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2005年11月15日
地 点:东四某居民楼郭淑惠家
访谈者:定宜庄
在场者:李南、雷帆注143
[访谈者按]郭淑惠女士属龙,1928年出生,我为她做访谈时她77岁。她官宦人家出身,父亲是汉族,母亲是旗人,与上文的胡女士、朱女士一样,她也未报满族。
对于郭女士的往事回顾,可以用“去日苦多”一词形容。她毫不隐讳地谈到因祖母、外祖母好吃懒做并染上抽大烟、打麻将等习惯导致的家庭衰败,和她父母为此而受害一生的悲剧。这是在我所做为数不少的妇女口述中非常罕见但我相信是真实的描述。事实上,明清两代笔记中对于京中妇人“不知织衽,日事调脂裹足,多买肉面生果等物随意饕餮,家徒四壁”注144的风气就已多所批评。这提醒我注意到,不能将清朝衰亡之后旗人男子游手好闲全凭妇女辛苦操持的现象,看成是一种固定的模式。总之,如果不了解北京人尤其是北京妇女生活的另外一面,对旧日京城以及旗人社会的认识,就会失之偏颇而有美化之嫌。
郭女士给人的印象平实而开朗,她的居所位于东四的繁华区内,明亮而温暖,卧室内悬挂着她与丈夫沈老当年的结婚照以及50年金婚的大幅彩色照片,还有她自己的机绣作品。不听她讲,我看不出她与沈老50年曾携手走过怎样的艰辛。还有,我也从不知道北京的手工艺中还有机绣这么美轮美奂的一个品种。
郭女士一家与基督教青年会联系很多,我原以为她是信徒。但在我访问之后第二天她打电话来,我问她,她说不是。
郭淑惠(以下简称郭):我祖父是从浙江来的,我们老家是萧山。知道宛平县吗?我祖父原来是宛平县的县长,四品,叫郭以保,可能你能查到。我父亲12岁我祖父就死了。我不太清楚我祖父的情况。什么他怎么上北京来的,我就是听他们说。
我外祖父比我祖父高两级,他是督粮道,就是管俸粮注145。那会儿做官不是都拿俸粮嘛。所以他这个官就比我爷爷的官大,他是二品。这都是听我外婆说。我外祖父是满人,我外婆是汉人,因为什么呢?我这外婆是第二个了。我为什么叫外婆呢?满人没有叫外婆的,南方人才叫外婆,可我外祖父那会儿给派到福建,到那儿去做官,外婆也是从北京带走的。我母亲是在福建生的,在杭州长大的。后来等我母亲大了,12岁,才回北京。为什么叫外婆呢?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就有点儿南方化了。我外祖母说福建话我都听不懂,她在那儿待了十几年……可是是北京的根儿,我母亲可以说是老北京人,她是满族。
定:您知不知道您外祖父的名字?
郭:我知道姓启,叫启省三。
定:他的老姓您还知道吗?
郭:老姓不太知道。他们都是以名为姓,还姓过铁,这是不是老姓?我母亲姓董,叫董铁芝,截止到现在,往下就全姓董了。
定:您知不知道您爷爷那会儿住在什么地方?
郭:从我印象里头,最早就是炒面胡同,东四,稍微往南一点儿,现在叫前炒面胡同。我外婆董梦兰,他们在十二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