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我5岁时在保定念过私塾,开始是跟我伯伯,他打了我一下,从此我就不去了,我记得我表姐,那时梳个大辫子,跑来请我,请我我也不去。后来没办法,我妈妈只好把我送到所谓的洋学堂,一个女老师带着一个班学生,大小都有,我是最小的。我小时候调皮得不得了,男孩子办的事儿我都能办。人家钓鱼我偷着把竿子撅断了,人家追我就往家跑,那时才四五岁。所以我外婆就说我托生错了。我5个弟弟,都文雅得不得了,就我像男孩。
你别看我父亲是“封建军阀牌”的,他有一个特点:他为什么在东北,让我们在北京呢?他说北京的学府是最好的,他让我上中法合办的孔德学校注166,就是现在的二十七中。我们的学校完全是法国式的,校长是蔡元培。市立中学大概是2块钱学费,我们的学校一个学期要17块大洋。他宁可把他3个孩子送到这儿。
我一年级没考取,因为我不会勹夕冂匚注167,第二年我就考取了。后来我就跳班,因为我别的基础还好。我在学校的样子不像满族人。从一年级的时候,老师对我都很好。所以人家学生都忌妒我。我小时候当然也活泼一点嘛。从二年级我就跳芭蕾了,所以老师喜欢我。那个时候,在北京城,大概跳芭蕾的就是我老师的侄女,她演的洋娃娃。我个儿高,跳也很简单,就是台上从这儿走到那儿去,然后把洋娃娃抱出来,跟着音乐这么走。大概跳舞也没很长时间,以后又唱歌啊什么的。我从小在学校里是比较受宠,家里也很宠,所以养出我这个性格来。
我们小学的老师全部都是北大毕业的。学校很开放,灌输了很多革命的道理,我尤其是对小时候的课文印象深刻。我们四年级老师姓庞,就讲五四运动。我们五年级老师就讲唐诗,讲莎士比亚,讲莫泊桑的小说,讲《西线无战事》呀什么的,我们才五年级呀,这个老师最近才死,被打了多少年的“反动文人反革命”。六年级是钱三强的长兄钱秉雄注168。
我们学校的宗旨就是“自由、平等、博爱”,老师跟学生平等极了。下课时打秋千老师都陪着我们,高小班的主任还跟我一道弹球。我一回家我妈妈就问了,她是很严格的,说你怎么那么多球?我说先生输给我的,我们管老师叫先生。我们对老师都非常尊重。我特别喜欢在学校,那时我家就住在北池子头条,离学校近啊,我带着我两个弟弟总是第一个上学,总是大门还没开,我们3个就等着开门进去。礼拜天我也到学校来。那时候真是黄金时代。
我为什么有这种性格,一是从小学校培养的,二是“一二·九”我参加革命。我为什么参加革命?还是小时候老师的关系。我对共产党是怎么认识的呢,我们五年级陶老师的妹妹在北大读书,她就住在我们学校,长得非常漂亮,人家说她就是共产党,我就想共产党那么漂亮?那我也当共产党,这就是启蒙。后来她被捕了,到延安以后被杀了,很惨,最后平反了。她姊妹几个现在还有,除了我这个老师以外,都是老革命。我这个老师在日本留学,她爱人是日本人,但是人很好,一直在中国,解放以后就把他们打成“特务”“反革命”,等到周总理批下来,说他对中国很好,没做过坏事,他人已经死了。我老师就剩了一个女儿,老太太现在九十多了,是很有文化修养的人。就因为她丈夫和妹妹,就把她整得连里弄的工作都不让她做,我心里特别同情她。还有个先生姓杜,是个非常好的很有名的诗人。硬说他是“反革命”。那时他在怀柔乡下,我也几次去看他。
反正那时候我在学校里,功课还可以。可就是好像老有学生忌妒我似的,后来搞什么新文化运动,提倡男女分校注169,我就趁这个机会调到女一中去了。当时我父亲还不愿意,他好的一面就是开明。一到女一中,正好赶上“一二·九”,我也就没好好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