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回家后,采莲端上饭菜,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开始吃饭。王闰之却仍举着《史记》在读,口中念念有词,与其说在读书,不如说是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在读书。苏轼专心吃饭,并没注意王闰之。王闰之故意咳嗽几声,希望引起苏轼的注意,苏轼也不理会。王闰之又故意举书靠近苏轼,却不慎碰倒了苏轼的酒杯。
苏轼嗔怪地说:“吃饭就吃饭,看书做什么?”王闰之没好气地放下书,嘴里嘟囔着。采莲和小莲都竭力忍住笑。此时巢谷走了进来,坐下来端起碗筷,对苏轼说:“子瞻,公文交给王大人了,他让我问你,开封府乡试的题目如何了?”
苏轼回答说:“还未想好呢,我自去跟他说,巢谷兄快吃饭吧。”巢谷吃饭,却看见小莲几个笑容满面,觉得奇怪。
饭后,苏轼来到书房,铺纸挥毫。他为今年开封府乡试取了两个题目,写完后沉思到底选哪一个,迟疑不决,便叫小莲过来参谋。小莲进屋看题,沉吟不决。王闰之故意进屋来收拾东西,一边听二人对话。小莲意识到王闰之在屋内,因此不自然起来,说:“先生,我以为这个题是万万不能取的。”苏轼看着小莲指着的试题:“齐小白专一任用管仲而霸,燕哙专一任用子之而败。事情相同,而结果不同,是何缘故?”随口读出后,问小莲此题不能取的原因。王闰之仔细听着苏轼读出的题目,似在琢磨着此题的意思。小莲说出她的担忧,因为此题影射当今变法过于直白,恐遭致言论之罪。
苏轼点点头,说:“你说得有理,但此题若能引发开封府书生广发议论,其实是有助于圣听的。于我,则凶;但于国于民,则大吉。”
小莲并不同意苏轼所言,说:“先生这样讲,其实有失偏颇。若此题一出,言论激进,惹怒圣上,恐怕因小失大,欲速不达。”
苏轼回答说:“话是这么说,但变法之害此时已愈演愈烈,若不行非常之举,怕是无用。”
小莲说:“先生说的自然不错,但此事还须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苏轼沉吟不语。一直侧耳倾听的王闰之则撇撇嘴。
苏轼回到卧室,坐在桌边思考两道题目的取舍,终于在沉思中支颐睡去,鼾声如雷。王闰之过来准备叫醒他,却看见桌上的两张试题纸以及一个封试题的官用信封。王闰之拿起那张小白、燕哙的试题,心想:“这试题怎么不好?《史记》里都写过这几个人的,既然《史记》都写过,就不会有错。皇上知道我家先生是为他好,一定懂得先生用心的。皇上又不是女人,哪里会这么小气?你说不好我偏说好,你说不行我偏说行,什么从长计议,先生为民说真话,片刻都不能耽搁。”想着,把试题封入信封,装好,并把另一试题扔掉,得意地笑了笑。
第二天早晨,开封府衙内,苏轼坐在堂上,把手中信封交给考官。
考生们走出考场,议论纷纷。一个书生说:“苏大人怎么出这么一个题目呀?所影射者太过明白了。”另一个书生也说:“不知道皇上看到这个题目会如何想呀,苏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其他书生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神宗皇帝见到苏轼出的试题后大为光火,将王安石、吕惠卿、王珪、司马光、韩维、范镇等召到迩英殿,手扬着试题卷,大声说:“好个苏轼,朕放任于他,他竟虚骄恃气,越发放肆了!这出的是什么题目,这不是影射朕独断专行吗?!好大的胆子!这朝廷他是不能待了,贬放外地吧!”
韩维说:“陛下明鉴,苏轼讲春秋战国时期,晋武王平吴国,以独断专行而失败,齐桓公坚持己见,任用射了自己一箭的仇人管仲而称霸,并不是说独断专行不好,而是说要看情况而论!”
神宗仍怒道:“理虽如此,但这样的题目,有谁会以为他说的不是朕呢?苏轼有替朕想过吗?他是图一己之快,想出风头,此人不堪大用。”
吕惠卿见神宗气得不轻,又反驳了韩维的辩护,意识到这就是自己盼了好久的机会,忙正色说:“陛下明鉴,苏轼太不识体统,草率轻浮,不宜在朝为官。”
范镇反驳吕惠卿,说:“陛下,苏轼德才兼备,有安邦治国之才,可堪大用也!”
韩维接着说:“陛下,苏轼忠君之至,以致不择言辞,乞望陛下原谅!”
神宗怒气不减,站起身来,大声说:“这已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给朕上的那个《万言书》,言辞疾厉,把变法贬得一文不值,以朕为懵懂顽童!而且忠君……忠君也要有个忠君之法!”
王珪见韩维、范镇屡劝不成,神宗又气成这个样子,知道这次苏轼彻底没戏了,决定使出杀手锏,放上那最后一根稻草,于是出班奏说:“陛下,谢景温已上书弹劾苏轼,说是苏氏兄弟二人在回西蜀为父守孝时,用灵柩之船贩运私盐,大赚其利。”
神宗更加生气,高声说:“竟有这样的事!他竟是营私之吏,何忠可言?!”
司马光一惊,躬身说:“陛下,这纯属栽赃陷害,说子瞻不拘小节、恃才傲物我信,说他贩运私盐,我不信。”范镇、韩维也都表示不信苏轼会做出此等小人行径,并认为此事尚未查实,不可轻下断言。
神宗踱步,略微沉吟,说:“幸亏尚未查实,若是查实,就不是贬官外放了。”
一听神宗要外放苏轼,范镇急忙劝阻,神宗气呼呼地说:“为何不行?朕非外放他不可。”
王珪立刻站出来支持神宗,恭恭敬敬地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取舍由君,臣不能言。”
范镇狠狠地瞪了一眼王珪,高声说:“陛下,苏轼不能贬!今陛下唯王安石诸人之言是信。谗附安石者谓之忠良,攻难安石者谓之谗慝。满朝文武敢直言者都被排挤出京了。苏轼再走,朝廷里一个敢直言的官员也没有了。言路一堵,人主则不明,天下何事不生?陛下乃英明之人,何以对此大是大非失察?忠言逆耳,臣之所为,明似保苏轼,实为保陛下。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神宗大怒,猛拍龙案,大声质问范镇说:“范镇,难道王安石和力主新政的锐进之人都是奸臣吗?”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安石出班奏说:“陛下,臣为变法殒身不恤,鞠躬尽瘁,却落得范镇如此诘难。陛下,臣心力交瘁,不堪重负,请求辞官回家!”吕惠卿也急忙附和一同请辞。
见他二人请求辞官,以退为进,近乎要挟神宗,范镇怒目圆睁,不加思索地说:“是忠是奸,迟早水落石出!王安石虽非奸臣,但他秉性执拗,迟早有后悔之日;陛下与王安石所重用新进,巧言令色,机诈百出,一味迎合圣上,看似百依百顺,实则欺圣上年轻识浅,将圣上玩弄于股掌之上!”
神宗气得发抖,将龙案上的文房四宝、奏劄推到地上,吼着:“够了,来人!”指着范镇说:“朕……朕年轻识浅,朕……朕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正好在这里倚老卖老。好,我就再识浅一回。”张茂则急忙进来,见此状况大惊失色,吓得浑身哆嗦,神宗大声命令他把范镇押到御史台,以忤逆罪论处。范镇毕竟是三朝元老,听到要将范镇捉拿下狱,张茂则不禁惊得略微迟疑,神宗低声说:“你……你也想抗旨?”张茂则醒悟过来,忙说遵旨。
范镇哼了一声,说:“微臣早知有此下场!”说完,昂首走出。神宗一下瘫倒在龙椅上,命王安石、韩维等人退下。
不久,这件事就惊动了曹太皇太后,她在高太后的搀扶下走入迩英殿。神宗慌忙跪在地上,说:“老祖宗,孙儿有失远迎,请恕罪。”太皇太后面露愠怒,让神宗平身。太皇太后待神宗站起来后问:“怎么,你要让范镇下狱?”神宗流下了泪,说:“范镇忤逆,无视天子,可恶至极!”
太皇太后沉着脸,说:“你这是气话呢,还是真要这么做?”神宗略微迟疑,说:“请老祖宗垂教。”
太皇太后说:“仁宗帝时,有三个钢铁人物,一个是铁面御史包拯,另一个是铁面御史赵抃,再一个就是被仁宗帝褒奖为一肚子钢铁的范镇。当年,为了使你的父皇继位,这三个人冒死力谏,不惜被罢职,竟与仁宗帝吵了起来,相比之下,你这点小委屈算得什么!包拯已去世了,范镇、赵抃已是老年,他们为了你的江山子民,殚精竭虑,这是你的福分。你竟然是非不分,想把这三朝元老股肱大臣投入大牢,你要做暴君吗?!”
听到太后说得如此严重,神宗吓得马上跪于地上:“老祖宗,孙儿知错了。”
太皇太后慈祥地扶起神宗,说:“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孩儿啊,你要记住,你不能离开范镇这些元老忠臣,因为他们不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而那些一味奉承迎合你的人,就不一样了。起来吧,起来吧。孩儿啊,整个大宋江山压在你的肩上,你也不容易。可你别忘了,谁是君子,谁是小人,亲什么人,远什么人,靠什么人,用什么人,这是当好皇帝的不传之经啊!记住了吗?”
神宗抹着泪说:“老祖宗,孙臣记住了。”
随后,太皇太后和高太后亲自到监牢中,将范镇放了出来。
御史台内,邓绾、李定正在得意忘形地互相吹捧着,原来正是他二人指使谢景温诬告苏轼贩卖私盐。李定竖起两手的大拇指,敬佩地对邓绾说:“文约兄果然计高一筹。”邓绾嘿嘿一笑,不无得意地说:“苏轼的文章再好,学问再大,也经不起私盐这盆污水。圣上最讨厌的是要官之人,最恨的是营私之吏。”李定也恨恨地说:“我就瞧不起他一贯傲慢。”
话音刚落,张茂则走进来,说:“圣上口谕。”二人慌忙施礼候旨,张茂则脸上露出鄙夷之色,说:“敕。查苏轼贩运私盐之事,查清后速来呈报。钦此。”待二人说“臣遵旨”后,张茂则转身离去。
苏轼贩运私盐之事,本就是他们编造出来的,现在皇上让彻查这无中生有之事,李定顿时犯了愁咃有些慌了神,问邓绾说:“我等应怎样回禀圣上呢?”邓绾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何难。就说,当时确实有一条运盐的船与苏家所租的灵柩船停靠在了一起。经过查证,这是转运司运盐的公船,是举报人弄错了。”
李定不禁拊掌赞叹道:“妙!对,就这么说。”
邓绾略微沉吟,低声说:“不过,现在不要急于回禀圣上。就说,西蜀路途遥远,查清尚需时日。等过一段时间,挑圣上正忙的时候,再把结果回禀圣上。那时苏轼已经上贬官船了!”二人看着对方,彼此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御史台外,张茂则听到李定、邓绾的笑声,哼了一声,对身边的小太监说:“我就不信,这样的人能有好报!你们以后小心着,免遭报应!走,我们去苏轼家传旨。”小太监点头答应。
张茂则持圣旨来到苏轼家大门口。宣旨完毕,苏轼接过圣旨凝思,自言自语地说:“皇上命我到杭州任通判,这是贬我呢,还是升我呢?”
张茂则意味深长地笑笑,说:“咱家不知!苏大人,南方风暖,不似汴京水冷,还不尽快上任!”
苏轼拱手谢过张茂则,张茂则带小太监回去。苏轼站在院子里沉思……
第二天,苏轼到开封府衙将公文、官印交割完毕,回到家中,吩咐采莲、巢谷、小莲等拾掇行李,准备前往杭州。王闰之见状又大哭起来,边哭边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要逞强。是我把试题装进去的,先生是我害了你,你把我休了吧。”这些话王闰之昨天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夜,苏轼怎么劝也不管用。现在见她又哭诉起来,苏轼微微一笑,说:“夫人,怎么老说这些话啊。此事不怪你,我其实早已决定,你不出题,我也会出。我命中该有此劫,与你无关。”王闰之仍是痛哭不已。
采莲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又帮苏轼将他夫妇二人的行李打点好,就来到小莲房内,想帮小莲拾掇,却发现小莲神色憔悴呆呆地站着。采莲询问小莲为何还不拾掇,小莲却说她想留下来,不去杭州了。采莲大吃一惊:“什么?姑娘,你要留下?”转念心中却也明白几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摸摸小莲的头,转身走出去。
片刻后,两眼红肿的王闰之走了进来,见小莲呆坐着。王闰之说:“姐姐,能告诉我你为何要留在汴京吗?”
小莲站起身,说:“夫人,小莲说过多次,夫人该叫我小莲!夫人,小莲在先生家多年,让先生和夫人操心,这次去杭州,先生家境不宽裕,再说还有表姑照顾你们。故而……小莲不想去杭州了。”
王闰之忽然号啕大哭,低声说:“姐姐,你说的什么话啊子瞻离了你能行吗?平时都是我的心眼太小,姐姐你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我怎么能跟你比呀,你有学问,脾气好,待人心善。我是想跟你比,可我不仅没帮上子瞻,反而害了他。姐姐,到今日我才明白你对子瞻有多重要,对我们全家有多重要!你是我们的亲人,你不能留在这里!姐姐,你要是记恨妹妹,妹妹给你赔礼了。”说着跪下身来……
经历这一风波,王闰之终于明白自己和小莲的差别,也心甘情愿地承认这种差别,所以才说出这番话来。小莲扶王闰之不起,自己急忙跪下,二人相抱哭泣。
熙宁四年(1071)七月,汴京码头的汴河酒家内,范镇、韩维、司马光为苏轼送行。苏轼站起,举着酒杯说:“苏轼先干为敬,谢诸公对我苏某的护爱!”说完,一饮而尽。
司马光呵呵一笑,说:“子瞻,这次我可是没有护爱你啊!我是敬佩你的为人。你明知皇上好恶,却又不假辞色,不事逢迎,专逆龙鳞,岂不可敬!”
范镇摆摆手,忙说:“君实你天天编史书,此言却差矣!苏子瞻并非专逆龙鳞,不过是据实而奏,因情而发罢了!”
司马光初时一怔,听完范镇的话,恍然大悟,深深点头。韩维也称赞说:“好一个‘据实而奏,因情而发’,来,为此干杯!”众人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苏轼接着低声说:“我苏轼生性愚直,历久不改,真怕拖累了诸位。范公,您不该为晚生顶撞皇上啊!”
韩维道:“子瞻此言也不对。范公并非是为你顶撞皇上,而是为大宋顶撞皇上,为了皇上而顶撞皇上!”众人听了韩维的话,纷纷点头同意。
这时,范镇说:“我已经给圣上递交了辞呈,准备辞官养老去。”众人吃惊不已,苏轼更是“啊”的一声喊了出来。范镇接着说:“我这辈子,干过召试学士院、开封府推官、起居舍人、知谏院,当过翰林学士兼侍读、银台司、左执政,官职一大把,没意思了,又遇到这个时局,该向皇帝乞骸骨了!”司马光皱着眉,劝他不要告老还乡,因为范镇一走,朝中恐怕没有人能坚持正言了。范镇摆摆手,说:“六十七了,该活埋了。我在给圣上的辞呈中言道:陛下有纳贤之资,大臣进拒谏之计;陛下有爱民之性,大臣用残民之术。”
听了范镇的话,苏轼激动地站起来,高声说:“说得对!人说苏某的文章泼辣,今日与恩师一比,那是小巫见大巫了!我敬恩师一杯!”
司马光也大声说:“说得好!范公,我有个提议,不管谁先死,未死的人给已死的人撰写碑文。”范镇爽快地答应,韩维也加入其中。
苏轼想及自己外放而范镇请辞归乡,感伤不已,哽咽着说:“诸位大人,今日为苏某饯行,虽非生离死别,但苏某……”
范镇语重心长地说:“子瞻啊,朝局险恶,在朝者前途未卜;你虽在外,也要好自为之啊!”苏轼躬身施礼谢恩师教诲。
苏轼与王闰之、小莲、巢谷、采莲等登船起程,一家大小立在船头向众人揖别。苏轼仰望蓝天,叹息不已……
迩英殿内神宗正在阅读苏轼的《万言书》奏折,不住地点头叹息。张茂则呈上茶水,禀告说:“陛下,邓绾、谢景温他们调查苏轼贩盐的事已有结果,当时苏家所租的灵柩船是与一条转运司运盐的公船停靠在一起,所以是举报人弄错了。”
神宗“哼”了一声,道:“朕早就知道,苏轼哪里是贩运私盐的趋利之徒啊。”放下劄子叹息着说:“唉,这么好的文章,以后是看不见了。”
张茂则很是不解地问:“既然如此,陛下又何以将其外放呢?”
神宗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朕外放他,是他自己外放的自己。”说完,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苏轼正独立船头,两岸杨柳树上传来的知了声不绝于耳。苏轼手拿酒杯,醉醺醺地眯着眼睛,倾听那知了的叫声,突然放怀大笑,自言自语地说:“哈哈,吉了吉了,既然都了,我何不了?”
王闰之和小莲正在船舱引着苏迨蹒跚学步。苏迨逐渐走出船舱看见了苏轼,喃喃地说:“爹爹,我想走路。”
苏轼醉醺醺地蹲下身来抱起苏迨,说:“是啊,迨儿,你都三岁了,该学会走路了。可是迨儿,你知道走路有多难吗?爹爹都四十岁了,还没学会呢!”说完,松开手臂,躺到甲板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来,流过他已显斑白的鬓角。苏迨以他那清脆的牙牙学语声说:“爹爹,你哭了。”
自苏轼外放杭州,司马光便抱病不朝。反变法之言渐趋式微,王安石、吕惠卿的变法主张得以畅通无阻地推行。吕惠卿也觉得此时耳根清净,美妙无比。正是他们苦心积虑以求的局面,但又觉得有一丝遗憾挥之不去,因为如今这朝上全无以前的生气。皇上都快睡着了,没人跟他们吵了,真有些不习惯。他向王安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王安石摆摆手,说:“吉甫,我等专心施行变法,不必在乎其他。”
吕惠卿忙点头称是,说:“你说这个苏轼吧,他在朝上,你烦他,怕他,恨他;他不在这朝上了吧,可真冷清,倒又有几分想他。”
王安石哈哈一笑,说:“吉甫,你说了一个活脱脱的苏子瞻。他如今已到杭州了吧?”吕惠卿略一计算,说:“他此刻应该到了颖州,也许正在田间竹林中拜访故人呢。”
吕惠卿所言颖州田间竹林中的故人,就是苏轼的老师、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
九月,颖州西湖亭内,白发苍苍、穿一身员外服的欧阳修正在饮茶看书,身旁立着的童子在不时地打着盹儿。欧阳修见童子如此困状,笑着说:“童儿,坐在那儿睡一会儿吧。”童子听到欧阳修的话醒转过来,很不好意思。
欧阳修摆摆手,不以为然地说:“没什么,老夫也是从你这么大过来的。若年轻人不知秋乏打盹儿,岂不怪哉?睡吧睡吧。”童子说:“老爷您还要饮茶呢。”欧阳修说:“老夫自己来。”
童子坐在一旁的石鼓上又问:“老爷是天下文人的领袖,是最有学问的人了,怎么还是手不释卷呢?”欧阳修笑着说:“学无止境啊!”
这时,两个白衣书生来到亭子的不远处。一个说:“柳兄,如此好景,不能无诗啊。”另一个说:“然也。你我兄弟二人好歹也是秀才啊,不赋诗一首,就太对不起这颖州西湖了。杨兄,咱们各来一首七绝如何?”那杨秀才说:“好啊,请柳兄先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