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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腾飞讲先秦·战国纵横》十六 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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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雎是秦国历史上的一代名相,也是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谋略家。他上承孝公、商鞅变法图强之志,下启秦皇、李斯统一帝业。范雎不仅帮助秦昭王夺回权力,还利用“远交近攻”的策略为秦国最终兼并六国奠定了基础。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深谋远虑的谋略家,在历史上却留下了“睚眦必报”的名声。那么,范雎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哪些故事?他为什么会被冠以“睚眦必报”的称号呢?

站稳了脚跟再放招

秦国的名臣范雎,早些年在魏国的时候,因为出使齐国的事儿被大夫须贾在相国魏齐面前诬告,打了个半死,扔到厕所里受尽了侮辱。

后来,范雎侥幸逃脱,最终来到了秦国。几年蹉跎之后,范雎被秦国任用为客卿,开始了他在秦国的仕途生涯。

公元前268年,秦昭王用范雎的谋划,先是讨伐魏国,取得了一定成果之后,接着攻打韩国。

攻打韩国的结果,是把韩国拦腰斩断,使韩国的整个上党地区(今山西长治)完全被孤立起来。在秦军雷霆万钧般的打击下,韩国步步败退,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华丽谢幕了。

秦国在战争当中获得了人力、物力方面的巨大补充,实力更加强盛。这就有点儿以战养战的意思了。

随着秦国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范雎也算立下了军功,日益受到秦昭王的赏识,在秦国的地位也就越发巩固。转过年来,在秦国站住脚的范雎,开始在内政方面实施变革。

范雎这个人胸怀大志,现在取得的这一点点成就是不可能让他满足的。

有一天,范雎跟秦昭王奏议道:“臣还在山东(崤山以东)的时候,只听到齐有孟尝君,没听说有齐王,而秦国我就知道有太后、穰侯(魏冉),也没听说过有秦王。大王您在国际上没有什么任何影响力啊!大家都知道秦国您说了不算,当家做主的是您老娘和您娘舅。那么多权贵在威胁您的地位,所以您要想把秦国的事儿办好,先得掌握实权。否则再这样下去,您的后代就得另谋职业了。”

秦昭王听了这番话后,就下定决心要解决这个问题。他罢免了穰侯魏冉的相位,让他回到封邑。然后,秦昭王驱逐了其他权贵,又把太后强行安置在深宫里,不许她参与政事。

随后,秦昭王正式让范雎成为秦国丞相,封为应侯。这个时候,范雎还是叫张禄。

到此为止,以秦昭王为首的中央政权更加集中了。范雎实行的强干弱枝的方针对强化秦国的中央集权,促使割据走向大一统,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凭借着强干弱枝、强化王权的措施,范雎当上了秦国丞相。当上秦国丞相之后,范雎更加积极地处理外部事务,也就是对外的攻伐。他推行远交近攻的方针,和远方的诸侯搞好关系,确保近处打击他国时,能使这个国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然后击破近邻,逐层向外推进。

名相也爱角色扮演

公元前265年,秦王依范雎之计攻打魏国。这个消息传到魏国之后,魏王急忙召集群臣商议。

当时魏王的弟弟信陵君主张发兵迎敌,可是相国魏齐认为秦强魏弱,主张遣使求和。争论来争论去,最后主和派占了上风。魏王就派遣中大夫须贾,去秦国议和。须贾得命之后风尘仆仆地来到咸阳,在馆驿住了下来。

须贾代表魏国前来求和的消息传来,范雎心里百感交集。故人须贾来了,往事历历在目。范雎心想:“当年你是怎么样羞辱我的,害得我差点儿没命,今天看我如何数倍偿还。”

范雎想了个招。他脱去官服,换上一身破衣服,把自己弄得跟个流浪汉似的,偷偷出去,来到馆驿,登门夜见须贾。

须贾对于旧识的门客范雎突然造访,非常震惊——他不是早就死了吗!须贾一看范雎衣衫破旧,头发凌乱不堪,还滴答着水,就跟被雨浇过似的,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须贾憋了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你还好吧,做官了吗?”范雎苦笑着摇摇头说:“自从被相国魏齐打跑了之后,我隐姓埋名,哪还敢出来做官?我现在就是给别人打工,混口饭吃。”

须贾听完后非常感慨,他心想:“范雎才华出众,而如今落魄至此,这都是我害得他。就因为当年我嫉妒他,在相国魏齐面前奏了他一本,才让他落魄到今天这步田地。”看着范雎现在这个贫寒的模样,须贾产生了一丝同情。

虽然当年两个人有过节,但是现在也是他乡遇故知,也算是一种缘分。于是,须贾对范雎说:“咱俩好不容易见一面,以前的事儿就别提了。我请你吃饭吧。”于是,这两个从前的仇人,就一块儿喝上了酒。

其实这气氛也挺尴尬的,毕竟两个人当年结了仇。现在虽然已经事隔多年,但也无话可谈,大家都比较冷淡。

须贾看着范雎衣衫单薄,冻得哆哆嗦嗦的,急忙叫人拿出一件绨袍,送给范雎。绨袍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是还能够保暖。

须贾拿起绨袍亲自给范雎披上,范雎也没有说话,默默地接受了这个绨袍。须贾没有想到,正是他这一时的善心大发,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命。

范雎收了袍子,须贾心里就多少有点儿安慰,现场的气氛也就融洽了一点儿,俩人开始山南海北地聊天了。

须贾问范雎:“现如今秦国的相国叫张禄,这个人你了解吗?我这次来奉大王之命,向秦国求和,成与不成全都在张相国一句话。你能帮上忙吗?”

范雎一听须贾这么问,连忙说:“我怎么可能认识张相国呢?不过我的老板认识他,我也去过相府几次,跟张相国也说过几次话。我可以求他们帮你引见一下。”

须贾一听非常高兴:“太好了,咱们喝完这杯酒就上路吧!”

这哥们儿要裸奔

两人喝完酒,出门坐上了马车。范雎亲自为须贾驾车,往相府而去。大街上的秦国百姓都认识范雎,大家伙一看丞相亲自驾车,连忙回避,闯红灯交警都不敢拦。须贾觉得很诧异,心中暗自嘀咕:“咸阳可是个大城市,居然不堵车。”

到了相府之后,俩人都下了车。范雎对须贾说:“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通报。”说完,他便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进了相府。

须贾觉得范雎不一般,他心想:“一个打工仔,大模大样地就进了相府,什么情况!”

须贾就在门口等着,可过了很久范雎还不出来。须贾又不好意思直接进去,就问传达室那大爷:“刚进去的范雎怎么还不出来?”

传达室大爷说:“范雎是谁?刚才进去那个是我们的相国。”

须贾一听这话就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当年被他坑害的范雎居然成为了虎狼秦国的赫赫相国,现在天下大事皆由他决断。

一想到前尘往事,须贾十分恐惧,两条大腿都开始哆嗦了。他心想:“完了,今天我要能活着走,那简直就是没天理。”

须贾本来是想逃跑的,但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逃跑成功的可能性。自己死了是小事儿,连累了祖国魏国那可就是罪人了。现在唯一的一丝希望,就是看看范雎能不能大发慈悲。于是,须贾把自己的衣服都脱了,袒露上身表示请罪。

传达室大爷一看,心想:“不好,这哥们儿要裸奔!”大爷立刻通知相府的哨兵注意,说有个伤风化的家伙进来了。

须贾脱完之后,跪倒在地,大声说道:“我不是想裸奔,我是来请罪的。我罪孽深重,请求跪着爬进去见你们相国。”

传达室大爷一听,就找了一帮武士,把武器架在须贾的脖子上,把这个膝行的半裸男引到了相府高堂之上。

须贾到这儿一看,范雎面色冷峻地端坐在上,身旁还站着一群防暴警察。

当时所有人都穿着衣裳,唯独须贾光着。范雎一瞪眼,须贾就吓得半死。冷风吹得他哆哆嗦嗦,他一个劲儿地磕头,说:“我该死,我该死,请您老人家把我扔到锅里煮了吧。”

范雎冷冷地问:“须贾,你有哪些死罪呀?你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须贾顿首回答道:“你把我头发都拔了,都数不清我的罪孽。”这人话说得多有文采,不愧是经常出国的使者。须贾跪着说完这番话,又一个劲儿地顿首。

古代人是坐在地上的,基本一进门就跪下了。说是坐,实际上就是跪在地上,屁股搁自个儿脚后跟上。这姿势其实很不舒服,中华文明五千年,在地上坐了四千年。所以我们要非常感谢一千多年前的祖先,他们改用高桌大椅,我们才能长得高。

那什么叫顿首呢?古人坐在地上时,手也是扶在地上的。用头去触碰两只手叫拜首,这是比较一般的礼节。如果是以头触地很长时间不起来,那叫稽首。连触两次,叫再拜稽首,这就属于比较高规格的礼节了。

顿首比稽首的规格还高。顿首就是拿脑袋不停地磕地。磕头如捣蒜,就是这个意思。玩儿命磕,反正那会儿地上一般都是铺席子,磕着也不太疼。要是遇到今天的水磨石,估计早就磕烂了。

范雎一看须贾这个样子,大喝一声道:“你的罪状有三条。第一,你以为我私通齐国,并且向魏齐报告,这是诬告,而且侮辱了我的人品。第二,魏齐把我打个半死,然后把我扔进厕所里。作为主人,你并未阻止,你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第三,宾客醉酒辱我,朝我身上撒尿,你都不带管的,你于心何忍啊!

“你须贾差点儿害死我。如果不是郑安平想办法救我,我怎么会有今天?所以,你的罪有三条,任何一条罪你都该死。但是,我念你今天赠我绨袍一件,总算你这个人天良还没有丧尽,所以我今天放过你。”

一听这话,须贾连连叩头称谢,赶紧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相府。

然后,范雎入宫见秦王,把前情往事一一禀报,并且说魏国认栽了,怕咱们打他,特意派人前来求和。

秦王大喜,他对范雎讲:“准许魏国求和。至于须贾的事儿,你就看着办吧。”

几天之后,范雎在相府大宴各国使节,每人一个上座,旁边俩美人伺候着。他唯独把须贾安排在台阶底下坐着,让两个脸上刺了字的犯人伺候他。

须贾面前的桌子上只有炒熟的料豆,这东西一般是用来喂马的。两个犯人手里拿着喂马的饲料给他吃。

大家觉得很奇怪,看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于是,范雎就把旧事儿又诉说了一遍,然后对须贾厉声大喝道:“我可以放你一命,但魏齐之仇不可不报。你回去告诉魏王,要和谈可以,条件是拿魏齐的人头来。”

须贾吓得魂不附体,再一次连滚带爬地退出相府,直奔国都大梁去了。

这颗人头要定了,给不给吧

回到魏国后,须贾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了魏王,包括范雎提出的谈和条件。魏齐知道这事儿后,吓了个半死。他一个劲儿地称“后悔”,估计是后悔当年没把范雎打死。

但是后悔也没用,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魏齐扔了相印,连夜逃出了魏国,藏到了赵国平原君的府中。

听说魏齐逃跑的消息后,秦昭王不愿意了,他要给自己的心腹大臣撑腰。于是,秦昭王将平原君请来秦国喝酒。

秦昭王设宴邀请,平原君哪敢不来。这哥儿俩喝了几天酒之后,有一天酒席宴上,秦昭王对平原君讲:“从前,周文王认姜子牙作太公,齐桓公认管仲作仲父,现在我们秦国的相国范雎也是寡人的仲父。他的仇敌就是寡人的仇敌。他的仇人魏齐现在就藏在你家里,请你派人把他人头送来,否则,恐怕你就回不了赵国了。”

平原君素以好义重士著称江湖,虽然被困秦国,但他也绝不干出卖朋友的事儿。平原君朗声说道:“魏齐是我哥们儿,就算他狼狈地投奔我,我也绝不能交出他。你要想扣留我,随便!”

秦昭王一看平原君油盐不进,就把他软禁起来了。然后,他写信给赵王。信中说:“你弟弟在我这儿扣着呢,想要他回去,拿魏齐的头来换。”

赵王觉得平原君的性命比魏齐的人头重要得多,立刻派兵把平原君的府邸团团包围,要捉拿魏齐。魏齐听说了之后就连夜出逃,向赵国的相国虞卿求救。

这个虞卿也很有个性,虽然位高爵显,但义气得不要命。他一看说服不了赵惠文王,干脆弃了相印,单身与魏齐逃到大梁,想投奔信陵君。

信陵君跟平原君一样,也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在江湖上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但他对魏齐十分冷淡,他觉得为了魏齐得罪秦国,真是太不值了。

当时信陵君身旁有一个谋士叫侯嬴。他看到信陵君态度冷淡,就对他讲:“魏齐派来的求救使者就在外面等候,公子是不愿意接见他吗?魏齐是魏国的宗室,而且又当过相国。您这么干不太合适。”

信陵君解释说:“秦国对他的人头很看重,我要是收留了他,秦国大兵马上就打过来了。我死了不要紧,到时候魏国怎么办?”

侯嬴仍然用那些江湖道义来说服信陵君。在他的价值观里,魏国的存亡和生灵涂炭都不如一个义字重要。他说了半天,信陵君拗不过他,就准备先接纳魏齐,然后让人护送他们去楚国。

魏齐听说信陵君一度拒绝见他的使者,觉得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真是太失败了。为了自己的性命,他连累了朋友不说,还搞得不受待见,甚至可能有损国运。魏齐心想:“算了,不就要我人头吗?给他算了。”于是,魏齐自杀了。

魏齐一死,他的人头就被魏王送到了秦国丞相范雎的办公桌上。

从表面上看,范雎身为秦国丞相,不遗余力地追杀魏齐,不致对方于死地绝不罢休,好像气量不大,但他这么做,其实是有深意的。

秦昭王跟范雎双双出面,胁迫赵、魏两国的君主和高官就范,索要人头,表面上看是为范雎争气,其实是显示秦国的声威,试探魏、赵两国的反应。其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捉拿一个仇家。

范雎报仇雪恨的同时,也并没有忘记报答自己的恩人王稽和郑安平。

一天,他对秦昭王说:“臣本来是魏国的一个亡命徒,如果不是王稽和郑安平,哪有臣的今天?”

于是,秦昭王念在范雎的功劳上,准其奏请,任命王稽为太守、郑安平为将军。

司马迁后来给范雎写传的时候,说了一句颇为感慨的话。他说范雎是“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就是说他敢爱敢恨,爱憎分明,但是心胸比较狭小。这就是“睚眦必报”这个典故的由来。

魏齐一被杀,秦国暂时没什么借口拿魏国开刀了。但是,秦国不会就此停下一统天下的脚步。此时,他们又将目标对准了赵国,并和赵国发生了战国时期最惨烈的一次战争。那么,这场战争是怎么发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