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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里的姑奶奶》四、筒子河畔西连房 吴效兰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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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间:2006年3月16日

地 点:北京马甸文联宿舍张宗尧家

访谈者:定宜庄

在场者:张宗尧

[访谈者按]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通过了《修正清室优待条件》,废除帝号,清室迁出紫禁城,溥仪被驱逐出宫,从此紫禁城变成了“故宫”。接替皇上进驻故宫的,是“清室善后委员会”的一批普通的工作人员。所谓“善后”,一是清理皇室公、私财产及处理一切善后事宜,二是筹建故宫博物院。清室善后委员会的成员入宫时都十分年轻而且大多家境贫寒,既非传统社会的士大夫,亦非受过西式教育的知识分子,是一个很难归入哪个类别的特殊的文人群体。

吴效兰女士的父亲和她的丈夫张宗尧先生的父亲,都是1925年被推荐入“善后委员会”工作的年轻人,唯吴女士的父祖辈都是前清时就在故宫服役的旗人,而张先生的父亲张德泽则与著名文物专家单士元一样,是新式学校培养的平民子弟。我为他们做访谈时要重点了解的,是他们父辈一代曾经身处的那个故宫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特有的文化氛围,以及当时的人际关系。而吴女士的回忆,有些与故宫有关,例如当年在东西连房的生活,以及她叔叔随同古物辗转南迁最终定居台湾一事。但也有很多与之无关,可以当作民国年间京城旗人生活的一个例子来看,例如她讲的姑姑,在满族妇女中就很有典型性。

我将张先生和他妹妹张碧君女士的访谈也作为附录放在本篇口述之后,为的是给吴女士的讲述提供一个她的家庭、她所生活的昔日故宫的一个完整的背景,他们曾一起在故宫度过童年,访谈中也互作提醒、互相插话,很难将其分割开来。

吴女士为我出示了一份“乾隆十年(1745年)恭修,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二月重修,宣统壬子年(1912年)腊月族长长斌补修”的族谱单,已经残缺不全。还能看清的部分如下:

加粗部分表示修谱时此人还在世。如果按吴女士的说法,这个修谱的长斌(常斌)是她的爷爷,那景元与景厚应该就是她的父亲和叔叔了,这显然不对,因为该谱最后补修于宣统壬子年即公元1912年,而吴女士的父亲生于1895年,当时只有17岁,这个年龄就任领催且已经生子似乎过早了些,他的弟弟景厚年龄更小,就生有两子也不可能,所以按年龄推算,常斌为吴女士祖父的父亲,景元为她的祖父,可能性要更大些。

从族谱可见,常斌这支祖上所任官职不低,常字辈兄弟四人,或做小官,或为披甲,都有固定粮饷,直到常斌两个儿子也仍然如此,显然在辛亥革命前,这是个相当殷实的满洲旗人之家。

吴效兰家保存的家谱残件(吴效兰提供)

吴效兰(以下简称吴):我叫吴效兰,今年六十八。我们是满族,黄旗,舒穆禄氏。你看(谱单),这写的常斌是我爷爷,披甲人;这景厚是我叔叔,牧丁;景元是我父亲,领催。

定:您父亲是在故宫出生长大的吗?

吴:不是在故宫出生,是他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就在故宫里边工作。我爷爷在故宫宫里当差,拨什库注62。爷爷的爷爷是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家还有一个长条的黑的影匣注63,木板做的,上头刻着花,非常讲究,里头都是我们祖宗穿着满族衣裳的画像,从我记事时候起就从来没打开过。我爷爷是在我出生以前,1937年以前就死了,他去世的时候家里搞得非常风光,我只看过大照片,跪灵的两边,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出殡的时候是64人抬的大棺罩。各种仪仗队都有,大概从地安门到油漆作(zuó)(现在的总参宿舍楼)那么长,送葬的特别多,说我爷爷为人厚道,非常善良非常慈祥的一个老人。这是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后来父亲讲给我听的。

六十四杠出殡场面注64

我们原来是一个大家庭。我们这一支就有我爷爷,我父亲,还有我叔叔,还有俩姑姑,一个早死了我没见过,见过的就是从我小时候就跟我们一块儿生活的二姑,是我爸的二姐。我奶奶的事我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