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渊真会玩,但玩过了头就要招祸。
孙权收拾不了他,不意味着就能高枕无忧了。傅容和聂夔奉命出使,又送官又送爵,本应好吃好喝好招待,但这二位也跟孙吴使者一样差点回不去。到了辽东,他们被安排在学馆里,一连几天没见公孙渊来受拜,情况十分异常。
原来,辽东郡的计吏刚好这时从洛阳回来,他了解洛阳的情况,向公孙渊报告说这些使者都勇力超群,不是一般人,其中有个叫左骏伯的人更十分了得,言下之意是,魏明帝派这些人来明为加官授爵,其实是来执行“斩首行动”的,公孙渊向来多疑,听完大怒。公孙渊派了步兵和骑兵把学馆重重包围,之后才进去受拜,完事之后又对二位使臣恶言恶语一番。傅容、聂夔受此大辱,回去后就向魏明帝告了状。
魏明帝也生气了,本来他是向着公孙渊的,多少人劝他解决公孙渊,他都没听,公孙渊却不领情。魏明帝与公孙渊不是盟友而是君臣,他派去的人哪怕职务再低也都是上差,如同他本人亲临,公孙渊羞辱使臣就是打他的脸。
魏明帝下定决心后,就命幽州刺史毌丘俭积极筹备,条件成熟后即动手解决辽东问题。毌丘俭字仲恭,祖籍司隶校尉部河东郡,曹魏原将作大匠毌丘兴的儿子,早年在曹植的平原侯府供过职,魏明帝继位后担任尚书郎,后升任为羽林监、洛阳典农校尉,很得魏明帝的赏识,是曹魏的政治新星。
毌丘俭后被提拔为荆州刺史,孙权三路大军攻魏,毌丘俭率兵直接抵抗陆逊、诸葛瑾,结果吴军败退,算是打了个大胜仗,魏明帝发现毌丘俭是个军事人才,更加委以重任,决定讨伐辽东后魏明帝把毌丘俭调往幽州,仍任刺史,但加了度辽将军的头衔,同时兼任护乌桓校尉,把北方的军政大权都一并交给了他,临事可决断(持节)。
毌丘俭立即整顿幽州一带的魏军,于曹魏青龙四年(236)率大军直扑辽东,前锋进至襄平,幽州以北各少数民族部落首领,包括右北平乌桓单于寇娄敦、辽西乌桓都督串众王护留以及当年追随袁尚逃到辽东的残部合计5000余人都纷纷来降,毌丘俭请求魏明帝封其中的各级渠帅共20多人为侯,并赏赐舆马缮彩等物。
对毌丘俭来说开局相当不错,如果此战彻底解决了辽东问题,毌丘俭无疑将在魏军中一跃而起,在宿将纷纷凋零的情况下,他将成为无可辩驳的新一代接班人。
但是,平辽东这样的大事绝非轻易可以做到,一个只有不到两年“军龄”的人,既不熟悉军务,又缺乏足够威望,控制军队的能力本就大打折扣,加上立功心切,轻军冒进,失败也就难免了。公孙渊发兵与魏军战于辽隧,魏军作战不利,这时天又下起了大雨,一连下了十几天,辽水大涨,魏军长途奔袭,轻装而来,面对洪水一筹莫展,只好撤回右北平。
既已撕破了脸,公孙渊索性自称燕王,还给自己取了个“绍汉”的年号,“绍”有恢复、继承的意思,公孙渊的用意跟刘备当年称帝差不多,打的都是延续刘汉王朝的旗帜。公孙渊在控制区内任命百官,一切均照曹魏朝廷去设置,又遣使持节,封拜北方的各族首领,煽动他们出兵袭扰曹魏。
魏明帝深感忧虑,恰在这时司徒董昭、司空陈群先后去世,三公一下子走了两个,他们都是始终追随曹魏的肝胆忠臣,魏明帝越发感伤起来。
魏明帝下诏,将次年改元为景初,希望能给曹魏带来新气象,之后擢升尚书令陈矫为司徒,尚书台左仆射卫臻为司空,又让司马懿由大将军改任为太尉。
景初元年(237),北方连遭水灾,冀州、兖州、徐州和豫州灾情最重,造成重大的人员和财产损失,魏明帝只好把主要精力用在救灾上,他不断派出侍御史巡察各处灾区,统计损失情况,开官仓赈救,辽东的事只得搁一下了。当时社会上到处传播着流言,说魏明帝继位以后大兴宫室,为了个人的享受而不惜损害经济和军事,招致上天的震怒,这才以水灾警示,有些话传到魏明帝的耳朵里,让他很郁闷。
说起魏明帝大修宫室,的确是实情,他虽然也是个励精图治的人,但在大兴土木方面有偏好,以致达到自我陶醉的程度,这一点也许与他少年时代的经历有关,受母亲的影响,他少年时代长期生活在局促的屋院内,形成了压抑的个性,一旦君临天下,自然要弥补回来。
虽然遭到过众多朝臣的反对,但魏明帝仍我行我素,不惜财力物力修建了大量宫殿,包括太极殿、式乾殿、昭阳殿、总章观、黄龙殿、寿安殿、竹殿、阊阖门等,无不高大壮观,外表雄武,内里装修豪奢。魏明帝还命人引谷水入宫,直达皇家园林芳林园,形成一个很大的人工湖,名天渊池,用挖掘天渊池的泥土堆成景阳山,从太行山、谷城山等地运来白石英、紫石英、五彩文石等进行装饰,园中遍布松竹花草、奇禽异兽。为修建宫室苑囿,魏明帝还派公卿百官和太学的学生们参加义务劳动,他自己也去干活,亲自挖土给大家做榜样。宫室建成后魏明帝经常在里面游宴泛舟,或歌或舞,或登山或畅饮,美得很。
除了洛阳城里的宫室,在郊外也修建了大量皇家园林和射猎场,高柔上过一份谏章,据他的统计,其中有一个射猎场里养着大小老虎600只,狼500只,狐狸10000只。1只老虎每三天就要吃1只鹿,一年就是120只,喂食600只老虎得另养72000头鹿才行。
这些行动自然引起了群臣们的不断进谏,但魏明帝似乎铁了心,根本不听,不过他的脾气还好,至少比他父亲好,言辞再激烈的奏章,他也顶多叹口气放到一边,很少因此对大家免官降职。
到了景初二年(238)的正月,水灾过去了,魏明帝决心再度讨伐辽东。考虑到毌丘俭的资历和能力确实弱了些,魏明帝决定另派一位得力的重臣去指挥此次战役,看来看去,只有司马懿最合适。
司马懿由长安奉命回到洛阳,魏明帝问他如果讨伐辽东需要多少人马,司马懿说至少4万,理由是公孙渊已经公开造反,知道迟早会遭到打击,所以日夜都在做着准备,从兵法而言已无当年太祖皇帝率一支轻军直捣乌桓大本营那样出奇制胜的可能,只能靠实力,人马少了不行,但多了也不行,因为路途遥远,人马太多后勤保障困难。
魏明帝又问,如果公孙渊知道大军来讨伐,他会如何应对,司马懿为公孙渊制定了上、中、下三策:“我要是公孙渊就弃城逃走,这是上计;盘踞在辽东以拒大军,这是中计;坐守襄平而困守,是下计,必然被擒。公孙渊如果能审时度势,考虑彼我实际,从而有所舍弃,这是高明的做法,但公孙渊做不到,他会想我们长途而来,地势孤远,后勤补给困难,加上此前新胜,所以会有侥幸的心理,臣料想他会先拒辽水,再守襄平,也就是自寻下策。”
经司马懿这么一分析,魏明帝信心大增,最后又问司马懿此次平定辽东需要多长时间,司马懿回答:“大军此去路上需要100天,双方交战需要100天,之后回师也需要100天,再加上60天时间去休整,算下来360天,也就是1年吧。”
计算得很精确,这不是专业,是自信。
魏明帝于是命司马懿率领4万人马征讨辽东,出发前散骑常侍何曾提议,此次出征辽东有4000多里,为确保万无一失,不如派一位有能力有威望又忠诚可靠的重臣做司马太尉的副手,万一有不测的事发生,不致群龙无首。何曾也是曹魏的“官二代”,他的父亲是前太傅何夔,这番意思可做两种解读,一是这种超远距离的作战的确得有所准备,万一主帅身亡,大军远在数千里之外,很容易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二是司马懿以太尉的身份手握重兵,犯了所谓“五大不在边”之忌,为了制衡,也应该派人在他身边看着,以防作乱。
魏明帝何尝没这么想过,但他知道这样一来容易招致司马懿的不满和抵触,毕竟现在征讨公孙渊才是头等大事,所以不仅没接受何曾的建议,还把他从身边调离,出任河内郡太守,算是惩戒,当然也是为了做给司马懿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