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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观》关于巴勒斯坦重建问题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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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20年开始,由于目睹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反犹主义在德国的扩散,在此之前对宗教事务几乎没有任何兴趣的爱因斯坦,成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坚定支持者。1921年,他与后来成为以色列国第一任总统的哈伊姆·魏茨曼[1]教授来到纽约,为以色列国家基金和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成立于1918年)筹集资金。

下文的前三篇讲稿是源于他在1931—1932年第三次访美时所做的演讲(他第二次访美是在1930年)。第四篇是他1921年访问美国回到柏林时的讲稿,而第五篇就晚得多,不过也是他在定居普林斯顿(1933年)之前的讲稿。这些讲稿都收录于1934年德文版《我的世界观》。

十年前,我第一次有幸向你们宣讲犹太复国主义理想的时候,我们把几乎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未来。今天,回顾已走过的十年,我们很是欣慰,因为在此期间,犹太人团结一致,在巴勒斯坦出色地完成了具有建设性的工作,远远超出我们以前所能想到的。

我们经受住了过去几年里一些事件带来的严峻考验。[2]以崇高的理想为支撑,我们不懈地努力,正缓慢而坚定不移地走向成功。英国政府最近的声明表明,他们对我们的诉求的判断正渐趋公正。对此,我们予以感激的肯定。

但我们又切切不可忘记这次危机给我们的教训:犹太人与阿拉伯人之间建立满意的关系,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英国无关。我们——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必须就建设有利的伙伴关系形成一个主要框架,以满足两个民族的需求。公正地解决这一问题将惠及两个民族,其价值与重要性不亚于巴勒斯坦的建设本身。须知,瑞士之所以代表民族国家更高级的发展阶段,正是因为在不同民族之间建立起一个稳定共同体之前,他们不得不先解决一些更棘手的政治问题!

要做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但是赫茨尔[3]的目标中至少有一个已经实现:他在巴勒斯坦所倡导的事业为犹太人带来了超乎寻常的团结和乐观精神。没有这一点,任何一个群体都不可能健康地存在。

我们为了共同目的所做的任何事情不仅是为了我们在巴勒斯坦的同胞,而且是为了整个犹太民族的健康与荣誉。

今天我们集会的目的,是唤起大家对我们古老的族群及其命运和存在问题的关注。这是一个拥有道德传统的群体,在面临压力的时刻,她总能彰显自身的力量与活力。历览古今,它培养出来的人体现了西方世界的良知,成为人类命运与正义的捍卫者。

只要我们关心自己,我们这个族群就会继续存在并为人类造福,尽管事实上我们还没拥有一个独立的组织。几十年前,以不朽的赫茨尔为代表的一群有远见的人得出结论,认为我们需要一个精神家园,以便在艰难时世中保存我们的凝聚力。犹太复国主义和定居巴勒斯坦运动由此应运而生,我们有幸见证其成功,至少开始的时候前景灿烂。

带着巨大的喜悦和满足,我很荣幸地看到,以上成绩的取得对犹太民族的振兴厥功至伟,因为作为世界民族之林中很小的一支,犹太人面临的危险不仅来自外部,还有自己内部的心理问题。

过去几年里,巴勒斯坦的建设工作面临的危机,沉重地压在我们肩上,至今还没完全克服。不过,根据最近的报道,国际社会,特别是英国政府已经愿意承认我们为犹太复国主义理想经过艰苦的斗争而取得的伟大成就。此时此刻,让我们满怀感激之情缅怀我们的领袖魏茨曼,正是他的热情与深谋远虑,使伟大的事业取得了成功。

我们经历的困难,并非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它们至少又一次向我们昭示:让各国犹太人成为一个命运共同体的联结是多么坚不可摧。有关危机也使我们对巴勒斯坦问题的认识得到厘清,清除了民族主义的杂质。我们已明确宣布,我们所寻求的并非创建一个政治共同体,而是基于犹太传统的广义上的文化共同体。因此,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便是如何以一种开诚布公、宽宏大量、彼此尊重的方式与阿拉伯兄弟相处。我们正好有此良机向外界展示我们在数千年的磨难中学到的智慧。如果我们选择了正确的道路,我们的事业便会成功,为世界其他地方提供一个榜样。

我们为巴勒斯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犹太民族的荣誉与健康。

我很高兴有机会向这个国家忠于犹太人共同目标的青年人讲几句话。不要因为我们在巴勒斯坦遇到的困难而泄气!这些困难正可以考验我们犹太民族的生存意志。

英国当局的有关做法与声明遭到了义正词严的批评。不过,我们绝不能就此了事,而是应该尽量从中吸取教训。

我们应十分重视与阿拉伯人的关系。通过谨慎地培养这些关系,我们以后就能够防止陷入紧张局势,被人利用来引发敌对行为。这一目标我们完全有能力实现,因为我们搞建设的目的也是为了阿拉伯民众的实际利益,以后也将继续如此。

我们如此行事,便不至于动辄陷入一个对犹太人和阿拉伯人皆不利的境地,需要请托管国出面调停和仲裁。为达此目的,我们不仅要遵守上帝的旨意,还将发扬我们的传统,只有这一传统才能给犹太共同体提供存在的意义和稳定性。我们的共同体现在不是,今后也不能是一个政治性的实体。只有这样,它才能不断获得新的力量;只有在这个基础上,它的存在才是合法的。

在过去两千年间,犹太人的共同财产不外乎它的历史。由于散居世界各地,除了精心呵护的传统外,我们的民族没有其他共同点。毫无疑问,就个人而言,犹太人厥功至伟,不过,犹太人作为一个整体,似乎并无能力做出集体性的伟大贡献。

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然不同,历史赋予了我们一项伟大而崇高的使命,那就是积极合作共建巴勒斯坦。我们民族中的杰出人士已尽其所能来实现这一目标。现在,建立一个被所有犹太人当作自身事业的文明中心的机会就在我们面前。我们心存希望,要在巴勒斯坦为本民族文化建立自己的家园,为近东地区人民带来新的经济生活和精神生活。

犹太复国运动领导人眼前的目标,不是政治性的,而是社会和文化性的。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共同体必须着力实现先辈在《圣经》中确立的社会理想,同时使自己成为全世界犹太人共有的现代精神生活的重镇。为此,在耶路撒冷建立一所大学当是犹太复国组织最重要的目标之一。

过去几个月里,我去了美国,任务是在那里为这所大学募集物资。此计划取得了预期成功。由于在美犹太医生的不懈努力和勇于牺牲的精神,我们凑集了足够的资金,成立了医学部,前期准备工作即将马上展开。初战告捷,使我坚信,其他各部所需的物质条件也都有望得到解决。医学部得以优先发展,作为研究机构,关注确保国民身体健康的研究工作,这对这个国家的建设尤为重要。大规模的教学工作待日后再提上日程。由于一大批训练有素的科研工作者已经准备出任有关职务,医学部的成立看来已经胜券在握。再补充一句,与国家建设的一般基金完全分开的、为这所大学设立的专项基金也已启动。在美期间,由于魏茨曼教授及其他犹太复国运动领导人不懈的工作,以及主要是一些中产阶级人士的自我牺牲精神,上述大学专项基金已筹集到相当可观的数量。最后,我恳请在德国的犹太人克服眼下的经济困难,为在巴勒斯坦建立犹太家园而做出力所能及的贡献。这不是什么慈善活动,而是关乎所有犹太人的一项伟业,它的成功将为所有犹太人带来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于我们犹太人而言,巴勒斯坦绝非一项慈善或者殖民事业,而是犹太人的一个核心问题。从根本上讲,巴勒斯坦并非东欧犹太人的避难地,而是整个犹太民族团结精神觉醒的化身。这种团结意识的觉醒与加强,现在不是正当其时吗?对于这一问题,不仅出于直觉,而且在理性的基础上,我会给出一个绝对的回答:“是的。”

让我们回顾一下过去百年间德国犹太人的历史!一个世纪以前,我们的前辈毫无例外地生活在犹太人聚居区。他们穷困潦倒,没有政治权利,他们与非犹太人之间,在宗教传统、生活习俗以及司法限制等方面壁垒重重;在精神发展方面,他们也主要专注于本民族的文献,对文艺复兴后取得长足进步的欧洲精神生活,几乎无动于衷。不过,与我们相比,这些卑微而籍籍无名的先辈也有巨大的优势: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完全彻底归属于一个共同体,并自觉地享有充分权利,而没有任何压抑。在那些时代,我们的先辈在知识和物质上都很贫乏,但在共同体中,他们享有令人称羡的精神平等。

后来,犹太人得到解放,一下子为个体带来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机遇。少数人很快在更高层次的商业和社会生活中谋得了位置。他们贪婪地受用西方世界的艺术与科学硕果。他们激情四射地汇入进程之中,做出具有永恒的贡献。同时,他们模仿非犹太人的生活方式,与犹太人的宗教和社会传统渐行渐远,接受了别人的习俗、举止以至思维习惯。如此看来,他们在这种人多势众而文化具有更高度组织性的周围民族之中正失去自我,要不了几代人的时间,他们便会找不到自己的痕迹。犹太民族特性在中欧和西欧的完全消失似乎难以避免。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似乎不同民族天生具有抗拒融合的本能。不论犹太人如何调适自身,力求在语言、举止甚至宗教形式等方面融入周围欧洲人的生活,然而,犹太人与欧洲主人之间的陌生感始终存在。这种天然的陌生感最终导致反犹太主义思潮盛行,这是那些善意宣传不应忽略的。各民族的发展都希望遵循自己的道路,而不是混迹在一起。要让各民族和睦相处,唯有相互容忍与尊重。

首先,犹太人应该重新认识到自己是作为一个民族存在的,若要健康生活,就必须恢复自尊。我们必须再次学会以本民族的祖先与历史为荣,作为一个民族,重振旨在培养民族意识的文化大业。在人类文化发展中,个人所发挥的作用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还必须解决一些以整个民族为整体才能完成的任务。唯其如此,犹太人才会重新赢得社会尊严。

基于以上看法,我提请大家关注我们的犹太复国主义运动。今天,历史赋予我们重任,积极参与在故土重建本民族的经济与文化。一些才华横溢的热心者已为我们铺好前路,很多优秀的犹太儿女也已准备全心全意地投入这项伟大的事业中来。希望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充分认识这项伟业的重要性,并为之贡献自己的力量!

[1] 魏茨曼(Chaim Weizmann,1874—1952),出生于俄罗斯的英国犹太裔化学家、犹太复国运动政治家、以色列第一任总统。——编译者注

[2] 爱因斯坦在这里指的是1929年8月下旬在巴勒斯坦发生的一系列示威和骚乱。其根源是穆斯林与犹太人之间围绕进入耶路撒冷西墙所发生的长期争执。在8月23—29日发生的骚乱期间,有133名犹太人被杀,200多人受伤,其中大多数犹太人是在家中被阿拉伯人杀害的;至少有116名阿拉伯人遇害,至少232人受伤,其中大部分伤亡是英国警方在试图镇压骚乱时造成的,尽管也有大约20人是被犹太人袭击的。在骚乱期间,有17个犹太社区被撤离。——编译者注

[3] 赫茨尔(Theodor Herzl,1860—1904),奥匈帝国的一名犹太裔记者,曾任维也纳《新自由报》主编。1896年,他出版《犹太国》(Der Judenstaat),主张欧洲的“犹太人问题”不是社会问题或宗教问题,而是民族问题,其解决之道就在于建立犹太人自己的国家。在瑞士巴塞尔举行的第一次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大会上,他被推选为会长,以后每次大会都全额当选。他因而被视为犹太复国运动的创始人,现代以色列国的国父。——编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