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阮娘的背影渐渐走远,陆贞仍是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期待了这么久和高湛的相会,就因为一道旨意什么都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她心里喃喃地念着,但脑海里一片混乱,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了。
玲珑见陆贞两眼无神地不知看向了哪里,深知她心里不痛快,又不能说出口,想出言安慰她,又不知道自己从何说起才好。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走过大殿,又准备往外溜,刚好打翻了东西。殿内一片安静,这一声响显得格外大声。玲珑看陆贞一惊,不由得没好脸色地看向了那罪魁祸首,怒斥道:“笨手笨脚的,出去,给我在后院里跪两个时辰!”
陆贞早已回过神,看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挥了挥手笑着说:“这是干什么,她又没什么大错。”她低头看着那一脸苍白的小宫女,“把东西收拾好了就下去吧。”
那小宫女忙着收拾去了,陆贞也不管她,又看向玲珑说道:“好了,反正现在我也不用出门了,要不你干脆把以前的图册都拿出来,咱们好好研究一下太后今年的彩衣要怎么做。”
玲珑看她一直强颜欢笑着,有点担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大人,你……真的已经没事了吗?要是你不开心,千万别憋在心里。要不奴婢去拿几匹布来,你撕一下,也能高兴一点。”
陆贞看她说得有趣,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那是戏本子里奸妃才能做的事,我可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快快快,咱们做正事要紧。”
这下玲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大人,我现在才发现,你的气度,一般人还真是比不了。”
陆贞无奈地笑了笑,“哪儿啊。只是我这个人天生就挺乐观的,遇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事,老是先笑,然后再想办法忘掉,最后赶紧做点其他的事。做着做着,你就会觉得,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天那么蓝,水那么绿,再不开心的事,只要你肯放下,就什么也不是了。”
说到工作,她才打起了精神,很快又召来了阿碧,对着一桌子的布料看了良久,陆贞还是忍不住发愁,“玲珑、阿碧,你说什么样的五色彩衣才会既新奇又不花哨?”
玲珑说:“大人是在想太后娘娘的端午节彩衣吗?”
陆贞点了点头,“嗯,我看了看以往的彩衣,都是五彩斑斓的,难怪太后娘娘她不喜欢。”
玲珑一时之间也觉得自己没了主意,“这可难办了,既然是彩衣,哪有不色彩缤纷的?”
受罚陆贞也犯起愁,“是啊,我想了半天,也没什么主意。”
倒是阿碧有了主意,“我倒是觉得,太后之所以不爱穿彩衣,是因为她毕竟年纪大了,宫里的妃子们都很年轻,穿起彩衣来自然有如花中蝴蝶,可太后娘娘讲究的是庄重,是尊贵。要不我们想想办法,找找什么样的衣料既能稍带点彩色,可又不是那么打眼的?反正端午节的彩衣也就是个说法,只要有五种颜色应景也就可以了。”
这番话提醒了陆贞,她眼睛一亮,立刻就有了主意,“有了,你们快跟我去库房!”话音刚落,她便抢先往库房跑去,蹭蹭几下翻出自己想要的几匹布料出来,兴致勃勃地说:“你看,这匹,那匹,还有那一匹!这些颜色都是比较淡雅的,我在想,索性给太后娘娘做几件单衣,每一件都是素色,一层层搭配起来,既大方典雅,又不会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阿碧微笑着说:“大人是看汉朝的画像才想到的吧?那时候的衣服,确实有那样的穿法。”
陆贞看她果然心思灵巧,“对对对,阿碧你也想到了。”
阿碧顿了顿,转了转眼珠说:“那样穿倒是不错,可是,五层衣服毕竟是太厚了,要不然我们索性换成这种软烟罗,就算十层八层的,也不会让人觉得累赘。”
此言一出,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就吩咐了宫女下去画样子裁剪。
待到几日后,一切完毕,这才由陆贞一径送入了仁寿殿里。娄太后左看右看,都觉得陆贞甚是让自己满意,等到听说端午新衣已经裁好了,便心情大好地让宫女们送上前来,岂料打开上面盖着的布后,她脸色却一变,问陆贞:“这什么料子?”
陆贞恭敬对答:“回太后,是软烟罗。”
娄太后勃然大怒,“荒唐!如此又薄又透的东西,竟敢呈给哀家?陆贞,你好大的胆子!”这个陆贞真是胆大包天,枉自己还一直觉得她聪明伶俐。
陆贞像是早料到娄太后会有此情绪,镇定地看着她说:“太后娘娘请息怒,这件彩衣虽然又轻又薄,但却另有奥妙。微臣敢以性命保证,它绝不会有损您的威仪。”
娄太后看她一点都不慌张,反而不卑不亢,回想陆贞一直以来办事都极为稳妥,语气也就缓和了不少,“哦?哀家倒要听听,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稀奇?”
陆贞又将衣服拿在了自己的手上演示给娄太后看,“太后请看,这彩衣并非只有一件,而是五色为一套。每件衣服单看起来的确有些透明,但若是叠穿起来,却一点也看不见肌肤。”
娄太后顺着她的说法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稍缓,“这样看来,还有点意思。”
陆贞顺势就说:“这衣料用的是最好的软烟罗,被日光一照还会流光溢彩,异常奇妙。微臣斗胆请太后娘娘现在就试穿一下,到时您若是不满意,再惩罚微臣也不迟。”
娄太后对她深深看了一眼,“好,那哀家就给你这个机会!”
一年一度的端午盛节热热闹闹来临了,御花园被早前忙碌的宫女们装饰得焕然一新。太液池中漂着龙舟,小太监们都争先恐后地在表演着舞龙,吸引各宫妃嫔、六司女官以及有资格的大宫女围在花园一角目不转睛地看过去,人群里还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之声。
孝昭帝微笑着看身边的萧贵妃,她着一身彩衣,日光下光彩耀人,看得他都快入迷了。此时他温和地说:“贵妃,南郡刚刚送来几筐荔枝,我已经叫人送到含光殿去了,晚上朕也去你那里尝尝鲜吧。”
萧贵妃难得好心情,也柔柔地回答:“陛下驾临,臣妾自然不胜荣幸。”身边的其他妃子都艳羡她,却又哪里羡慕得来?
但好心情很快就伴随着一声太后娘娘驾到而烟消云散,只见娄太后身上的彩衣在日光下流转出五色光芒,不同角度看去情致又是不同,众人的目光顿时完全被她所吸引。
孝昭帝惊叹道:“母后,您今天这身彩衣可真是非同凡响啊!”
娄尚侍也跟着说讨好的话,“皇上说得太对了,太后娘娘您这么一穿,满园子的绝代佳人都被您比了下去。难怪您今天不要我去仁寿殿接您,原来您早就打算好了,要让我们所有人都大大地惭愧一番!”
这话极为讨娄太后欢心,她一脸的笑容,却故意骂着旁边的娄尚侍,“住嘴,皇上面前,也能胡说?”
孝昭帝却很是高兴,“无妨无妨,今天难得过节嘛,大家随便说笑一下也无伤大雅。”
陈典侍也在一边附和,“是呀,娄大人可是说得一点没错,微臣今日见了太后娘娘的风姿,才明白什么叫做国母风范,什么叫做绝代风华。”
娄太后心细,注意到萧贵妃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故意说:“一国之母只能是皇后,哀家还等着皇上赶快娶皇后进宫,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这话让一旁的孝昭帝大感尴尬,“母后……”
娄尚侍看萧贵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拖着陈典侍说:“哎呀,陈典侍,我怎么越听你的话就越觉得不对劲呢?表面上你好像是在夸太后,可我仔细想想,你这明明是给自己邀功嘛。”
她转头看着娄太后,拉着自己的袖子,颇为委屈地说:“娘娘,您还是快赏她点什么东西吧,要不然下次端午节,她又该拿我们穿的这种花布衣服糊弄您了。”这话说得俏皮,周围人都笑了,气氛也一下松了下来。
陈典侍也笑着说:“微臣倒是想讨赏,不过俗话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太后娘娘的彩衣虽然是出自司衣司,可都是陆掌饰一手操办的,微臣只是挂个名罢了。”
这话奇了,孝昭帝也疑惑着说:“噢,这件衣服是陆贞的主意?果然新奇别致。”目光落向了人群里的陆贞。
陆贞看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出来答谢道:“谢陛下夸奖。”
娄太后又出手招呼她,“好孩子,过来。”陆贞只能走到她身边,娄太后对她说:“你把那天跟我讲过的话,再给皇上讲一次。”
陆贞答了一声“是”,转头看着孝昭帝说:“那一天太后娘娘问微臣,为什么要别出心裁做这种五层彩衣。微臣回答,因为每年端午节,宫里人人都需要穿新彩衣过节,可是彩衣过于色彩斑斓,平时大家都没法穿戴,如此一来,几千件做下来却只能穿一次,未免太过浪费。而今皇上在前朝提倡节俭,我们后宫自然也应当效仿。所以,此次微臣特意向太后娘娘献上这种全新的五层彩衣,每件衣服都是单色,这样就算端午节过后,平日也可穿着。”
孝昭帝不禁大喜,“说得好!你如此为国家朝廷着想,真是难能可贵!”
娄太后看他心情大好,顺势说:“皇上,后宫有这样的女官,是我北齐之幸。哀家很想替她向你讨个赏赐。”
孝昭帝怎不解她的意思,何况又顺自己的意,立刻说:“母后之令,不敢不从。嗯,元寿,颁朕的旨意,从明年端午开始,宫中彩衣应全改为五层单色,不再另制彩衣。司衣司掌饰陆贞,敬忠职守,德行出众,特晋为七品典饰。”
这旨意来得太突然,陆贞都没反应过来,还是一旁的娄尚侍捅了捅她,含笑低声说:“陆典饰,还不谢恩?”
陆贞赶紧跪倒在地,“陆贞拜谢皇上,拜谢太后!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娄尚侍也就说道:“既然陆贞升了官,以后陈典侍就不用再兼管着司衣司了。陆贞,以后司衣司那边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
就在这喜气洋洋的时间里,高湛从太液池的一角也逐渐走近了,先是施礼道:“皇兄,太后,端午节安好。”顿了顿,才平静地说:“皇嫂,端午节安好。”目光并没落在萧贵妃的身上。
萧贵妃却突然说:“太子殿下,以后请别叫我皇嫂了。”众人都没想到萧贵妃这么说,都愣了一愣。
萧贵妃微笑着又道:“只有未来皇后娘娘才配得上这个称呼,臣妾只是区区一个妃子,哪里够得上这个格呢。”孝昭帝怕她不高兴,轻声在她耳边说:“刚才母后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岂料萧贵妃却大声说:“皇上您想多了,只是今天的太阳有些大,臣妾想先到那边树荫下歇一歇。”
孝昭帝赶紧说:“朕送你过去。”
萧贵妃冷冷地说:“不用了,您还是陪着太后吧。”目光跟着高湛,看他果然和陆贞使着眼色,用小指指了指假山一角,陆贞面红地点了点头,一副要见情郎的样子,不禁心里冷笑,大庭广众的,他们胆子也真是够大!
耳边高湛已经在说:“听说那边的龙舟赛不错,臣弟想过去看一看,太后,皇上,请恕臣先走一步。”
萧贵妃不想再看了,被王尚仪扶向了远处的树荫。孝昭帝忙着照顾她,哪里管高湛说什么,连声答应,“好,你快去吧。”
待到将萧贵妃送到树荫下坐住了,孝昭帝这才回到席位上。王尚仪小声问萧贵妃:“公主,您还好吧?”
萧贵妃用一把扇子遮住自己的脸,扇子背后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又回到了高湛的身上,“放心吧,娄尚侍那点道行还气不倒我。不过,只要站得远一点,你就能看到更多有趣的事。”
果然,高湛匆匆离开以后,陆贞跟身边的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后也走了,她吃惊的是,那宫女在陆贞走后,看向她的背影的目光中充满了嫉恨之色。
这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萧贵妃问王尚仪道:“阿璇,那个宫女是谁?”
王尚仪不明其意,答道:“她叫阿碧,司衣司的一等宫女,现在是陆贞的亲信,以前是陆贞的仇人。”
萧贵妃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微笑着说:“是吗?那倒挺有趣的。”
另一边,高湛满怀甜蜜地走到假山的后面,吩咐元禄道:“你去盯着外边,没事别过来。”
元禄笑嘻嘻地说:“放心吧殿下,我肯定眼观八路耳听四方,绝对不放人过来打扰您跟陆大人的甜蜜时光……”被高湛一脚踢到屁股上,立刻就往假山外跑去。
高湛手里紧紧握着那只白虎出神,岂料假山外传来元禄大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哎哟,沈司珍,您怎么在这儿啊?”
嘉敏的声音也传来了,“让开,我明明看到太子表哥在那边的。”
紧跟着是元禄的声音,“不成不成,您不能过去。太子殿下他在……”
嘉敏却没好气,“在什么?快让开,我真的有事要找太子殿下!”
元禄也急了,“沈大人,您真的不能过去,太子殿下他在……他正在方便!这您也想看吗?”
这番对话让高湛听得目瞪口呆,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最后还是咳嗽了一声,走了出去。
嘉敏本来涨红了一张脸,看高湛出来了,上前要拉他的手,委屈地说:“太子表哥,元禄他欺侮我!”
高湛装作发怒,对元禄说道:“还不快滚!到那边去告诉他们,本太子待会儿想换个地方看龙舟!”
元禄看他一直对自己使着眼色,明白过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叽叽咕咕地说:“遵命!沈大人,我真的没有骗你,太子殿下确实是在……”高湛很快将一块石头丢到他身边,元禄一会儿就没影了。
高湛这才看向嘉敏说:“嘉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说吧,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嘉敏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又去拉他,“咱们别在这儿说好吗?去那边吧,这里太臭了!”她一径将高湛拉到远处的玉兰花树下,正准备说话,抬头却看到高湛正在挥手拂去掉落在肩上的花瓣,姿势潇洒,映着他英气的脸,不由得看呆了。
高湛没看出嘉敏在想什么,出言问道:“这里总可以说了吧?”他想早点说完,和陆贞去相会。
嘉敏被他一提醒,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低着头扭捏了半天,才说:“太子表哥,我做了一件东西,想送给你。”她拿出一只精致的锦袋,从中拿出了一条绣好的腰带,递给了高湛。
高湛愣住了,很快就明白了嘉敏的用意,尴尬地说:“对不起,嘉敏,这个礼物我不能收。”
这句话在嘉敏听来简直如同五雷轰顶,猛地一抬头看向了高湛,“为什么?”
高湛苦笑着说:“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这根腰带,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害羞、不安、害怕、失望等等情绪在嘉敏心头一晃而过,最后她着急地说:“我不信,如果你不是喜欢我,干吗要我把带到宫里来?公主表姐都跟我说过了,我以后是要和你……要和你……”她拼命去摇高湛,像是为了肯定自己说的话似的。
高湛打断了她的话,“嘉敏,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不能再像国公府里那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他的语气立时变得严厉,“徐驸马才是你的表哥,你我非亲非故,以后叫我殿下即可,嘉敏,不,沈大人,告辞了。”
他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看着高湛的身影越来越远,嘉敏的眼眶不自觉地红起来了,她发起狠来,一力地去踩着地上的玉兰花,口里不服气地说:“他凭什么不理我?凭什么?”
远处的月华已经走近了,悄声对嘉敏说:“小姐,你消消气,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嘉敏一抬头,“哪会有别人看到,我……”目光落在了月华身后的阮娘身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
阮娘平静地说:“沈司珍吗?我们贵妃娘娘说她新近发现了一处地方,风景不错,想请沈大人过去观赏一下。”
嘉敏迟疑了,“贵妃娘娘?可是……我和她不熟啊。”幸好月华很是机灵,从背后推了推她,堆着笑容答道:“贵妃娘娘如此盛情,沈大人自当遵从,还请姐姐在前面带路。”
阮娘笑着在前面引路,“沈大人请。”几个人一路走上了一座假山上的凉亭,阮娘这才停住了脚步,说:“到了。”
嘉敏一路上走得气喘吁吁,她环视这凉亭,空无一人,不知为何让自己来这里,不禁大怒,“你不是说贵妃娘娘会在这儿吗?怎么什么人都没有?”
阮娘却不冷不热地说:“此处风景大好,请沈司珍慢慢观赏。”她施礼后转身就往山下走去。嘉敏气愤道:“你竟敢耍我!”她准备去拦阮娘,却被月华一把拉住了手臂,凑在她的耳边小声说:“小姐你看。”
嘉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假山下陆贞和高湛正亲密地靠在一起。陆贞正帮高湛戴上了一只护腕,高湛伸手去拉她,却被她推了一推。这一幕看在嘉敏眼里,恰如在她心里烧起了熊熊大火,她勃然大怒,“这个淫妇!我要杀了她!”
月华怕她冲动,赶紧去拦她,“不行,小姐,你要冷静!”
嘉敏怒火中烧,“别拦着我!难怪他不收我的腰带,原来……原来他被陆贞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月华只能劝着她,“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陆贞刚刚才升了七品,而且太子现在明显被她迷住了,你现在冲出去只会自己倒霉啊!”
嘉敏一愣,虽说她所说有理,但她更觉心凉,整个人坐倒在地,再也撑不住了,放声大哭,“不干,我不干!我哪儿比不上她?”
这边,嘉福殿里鸡飞狗跳,自从嘉敏端午那日见到高湛和陆贞相会后,回到殿里成日地哭泣着,直到长公主上门好生劝说了一番,也不知说了什么,才又好了起来,只是长公主去找了高湛,却一直见不到他人。
另一边,司衣司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陆贞接了孝昭帝的赏赐后,宣旨的人走了,阿碧和玲珑立刻笑嘻嘻地上前施礼道:“恭贺大人再上层楼、步步高升。”
陆贞微笑着看着她们,“好啦,这儿就只有咱们三个人,还讲究那么多干吗?快过来,看看这些东西,你们喜欢哪样?”她指着桌子上满满的金银锦缎,看两个人都不动手,自己就帮她们挑起来,先是拿起了一匹缎子,“这匹缎子用来做衣裳最好,又素淡,又大方,玲珑,你把它收着吧。”递给了玲珑,又挑了起来,“这只金镯子是上好的赤金打的,上面镶的宝石也很珍贵,阿碧,我看它最配你了。还有这个水晶镜,这个珠宝盒……”
阿碧连忙推辞道:“大人,这是太后和皇上赐给您的宝物,您怎么都给我们了啊?”
陆贞却塞回给她,“哪儿的话啊,要不是你把软烟罗找了出来,太后的那件彩衣也不会有那么好的效果。这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阿碧笑吟吟地抱着陆贞给的东西一路回了房间,关上门后,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随手把那堆东西都扔到了桌上,“金镯子?水晶镜?陆贞,你以为这些破烂就能收买我了吗?”
坐回椅子上,她越想越恨,“明明是我的主意,到头来却全成了你的功劳!凭什么你就能轻轻松松再升一级当了七品,我却还是个宫女的命?”
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烦人的敲门声。阿碧以为是小宫女有什么事要问自己,没好气地问:“谁啊?”
门外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含光殿的阮娘。”
阿碧一惊,连忙把她迎进了门,四下看看并没有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没几天,司衣司上下乱成了一片。陆贞看着宫女们拿着衣服跑来跑去,连忙叫着玲珑,“快快快,玲珑,你赶快去太医院,找那边要最好的白蚁药来!”
玲珑看陆贞急得一脸的汗,赶紧答道:“白蚁药只有内府局有,我已经派人去了,大人你别着急呀!”这也难怪大人会急,好好的库房,天知道怎么会有了白蚁,一旦蛀起来,这些衣服布料什么的都没法放了,不知道损失会有多少!
陆贞仍是着急地说:“我能不着急吗?前些日子才烧过一次白蚁,怎么这次又闹大了?”
偏偏阿碧在这时雪上加霜地来汇报,“大人,我已经让她们把没染上白蚁的衣料都放到院子里曝晒了,只是被咬坏的衣服实在太多,我估计有好几百件!”
闻得此言,陆贞更觉头痛,“那就把坏得不多的衣服挑出来,看看能不能织补,其他坏得不成样子的,马上烧了!”阿碧和玲珑都应声下去了,陆贞颓然坐到椅子上,撑着头想,哎,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但司衣司这次损失重大,陆贞只能往内侍局上报。王尚仪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说:“损坏衣物共计四百八十件,合黄金三百两!陆贞,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陆贞低头说:“司衣司之前就闹过白蚁,前些日子我还特意整治过一次,没想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大人,我其实……”
王尚仪打断她的话,“够了!我叫你来,是问你没做什么,不是问你做了什么!”
陆贞只能说:“是,的确是下官疏忽了。”
王尚仪又说:“这件事情,你责无旁贷,限你们司衣司在十天之内将所有衣物补齐!至于重做衣物的费用嘛,陆典饰,反正你刚刚升官,俸银不少,就全数由你补齐好了!”
她这次竟然没有为难陆贞,只是让她补足了漏子,陆贞虽然意外,可是整个人已经疲倦得不行,也不去想这些,只想怎么尽量去弥补。待到她从内侍局出来,丹娘不放心她,早就等在外面,连忙迎上去问,“姐姐,怎么样了?”
陆贞看到她,眼里才有了点活力,苦笑着说:“罚了我三百两黄金。”
这数目让丹娘睁大了眼睛,“三百两黄金!够我买下全京城的一口酥了!可是姐姐,你有那么多钱吗?”
陆贞点点头说:“差不多吧。我入宫的时候虽然身无分文,但是这段时间我还是攒了不少俸银的,加上这段时间皇上和太后赏的,零零碎碎凑起来,估计也就三百两左右。”
丹娘啧啧称奇,“那个王尚仪怎么算得那么准,居然一下子把你的家底全都清光啦,她简直太狠毒了嘛!”
两人走在宫道上,陆贞看了一下周围,这才给丹娘使了眼色,“别胡说,她根本就没为难我,毕竟这次全都是我的错,罚钱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你快把我梳洗的东西都搬到司衣司去,这些天我恐怕得天天住在那边赶工了。”
她匆匆交代完了,自己就先往司衣司走去,只剩下丹娘在原地发呆——王尚仪变好了?太不可思议了!
陆贞满心都放在赶制那四百八十件衣服上。司衣司上下灯火通明,忙了十天,终于补完了所有被毁的衣服。阿碧将衣服交到了陆贞手上,陆贞带着玲珑匆匆赶去内侍局给王尚仪交差。
但王尚仪这次却是彻底大怒,拍着桌子骂陆贞,“荒唐!陆贞,看在太后的面子上,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了,怎么你补做出来的衣服还有那么多的问题!你看看,这件宫女夏衣,明明该绣兰花草的地方怎么绣上了桃花!那么厚一本宫衣仪制你是白看的吗?”
陆贞被她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低头说:“是下官疏忽大意了。下官马上去改!”
王尚仪却闷哼了一声,“一改二改三改,你把宫规当成什么了,想犯就犯!”
刚好娄尚侍在这时走进门,听到王尚仪的话有点不乐,“王姐姐,这你就说得不对了,陆贞只是绣错了花,关宫规什么事?”
王尚仪冷冷看着陆贞,“可她是一犯再犯!若不严加惩罚,以后怎么能够服众?陆贞,所有绣错了花的衣服,我罚你自己必须亲手全部改好!嗯,这期间你暂时停职,司衣司内所有事务,让玲珑和阿碧代管!陆贞,你可有不服?”
陆贞咬牙说:“下官领罚!”
大步往内侍局外走去,娄尚侍连忙追了出去,“那个王璇又在找你碴了,你别理她,随便叫青镜殿里的人帮你把衣服改改也就完了。”
陆贞红着眼,却倔犟地说:“不,这确实是我的错,我一定会亲手把它们都改好的!”
娄尚侍打量着她,“你呀,干吗这么倔,她明明就是故意迁怒嘛。哎呀,你看看,眼睛怎么都红了?别委屈了,这里人这么多,别丢了你女官的体面。”
陆贞吐起了苦水,“尚侍大人,我只是想不通,最近我怎么就突然变笨了呢?要是把补做的衣服在交上来前仔细查看一下,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娄尚侍安慰她,“傻孩子,就算是神仙也有犯错的时候啊!我刚当女官的时候,也是天天被太后娘娘骂得狗血喷头的。听我的话,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儿再开始干活,千万别委屈自己!”
陆贞被她安慰了,才稍稍好受了一些,带着玲珑回司衣司交代,“尚仪大人既然这么吩咐了,我就得开始做。错了的衣服一共有二十件,以我的本事一天最多能改两件,所以这十天之内,司衣司的工作就得拜托两位了。玲珑,你负责针线、账目和库房。阿碧,其他的事,特别是和别的司打交道,就得麻烦你了。”
阿碧在旁边泫然泪下,“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要是那天我再检查得仔细一点,就不会把绣错了的衣服送上去了。”
陆贞却不怪她,“你都累成那个样子了,哪儿能全怪你呢?都怪我最近太疏忽了。唉,你们下去吧,我得开始干活了。”她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交代了接下来的工作后,愁眉不展地拿起衣服开始改起来。
本以为改衣服这几天虽然累,好歹能安生一点。但没过了几天,玲珑跑到青镜殿来找陆贞,说:“我一个不小心,把送给司宝司做十珍帐的料子送成了景华缎,结果沈司珍捏住了错处,不仅把缎子打了回来,还闹到了内侍局那边。”
陆贞发愁地看着她,“唉,萧贵妃以前是南梁公主,她最恨那个让她亡了国的大将军侯景,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她的忌讳?你还偏偏选了景华缎给她做十珍帐,真是不要命了!”
玲珑想了想又说:“是奴婢太笨了,好在上面也没怎么处罚我,只是把我管的差事都卸了,全交给阿碧兼着。”
陆贞却没听出她话外的意思,“算了,这事本来就是惩罚,让你代做,岂不是更给别人留把柄。再说,我也只有四五件没改完了。唉,这两天就为这个,折腾得头昏眼花,天天都睡不好。”
玲珑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丹娘急急忙忙跑进来,“姐姐,快去内侍局,王尚仪那边说有急事找你!”
陆贞心里一沉,整个人站起了身,不知道这王尚仪这次又要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