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汴河上,苏洵和王弗的灵柩已抬上官船。围观者人山人海,其中有许多士子模样的人跪哭,焚烧着祭文。
治平三年(公元1066年)四月,唐宋散文八大家之一的苏洵在汴京病逝,享年五十八岁。朝廷特赐光禄寺丞,命有司具舟载还。苏轼、苏辙辞官守制,经水路将苏洵与王弗的灵柩运回眉州故里,苏洵与程夫人合葬,王弗葬在苏洵夫妇墓的后侧。
苏氏兄弟开始了三年的守制,而此时朝廷也发生了巨变。宋英宗做了不到四年的皇帝即驾崩,二十岁的太子赵顼继位,是为宋神宗。神宗年轻气盛,聪慧多才,富有谋略,性格刚毅,而且意气风发,精力旺盛,与英宗大不相同。他深为仁宗时庆历新政的流产痛惜,也深知父皇虽有心富国强兵,奈何身体虚弱,郁郁而终。因此神宗一上台,就开始寻求改革的方针。
夏日,神宗正在勤政殿内认真阅读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深为书中之言所打动,拍案叫好,不时读出声来:“朝廷每一令下,其意虽善,在位者犹不能推行,使膏泽加于民,而使吏辄缘之为奸,以扰百姓”神宗正在沉思,却被外面树上无休止的蝉鸣声打扰,高喊道:“张茂则!张茂则!”张茂则急忙趋进道:“臣在!”神宗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快将这些蝉儿赶跑!”张茂则迟疑道:“陛下,这树太高了。再说,这些蝉儿天性如此,赶跑了还会再来!”神宗抬头怒道:“混账,赶个蝉儿也推三阻四!”张茂则应声退下。
勤政殿外,张茂则招呼小太监赶蝉。但因树高,小太监叠人梯,摔得乱七八糟。神宗走出殿外,见此状哭笑不得,于是亲自持杆赶蝉。小太监吓得跪在一边,张茂则不知所措,情形十分滑稽。
这时,年近四十的太子舍人韩维走来,施礼道:“陛下!陛下!”神宗没有听见,继续赶蝉。张茂则近前轻声喊道:“陛下,太子舍人韩维来见。”神宗停止赶蝉,拍拍手道:“师傅来了。”韩维躬身道:“微臣见过陛下。不知陛下为何驱赶蝉儿?”神宗不耐烦地说:“朕正在读王安石的大好文章,谁知这些蝉儿让人心烦,故而驱赶!”韩维微笑道:“蝉鸣树上,乃是自然之理。倘若赶而复来,又当如何?”神宗略有不屑道:“师傅总是给我讲自然之理。蝉鸣树上是自然之理,难道我想赶蝉就不是自然之理?赶走复来,来了再赶,不也是自然之理?”韩维一惊,勉强说道:“陛下圣明,这——这都是自然之理!”
神宗大悦,转头问韩维道:“那好,师傅读过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没有?”韩维点头道:“王安石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又称‘万言书’,当年传颂京城,谁人不知,臣自然读过。”神宗忙问:“你以为如何?”韩维道:“洋洋万言,气势不凡,所论切直,一针见血;对策有力,切实可行,慨然有矫世变俗之志。”神宗又问:“那好,师傅说说,王安石要变法,是不是自然之理?”韩维陡然一惊,迟疑道:“这——陛下,穷则思变,变则通,通则久,那当然是自然之理了。”
神宗笑道:“好,好,太好了。师傅告诉我,当年他为何要写这‘万言书’?”神宗见树上还有蝉儿,借着小太监叠的人梯,继续持杆驱蝉。韩维便随着神宗的动作转着身子,尽量让神宗听见自己的声音:“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经时任枢密副使的包拯包大人力荐,王安石任度支判官,后至翰林院。也就是在翰林院期间,他写了这‘万言书’,指斥朝政衰俗,提倡变法。就其内容,与范文正公当年推行庆历新政颇多相似,但比庆历新政所倡导的内容更严密、更实际、更深刻。”
神宗继续赶蝉,一边问道:“那为何仁宗帝不用王安石变法呢?朕听说是缘于首相韩琦之反对?”说着话,神宗险些跌倒。韩维吓得赶紧上前一扶,道:“哎呀,陛下小心。当时的大事不是变法,而是如何让皇权平稳过渡。仁宗帝龙体欠安,又无子嗣承袭皇位,建储立嗣才是大事。仁宗体弱,已不可能完成变法大业,只有留待来人。现在看来,当时韩琦所为并无过错。”神宗叹道:“真是至公之言。但不知王安石人品如何?”韩维笑道:“在当今士人中,介甫堪为大贤,生活俭朴,安贫乐道,不好声色美姬,以诗书文章为乐,不喜做官,屡辞要职,只求为皇帝和天下百姓做实事。吾不知,除司马光外,还有谁能与其比肩!”
神宗终于将蝉儿赶走,走下人梯,拊掌大笑。神宗一伸手,示意韩维走出门外,二人边谈边走。神宗喜道:“听说师傅与王安石私交甚好,想必对他十分了解吧。”韩维忙回道:“陛下,旁人不敢说,但微臣对介甫的确颇为了解。陛下尽管发问。”神宗笑道:“朕先不问,师傅倒听朕说说王安石,看朕说的有误吗?他乃抚州临川人,少年好读书,过目终身不忘。属文动笔如飞,见识广博,志向远大,才华横溢。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二十二岁中进士。三年任职期满后,一反常人之态,主动要求到僻远的小县任县令之职。”韩维大惊。
神宗接着说:“任上,他起堤堰、决陂塘,大兴水利;兴学校、严保伍,邑人便之。尤其于青黄不接之际,以官仓之谷贷给无钱购买粮种的农户,俟其秋后计息还粮。如此一来,不仅解决了诸多贫民的困难,而且官府也有盈余。官仓中的陈谷也换成了新谷,打击了豪富对贫民的盘剥,使百姓与官府两受其惠。结果,此县大治。”韩维喜道:“陛下竟对王安石了如指掌。”
神宗皱起眉,问道:“后来王安石到常州等地做官,政绩不凡,朝廷多次调其入朝为官而不就。师傅,你说说,若朕让他入朝,他会不会来?”韩维激动地说:“陛下,士为知己者死,贤臣但求明主,王安石一定会来!”神宗击掌叹道:“好,太好了。王安石现在何处?”韩维回道:“现任江宁知府!”神宗道:“即刻宣他进京!”韩维喜道:“谨遵圣命!”
圣旨很快下到江宁,王安石领到圣旨兴奋不已,感慨万千。这日,他带着儿子王雱来到江宁水门赏心亭外散步。王雱是王安石唯一的儿子,现已二十多岁,虽体弱多病,但才华横溢,志向高远。父子俩凭栏俯瞰大江,豪情迸发。
王雱喜道:“父亲,新帝急不可待地召您进京,必为变法大计。”王安石笑道:“不错,韩维来信已说了。”王雱问:“不知父亲有何感慨?”王安石意气风发地说:“国若不兴,更待何时!”眼前的大江惊涛拍岸,轰然如雷……
处理好家事,王安石一家于当年初秋抵达汴京。到京后,王安石便迫不及待地上书要面圣。
这日一早,迩英殿内,神宗以手支颐,正在打盹儿,张茂则领着王安石快步趋入。王安石见神宗在打盹儿,毫不犹疑地跪地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吓得张茂则在一旁做手势叫王安石小声点。
神宗听到王安石响亮的声音,猛地惊醒,看见王安石,急忙遮掩睡态,道:“快快平身!”王安石起身拱手道:“微臣来迟,望皇上恕罪!”神宗笑道:“呵呵,王安石,是朕早早来等你,连觉都没怎么睡!”王安石大为感动,复跪下道:“陛下如此厚待微臣,微臣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神宗忙说:“哎,起身,赐坐。”张茂则拿过锦凳,王安石谢过坐下。
神宗兴奋地说:“王安石,听说这几年你使鄞州大治,朝野赞扬,不知你有何以教朕?”王安石道:“陛下圣明,微臣不敢。”神宗道:“不要客气,请随意讲吧,朕等着听哪!”王安石回道:“是,陛下——但不知陛下以为国家当前之势如何?”神宗笑道:“噢,你倒考起朕来啦!”王安石凛然道:“微臣不敢,只是想帮陛下参详国事!”
神宗点头道:“朕以为,大宋承平百年,虽积庆有余,但也积弊甚多。如今,民不富,国尤贫,官多、兵多、费多,政令不合时宜,法令不能畅通,西夏、辽国环伺而不能御,仁宗帝、英宗帝欲变而未能成,乃当今之国势!”王安石激动地站起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大宋有陛下,乃大宋之福也!”神宗坚定地说:“朕虽年幼,但奉天承运,不敢不秉承祖、父遗愿,不敢不富国强兵!还望王卿家倾力助我!”王安石大为感动,眼含热泪道:“为陛下,为大宋,微臣愿鞠躬尽瘁!”
神宗点头道:“好。朕看过你当年的万言书,深为所动。前日,富弼路过京城,朕召见之,问及国政。富弼认为应二十年不言兵,也不宜重赏有边功者。朕欲强国,当何以为先?”王安石显然早有准备,应声回道:“陛下,当以术为先。”神宗沉吟片刻道:“嗯,以术为先。那朕又问你,祖宗守天下,粗治太平,能百年无大变,又当怎么讲?”
王安石正气凛然道:“因循苟且的官员们无不以百年无事为由而攻击变革图强者。然则,以唐、宋相比即可见分晓。大宋百年无事,积贫积弱,而大唐百年多事,天下大治;大宋百年无事,屈和于外邦纳贡,而大唐百年多事,疆土辽阔,天下无敌,万邦来朝。”
神宗猛地点头,深以为然,又问:“对呀!朕欲效法唐太宗李世民,如何?”王安石摇了摇头,响亮地回道:“陛下何不效法尧舜?唐朝虽强,但制度不周,故江山不能以永久;如果以法治推行尧舜之道,则天下可以永久大治也!”神宗兴奋地站起,说道:“朕愿闻其详。”
…………
这是历史上一次著名的君臣问答,宋神宗与王安石整整谈了几个小时的国政。王安石系统地讲述了自己关于政治、财政、经济乃至军事上的改革谋略,神宗极受鼓舞,深感王安石就是能与自己成就大业的人才。而王安石亦为神宗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的远大抱负所折服。君臣二人为了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走到了一起,由此开始了不仅是宋朝,也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深远的熙宁变法,又称王安石变法。
这日清晨,崇政殿内,气氛庄严,神宗临朝,器宇轩昂。
他扫视群臣,兴奋地说:“今日朝会,可谓众卿齐聚,群贤毕集,朕十分高兴。朕今日要与众卿共商变法之事,希望众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神宗下旨要王安石进京,朝中大臣均已猜到神宗欲行改革的决心。今日神宗虽已发话,但事关大计,众人相互看看,都不敢轻言。
神宗觉得奇怪,无奈地问韩琦道:“韩琦,你是首辅,你先说吧!”韩琦支吾不语,神宗逼问,韩琦才吞吞吐吐地说:“臣不是不言,实是因为尚未思虑周全。”神宗笑道:“哎,世上哪有万全之事,凡事只有先说先干,尔后才能完善。如事事都先策万全而后才做,那只能议而不决!”韩琦奏道:“陛下圣明。那臣先说了。”神宗道:“说吧,言者无罪。”韩琦高声说道:“臣以为施行新政变法,时机尚未成熟。”
神宗大惊,问道:“嗯!韩琦,先帝仁宗时,你就说时机尚未成熟;到了朕,你还说时机尚未成熟。你是不是对新政变法有何成见呀?”韩琦心头一紧,确知神宗改革之意已定,遂说道:“陛下,臣对变法绝无成见。当年庆历新政,臣与富弼、杜衍、欧阳修皆是范公变革的骨干人物,庆历新政所提倡的‘七事’‘八事’还是臣提出的呢!”
神宗点头道:“喔,那你说什么时候时机才成熟呢!”韩琦道:“施行变法还须数十年后。”神宗不悦地说:“数十年,朕如何能等得及,你怕是更等不及了。”韩琦回道:“陛下,所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革故鼎新乃百年大计,千秋伟业,本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事。如疾行猛进,则欲速不达,恐怕有颠覆之虞!”范镇、欧阳修出班表示赞同韩琦的观点。他们当然也知改革之重要,只是大家素知王安石行事之迅猛,而神宗也正值年轻气盛之时,若强力推行改革,确实于国家有危险。
这时,王安石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讲!”神宗高兴地应允。王安石高声奏道:“韩琦所言,臣不敢苟同。以朝代论之,西汉初年,因战乱连年,亟须休养生息,故汉初行黄老之学,至有文景之治,这是慢慢调养;秦孝公时,国势不昌,诸侯争霸,形势危殆,孝公不得不用商鞅之法,商鞅变法虽屡遭诟病,但秦国因此富强,是不争的事实;中唐之时,永贞革新不成,至有晚唐的变乱;我朝仁宗时,庆历新政半途而废,至有今日的积弊。如此形势,若不行雷霆之变,若再慢慢调养,实则是愈加积重难返,愈加百弊丛生,终至外不能御契丹、西夏,内不足保民安国,至于变乱乃至覆亡,亦为可知。”随着王安石的话音,神宗频频点头,朝廷上却鸦雀无声。
王安石话音刚止,神宗便盯着大家,想寻求变法的支持者,此时也有些人轻声点头称是。胡宿欲出班说话,被王珪用眼神制止,王珪转动眼珠,仔细观察。这时,韩琦出班,回头朝王安石怒道:“大胆!什么‘变乱’‘覆亡’,一个五品州官,岂可在朝廷上如此放肆!”王安石驳道:“皇上征言,言者无罪。宰相岂可阻塞言路!”神宗摆手道:“哎,是朕要众卿畅所欲言。”
司马光出班奏道:“皇上,大宋百年承平,自古所无。此乃上天所祐,遽变恐遭天谴;人心思安,遽变恐致人言;祖宗之法已深入人心,遽变恐使人不知所据!以此论之,法不可变。即使缓变,也要因循而行。”说完后也有人轻声表示赞同。
王安石一脸不满地驳道:“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恤,祖宗之法不足守。唯有富国强兵、保境安民,才是天道,才是人言,才是万法之法!”司马光怒道:“你……你……岂敢如此狂妄!”韩琦也指着王安石道:“放肆!”王安石不屑地回道:“哼,理屈而词穷不可怕,不堪的是理屈词穷还要强词夺理,最不堪的是理屈而词穷还要以势压人!”韩琦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
神宗拍案而起,挥挥手道:“朕说过,知无不言,言者无罪。朕虽不敏,也知以礼为先。朕方才说过群贤毕至,但没想到顷刻之间就朝堂鼎沸。”韩琦一愣,随即点头称罪。司马光也自称有失朝仪。
神宗坐下道:“好啦。既是争论不下,朕只好乾纲独断。命王安石为参知政事,专主变法事宜。欧阳修,你替朕拟旨吧!”欧阳修迟疑地看看韩琦,一时未语。神宗见状,惊怒道:“怎么,你敢欺朕,敢抗旨?”欧阳修心中一惊,低头道:“是,臣遵旨!”神宗生气地宣布退朝。
虽然有着神宗的鼎力支持,但朝中老臣皆力反强行变法,因此王安石虽升任参知政事,但变法事宜一时难以展开。
远在眉州守制的苏轼兄弟却对朝中的风云变幻毫无所知。不知不觉,在家已有将近两年了,小莲为了不影响苏轼,自回眉州后闭门不出,每日教苏迈读书,吃饭也只由下人送至阁楼,避免与苏轼见面。但苏轼岂能忘情,见小莲如此,心中更是愧疚,于是形容日渐消减,也不修边幅,与过去的苏轼几乎判若两人。无聊与无望的日子困扰着他,也夺去了他双目中睥睨一切的豪气。
苏家的阁楼幽雅静谧,窗户紧闭,小莲正在楼上为苏迈缝补衣物。时至午饭之时,五岁的苏迈端着一大碗饭菜走了进来,脆生生地叫道:“莲姨,吃饭了。”小莲收拾起针线,笑着接过饭菜。终日闭窗而不见阳光使她脸色苍白,有几分病美人的沉静虚弱。小莲笑道:“莲姨这就吃。迈儿,去,把桌上那篇古文抄写一遍。”苏迈摇摇地跑过去,坐到桌前,执笔抄写古文。小莲小口地吃着饭,微笑地看着苏迈。
这时,苏辙、史云正在苏辙书房的窗边,看着小莲所在的阁楼。苏辙叹道:“唉,哥哥如今终日消沉,深困于小莲姑娘。眼看丁忧期满,哥哥尚无法自拔,这可如何是好?”史云道:“相公,哥哥对小莲姑娘情深似海,一时怎能割舍得下?你得劝劝哥哥。”苏辙摇摇头,说:“怎么劝?哥哥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史云转身坐下,叹道:“唉,数日后王闰之妹妹就要进门了,这可如何是好?”二人无奈地叹气。
阁楼内,小莲吃完饭,盘中却还剩了许多。她走到苏迈身旁,苏迈搁下笔,娇声道:“莲姨,我累了。”小莲笑道:“迈儿不累,继续抄写。”
这时,采莲走进来收拾碗筷。小莲道:“表姑,又烦劳您了。”采莲笑道:“小莲,就别跟表姑客气了。”苏迈跑到采莲身边,拉着采莲的衣襟说:“姑奶,教我唱个歌好不好?”采莲放下饭盘,笑道:“好,好。迈儿听着。有个老头七十七,娶个媳妇八十一。生个儿子九十九,得个孙子一百一。”苏迈不解道:“怎么儿子比父亲大,孙子比爷爷大呢?”采莲一愣,笑道:“哟,看这孩子,我——”小莲笑道:“那是说着玩的!”苏迈嘟起嘴说:“说着玩也不能骗人啊!”采莲起身说:“啊呀,我可教不了你。”
小莲抱过苏迈唱道:“迈儿,来,跟莲姨学。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红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五月榴花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栀子头上戴,八月桂花满树黄。九月菊花初开放,十月芙蓉正上妆。十一月水仙供上案,十二月腊梅雪里香。”苏迈摇头晃脑,跟着一句句地学。苏迈高兴地重复着小莲所教的歌谣,又蹦又跳,很是开心。采莲看着小莲,叹口气:“小莲呵,真是枉了你好才学。”小莲微笑着,笑意中却有些凄凉。
苏轼从外面回来,在阁楼下痴痴地听着上面隐约传来的小莲的歌声,怅然地望着紧锁的门窗。很快,苏迈的歌声响起,苏轼侧耳听着,神情愈发黯然,只有无奈地闭上眼,仰首对着阳光,忽而睁眼,举步走了出去。
苏轼迷迷糊糊地来到一处野地里,秋日的阳光很温暖,苏轼找到山路边的一块草丛躺下打盹儿,用草笠遮住脸。
这时,一个牧童吹着短笛,骑着黄牛路过。黄牛没看到路边的苏轼,差点踩到他。牧童恼道:“你是哪家的闲人,竟躺在这里睡大觉!”苏轼取下草笠瞟一眼牧童,并不理会,继续头盖草笠打盹儿。牧童哈哈大笑,随即又摇头叹气,对着黄牛说:“唉,世上闲人多,谁知你这黄牛苦呀。”黄牛“哞——”了一声,甩着尾巴走开。苏轼听到牧童的话,揭开草笠想了想,但很快又盖上,继续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眉山田间,农人正在收割水稻,一片喜悦的丰收景象。苏轼戴着草笠,靠着巨石,在旁百无聊赖地观看,手中摇动着一根狗尾巴草。
忽听得苏辙叫唤的声音,转脸看到不远处,苏辙手持一封书信兴冲冲地跑来。苏轼一副悲喜不惊的表情,向苏辙招了招手,又继续观看农人。苏辙兴奋地将手中书信交给苏轼,说:“哥哥,找你好半天,王安石来的书信。”苏轼却几无反应,随意瞟了一眼信封。
苏辙兴奋地说:“哥哥,闻说王安石受新帝重用,施行新政变法。他这封信当是与哥哥商讨变法大计的!哥哥,快拆开来看!”苏轼仍是一脸淡漠,掂量了一下手中书信,又将它交还给苏辙,懒洋洋地说:“子由,我对朝中之事早已意兴索然。你若想看,自己看吧。”苏辙摇摇头,着急地说:“哥哥,你!哥哥,你不能再这样萎靡不振了!唉,眼看丁忧将满,你我就要回京赴任,你岂能对朝中之事意兴索然呢?”苏轼笑道:“子由,你坐下。”苏辙气呼呼地坐在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