把我同伴下落说出来,我还是那句话,任什么都一笔勾销。”
公孙先生忿恚地破口大骂,使石轩中也攒眉突眼,怒气满胸,杀机渐萌,恨声喝道:“老儿往口,想我石轩中几番中你诡计,险死还生,本已仇深似海,但我看易姊姊的面上,不和你计较,两次手下留情,你尚对我如是仇视,你还是个人么?好!石某决使你遂心如意,送你到阴间逞弄计谋去,别在人间弄鬼!”
说完活,倏然穹腰伸手,将公孙璞一把抓起来,大踏步走向他那座石屋。眼角已窥见那小僮明月,抖索索地躲在树后,回头道:“明月你不必害怕,我不去伤害你。”一面已大踏步走进石屋的厅子中,将公孙先生放在一张醉仙椅上,狞笑道:“公孙老儿,你若有遗言,趁早说出来,再迟半刻便赶不及了!”
公孙先生闭住双目,箝(音钳)口不言,石轩中双眉斜轩,蓦然骈指如戟,疾地向公孙璞太阳穴点去。
欲知公孙先生性命端的如何,请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