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不知道王尚仪会找自己什么漏子,陆贞只能拼命往内侍局赶去。她满头大汗地推开了内侍局的门,却见满屋子都站着女官,大家都静悄悄的,环顾四周,王尚仪却还没有来。
不知道有什么事,陆贞看到陈典侍也在人群中,走到她旁边小声问道:“大人,这么大阵势,到底有什么事啊?”
陈典侍悄悄对她说:“不用担心,王尚仪向来喜欢抽查我们,估计今天又要来一回了呗!”
陆贞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奇地问她:“怎么抽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内侍悠扬的声音,“尚仪大人到!”满屋子的人都看向了门外。王尚仪带着阮娘一行人走了进来,环顾四周,道:“各位都是内侍局的女官,也应身为六司的表率,宫女的榜样。今天我召集大家前来,就是要抽查一下大家是否对宫规倒背如流,又是否对自己的职责如数家珍。阮娘,请各位大人坐下,这儿有一份试卷,请大家立刻作答!”屋里的桌子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显然是早有准备。
看到人人都坐到了桌前,阮娘又给每个人分发了试卷,王尚仪道:“这些题目都是最简单的,我只给各位三炷香的时间,请!”
宫女们点上了第一炷香,陆贞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去看自己的第一张卷子,考的是宫规,她稍微放下了一点心,赶紧写起来,刚写完,那第一炷香已经燃烧完毕,宫女们很快又换上了新香。陆贞又抽出了自己的第二张试卷,但一眼看去,不禁手都哆嗦了,迟迟不敢下笔。
王尚仪要看的就是这一幕,待第二炷香烧完后,陆贞一咬牙,只能去答试卷,但哪里来得及,偏在这时,耳边传来阮娘的声音,“时间到,请各位大人收笔。”
王尚仪嘴角隐隐浮出一抹笑意,看着陆贞无可奈何地将试卷交上前,这才说道:“请诸位不用离开,本座现场判卷。”她装模作样地翻看着试卷,没几张就看到陆贞的卷子,一拍桌子怒道:“陆贞,你给我上来!”
陆贞只能上前,王尚仪轻蔑地看着她道:“司衣司的七律八规,你只写对了三条,司衣司的中元仪式,你一字都没写?陆贞,你身为司衣司掌饰,竟然对自己司内的规定一窍不通,简直丢光了我们女官的脸!”
陆贞努力辩解着,“大人,我刚从司宝司调过来没多久,之前女官升级考试的时候,我考的是司宝司的内容,这些天又一直太忙,所以司衣司的规定,我还没来得及细看……”
王尚仪哪里容得她多说,冷笑一声道:“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是司宝司的女官,还是司衣司的?”
陆贞心一惊,知道自己已被王尚仪吃死,只能说:“下官是司衣司的。”
王尚仪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你不是号称有过目不忘之才吗?如果不是故意玩忽职守,怎么会连最基本的规则都记不得?陆贞,本座要罚你,你可有不服?”
陆贞低头答道:“下官不敢不服!”
王尚仪立时说道:“那好!本座就罚你——”她顿了顿,像是故意要让所有的人听到,露出一抹讥笑,“本座就把你罚回八品,并且要跪在司衣司,把司里所有的规则都背熟了才能起身!”
陆贞只觉眼前一黑,心想,难怪她之前那么好说话,原来是为了今日这般对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倒是陈典侍看她可怜,上前求情,“大人不可,司衣司工作繁重,要是将陆贞降回八品,我怕司里会乱。”
王尚仪一口回绝,“她之前也是八品,不一样做得好好的吗?哦,不对,这些天,她一直不断出错,还没有那个叫沈碧的宫女能干呢!”她料到陈典侍会这么说,立刻又道:“不过,陈典侍你说得也对,司衣司工作繁重,陆贞一人不能胜任,那本座就破例将沈碧也升为八品掌裳,和陆贞共掌司衣司!”
她不待迟疑,就招手让阮娘去将阿碧叫来。没多久,娄尚侍听闻消息急急赶来,阿碧随后也进了内侍局大殿。看到王尚仪和娄尚侍的脸色都不大好,阿碧跪了下来,“奴婢阿碧,参见尚仪大人。”
王尚仪得意地说:“不用再自称奴婢了,从今天起,你也是女官了。”
她转头故意看向娄尚侍说:“整件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你对我的处理可有不满?”
娄尚侍缓缓地说:“陆贞的分辩也在情理之中。王尚仪,你的处罚也实在太重了一些。”
没想到王尚仪话头一转,倒像是卖了娄尚侍一个人情似的,“那好,既然有娄尚侍为你说情,陆贞,你就不用在司衣司罚跪了,等你记住了,在我面前背一次就好了。娄尚侍,这样你可满意?”
如此一来,娄尚侍张口结舌半天,只能说道:“我也没什么异议了。”
王尚仪满意地宣布,“那本座就此宣布,沈碧自即日起升为司衣司掌裳,官居八品!”
阿碧自是喜不自胜,“下官拜谢皇上,拜谢尚仪大人、尚侍大人!”
王尚仪看着陆贞,拖长了声音道:“陆贞,起来吧,以后你和沈碧同司为官,一定要互相协助,齐心同德!”
她看着陆贞和阿碧面对面施礼完,这才大声斥道:“这就是内侍局的规定,有赏必赏,应罚必罚!诸位,本座郑重警告你们,切不可因为身居高位就疏忽大意,否则,陆贞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陆贞失神地从内侍局里拖着脚步走出来,屋外的阳光极为刺眼,她下意识地伸手到面前挡一挡,目光落在前方阿碧身上,只见她身边早已围上了一圈宫女,面带谄媚之意,显然是来给阿碧道喜的。她抬脚想走几步,一个踉跄,幸好扶住了身旁的宫墙才没有摔倒。
娄尚侍走在她身后,看她失魂落魄的,关切地上前问:“不高兴了?”
陆贞见她顺着自己的眼神看向了阿碧,连忙说:“没有,阿碧是我的好姐妹,她能鲤鱼跃龙门是天大的好事,我哪里会不高兴呢?只是今天,我也太丢脸了……”
娄尚侍安慰着她,“这也不算什么大事,王璇八成是看到太后娘娘升了你的官,心里不高兴,找机会报复你呢。放心,赶明儿跟我去看看太后,跟她诉两句苦,你的官位很快能回来了。”
陆贞摇着头,“谢谢尚侍大人,可这次不怨王尚仪,全是我自己没用……”
娄尚侍心有不忍,“好啦,别哭丧着脸,她不是故意针对你才怪呢,趁你忙得昏天黑地的工夫,故意搞什么抽查,我刚看了那卷子,以往就从没那么难过!”看陆贞眼圈都红了,赶紧又给她递上手绢。她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身边走过的王尚仪看向她们的眼神里流露出不出所料的意思。
娄尚侍看陆贞不说话,以为她还在在意,又说:“别着急,回去我就下道命令,让阿碧管着针线上、库房这块不容易讨好的活,其他的地方你好好干,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陆贞施礼道:“是,尚侍大人,真是谢谢您了。”她心里有着疑惑,又觉得阿碧是自己的姐妹,自己居然怀疑她,是不是太不好了。
胡思乱想间,娄尚侍已经说道:“你脸色这么差,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咦,那不是你们青镜殿的小丫头吗?”
陆贞赶紧回头,看到丹娘在宫墙一角,正探头探脑地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眼里满是担心,心中为之一暖。
这才看回娄尚侍说:“大人的吩咐,陆贞都记在心里。以后我一定好好努力,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指点。”
娄尚侍点点头,“你走吧。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来找我。”陆贞立刻转身朝丹娘的方向赶去,丹娘也迎上前来,看陆贞红着眼圈,问道:“姐姐,你没事吧?”
陆贞道:“你知道了?”
丹娘安慰她道:“我刚听别人说起,立马就跑来了!姐姐你不用怕,这当官就和踢毽子似的,你踢得越高,掉得也就越快,有时候踢得轻一点,反而没那么容易掉……”她看陆贞精神不大好,也不怎么说话了,扶着她就往青镜殿走,绕过阿碧身边,阿碧竟然是一眼都没有看她。陆贞和丹娘越走越远,听得身后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只觉得心里一片凄凉。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御驾,闲人回避!”
陆贞和丹娘连忙跪倒在路边,身后的宫女们都一起跪下了,明黄色的轿子从她们身边经过,陆贞正准备站起身,却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丹娘着急地抱着她喊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她推着陆贞,陆贞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宫女们都围上前来看陆贞的笑话。丹娘试了试陆贞只有微弱的呼吸了,再抬头看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由得咬牙切齿道:“让开,让开,让姐姐呼吸点新鲜空气!”
她去推那些宫女,这些人平日里最会见风使舵的,极为势利,见她来了,闪到一边,之后继续围上前,和丹娘纠缠着,急得丹娘眼泪直往下掉。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肃静!”
丹娘听出这是元福的声音,赶紧高声叫道:“元福公公,陆大人她晕倒了!”自己身边这些小人没一个能指望上的,元福既然来了,陆姐姐就有救了。
这时,孝昭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落轿!”紧跟着,他一掀轿帘,往陆贞的方向走来,人群自动地给他让开道来,孝昭帝一径走到陆贞的身边,低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道:“怎么这么烫?”
他着急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元寿喝道:“还不快传太医去!”
元寿被问得傻眼了,“可是太医传来了怎么办?难道就在这儿治?”
这话提醒了孝昭帝,他想了想,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不行,事情紧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快,把朕的御轿抬过来,用它送陆贞回青镜殿!”他边说边挥着手,“青镜殿在那边,你们快去吧。朕自己走着回昭阳殿。”
这一幕让丹娘才回过神,感激地磕了一个头,“皇上万岁!皇上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看着内监将陆贞抬上了轿子,一阵小跑地追了过去。孝昭帝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待看到一行人抬着陆贞往青镜殿走去,他这才放心地带着一众人回了昭阳殿,只剩下一地的宫女们,震惊之余,免不了各种议论。
玲珑走到内侍局附近,就看到不少宫女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司正司那宫女看到她来了,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问道:“哎呀,总算找到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其他宫女果然都围了上来。司正司宫女问:“玲珑,快说说,皇上和陆大人是怎么回事?”
玲珑也疑惑地说:“我也不清楚啊,宫里现在到处都在传这事儿,我都听糊涂了!”
大家听到她这回话,免不了十分失望。司正司宫女又说:“我的一个小姐妹当时正好在那儿,她说皇上亲自伸手去碰陆贞的额头,而且那个时候,他的声音都发抖了!”
一旁跟在玲珑身边的琳琅也说:“坐皇上的御轿回宫,那可是贵妃娘娘都没享受过的待遇!陆大人这是修了几世的福气啊?”
司正司宫女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这次陆大人被贬官,也是王尚仪一人决定的……”众人顿时觉得她说得有理,原来这事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弯弯道道,难怪陆贞会这么被王尚仪挤对,再联想之前,种种都符合,一时间口沫横飞……
昭阳殿上,正在议事的孝昭帝被元福急急叫了出去,附在耳边说了几句后,孝昭帝的脸色不好看了,匆匆地打发走了前来议事的大臣们,叹了一口气,往自己寝宫赶去。
推开门,萧贵妃冷若冰霜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孝昭帝赔着笑说:“观音,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看朕了?”
萧贵妃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他,许久才忽地一笑,“恭喜皇上新得佳人,臣妾看来又要多一个姐妹了。”
孝昭帝只觉得自己冷汗都出来了,不知萧贵妃说这话是什么用意,急得上前扶着她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萧贵妃一把推开他,“满宫里谁不知道陛下皇恩浩荡,特地用御轿送一个女官回宫。臣妾倒想知道,皇上是准备封她当贵人还是妃子?难怪你早早地就把青镜殿赐给她了,原来早有准备啊!”
孝昭帝自是知道有人到萧贵妃那里去说了什么,苦笑着说:“观音,你明明知道,她是阿湛的……”说到这里,他看到萧贵妃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继续说:“上次阿湛在含光殿闹了一场,我知道你转头就去找了他。”
萧贵妃愣住了,站起身来,面色不停变换着,倒退了几步,“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以为孝昭帝要向自己兴师问罪,岂料他又诚恳地说:“观音,你是怎么想的,我心里都明白。我知道我欠你太多,你心里也根本忘不了阿湛,但是……阿湛毕竟已经喜欢上别人了!看到陆贞,我的心里总有一点私心,希望她能赶快和阿湛在一起,这样,你就能早忘记阿湛一些,不,即便忘不了他,多看我一眼也是好的……”
过了半天,萧贵妃才问道:“那……你真的对那个陆贞,没什么别的想法?”
听到她这么问,孝昭帝才觉得自己稍微松了口气,“观音,这些年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救陆贞?因为我看到她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下子就想起了你。想起那天晚上,你听到你父皇驾崩的消息,也就是那么一下子突然倒在了我的面前,那么无助,那么让人心痛。”他上前紧紧搂住了她,“如果我确实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好感的话,也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你了!”这次,萧贵妃没有像以前一样拒绝,两个人说着话,最终她留在了昭阳殿里。
也不知道红烛烧掉了几支,孝昭帝侧着身子,吻了一下床上的萧贵妃,温柔地说:“观音,今天你能留在这儿,我真的很高兴。”
萧贵妃的眼睛还是闭着的,一会儿才说:“皇上,这儿不是含光殿,臣妾想梳洗一下,请您暂时回避好吗?”
孝昭帝笑着说:“都是老夫老妻了,还这么怕羞?”但见萧贵妃一直都没说话,只好起身披了外袍,“好好好,我把这儿让给你,自己去前殿看奏折,行不行?”
萧贵妃红着脸说:“快去吧。”
孝昭帝看她这般情态实在动人,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大着胆子说:“今晚就歇在昭阳殿,好不好?”他看着萧贵妃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等到他走出了门,萧贵妃才有意识地坐起了身,用手掌捂住自己还在发烫的脸,有点失神,“我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糊里糊涂地就……”想到这里,又拼命地摇着头,自言自语,“对,他说得对,阿湛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我才喜欢上她的……”
没多久,阮娘拿着她平日里喝的药走进了门,她拿着药一饮而尽。放下了药碗,才看到孝昭帝不知什么时候又走进门来,眼神黯淡地看向自己。许久,他才哀求着说:“观音,今晚,你就留在昭阳殿吧。”
她看着他,觉得他好像伤心极了,但他只是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迟疑地说了一个好字。
孝昭帝上前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怕她走了似的。萧贵妃伸手去推他,“皇上,你弄痛我了。”
但孝昭帝却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只是哑声道:“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观音,咱们俩要是能永远像今晚这样,你说,有多好……”
司衣司一角,阿碧和嘉敏正在窃窃私语着,忽听到殿外传来宫女向陆贞问好的声音,阿碧连忙跑开。嘉敏面带一丝微笑,走到了正殿,和陆贞面对面。她挑了挑眉,道:“哟,这不是我们的八品掌饰陆大人吗?”
她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声音,看着陆贞脸色雪白,顿觉好生痛快。陆贞仍施礼道:“下官参见沈大人,不知沈大人来我们司衣司,有何贵干?”
嘉敏趾高气扬地说:“贵干自然是有的,只是我要找的不是你,而是沈碧沈大人。”
陆贞沉着地说:“那大人请自便。”她不欲和嘉敏多说,转身要走,却被嘉敏一把拦住了,“等等,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官服,嗯,还是八品适合你啊!我听别人说,你之所以能升官,全是因为抢了沈碧的功劳,那件献给太后的彩衣,全都是她的主意!”
陆贞听她含血喷人,怒道:“你胡说!那明明是我和阿碧一起想出来的!”
嘉敏讥讽地说:“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啊?莫非是心虚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尚仪大人为什么会马上把你贬官?噢,我还忘了一件事,陆大人,你的那些宫规都背熟了没有啊?”
正在她奚落陆贞之时,阿碧刚好出现了,惊讶地说:“沈大人,你怎么来了?那些东西不是说好了我派人去取就行了吗?”又不好意思地看着陆贞说:“姐姐你终于来啦?别担心,我来应付她!”
玲珑看她脸上没有半分歉意,走到沈嘉敏旁边和她说起话来,哼了一声说:“就她会做好人。”
陆贞摇了摇手,“算了,我们进去吧。”岂料走进正殿前才发现自己习惯用的书案不知为何被搬到了角落里,一张全新的书案取代了自己的。
玲珑气坏了,拉着一旁的一个小宫女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大人的东西呢?”
那小宫女推得一干二净,“我也不知道啊,这书案是王尚仪大人赐给沈掌裳的,陆大人最近都没来,可能是收拾的宫女觉得不方便……”
陆贞无奈地说:“玲珑,算了。”
玲珑愤愤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虎落平阳遭犬欺,大人你这还没有落难呢,她们居然能做得出这种事!大人,你得找阿碧好好谈一谈!”
陆贞又说:“别叫她阿碧了,再说,这事也不关她的事。”
玲珑不以为然,“她天天都在这儿办公,还能不关她的事?唉,要不是这几天我都在房里思过,我……我早就骂死这些人了!”
陆贞淡淡地说:“别说那么多了,把两张书案并排放吧,我和阿碧本来就是姐妹,一起办公也没什么。”她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玲珑去安排了,这才对那小宫女说:“你去把我上回还没批完的公文拿过来。”
那小宫女却不动,口里说话不饶人,“陆大人你要批公文?可是尚仪大人派人过来传过话,说你改的衣服要全部等沈掌裳验收完了才允许你正式办公!对了,尚仪大人还说,背规则那事你也不用去她那儿了,直接在沈掌裳面前跪着背完就行!”
陆贞看她说完这番话后十分得意地走了,气得浑身发抖,等到玲珑来了,才说:“玲珑,今天我不想在司里待着了,我要去内侍局看看尚侍大人。”
娄尚侍听完陆贞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这才说:“可怜的孩子,还没怎么见过后宫的凄风冷雨吧?人家只是来落井下石一下,你就受不住了?”
陆贞仍是觉得委屈,“尚侍大人……”
娄尚侍对她说:“王尚仪和萧贵妃摆明了是借着阿碧来压制你呀!她看着皇上护着你,明面上不敢对你下手,暗地里就用这种法子光明正大地把你往水里拉!”
陆贞呆在原地,觉得娄尚侍说的在理,半晌才说:“那……那我要怎么才能打赢她们?尚侍大人,我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降回八品,我不想对她们屈服。”
娄尚侍眼里闪着精光,“那你去求皇上啊,要不,求求太子也行!”
陆贞没注意她话里的意思,只是说:“不行,我跟阿……不,我跟皇上有约定,我们说好了,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当上六品女官!”
娄尚侍精明地说:“想和沈嘉敏平起平坐?不错,是个有骨气的姑娘。可是,现在王尚仪那边占足了理,就算我想帮你出头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啊。”她看陆贞果然又垂头丧气,这才话头一转,“不过,有一个人,肯定能帮你指点迷津。”
陆贞果然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娄尚侍微笑着说:“太后娘娘啊!她听说你晕倒的事,很是关心,一直催我带你去给她请安呢!”
陆贞没想到这么一出,想起太后和高湛的恩怨,又有些犹豫,“这……我现在是待罪之身,恐怕不合适吧。”
娄尚侍唉声叹气,“唉,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满宫里能帮你防住萧贵妃的,就只有太后娘娘一个人了!”
这句话说到了陆贞的心里去了,她坚定地说:“那就麻烦尚侍大人陪我走一次了。”
她在仁寿殿里待了良久才回了青镜殿,疲惫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却不想高湛站在自己的房间里。
陆贞一阵惊喜,“阿湛,你怎么来了?”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委屈,不禁投进他的怀里哭道:“阿湛,我好想你,这两天,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委屈……”
高湛一眼看到她胳膊上的玉镯,身子震了一震,娄太后的东西,怎么会在阿贞的手里?
他急急地拿着陆贞的手镯问:“这是哪儿来的?”
陆贞想起刚才是娄太后把这只镯子给自己戴上的,照实和高湛说了,他一定生气,只能顺口说:“是陈典侍给的……”
高湛一把推开了她,怒道:“陈典侍给的?你也太小看我的记忆力了,这只镯子在哪个女人手上一直戴着,难道我会不记得吗?”
陆贞一时无话可说,想了想说:“啊……对不起阿湛,我是……”
高湛却打断了她的话,“刚才我在这里等你,听到娄青蔷送你回来。”
陆贞说:“娄尚侍只是顺道……”
但高湛的眼中分明写着不相信,他淡淡地说:“我不想听你解释。阿贞,我很失望,我曾经告诉过你很多次,尽量离娄氏和娄青蔷远点,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陆贞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可是今天是特殊情况……”
高湛又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管你有什么特殊情况,阿贞,娄家人和我有杀母之仇,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陆贞看他一直不让自己说下去,黯然道:“我没有忘记,可是今天是她主动要传我去仁寿殿的。宫里面斗这么厉害,萧贵妃现在已经彻底地恨上了我,我要再和娄尚侍那边冷着脸,就别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高湛恼怒地说:“我说了,一切有我!王璇那边,我只要打一个招呼,你的官位立刻就能恢复。”
这下陆贞急了,“我不要你帮忙!”
高湛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不要我帮忙?那你去找娄氏做什么?她难道没有许诺你要帮你官复原职?陆贞,你好好动脑子想一想,她那么阴毒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地帮你?”
陆贞看他一直在说自己不是,咬着嘴唇说:“阿湛,那和你说帮忙是不同的,她是说过要升我的官,但是不是走后门,而是要我凭自己本事在年考中取得优等,才帮我恢复官位。”
高湛冷笑一声,“她的话你也相信?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做是何居心?”
陆贞口气也变得硬了,“我不管她有何居心,但是这件事我做得堂堂正正。我没有向太后说过你的任何事,她也没有花钱收买过我。”
高湛却越说越有气,“你适可而止好不好?上次你讨好她,给她做彩衣,她转眼就升了你当七品,这些事我看在眼里,可什么都没说。但这次你过分了,你居然跑到仁寿殿去巴结她,求她给你升官,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陆贞看他话里都是误解自己,不免也动怒了,“高湛,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难怪我升职后你一直不太高兴,原来你根本瞧不起我!我告诉你,我当上七品,不是因为拍了太后的马屁,而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高湛却冷冷地看着她,“那我怎么听说,那五层彩衣是阿碧给你出的主意?”
此言一出,陆贞惊呆了,半天才哆嗦着嘴唇说:“连你……连你也觉得,我是抢了别人的功劳,才爬上去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不欲和高湛多说,夺门而出。
高湛一路追了出去,拉着她不放,“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贞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心灰意冷,“你走,你走!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太子,根本瞧不起我这个卑微女官,你根本不理解我为了区区一级官位是怎么呕心沥血、费尽心神!在你心中,这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只消动动手指,传个话,别人就立刻能从泥地里升到天上去……”
高湛说:“陆贞,你不能不讲道理,你的官位是小事,可娄氏……娄氏和我有血海深仇!”
陆贞浑身一颤抖,看向了高湛,“你的事就是大事,我的事就全是小事?高湛,我今天才算真正认识你了。”她渐渐收起了自己的情绪,推着高湛,“太子殿下,请你离开,我青镜殿小门小户,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高湛一时气极,口不择言道:“你口口声声不想靠别人,可你不想一想,如果不是我和皇兄,你怎么能一个人住在这青镜殿里?”
这话让陆贞愣了,她深吸了口气,缓缓说:“是,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资格,你不走,我走。”她一径往外走,高湛这才回过神,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又追上去拦住陆贞道:“你别走,是我说错话了。”
陆贞挣开他,“你放开,你放开我!”她一矮身,从高湛身下钻了出去,不回头地往外走。高湛不由得怒火中烧,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火盆砸到了陆贞的脚边,“好了,你适可而止吧!”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他看到陆贞缓缓定在了原地,这才走到陆贞身边,柔声道:“阿贞,今天是我火气太大,你不要见怪……”
陆贞却没有理她,只是蹲下身来,在花盆的碎片里找着什么。高湛不解问道:“你在做什么?”陆贞的手已经被碎瓷片割得鲜血直流,她的手里还捏着一块白色的碎瓷片。
高湛脑子一轰,赶紧去摸自己袖子里的那只白虎,哪里还在?
陆贞这时在地上默默地将找出来的白色瓷片小心翼翼地拼起来,一只破碎的白虎出现在了地上,她的眼泪也掉在了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里,看得高湛极是心痛,“我不是故意的,阿贞,你别伤心了。”
陆贞甩开了他的手,站起了身,两眼无神地看向了高湛的身后,轻声说:“太子殿下,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到底是你走,还是我走?”
高湛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默默地走了,出了青镜殿的门,一阵后悔,对着一棵大树拳打脚踢着。一旁的元禄见情势不妙,嗫嚅道:“殿下,没事儿,我在外面一直守着,这边没人,不管你们吵多大声音,别人都听不见。”
高湛正气不打一处来,回头怒视他道:“谁说我们吵架来着!”元禄从未见过高湛这般生气,吓得赶紧不说话了。高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叹道:“我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控制不住自己?”他想了想,目光灼灼地看向了元禄,“不对,今天是谁告诉你阿贞去仁寿殿的事?”
元禄不解地说:“阮娘啊,今天我来找陆大人,结果丹娘说她去了司衣司,我又去司衣司,果然玲珑说她去了内侍局;我又去了内侍局,结果就碰到了阮娘,阮娘问我你不会是在找陆大人吧,我说是啊……”
听到这里,高湛什么都明白了,像是牙疼一般地倒吸了口气,“你怎么这么笨?被她利用了还不知道!”
元禄挠了挠头,说:“啊,我怎么又笨了?”
高湛解释给他听,“她是故意要我知道陆贞去了仁寿殿的。”
结果元禄却说:“殿下,我听不明白,哪个她啊?”
高湛哭笑不得,“你比丹娘还笨,听得明白才怪了!你不用跟着我了,回青镜殿去,悄悄地把地上摔碎的白虎都捡起来,白虎你知道吗?就是我常拿着的那个。”
这次元禄声音大得吓人,“啊,殿下,你把那个白虎给摔碎了?”他看高湛一脸的晦气,点头肯定了,同情地看向了他,“殿下,我看您才比丹娘还笨呢。那玩意儿可是陆大人亲手给您做的,全天下头一件!”
高湛自嘲地说:“谢谢元禄大人夸奖。你被人耍了,你主子我也被人耍了,现在,你满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