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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的人际网络》第四部 蒋介石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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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难言”:蒋介石笔下之情爱世界(1927~1937)

罗敏[1]

蒋介石与宋美龄之间究竟是政治婚姻,抑或是建立在情爱基础上的福祉婚姻之典范?这是一个长期为人们所关注、经久不衰的话题。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当我带着这样的疑惑,试图从蒋介石日记中寻找答案时,方感受到民国时期第一家庭的“经”尤为难念。蒋之笔下有关婚姻生活之记述,不仅太过简略,支离破碎,而且在宋美龄缺席作证的情况下,令人有真伪难辨之惑。诚如蒋本人曾在日记中所坦言:“历史无事实,事实决不能记载也。”基于此,本文尝试依据蒋介石笔下的相关记录所拼接的蒋、宋婚后第一个10年之情感历程,或许有为蒋之单方证词所误导之处,其中难免亦有作者主观之误读,敬请阅者明察。

一 敬爱之难制

1927年12月1日,蒋介石公开发表《我们的今日》一文,高调向世人宣告:“余今日得与余最敬爱之宋美龄女士结婚,实为余有生以来最光荣之一日,自亦为余有生以来最愉快之一日”,“余确信余自今日与宋女士结婚以后,余之革命工作必有进步,余能安心尽革命之责任,即今日始也”。此时,蒋已年进不惑,曾有过“狭邪自娱,沈迷久之”不堪回首之“昨日”。身边先后有过三位女性:一位是元配夫人毛福梅,蒋唯一亲生之子经国之母;一位为侍外家姚冶诚,蒋之养子纬国之养母;另一位是陪伴身边的女友陈洁如。

蒋与元配毛氏的婚姻,因奉母命成婚,毫无感情基础。蒋对毛氏之憎恨与厌恶,甚至到了闻见其“人影步声,皆足刺激神经”的地步。蒋母病逝后,蒋与毛氏离异。1921年11月28日,蒋于日记中称:“会议离婚事,亲戚意见参差,致无结果,心殊恼恨……后卒解决,然已不知费了多少精神已!”蒋对青楼出身之侍外家姚冶诚,则因姚之嗜赌、无礼而怨恨不堪,懊恼不已。蒋曾考虑与姚氏分手,但考虑到“纬儿无人养育,恐其常起思母之心”,蒋痛感“离舍两难,再三踌蹰,卒无良法,乃决以暂留分住,以观其变”。蒋对上海女学生陈洁如则是爱恨交织,“恨之又爱之也,怜之又痛之也”。[2]因陈之年少无知,治家无方,蒋在日记中颇多怨言。1926年6月20日,蒋在日记中称:“洁如不知治家之道,完全如一小孩时,不如吾意也。”11月12日,蒋在北伐前线,接到陈洁如来函,“知其迁租七十二元大屋,不胜愤恨。招摇败名,年少妇女不得放纵也”。

直至遇到宋美龄,蒋之感情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才因男女之情感受到“人生之乐”。蒋介石笔下与宋美龄之恋情是“情绪绵绵,相怜相爱”,并由衷地感叹“惟此稍得人生之乐也”。[3]蒋眼中之新娘美龄宛如“云飘霞落”,“平生未有之爱情”令他陶醉不已,有不知“身置何处”之感。[4]新婚燕尔之际,蒋“在家与爱妻并坐拥谈,乃知新婚之蜜,非任何事所可比拟”。[5]

与蒋身边曾经的三位女性相比,宋美龄之家世、才学与品貌显有天壤之别。此时的蒋介石虽已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但地位尚未巩固。1927年8月,他因军事指挥失利,受到内部桂系军事将领李宗仁、白崇禧的攻击而下野。细读这一时期蒋之日记,其笔端对宋美龄之爱慕,除去英雄爱美人之自然情愫外,其内心亦多少流露出攀附之不安,担心为宋氏家人所瞧不起,“为爱所轻”。[6]

1927年6月13日,处于热恋中的蒋介石在日记中记述了宋家大姐霭龄对自己的劝诫,谓:“琳姊(宋霭龄)评余欠准备工夫,全凭临时应付,此诚道着矣。”1927年10月,蒋利用下野赴日游历之机,前往拜访在日旅居的宋太夫人,当面请求其允许与美龄的婚事。宋太夫人虽面允婚事,但不知为何,却不欲美龄来日,恐蒋、宋在日结婚。蒋对此事“不胜怅望”,但已无可奈何。[7]新婚不久,宋家大姐再次规诫妹婿,以其“游怠为虑,且轻视之”。蒋颇不以为然,为自己辩解:“其实不知鸿鹄之志也。”[8]

因为宋家非同寻常之家世背景,蒋对宋美龄的感情显然多了一分“敬爱”。1928年1月2日,蒋在日记中记称:“三妹怜爱可敬。”当日下午,美龄陪同蒋走访胞妹蒋瑞莲,虽未晤面,但因其家有客打牌,蒋“见之愧怍,为爱所轻也”。1月8日,蒋接到美龄来函,“悲喜交集”,“勉我国事,劝我和蔼,心甚感愧”。蒋当即复信后,美龄却迟迟未回,蒋之内心颇为忐忑,“甚念三妹之不复信,何怪我之深而使我敬爱之难制也”。[9]1月20日,蒋又在日记中写道:“三妹时勉我以勤劳国事,心甚自惭。”

宋美龄之规谏与劝诫,对蒋之修身自新,“内助之贤”非同寻常。1928年1月22日,婚后的第一个除夕之夜,蒋在日记中记道:“三妹劝余不患明日之事,甚有理也。古人谓做一日,算一日,又云今日不知明日之事,此先母尝教余者也。余惟尽其心力,至明日之祸福成败,只有听之而已。”3月4日,记称:“三妹爱余之切,无微不至……而余不能以智慧德业自勉,是诚愧为丈夫矣。”4月23日,又记曰:“三妹戒我不矜才,不使气,而我对下总不能温和浓爱,使人无亲近余地,而且对学生亦如之,切戒之。”6月8日,蒋在日记中称:“三妹以余性质消极,多懊悔为耻,颇中余之病也。印象颇深,余将何以自勉,存心而已。”6月19日,又谓:“与三妹相谈甚乐,其规谏有理,故感之。决自明日起,按时办事,再不决心堕气,其戒我、嫌我以懊悔,非丈夫气概,亦有理也。”

蒋对宋美龄“敬爱之难制”的背后,其实亦有不自由之苦,曾在日记中抱怨:“彼以作战劳苦而作规矩,是使我太苦。”[10]古人云:“嫁女必须胜吾家者,娶妇必须不若吾家者。”蒋于1942年3月6日在日记中抄录此段古人之格言,并颇为共鸣,认为“乃有至理也”。蒋落笔之际的心境,颇有耐人寻味之处,不知是否欲借古人之口道出自己心中多年所受压抑之苦?或许出于某种对无拘无束、自由鲜活恋情之向往,蒋于1950年遭遇人生之“滑铁卢”、退守台湾之际,依然对34年前之恋人李子青想念尤切,发出“奈何恋痴若此,惟此一氏使余终身不能忘情耳”之慨叹。[11]

二 有妻而不能同居

蒋介石虽对宋美龄敬爱有加,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自幼养成之顽梗、暴戾性情很难尽克。蜜月未过,蒋、宋二人便因个性不和,发生激烈争执。1927年12月29日,蒋一大早到事务所办公后,因宋美龄“外出寂寞,心甚不乐”。谁知美龄得知蒋的不快后,非但没有歉意,却表露出大小姐的“骄矜”,令蒋不计“强梗之失礼”,与其发生激烈争执。美龄一气之下回到娘家,蒋“扶病连夜往访,彼甚以不自由为病,复劝余以进德,心颇许之。夜中以心悸惊跳,不能安眠”。

宋美龄因自幼留学美国,生活起居与饮食习惯都非常西化,很难适应蒋介石军人出身所养成的刻板规律的生活,加之体弱多病,婚后的宋美龄经常住在上海。

蒋一人独居南京,不堪忍受分居之孤寂,二人时生龃龉。1928年1月11日,蒋接到美龄不来之电后,“若有所失”,继续复电,希望美龄能回心转意。13日,得知美龄依然不肯来之后,蒋“抑郁不知所事”。美龄之复电“劝戒并来”,令蒋深感惭惶,“几不成眠”。[12]15日,宋美龄终于屈就前来,蒋赶往下关迎接,“到后知其皮肤病甚剧,精神亦衰弱,心甚不安,悔不该与其顽梗也”。

结婚周年之际,因宋美龄体弱多病,蒋依然为独居所苦。1929年1月28日,蒋上午陪同宋美龄到吴淞游玩后,得知其不想回南京,心情非常抑郁沉闷,不禁在日记中慨叹:“人有母爱其子,兄爱其弟,姐爱其妹,妻爱其夫,而余孑然回京,谁爱谁惜谁知余?呜呼﹗苦莫若于孤儿,恨不孝奉吾母,今悔何及,伴侣既无,万事灰心,吾母不能复生矣,呜呼﹗”当晚,蒋独自一人登车返回南京,意兴萧然,“梦魂不安”。此后一段时期内,蒋备受孤独的煎熬,情绪低落。29日,蒋在日记中写道:“公事疑虑,私事孤立,惟念吾母而已,呜呼﹗”30日,又记曰:“今日心烦,遇事欲泣,而不能者三。如此社会,如此人心,如此制度,何以立国耶?呜呼,无母之子,孤独之人,尚有人生乐趣乎?”

2月6日,蒋又在日记中感慨:“有妻而不能同居,而使余家庭降落,中正之罪,不孝莫大也。”2月9日,是除夕之夜,蒋依然独自一人,内心之凄苦可想而知。蒋在日记中写道:“今夕是除夕,今日是除日,一生烦恼事,无时得终息,思家兼思妻,我为我母心。今日方知吾母爱子之心也。呜呼!中正之罪,上通于天矣。此以有今日窘境也。自作孽岂可言乎。自吾母死后,几将十年,无如此悲惨痛苦矣。呜呼!”次日,大年初一,蒋一人在家“读诗看书,寂寞已极”,不禁感慨系之,叹曰:“以我之地位而为孤寡之不若,谁其知之。”

1931年2月16日,婚后的第三个除夕之夜,蒋又因“孤苦伶仃,举目无亲”,痛感:“世人可怜未有如今日之我者也。”蒋对独居之苦虽叹惜不止,但亦无可奈何,只得在日记中安慰自己道:“君子之交有如水,其于家人之道亦应如此乎?”[13]

1928年蒋复职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后,继续北伐统一大业,此后因编遣问题,引发内部反叛不断。连年征战不断,也是造成蒋、宋二人婚后时常分离之客观原因。蒋虽行伍出身,性格坚毅,但其内心亦有敏感脆弱的一面。蒋曾自述年少时与母亲惜别时情形道:“自我有智识以来,凡欲出门之时,必恋恋不肯舍弃我母。到十六岁时,必待我母严责痛击而后出门。及至二十余岁犹如此也。此天性使然,不能遂改。”[14]蒋每当开赴前线,与美龄分别时,都不免因心情沉闷,任性发怒。[15]1928年3月31日,蒋出发督师北伐当天,在日记中提醒自己“此别后想念之切,更应在团聚时和悦也”,更慨叹:“征人无家庭之乐,苦哉!”

蒋、宋婚后头三年中,蒋因戎马倥偬之故,类似之“不愿与妻乐别”之一幕时常发生。1930年12月4日,蒋于日记中称:“近三年来,凡欲出门时,此心沉闷、惨淡惨恼,必不愿与妻乐别者,岂少年恋母之性犹未脱耶,余诚不知其所以然也。”12月9日,蒋又在日记中反省道:“诚意爱辅我者,惟妻一人。余不能与其尽言欢别,拂袖径行,使其不知我心中之痛苦沉闷。(二字不清)为其之故而发,而无处可为我发泄之地,故惟有对至爱之前者泄耳。”

三 “家事难言”

一般说法认为,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宋霭龄极力促成,而宋子文坚决反对,兄妹几乎决裂,因此蒋对宋“永留一不愉快印象,造成蒋孔接近、蒋宋龃龉的根苗”。[16]蒋之日记中不能直接证明此说之是,当然亦不能据此反驳此说之非。透过日记中前后左右相关之记述,可以看出,蒋与宋、孔两大姻亲矛盾纠葛之内情可能远较一般说法要复杂得多。

蒋早在与宋美龄结婚之前,便对宋子文心怀不满。1926年7月,蒋出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率兵北伐。宋子文时任广州国民政府财政部长,负责筹措军费。7月26日,蒋在日记中为战费事,批评“子文吝刻,使人难堪”。12月26日,蒋又在日记中责备“子文狡赖,不肯负责财政,压制不能发展自如,苦痛极矣”。1927年1月初,宋子文以财政无法为由,向蒋提请辞职。蒋认为宋之辞职是一种要挟、压迫,慨叹:“办事困苦莫甚于经济相逼也”,“军事频受其影响,苦痛已极。二年以来,受其财政压迫,非言可喻”。[17]

值得注意的是,1927年10月蒋下野赴日游历期间,与宋子文关系一度由疏转近。10月3日,蒋由宋子文陪同前往有马温泉,拜访宋太夫人,当面请求允许与美龄的婚事。4日下午,蒋返回有马,陪岳母谈天,晚与宋子文谈国事。7日下午,蒋与子文谈时局。10日午后,子文来访,劝蒋出山。加之此时张静江、李石曾等亦来电催回,蒋虽“犹未定,而心欲回国”,“以家国如此衰落,而我独在外逍遥,甚不自安,待机不如奋斗也”。此后,蒋、宋一直往来频繁。[18]10月17日下午,子文来箱根,同蒋谈论时局,并同游芦之湖。18日上午,蒋与子文夫妻同游富士山麓河口湖。晚6时回寓后,子文来谈,当晚9时宋起程回国,蒋前往送行。10月28日,宋子文致电蒋,告知国内政情,谓汪已将蒋之函电在报端发表,借以自重,令蒋对汪之狡伪置恨不已。[19]

透过蒋日记相关记述来看,蒋在与宋美龄交往期间,与宋家大姐宋霭龄的关系尚不十分密切。[20]除了上文所引述的宋霭龄对蒋之两则劝诫外,其对蒋、宋之恋情及家庭生活的影响有限。可能由于此时蒋与宋霭龄及孔家关系尚未十分密切,而宋子文却为蒋之重新出山谋划得力,因此,蒋复职后,1928年1月旋即任命宋子文为财政部长,1930年1月又提为行政院副院长。但是,蒋介石与宋子文因一个花钱,一个管钱,很快又冲突不断。1928年3月间,蒋因宋子文筹款不力,暴烈躁急,两度迁怒于宋美龄,令其忧闷不已。[21]5月28日,蒋又为“子文阴谋擅权”,暴怒难遏,伤及美龄。美龄生气而别后,蒋心中“时觉歉惶,但有黯然销魂而已”。

曾任上海市长的吴国桢回忆称:宋家六个孩子分成两派:宋美龄、宋霭龄和宋子良为一方;宋子文、宋庆龄和宋子安为另一方。[22]证诸蒋之日记,此说当可信。1929年,因中东路问题中苏关系紧张时,宋庆龄发表宣言,痛诋政府与苏绝交。宋子文则在此外交困顿之时,不别而辞,令蒋不胜痛苦。在日记中慨叹:“政府中人有权相争,有责规避,一家如此,一国亦如此,国之不亡,其有日乎?”宋美龄虽屡屡因兄之过,为蒋所迁怒,但始终站在丈夫一边。1930年7月19日,蒋在日记中称:“子文不肯筹发军费,内子苦求不允,乃指子文曰:如你果不发,则先将我房产积蓄尽交你变卖以充军费。若军费无着,战事失败,吾深知介石必殉难前方,决不肯愧立人世,负其素志。如此则我如不尽节同死,有何气节;故宁先变卖私产以充军饷,以冀胜利云。子文闻之心动,乃即发款也。”

蒋介石与宋子文之矛盾终因无法调和而致破裂。1933年10月29日,蒋介石允准宋子文辞去行政院副院长与财政部长职务,由孔祥熙接任。蒋如释重负,30日在日记中写道:“中央子文辞职照准,后患豫(预)防乃一关系存亡之事,十年隐患清于一旦,亦可告慰于先人也。”蒋、宋交恶,除去个性方面的差异及政治理念上之不同以外,[23]亦不可忽视其中宋霭龄之刻意经营及其对蒋所施加的影响。吴国桢回忆中提及:“在30年代初期,子文被撤掉财政部长,是孔夫人策划的,并由孔祥熙取而代之。”[24]此说当非凭空杜撰,乃事出有因。

自1929年8月,宋美龄因流产大病一场后,[25]无后之忧便成为蒋、宋婚姻生活中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大姐宋霭龄的刻意经营下,孔之家人逐渐将蒋包围,成为其家庭生活中的一部分。长子经国滞俄未归一直是蒋的一块心病。1930年10月31日,宋霭龄携孔令俊、孔令伟来到奉化乡间,与蒋氏夫妇相聚。为排解蒋思子之忧,宋家大姐主动提及营救经国回国的事,令蒋非常感动,在日记中写道:“孔姊与吾妻对经儿之念念不忘,甚可感也。”[26]宋家大姐不仅忧蒋之所忧,还投其所好,对蒋本人不吝溢美之词,深得蒋之欢心。蒋在日记中记曰:“蔼姐以奉化山高土浓、树直水清,而岩险瀑激,包括我个人之性情。余亦以为然也。”[27]

孔家诸甥的陪伴与谈笑欢乐,让蒋感受到家庭生活之愉悦,谓:“大姐诸甥与子良皆甚欢乐,为自生以来所未有。余夫妇当亦甚乐。”[28]喜悦放松之心情,跃然纸上。类似之孔家大姐携诸甥陪同蒋氏夫妇游乐嬉戏的一幕,在1930年代蒋之日记中时常可见。当蒋处于政治斗争旋涡的中心,心情抑郁难解时,孔家大姐及诸甥时常陪伴其旁。[29]蒋氏夫妇生日、节庆日或返乡省亲等亲人团聚时刻,孔氏家人总是紧随其后。[30]由于宋霭龄之刻意经营,或者说因为宋子文缺少与蒋之间的亲情沟通、化解渠道,致使二者之间矛盾愈演愈烈,卒至破裂,终由孔祥熙出而代之,亦乃事所必然。不过,后来蒋亦因与孔氏家人关系太过密切,为其家人贪污腐化之负面影响所累,甚而影响到其与宋美龄的关系。此乃后话,因已超越本文所探讨之范围,另待他文详论。

宋美龄会同其大姐与诸甥所精心营造之家庭氛围,“妻甥唱和”,令蒋“聊以自解”,[31]“颇有家庭之乐”。[32]蒋虽亦曾不禁感慨:“仅夫妻二人,虽无子女,亦甚乐也。”[33]但在其内心深处,对亲子之思念时刻萦绕于怀。1931年11、12月间,蒋因遭受内外攻击,准备以退为进,辞职下野。人生失意之时,思儿之切尤难置怀。11月28日,蒋在日记中写道:“近甚为经儿忧虑,中正不孝之罪,于此为甚,心甚不安。”12月14日,母亲诞辰前夜,蒋内心悲痛难掩,“夜梦昏沉,对母痛哭二次,醒后更悲,悔不孝罪大,国乱人孤,但有痛楚而已”。次日,蒋又记称:“经国赴俄不归,民国扶持未长,皆欲使我一旦弃去,而今日又为慈母六十八岁诞辰,呜呼,于国为不义,于党为不忠,于母为不孝,于子为不慈,能不愧怍?”

1934年8月间,蒋因对日、苏冲突及“剿共”问题思虑过切,辛勤忧劳,以致“体力甚乏,渐觉不支”,“一如伤寒后行将复元之苦痛”。[34]患病之际,蒋对两儿想念更切,“甚望其皆能继余之业也”。[35]同年9月19日,蒋与宋美龄游览江西石钟山时,触景生情,想起苏东坡《游石钟山记》中“独与迈乘小舟”之句,“不禁叹经、纬之不能随游也”。

蒋对子嗣问题忧虑之切,除人之常情外,其背后还有难言之隐,即忧虑经国、纬国二子与继母宋美龄之关系。蒋经国因1925年便赴苏留学,自然未曾与宋美龄谋面。蒋纬国则一直由养母姚冶诚抚养,从蒋的日记来看,亦从未见过宋美龄。出于对家事之担忧,1934年7月5日,蒋介石在离乡回任途中,向宋美龄提及自己死后之家事,以代“遗嘱”:“余死后经国与纬国两儿皆须听从其母美龄之教训。凡认余为父者,只能认余爱妻美龄为母,不能有第二人为母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蒋经国与蒋纬国二子“认母”之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1936年10月,蒋纬国赴德留学前夕,蒋本欲让纬国与宋美龄见面相认,但因“家中意见不洽”,令蒋“最为苦闷”。[36]最终,纬国“如期出国,不稍留恋”。蒋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在是月反省录中称:“家事难言,因爱生愁,因乐生悲,痛苦多而快乐少也。”[37]11月1日,又在日记中感慨道:“家事烦闷,多爱生苦也。”不过,让蒋感到安慰的是,是月5日,从俄国大使处得知,“经国可以回国,并言前时经国托华侨带信回国被搜查折回事,可知经儿未忘其国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