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希特勒的私家生活:揭露战争狂人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 希特勒的私家生活:揭露战争狂人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全文在线阅读

《希特勒的私家生活:揭露战争狂人鲜为人知的另一面》第10章 地堡里的秘密轰炸、劫掠与再造希特勒私家生活神话

关灯直达底部

到1945年4月中旬,上萨尔茨堡没有受到盟军轰炸和地面作战行动的影响,似乎可以从战争中幸存下来。随着德国抵抗力量全面崩溃,美法军队迅速向南推进,直扑贝希特斯加登。4月16日,盟军空军部队摧毁了赫尔曼·戈林仅存的那些纳粹空军力量,900架飞机中的大多数在遭到轰炸时仍停留在地面上——由于缺乏燃料和飞行员无法起飞。当晚,美国驻欧洲战略空军指挥官卡尔·斯巴茨将军宣布赢得了这场针对德国的战略空战。美英重型轰炸机接下来就可以重点对地面作战部队给予战术支援,以便“实现最终目标——彻底打败德国”。在战争最后那些日子里,4月25日针对贝格霍夫别墅空中打击行动使许多人大吃一惊,纷纷质疑摧毁贝格霍夫别墅对于彻底打败德国究竟有何帮助。

从1944年春季开始,盟军空军部队数次制订轰炸上萨尔茨堡的计划,但每次都遭到否决或取消。赞成轰炸的主要理由是有机会消灭希特勒,由此加速纳粹德国的灭亡,提前结束战争。但是由于上萨尔茨堡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希特勒有可能躲过这样的空袭行动,引发德国民众举行抗议示威。有些人表示在战争进行到这个阶段消灭希特勒是否明智,因为他那无能的军事指挥正在帮盟军大忙。1944年6月20日,美国陆军航空兵指挥官亨利·阿诺德将军在日记中写道:“盟军空军部队高级指挥官普遍认为,‘我们的秘密武器就是希特勒,所以不要轰炸他的城堡。不要让他受伤,我们要让他继续犯错误’。”另外,盟军部队也不敢肯定他们发动空袭时希特勒就在贝格霍夫别墅。如果他不在那里,整个别墅作为军事目标意义不大。在经常覆盖着厚厚云层的大山里飞行,而且还有可能遭遇地面炮火猛力攻击,这非常危险,使空袭行动作为象征性的表示难以成立。

尽管如此,盟国官兵以及活跃在国内战线上的平民百姓对于希特勒多年强加给他们的恐惧和艰难困苦深恶痛绝,非常盼望这次空袭行动。1945年2月21日,一队美国空军雷霆轰炸机由于没有完成在意大利的轰炸任务,转而向贝希特斯加登方向飞去,轰炸了那里的货场。飞行队长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飞机正在希特勒别墅上空飞行,后来报告说他们把空汽油桶扔在了附近,引发媒体纷纷猜测贝格霍夫别墅遭到轰炸。在消息透露的第二天,《纽约时报》将媒体反应描述为“全世界都听到的一声绝妙的政治呐喊”。后来得知贝格霍夫别墅安然无恙,广大公众的反应失望得无以复加。3月1日发表在《华盛顿邮报》的一封写给编辑部的信中有位读者说,为什么“盟军这样谨小慎微避免轰炸希特勒在上萨尔茨堡的隐身之处”。这位读者推测道:“数月中我们的飞机和英军的飞机一直从意大利起飞,前去轰炸奥地利的一些地方,这其中肯定有一些机会在希特勒的别墅留下一张访问名片。希特勒非常喜欢那座别墅,许多给盟军造成麻烦的计划都是在那里酝酿出来的。我还真记不得在那个灾难性的9月里,德国空军在轰炸伦敦的公共和民用建筑时犹豫过。为什么盟军如此处心积虑地避免摧毁希特勒在贝希特斯加登的军事部署呢?”即使希特勒本人似乎也认为早就该那么干了。2月24日在贝希特斯加登货场遭遇轰炸三天后,希特勒发表讲话:“我从英国的报纸上了解到有一个要摧毁我的贝格霍夫别墅计划。使我几乎感到遗憾的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因为他解释说,他“将非常高兴”承担其他人必须承担的每一个责任,暗指数百万德国人因战争无家可归。毫无疑问,许多德国人也从心里像元首那样感到遗憾。当贝格霍夫别墅燃起熊熊大火时,有位名叫约哈纳·斯坦戈辛格的年轻妇女从山谷对面与她的家人一起望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仍然感受到八年前马丁·鲍曼使他们被迫失去上萨尔茨堡家园时感受到的痛苦。她转过身来对父亲说道:“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美丽的景象。希特勒的房子着火了,就像我们的房子当年被烧一样。”7

1945年4月25日空袭行动终于来临时,盟军以壮观的火力弥补了之前的耽搁时间。随着欧洲的空中打击集中在数量已减少的战术目标上,因此可以调动大批轰炸机执行这次空袭任务。一个有利飞行的晴朗早晨,由359架兰开斯特轰炸机和16架蚊式轰炸机组成的英国皇家空军机群,在美国空军88架P-51野马战斗机掩护下,分两个批次飞到上萨尔茨堡上空。据英国皇家空军作战记录显示,第一次轰炸发生在上午9点51分至10点11分,第二次轰炸发生在上午10点42分至11点,最猛烈的轰炸首先发生在10点左右,继而又发生在10点48分至10点58分(当地时间)。各个编队穿过时而非常猛烈的高射炮火,在下面的建筑物以及周边地带上投下了1232吨炸弹,其中包括最后一颗重达1.2万磅的“高个男孩”炸弹。这种号称“地震级”的炸弹足以夷平一座小型城市,专门用于地下爆破,摧毁钢筋混凝土目标。此前盟军情报部门发现了一批建造在地下的巨大地堡系统,于是特地挑选相当型号和重量的炸弹,目标是穿透并摧毁这些地下结构和地上目标。然而地下掩体还是挺了过来:大约3000人安全地躲避在地下。就空袭规模而言,后来报出的死亡人数偏低,其中还包括在露天地里被炸的儿童。

第二天,全世界的报纸均以大字标题纷纷鼓吹“希特勒巢穴”被“复仇的英国兰开斯特轰炸机”彻底摧毁。一位英国飞行中士回忆说,他看到“希特勒别墅上闪现出一道可怕的火光”,而别墅则被说成是“被从地球上抹掉了”。作为主要目标之一的鹰巢据信遭到轰炸,只是尚不清楚阁楼建筑本身是否遭到毁坏。在第一轮和第二轮轰炸中,党卫军兵营被“炸得粉碎”。另据报道,两架兰开斯特轰炸机失踪。后来得知这两架飞机被防空炮火击中,四名机组人员丧生,其余生还者被俘虏,后来很快被赶来的盟军部队解救。上萨尔茨堡空袭是皇家空军针对德军采取的最后一次大规模攻击行动。一位返回的领航员对记者说:“在整个战争期间,我们一直期待着执行这次任务。”

从地面看来,此次空袭并不像英国空军指挥部描绘的那样成功,由于建筑物和周边地区覆盖着皑皑白雪,使轰炸目标难以辨析。周围的高山阻挡了无线电信号,难以对轰炸地点进行精准定位。一些机组成员汇报说,周围的高山和他们领命前往的飞行方向使他们难以看清目标,直到为时太晚。尽管英国空军部声称所有目标都得到了成功辨认,但是617飞行中队作战记录表明,14名兰开斯特机组成员有10名因无法发现主要攻击目标而放弃了轰炸任务,或者把炸弹投向别处。许多受损严重的建筑物,比如马丁·鲍曼和赫尔曼·戈林的官邸、捷克工人营地、被疏散儿童居住区,似乎都是次要攻击目标。党卫军兵营因其特有的四方形状和较大面积,作为第一攻击目标清晰可见,遭到“高个男孩”重磅炸弹最准确的轰击,整个院落被炸得粉碎。鹰巢则安然无恙,只不过它周围的土地上布满弹坑。这座建筑物面积不大,估计只有17平方码,不利于直接攻击。在另一个主要攻击目标贝格霍夫别墅那里,积雪使房屋难以看清。一位兰开斯特机组人员说“当时轰炸得非常分散”。无论英德两国报道,还是空中拍摄的照片以及第一手回忆叙述均表明,有三颗小型炸弹击中目标。有一位在空袭结束后不久就赶到贝格霍夫别墅的目击者亲眼看到东翼和西翼被高爆炸弹击中后浓烟滚滚,别墅主体(即大厅和希特勒房间所在部分)屋顶燃起熊熊大火,可能被燃烧弹击中。希特勒秘书克里斯塔·施罗德回忆说,别墅的原有部分瓦氏小木屋旁边落下了一颗炸弹,整个小木屋被“炸开了”。在新扩建的室内部分地板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瓦砾,大部分家具遭到损坏。尽管贝格霍夫别墅遭到损坏,但是远远未被毁灭,与媒体报道不相符,绝大部分房体仍然挺立,包括东翼和大厅大部分房体(房顶和三楼受到损坏,巨窗被炸碎,散落一地玻璃碎片)。5月4日,党卫军卫队在撤离之前往贝格霍夫别墅上泼洒汽油,一把火点燃,别墅室内大部分被烧毁,使别墅在空袭中本已受到的结构性损坏更加严重(见图63、64)。

图63 《神话的终结》,贝格霍夫别墅燃起熊熊大火。这张照片刊登在1945年7月英国版《时尚》杂志上。

摄影:李·米勒

图64 1946年10月末遭到轰炸焚毁的贝格霍夫别墅,从中可以看到主台阶和别墅东翼(远处左侧是土耳其旅馆)。

摄影:马尔伯格

针对上萨尔茨堡展开的如此大规模轰炸袭击造成了严重风险和沉重代价,特别是在德国即将战败的时刻。当新闻媒体纷纷报道庆贺胜利时,他们似乎无法讲清实施空袭的确切理由。英国首相张伯伦从伦敦向美联社发表讲话时,将这次空袭描述为“要取元首性命的明显企图”。同时他也承认尚不清楚希特勒的藏身之处。“德国广播宣传机构一再表示希特勒就在被包围的柏林市中,指挥着猛烈抵抗。但是来自欧洲许多地方的报道倾向于认为希特勒已经躲藏在贝希特斯加登静居之处,多年来他将外国元首召到那里做客,他们不是精心挑选的受骗者,就是甘心听他召唤。”但是如果空袭的目标是刺杀希特勒,那也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如此显眼的目标以前没有遭到轰炸”,张伯伦指出这个问题“尚未得到官方解释”。

张伯伦在寻求答案时避而不谈对希特勒的个人攻击。自1944年以来一直有传言说,纳粹准备在南阿尔卑斯山区修建一个“国家防御工事”,作为希特勒最狂热追随者的最后藏身堡垒。据传说,上萨尔茨堡和鹰巢拥有巨大的地下堡垒网络,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可能是山中堡垒的关键枢纽。虽然国家防御工事最后证明只是一个神话,随着柏林陷落,包括艾森豪威尔将军在内的盟军西方面军领导人非常担心纳粹南窜,那样他们就可以扎根在阿尔卑斯山区,在那里长期打游击。据张伯伦透露:“有位英国皇家空军成员以非官方身份今天表示,随着柏林陷落为时不远,贝希特斯加登便被视为纳粹首都,这是纳粹党旗唯一飘扬的地方。因此,选择这一时机进行轰炸具有心理震慑作用。可以认为德国人正在那里聚集,做最后一搏。”这样空袭行动就被非官方解释为打垮死硬纳粹分子的斗志,铲灭他们在阿尔卑斯山最后一搏的期望和基础。《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记者在超级大本营报道时做出同样的推理:只有担心纳粹党从山中防御工事进行凶猛抵抗,希望彻底铲除这一危险,才能解释为什么展开如此大规模空袭,“不然就很难让人理解为什么昨天在这片狭小的区域内聚集了那么多重型轰炸机,即使它是希特勒大本营”。

约翰·W.司尼德1945年曾任过美国战争动员与重建机构主管。1968年,他在回顾上萨尔茨堡空袭时指责英国开展这样奇怪的空袭行动,忘记了其中也有美国空军的贡献:“英国人由于某种奇怪的原因在战争结束以后飞过来狠狠地轰炸了那个地区,谁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战争结束了,他们飞过来以炸毁希特勒密营为乐趣。”司尼德以前政府官员的身份发表了上述评论。他曾于1945年9月周游德国,为美国总统杜鲁门评估剩余财产处置情况。虽然他支持那些战略轰炸目标,但是在沿途中所见到的破坏规模却使他深感厌恶。也许他对上萨尔茨堡空袭行动抱有消极看法。使人感到吃惊的是,甚至一些参加空袭行动的机组人员也同意他的看法。无论是作战行动记录档案,还是多年后机组人员的回忆均表明,空袭活动策划不足,造成空中混乱,致使飞机到处乱飞,几乎相互碰撞,相互轰炸。这种情况,加之在战争最后阶段还损失两架兰开斯特战斗机,使一些机组人员甚感愤怒,他们把这次轰炸任务看成是一种公关手段。即便如此,“在回去的路上,在回到基地时,都有一种庆祝胜利的感觉”。

有些历史学家以其马后炮式见解的优势同样质疑那次空袭的战术价值。在轰炸当天,英国皇家空军官员向首相张伯伦所做的全部理由说明支持了美国指挥官斯巴茨九天前发表的意见,即未来空袭的重点是“彻底打败”德国。在盟军看来不仅在物质上,而且在心理上也要彻底打败德国。空袭上萨尔茨堡产生的预期影响不仅仅限于那些在人们的想象中还在挖山打洞的纳粹党人。盟军非常清楚,贝格霍夫别墅有着非同寻常的象征意义。通过霍夫曼拍摄的照片以及纳粹宣传机构的聒噪宣传,贝格霍夫别墅在德国民众心里同希特勒本人密切相连,俨然成为希特勒本人的形象标志。摧毁贝格霍夫别墅可使盟军在希特勒藏匿之际从心理仪式上消灭希特勒,加速纳粹政权的垮台。由轰炸所造成的心理影响具有极大的潜在威力,可以越过阿尔卑斯山向德国全国传递一个信息——这似乎正是那位英国皇家空军军官的弦外之音。

再者,战争的胜利者不仅要结束战争,而且还要彻底胜利地结束战争,他们也从空袭行动中受到心理上的鼓舞。对于艾森豪威尔将军来说,上萨尔茨堡就是“纳粹傲慢的象征”。看到“我们的轰炸机把那个地方夷为平地”的照片,使盟军指挥部“喜形于色,非常满意,这可以理解”。在英美两国国内对1945年2月那一番“恐怖轰炸”德国城市的行为提出批评之后,英国皇家空军指挥部首领、有“轰炸机”之称的亚瑟·哈里斯想要最后再执行一次英雄任务,以便让政治家和广大公众认识到空战在打败第三帝国方面具有决定性作用。然而,英国首相张伯伦的一篇文章反映出战争结束时在胜利者当中普遍拥有的不安情绪,也许这也是促使他们想要把上萨尔茨堡炸得无影无踪的一个因素。英国前首相戴维·劳合·乔治、哈利法克斯勋爵、英国报界大亨罗瑟米尔勋爵、英国首相张伯伦、英国大使尼维尔·亨德森、温莎公爵与公爵夫人、法国大使安德烈·弗朗索瓦-庞赛特、美国前驻比利时大使约翰·库达西都在贝格霍夫别墅访问过希特勒,皆属“挑选出的受骗者”之列,因此都支持过希特勒自称受尊敬的世界政治家的狂言。1938年,英国首相张伯伦与希特勒在贝格霍夫别墅会晤,协商瓜分捷克斯洛伐克一事,这本身也支持了希特勒的信心,他认为西方强国不会反对他的帝国计划。回想起这一幕,特别使人痛心。记者们在报道上萨尔茨堡空袭时都提到了那次访问,提了张伯伦当时可悲地错误认为他实现了“我们时代的和平”。到1945年,贝格霍夫别墅还矗立在那里,使人们很不光彩地回想起同盟国当年如何通过否定与绥靖政策引发了那场欧洲大灾难。英国皇家空军轰炸机以那么强大的火力前去摧毁贝格霍夫别墅,这本身就表明有人希望从记忆中抹去屈从纳粹的污点。

即使盟国空军希望使贝格霍夫别墅消失得无影无踪,空袭后出现的史诗般趁火打劫场面却对他们大为不利。希特勒别墅里剩余的物品被保存起来,然后送到地球上遥远的另一边,分类打包储存在地下室、客厅和阁楼里,仿佛贝格霍夫别墅继续存在一样。《时尚》杂志战事记者李·米勒在5月4日夜里贝格霍夫别墅正在熊熊燃烧时到达了那里(见图63)。“第二天上午,”她写道,“大火几乎熄灭,那些趁火打劫者也被迫离开了”。先前法美两国大兵为争抢攻占希特勒山中别墅的首功吵得面红耳赤,几乎动手打起来,这会儿又兵合一家,一起搜寻战地纪念品。米勒目睹大兵们痛饮狂欢,在倒塌的废墟中搜寻战利品的情景。她以挖苦的语气评论说:“根本没有为那个大战犯博物馆留下一样东西,世界各地人民永远只能看到据说是希特勒用过的餐巾环和泡菜叉。”结果证明她说对了。

空袭轰炸上萨尔茨堡揭示了近乎荒诞的纳粹奢华程度。理查德·赖特17岁,是一名党卫军通信兵,小时候去过希特勒别墅。4月23日上午,他被召至营临时指挥部。该指挥部位于贝希特斯加登以北一个名叫皮丁的巴伐利亚村庄外。他受命要把从柏林总理府收到的一个公文包送到上萨尔茨堡党卫军独立小分队指挥官伯恩哈德·弗兰克那里,此人当时已将戈林软禁在家中。派赖特前去执行这项任务,是因为他对当地很熟悉,可以走偏僻小路,避开当时离贝希特斯加登不到90英里的敌军。他刚把公文包交给指挥官,防空警报就拉响了,弗兰克为赖特指了一下戈林防空掩体旁边那个单人防弹掩体,然后就走进房内不见了踪影。轰炸一结束,赖特从掩体里走了出来,他看到戈林的官邸好像海盗的洞穴,被炸得财宝满地。赖特并不知道地下修建了庞大的掩体系统,他以为被毁房屋里的人全都死光了。他从废墟瓦砾里捡起了一个波斯银盘、一个镶有珠宝的波斯猎刀,把它们塞进了夹克衫里,然后骑上摩托车向贝格霍夫别墅飞驰而去。他在别墅车道上稍停片刻,看到了大量成套艺术品从希特勒别墅里炸了出来,烧得焦黑,散落在附近的地面上。他俯身捡起一个好像烧得较轻的艺术品,放到了挎包里。他后来才发现那上面印着米开朗琪罗画在罗马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天顶上的六幅人物画,其中包括《旧约》先知耶利米,在画家的笔下他正在悲叹耶路撒冷的毁灭。

随着第三帝国垮台,上萨尔茨堡纳粹精英住宅以及里面的财富成了大兵和平民眼里的猎物。希特勒死后第一批洗劫贝格霍夫别墅的人正是他那些往日最忠诚的追随者——身为帝国安全部队的希特勒御用党卫军警卫队。贝格霍夫别墅雇员们雇来了卡车,把各个房间洗劫一空。紧接着又涌来了一大批当地居民,他们非常惊讶地凝视着那些“在帝国其他地区早就看不到的东西”:地堡储藏室里堆放着大量食糖、黄油、面粉、蜂蜜、咖啡豆——经过多年粮食定量供应,吃着难以消化的代用品之后,眼前这些物品简直都是想象不到的奢侈品。其他房间里装满了衣物、肥皂、鞋子、碟盘和家具。在鲍曼掩体附近,那些趁火打劫者更为惊讶地“发现了大量法国香槟酒、葡萄酒和法国科尼亚克白兰地酒”。旋即场面一片大乱。当地居民赶在盟军部队到来之前,用手推车、大车、自行车和马车把能拉走的东西全拉走了。

当法国和美国大兵于5月初抵达贝格霍夫别墅时,开始了又一轮疯狂抢劫。戴维·凯尼恩·韦伯斯特原是第506空降陆军团E连的一名军人,后来又成为一名记者。他在《星期六晚邮报》上讲述了自己当时如何喝到了“希特勒的香槟酒”(见图65)。他首先描述了前往贝希特斯加登那段漫长迂回的路上,战友们先后穿过“美好温暖”的乡村地带和弥漫着尸臭的德国城市。随着巴伐利亚境内阿尔卑斯山越来越近,他们心中的焦虑情绪也随之增加:“我们全都听说过太多有关所谓国家防御工事的传说。据说希特勒在那里已经组织好党卫军准备最后大干一场——这就是他经常下令手下人去做的要战斗到最后一人的实例之一——我们没想到在战争几乎结束时还要来到阿尔卑斯山执行清剿任务。我们沿着慕尼黑至萨尔斯堡高速公路驱车前行,抬头望了望右侧那些宏伟深沉的鲨鱼齿形高山,心里在想那里是否藏匿着最后一批狂热分子。”盟军部队没有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但是一小股潜伏在山中的党卫军残部袭击了三营,“致使数名从一开始就在该团服役的战友,在最后这次悲剧性伏击战中丧生”。

图65 "1945年5月第3师官兵在贝希特斯加登半山腰希特勒的贝格霍夫别墅痛饮收缴的葡萄美酒”,这段说明文字和照片一同出现在戴维·凯尼恩·韦伯斯特1952年撰写的回忆文章《我们痛饮了希特勒的香槟酒》当中。该文刊登在1952年5月3日出版的《星期六晚邮报》25页上。

韦伯斯特所在的第二营比较幸运,他们于5月5日一进入贝希特斯加登小镇就开始放松休息,尽情享受起来。他们在小镇正北发现一处小型郊区房地产,那是“为当地党卫军警察及其家属精心建造的住宅”。他们限里面的住户半小时内打包离开,并且说“这栋大楼已经出租了”。在那些“非常现代化,具有阿尔卑斯山区风格的住宅里面”,韦伯斯特和他同一个班的战友吃得很好,“喝着公寓里剩下的烈性酒,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之后就躺在了具有东方豪华情调的床上,身披床单听着收音机”。后来他们遇到一些大兵从希特勒别墅带着成箱的香槟酒回来。见此情景,他们认为“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也奔着上萨尔茨堡匆匆赶去。一路上他们发现,“镇里的每一个人显然也有我们同样的想法,但见侦察车、半履带车、六轮驱动卡车、水陆两用车以及大众汽车纷纷向山上蜿蜒而行,拼命奔向寻宝之地”。当他们抵达别墅时,遇到了“我永远不能忘记的疯狂场面:深更半夜洗劫希特勒别墅……前院里乱糟糟堆满了木材、碎玻璃、砂浆和砖头,一心要寻宝的大兵们夜晚冒着雨在那里疯狂乱转”。

正当美国大兵一面喝着香槟酒,一面为他们死去的主人祝酒时(“你好,希特勒,这个杂种”),《美国佬》杂志记者哈里·希恩斯中士又去寻找其他猎物,要在别墅中搜寻以前的住户留下的各种痕迹。希特勒“在办完使一个国家陷入厄运的公事以后,曾经在里面接待过外国领导人的那间大厅眼下空荡荡的,熏黑的房间里散发着溅出的葡萄酒和烧过的木材气味,天花板大梁微微向下垂着”(见图66)。在二楼希特勒以前的办公室里面只留下一个保险箱,里面“只放着几本带有亲笔签名的《我的奋斗》”。希恩斯接着又来到希特勒的卧室和浴室,那里“也遭过洗劫,但是也留下了足够的痕迹表明这两个房间陈设简朴。不过希特勒的那张组合床和白天用的长沙发已被烧毁,其余家具也不见踪影。浴室比较一般,就像纽约市廉价公寓里的浴室一样,坐便器、盥洗台和浴缸都是普通的白色陶瓷制品。浴室内设有淋浴,有时元首就把橡胶淋浴软管固定在浴缸的水龙头上,类似于美国打折药店里以1.98美元出售的淋浴软管。药箱里放着一瓶蓖麻油,一瓶治疗风湿病的搽剂,一瓶标有德文‘非出售品’字样的漱口剂样品”。在这些最具私人特色的房间里,希恩斯有一种奇怪的既亲近又平庸失落的感觉。眼前那幅谦逊低调之人的肖像使人神秘地回想起早期的纳粹宣传,它也许已经影响到在废墟里仔细搜寻元首蛛丝马迹的那些参拜者的经历。人们几乎可以想象出席拉赫在过分激动时说出的那句阿谀奉承之词:“瞧,希特勒和我们一样:他也喜欢免费样品!”但是与席拉赫利用平凡之物来称颂希特勒是人民中的一员不同,毫无疑问,希恩斯是通过提及蓖麻油和风湿病来贬低德国境外许多人心中的元首形象:一个可怕的、近乎不可战胜的力量。对于李·米勒来说,这种贬低手法本身就很可怕。

图66 明信片:盟军轰炸后的贝格霍夫别墅大厅巨窗,窗外为翁特斯伯格景观。

制作:L.阿蒙

几天前在大约100英里之外,米勒考察了希特勒在慕尼黑市的私家生活住处。她同45师179团的大兵们一起逗留在摄政王广场16号希特勒公寓里。此前,她在达豪集中营里目睹骨瘦如柴的成堆尸体和僵尸般的活人,并拍下了照片。达豪集中营于4月29日得到解放。公寓大楼在战争中未受影响,公寓内的物品大部分完好无损,使米勒感觉到好像走进了一个住户刚刚撤离的住宅。实际上的确如此。希特勒的管家安妮·温特尔数小时前刚刚离开。当米勒来到慕尼黑同希特勒进行更加密切的接触时,心里的恐惧之感有增无减。“到今天为止他从来没为我活过。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个冷血恶魔,直到我拜访这些因他而出名的地方,和那些认识他的人交谈,研究那些暗中流言,吃睡在他的住宅里。他的传奇形象削弱了,因此他变得更可怕了;现存的一点证据表明他还拥有一些算得上是人的习惯,就像一个猿人做出各种姿态使你难堪,使你自惭,以漫画的形象映出你的身影。”

米勒在追踪进入这位魔鬼的巢穴之后,她从达豪一路赶来,最终却发现了一些司空见惯的景象,使她深感不安。“从外表上看,"1945年她在7月当期英国版《时尚》杂志上写道,“几乎每一个有中等收入、没有祖传遗产的人都可能买得起这套公寓。它缺乏典雅魅力,缺乏一种亲切感,也不气派。这套公寓里还有一些物品,不便转租,但是只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清理一下橱柜(特别是医药柜),而且不介意上面标有‘A.H.’字样的亚麻织品和银器,任何一位新租户就可以搬进去住了”。米勒并没有渲染那些象征着元首的物品,比如带有他本人姓名首字母的水晶器皿和陶瓷器物,而是把它们放在他平庸乏味的审美品位和私家生活大背景下加以考察。没有任何东西显得特别好或特别坏:他卧室里“平庸乏味”的艺术品,印花棉布料(见图67),摆放在门厅里的跑调钢琴,甚至还有那棵橡胶树植物。历史事件的影响同样渗透到这些平庸乏味的私家生活空间当中。《时尚》杂志上刊发了一张米勒拍摄的照片,照片中一只做成国王乔治六世头像形状的啤酒杯摆放在桌子上。米勒解释说,那只啤酒杯一拿起来就能播放出《上帝保护国王》的乐曲,是英国首相张伯伦1938年去元首公寓协商《慕尼黑协定》时赠送给希特勒的礼物。希特勒命令在警戒期间把它带到地下防爆掩体里去。通过这样的细节,米勒揭示出她所发现的那些“还能说得上符合人性的习惯”非常令人困惑不安,但在此处带有一点幽默色彩,让读者自己去想象那只啤酒杯沿着楼梯被送到希特勒防弹掩体时,一路播放《上帝保护国王》乐曲的情景。

图671945年中士亚瑟·彼得斯躺在希特勒慕尼黑公寓的床上,正在阅读《我的奋斗》一书。这张照片刊登在1945年7月出版的英国版《时尚》杂志。

摄影:李·米勒

对于米勒来说一切都过于司空见惯,让她难以容忍。一种具有诱惑力的舒适温暖情调让她既入迷又反感。介于平庸与邪恶之间这种令人不安的张力充满着她从德国发来的报道之中,最后体现在《时尚》杂志同一篇报道所配发的那张米勒坐在希特勒浴缸里的著名照片上。照片由《生活》杂志摄影师、米勒的恋人戴维·舒尔曼拍摄(见图68)。这张照片显示米勒裸体摆着不事张扬的姿势,举起手臂往肩膀上抹着肥皂,周围摆放着两件能够体现出元首精神特质的物品——一幅希特勒身穿军装、表情严肃的带框肖像,一座能够体现希特勒古典审美情趣的完美女性人体雕像。这两件物品都是由米勒自己摆放在那里的。在曾经干干净净的浴缸前鞋垫上,摆放着米勒的两只靴子,上面还带着达豪的泥土。米勒一脱掉靴子泡进浴缸,就把靴子摆放在了那里。公寓内另一侧还有一个供佣人使用的浴缸。由此推断,米勒显然有意举行这种净身仪式,但由于无法洗去她在希特勒地盘上所目睹的一切,这种净身仪式未免使人有些伤感。

图68 李·米勒坐在希特勒慕尼黑公寓的浴缸里。这张照片刊登在1945年7月出版的英国版《时尚》杂志。

摄影:李·米勒与戴维·E.舒尔曼

米勒在写给她所供职的《时尚》杂志编辑奥德雷·威瑟斯的一封信中写道,没有任何其他记者曾经去过希特勒的慕尼黑公寓,“这绝对是一篇独家报道。”就像那篇独家报道肯定使编辑威瑟斯大喜过望一样,如果她听说还有一篇专访爱娃·布劳恩别墅的独家报道肯定会感到更加兴奋。爱娃·布劳恩的别墅离希特勒公寓不远,位于瓦瑟伯格大街12号。希特勒的宣传机构一直对德国公众保守着布劳恩这一秘密。只是在希特勒死后,他们才发现元首并没有像他自己长期声称的那样已经娶了德国这个国家为妻,而是娶了一个有血有肉的真实女人。那些随同盟军到达巴伐利亚南部并且进入希特勒与布劳恩私家生活空间的记者们,成了第一批调查这一秘密生活,调查希特勒为了什么样的女人而放弃国家新娘的外来新闻工作者。希恩斯在上萨尔茨堡,米勒在慕尼黑,均通过仔细搜索来研究布劳恩的私家生活遗物,力求把握布劳恩的某些本质特征。她们的发现促使有关希特勒私家生活的叙述报道转变官方对元首孤独禁欲生活的描绘,进而关注其性生活。性生活这个话题自魏玛共和国倒台对新闻界实施严格控制以来,一直处于噤若寒蝉的状态。但是希恩斯和米勒对住宅进行搜索调查所得的结果均表明,研究对象的私家生活比较寻常乏味。这种看法很快就被其他新闻记者急于搜寻哗众取宠类新闻的行踪所替代。

米勒来到布劳恩的住处时发现房屋完好无损,只是遭到过洗劫,里面一片狼藉。看来打劫者们一直主要寻找食物和酒,而家具和一些个人物品则保留下来。与刻意保持观察者距离的希恩斯不同,米勒则近距离献身于她所追求的职业目标。在希特勒公寓,她裸体坐在他的浴缸里;在布劳恩别墅,她躺在布劳恩的床上,小睡片刻。通过亲身接触体验这些最隐秘的私家生活空间,米勒重新经历了希特勒和布劳恩生活中的脆弱时刻(在浴缸里与睡眠时),似乎她想要体悟一下共有的人性,或者使自己能够坚强地面对这种人性。关于上述经历,她在《时尚》杂志上写道:“感觉不错,但是躺在一对已经死去的男女情侣用过的枕头上小睡片刻也很可怕。让人欣慰的是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了。”米勒在描述这些侵犯他人隐私的情景过程时,避而不用耸人听闻的叙述语气,也没有粉饰渲染布劳恩的别墅。在展现布劳恩床上“自带条纹的冰蓝色缎子”等奢侈品时(“自带条纹”同强迫打在达豪集中营被收容者身上的条纹形成对比),米勒强调的是居住者留下的“百货商店”类型家具和零星杂物的普通品质,比如她卧室橱柜中留下来的物品(几条皮带,一顶粗花呢贝雷帽,一个用来装冲洗器的袋子),梳妆台上的物品(镊子,伊丽莎白-阿登牌的口红膏体),卧室写字台上的物品(文具,夹子,铅笔,一封没写完的信,内容同“去乡下买些鸡蛋”有关)。米勒在描述浴室时称它“极为正常”,只是两个药箱里装有一些药品和一些混合剂,似乎反映出主人一贯怀疑自己有病。通过积累这种平淡无奇的细节,加之平实的叙述语气,米勒似乎模糊了极为正常和离奇荒诞之间的界限。只要想象一下那位恶魔和他的情侣所拥有的那种“近乎符合人性”的私家生活就深深让人感到不安。米勒既追求这种感觉,又排斥这种感觉。

在贝格霍夫别墅布劳恩的房间里,希恩斯中士发现了与希特勒那种带有清教徒色彩的禁欲生活状态,与蓖麻油和价值1.98美元的浴室软管截然不同的一面,但是同米勒描述慕尼黑市的布劳恩别墅一样,希恩斯的叙述描写同样给人一种平庸乏味之感,尽管中间闪现着几处充满活力的神来之笔。“她的卧室面积约为18×27平方英尺。室内修有一个壁炉,摆放着枫木家具,有些家具已被损坏,有些已遭到洗劫。散落在地面上的是一些爱娃·布劳恩的文具,浅蓝色,没有任何气味。角落里摆放着《大英百科全书》。房间里还能看到一些她的访问名片,几本讲述业余电影拍摄技术的小册子,还有一张标注日期为1940年8月6日的制衣账单。这套衣装花费了希特勒500德国马克,约合125美元。”接着希恩斯又窥视了一下更加具有隐秘色彩的内部空间:“在一个壁橱里有数百个衣挂和鞋楦,还有一本1942年11月出版的巴黎时尚杂志《女性时尚》。”在布劳恩客厅的一个角落,希恩斯发现了“一个信封,背面潦草地写着一份购物单”。最后,希恩斯走进了最具隐秘色彩的私家生活空间,她发现“爱娃·布劳恩的浴室陈设简单,根本不像好莱坞想象中的大独裁者情妇的浴室。盥洗盆、冲水马桶和浴缸都是普通的白色陶瓷制品。盥洗盆上方的药柜里装着一小罐阿登纳润肤霜、一瓶运动员脚部使用的消毒剂”。希恩斯的叙述报道使人确信,布劳恩享受的生活待遇使大多数德国人望而兴叹。一套价值500马克的衣装价值超过一名熟练工人一个月的薪水。然而文章中又提到匆忙写下的购物单:“普通的浴室软管和运动员的脚部”,这使布劳恩看上去又不那么陌生、遥不可及。如同米勒所写的报道文章一样,希恩斯的读者从文章中所获得的有关希特勒和爱娃私家生活的印象是平淡无奇,而不是引人入胜。随着欧洲发生的恐怖事件全面曝光,这种形势使那些想同制造恐怖者拉大距离的人深感不安。战争爆发之前,德国读者和国外读者受纳粹宣传影响,均被他们的普通生活与元首生活之间的种种相似处所吸引。一旦他大开杀戒的真相遭到揭露,这种亲近感反倒成为一种威胁,而非安慰。

韦伯斯特描述的那些趁火打劫的美国大兵并不太在意调查贝格霍夫别墅的生活空间,探讨希特勒与爱娃的内在心理。他们想要的是酒和财宝。他们在追逐自己的欲望时,对于希特勒和爱娃的私家生活也有他们自己的说法,不同于希恩斯和米勒的叙述报道,有时还相互矛盾。韦伯斯特和他的伞兵战友们在茫茫夜色中到达贝格霍夫别墅。他们踏过废墟瓦砾,来到了一个大型防弹酒窖门前。酒窖安然无恙,只见“一直堆放到天花板下的”排排储酒架上摆满了“世界上各种品牌、各种配方的葡萄酒。于是这些胜利者开始寻欢作乐,享受这些战利品。一伙又一伙豪气冲天的勇士们一手拿着葡萄酒喝,另一手借着飘忽不定的火柴光、烛光和手电筒,忙着往箱子里猛塞葡萄酒。不断有酒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大兵们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手里抓着酒瓶;灯光忽明忽暗,大家一时都很开心”。在他们毫无节制的狂欢当中,大兵们所讲的故事不仅同“开心享受战利品”有关,而且还同战利品本身有关。正如英国轰炸机轰炸希特勒的别墅一样,关于在贝格霍夫别墅举行的战后聚会的报道“炸毁了”纳粹宣传机构多年来鼓吹的有关希特勒谦逊低调、充满自我牺牲精神的私家生活神话。这里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当广大民众受苦受难时,希特勒自己却沉溺在无比奢侈的生活当中。非但没有所谓的“国家防御工事”,盟军部队反而发现了世界上储量最丰富的葡萄酒窖。“在我看来,”有位陆军上校对哈里·希恩斯说,“他们好像要用酒瓶子守卫这个地方。”

正当韦伯斯特和他一个的战友准备带着缴获的希特勒香槟酒离开时,“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法国人在卡车上什么酒也没装。一个很务实的民族,他们拉走了比较经久耐用的战利品。他们在公路对面的山坡上发现了一个暗道,大部分希特勒的家具都藏在那里。我们看见他们带着希特勒的银器、亚麻织品,还有希特勒的家具。但是实在没办法,我们最后还是决定不帮他们处理庄园里剩下的东西”。但是其他美国大兵的确在希特勒别墅参与抢劫了各种各样“被解放的”物品,并把它们运送回国。法国盟军大兵因祖国同第三帝国的特殊关系而深受困扰,他们回国时很大程度上只能把自己的战利品藏起来,不能示人。与此不同,许多美国大兵兴高采烈地向朋友、向家人、向报界宣布自己在战场上的可喜收获。他们感到这样做很开心。尽管军方一再坚持强调趁火打劫属违法行为,但是这一立场却遭到削弱,因为有些最严重的趁火打劫犯罪者都是高级军官。例如1945年8月,一篇美联社刊发的报道称,得克萨斯“奥斯丁市的维拉德·怀特中校与夫人举办了一次战后社交活动”。那是一次晚宴,展出了阿道夫·希特勒的餐桌台布和他曾经使用过的100多件带有饰章的银器。这是时任1269战斗工兵营指挥官的怀特先生和率先抵达贝希特斯加登镇的其他官兵收集的“战利品”(报道没有提到这只是怀特先生所获战利品的一小部分。他一直被称为“很有可能是在贝希特斯加登收集战利品最多的人,其销售所得足以使他在回到美国时活得非常阔绰”)。那年夏初,报纸上刊登了艾琳·多兰·莫里斯太太的照片。她是弗朗克·莫里斯上校的妻子,在伊利诺伊州斯普林菲尔德市接收了上校从慕尼黑市的希特勒公寓里带回来的银器、台布和盘子。照片中莫里斯太太和小女儿玛格丽特在桌子旁边摆着姿势,展示着那些来自希特勒公寓的物品,上面悬挂有上校的另一件战利品——一面纳粹大旗。

1945年年末,一列推销战争债券的火车驶过得克萨斯州,当地居民终于有机会目睹来自元首私家生活中的遗物。1945年11月与12月,6列火车满载战利品穿过40个州,环游500个城市,向公众宣传战争债券买到的丰厚物品,以进一步促进战争债券销售量。车上展品由获得勋章的退伍老兵负责看守,每辆列车各不相同,但是都包含一些日本和德国投降文件,美国参战武器装备和各种“战利品”,比如缴获的日军和德军武器、军装。列车每到一站均受到成千上万名民众欢迎。在一列驶向亚特兰大的火车上,“最吸引人的展品可能就是从纳粹党第二号人物赫尔曼·戈林那里缴获的镶有珠宝的绝世元帅权杖”。抵达得克萨斯州的那列火车也有一件星级遗物,那就是“希特勒在慕尼黑公寓用过的银质餐具”。在德克萨卡纳,一小组记者受邀登上火车使用希特勒银质餐具就餐。警卫人员小心翼翼地把银质餐具摆放在一张很漂亮的餐桌上,随后厨师端来一大盘牛排放在上面。“紧接着摄影师们走了进来。他们用了20分钟的时间拍下了我们凝视着银质餐具的快照。牛排凉了。咖啡也凉了。牛排一点没吃就被端走了,银质餐具随后也被拿走了。”美联社记者威廉·伯纳德在描述这件奇怪的事情时却声称,当时使用了一个咖啡匙搅拌咖啡,待警卫人员犹豫片刻之后,他“终于从一杯冷咖啡里取出一只咖啡匙,没等有人把它从我那抢走,我就仔细地把它擦干净,妥善地锁藏起来”。

早在推销战争债券的火车隆隆驶过美国大地之前,那些既绚丽耀眼又富有道义魅力的被收缴的大量纳粹战利品就已经登上世界各大报刊头版。自1946年起就有各种报道提醒人们,纳粹政府正在被他们占领的国家里大肆抢掠黄金、艺术品和其他各种珍贵物品。例如,从1940年3月2日起,英国《曼彻斯特卫报》有篇文章披露说,波兰被迫交出“可追溯至1850年前的所有贵重物品”。这些贵重物品包括油画、蚀刻版画、图画、家具、玻璃器皿、木刻、所有金银器物、名人亲笔签名、手稿、微小模型、画框、硬币、徽章和戒指。所有这些物品一概不予补偿,全部送往德国。即使博物馆也未能幸免于难。凡是违犯纳粹命令者,都要缴纳大量罚金,最高刑期可达15年。只有侨居波兰的德国人才能免除上述义务,致使德国人疯狂淘宝,纷纷从其波兰邻居手里尽其所能购买宝物。

1945年春季,盟军挺进德国腹地,他们发现那里的抢劫规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4月4日,图林根州莫克斯村落入乔治·巴顿将军的第3集团军第90步兵师手中,几天后便有了一个惊人发现,被媒体广泛报道。在当地一个矿区,部队工程师炸开了一道假墙,一个巨大的房间随即显现在眼前,大约75英尺宽、150英尺长,里面藏匿着100吨金块、金币、银条、铂条,以及大量的外币,包括200万美元。这个师偶然发现的帝国银行黄金储备,其中大部分是纳粹党从欧洲各国中央银行和党卫军受害者那里抢劫的赃款。

5月初美国军队占领贝希特斯加登以后,随即便有了一大批新的发现,揭示出纳粹精英阶层所享有的令人无法想象的财富和奢侈品。这些财宝(包括容易变卖的和其他种类财宝)是美国大兵们在仍然冒着烟的贝格霍夫别墅废墟里发现的。这只是个开端。路易斯·洛克纳于1939年曾经报道过鹰巢,当时只有一小部分纳粹精英才能进入那里。在盟军部队抵达贝希特斯加登之后,他直接向神秘的鹰巢奔去想自己看个究竟。由于当时电梯不能运转,他就在一群大兵的陪伴下,同其他两名记者一起步履艰难地向着白雪皑皑陡峭的山上走去。在到达那座洛克纳比喻为“豪华城堡”的阁楼式建筑之后,他们随即便被“皇宫般的希特勒鹰巢”及其“昂贵的家具陈设”所震撼。洛克纳详细地描述了每一个房间,对“主厅中巨大的淡紫色砂岩墙壁”甚为惊叹,说使他想起中世纪城堡;主厅里摆放着沉重的橡木家具,其中包括一个“直径为12英尺的大圆桌”,还有一个“用带有白色条纹的巧克力色大理石修成的巨大壁炉”里面装饰着“中世纪马上骑士画像”。记者还注意到餐厅里使用的昂贵德国麦森瓷器,上面带有一个红色“中国龙图案”,精美的亚麻织品和玻璃器皿上面“全都带有希特勒姓名首字母‘A.H.’”。除了华丽的房间本身以外,记者还报道了“面积巨大的葡萄酒与烈性酒酒窖,那里储藏着最精美的饮品,包括年份可追溯到1832年的法国科尼亚克白兰地酒,还有极为罕见的法国香槟酒。另外还储存有大量的食品”。洛克纳在报道新发现时力图“揭穿元首生活简朴的神话”。他还更进一步以城堡和中世纪要塞做比喻,让读者们对于希特勒的私家生活获得更为令人满意令人欣慰的了解,胜过米勒和希恩斯的新闻报道,恰如其分地给那位邪恶的大领主赋予了狂热、专横跋扈的个人形象。这篇文章不仅揭露了纳粹宣传的欺骗性,而且还鼓励读者们自己去想,“你瞧,希特勒跟我们不一样”。在更为明显的个人层面上,它还可以使洛克纳修正早年在德国新闻检察官的严密监视下,于1939年3月写成的有关鹰巢的正面报道。

洛克纳在1945年写过几篇有关希特勒私家生活空间的报道文章。他是为数不多的与希特勒有私交、报道这一题材的记者之一,自1924年以后一直担任美联社驻柏林记者。1932年8月,他造访上萨尔茨堡,在那里采访了希特勒。他非常熟悉早期的纳粹宣传,他们声称希特勒最精彩的想法都是在山中别墅中产生的。他认为贝格霍夫别墅是“元首整个工作的象征——完全被摧毁了”。与米勒和希恩斯一样,但是报道焦点放到不寻常之处而不是寻常之处,洛克纳又使人想起了曾经存在过的那些事物:“再也看不到大厅里那扇著名的30×20英尺巨窗了,希特勒的目光经常透过这扇巨窗,越过深谷,遥望巴伐利亚最著名的高山瓦茨曼山;再也看不到那间宽敞的餐厅了,他曾在那里招待过欧洲大亨;再也看不到特供来访的朋友们入住的接待大厅和私人公寓了;同样再也看不到那些昂贵的绘画和雕塑作品了,它们曾经使瓦氏小木屋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艺术博物馆。”洛克纳推测那些艺术品“也许就藏在希特勒庄园后面大山里的某个隐秘之处”。他采访过的一位当地居民声称,在盟军部队到达两天前,“纳粹党卫军已经用大石头把许多财宝封存到大山里去了,打开这些藏宝之地就会有许多惊人发现”。洛克纳使人再度想起的贝格霍夫别墅是人们对于过去的辉煌和未来财富许诺的一种记忆。换句话说,属于希特勒私家生活空间的巨大财富正在渐渐滑向(或者说被推向)神话传说的王国。

洛克纳循着米勒的脚印又去探访了希特勒的慕尼黑公寓。但是他对于“豪华”住宅的描述与米勒的报道毫无共同之处。洛克纳提到了“昂贵的家具陈设,宽大的房间,还有现代化的小巧器物,昂贵的绘画”。他还探讨了战争一爆发就为希特勒修建的地堡,称它是“整个德国最现代化、物资储备最丰富的防弹地堡之一”。地堡掩体顶层“由7英寸钢板构成,嵌入在4英尺厚的混凝土里,每个房间以钢门与邻近房间隔开。里面设有一个现代化的小型通电厨房,一个面积不大的舒适卧室,还有几个小型地下客厅”。与米勒不同,对于洛克纳而言,这些私家生活空间把希特勒与普通大众分离开来,而不是体现出他们之间的相似性。“越是研究希特勒的不同藏身之地,”洛克纳写道,“人们就越认识到官方宣传机构把他吹捧为人民大众中的普通一员是多么虚伪,说什么他清心寡欲,把每一小时的时间都用在了德国福利上,根本没有时间顾及个人私生活。”

洛克纳承认自己受到过愚弄。他建议读者重新评价有关希特勒清心寡欲的报道。当年米勒多多少少描绘出一种普通私家生活方式。相反,在洛克纳笔下情况则截然不同。在室内看到的希特勒外甥女格莉·劳巴尔的一幅肖像和一个半身塑像之后,洛克纳有感而发:“据报道,希特勒掌权后不久,她就在这个公寓卧室里自杀身亡,因为她被舅舅抛弃了。但是希特勒一怒之下把她勒死这一传言却从未消失过。”米勒认为很平凡的希特勒卧室,在洛克纳看来却“有女人气,只是像长沙发一样的床非常坚硬。长沙发套、椅套的颜色都是柔和的浅淡颜色”。但是在布劳恩的别墅里,洛克纳几乎同米勒一样看出了近乎平凡之处,“似乎把元首同前任摄影师的助手联系在一起”。洛克纳完全根据布劳恩的藏书推断出这一点。那些藏书反映出布劳恩同样对艺术和建筑很感兴趣,里面还包括一些希特勒和他的朋友们送给她的个人礼物。但是布劳恩本人对于洛克纳而言还是一个抽象概念。他根据布劳恩的油画肖像,把布劳恩描述为一个“长着蓝眼金发的日耳曼年轻女子,和蔼可亲”。

上述那些文章以及后来推销战争债券的一列列火车,均有助于重新调整那些自称领导德国民众达到新的道德境界的当权者在广大公众心目中的形象。5月中旬,在贝希特斯加登举行了一次引起广泛宣传报道的展览会,公开展出戈林本人的艺术收藏品,进一步揭露了纳粹精英们的贪婪本性。对于那些使展出的艺术藏品获得解放的人来讲,这也是一次欣赏艺术的机会,但是展会的布展形式以及前来采访的各家报刊均鼓励观众和读者把展出的艺术藏品更多地作为掠夺品来看待,而不是欣赏其艺术美。据当时媒体广泛报道,展出的藏品包括绘画、挂毯、雕塑以及各种金银器物,在1945年估价为2亿美元。这的确是一个天文数字,要知道当时纽约帕克大街上一幢带有顶层套房的公寓大楼售价远低于100万美元。被戈林占为己有的这些艺术品当年或者是从欧洲各地的艺术藏品中劫掠而来,或者通过压价的形式强行购得。后来发现这些艺术品被藏匿在贝希特斯加登(或附近)的有轨机动车上、房屋里,还有一些被藏匿在地堡里。“在史上最奇怪的艺术展览会上”,这些收缴的艺术品在以前的巴伐利亚酒店公开展出。这家“三层楼的乡村酒店”位于贝希特斯加登南边小镇温特斯登。虽然展会由自称发现这些艺术品的美国101空降师担当警卫任务,很有面子,安保措施还是不到位,有些展出的小幅绘画作品失踪,说明美国大兵的劫掠行为问题日益严重。

在这处临时展馆“装有松木墙板的狭小展室里”有作品展出的艺术家包括伦勃朗、克拉纳赫、鲁本斯、布歇、弗拉戈纳尔、梅姆林、荷尔拜因、凡·德·韦登、勃鲁盖尔、凡·代克、贝里尼、安德里亚·萨托和雷诺阿等名家。艺术作品的数量和质量让观众大为惊叹:“仅在一个展室里就展出两幅伦勃朗画作,其中有一幅是此前不为人知的画作《梅灵林·马多娜》。”估价为24万美元。还有三幅克拉纳赫的作品。展出的绘画作品总共有1000多幅。据记者报道,所有这些作品“原来都要挂在戈林官邸的墙上。”《纽约时报》记者理查德·J.H.约翰斯顿从贝希特斯加登报道说,展会“证明赫尔曼·戈林或者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或者是最有眼光的窃贼”。

那次艺术展览会轰动一时:“几十名美国官兵从外地赶来,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艺术展品和迷宫似的‘请勿吸烟’公示牌中。哈里·安德森是一位在101空降师服役的艺术史学者,曾经负责寻找戈林艺术藏品并确保这些艺术藏品的安全。举办这次展会的想法就是由他提出的。尽管场地拥挤,安保方面也存在问题,其中却不乏专业水准亮点。比如有位展会解说员‘耐心地’向有兴趣多了解展品的观众讲解他们正在观看的作品。此人正是戈林的首席博物馆馆长瓦尔特·安德烈斯·霍弗尔。他也是戈林的主要采购代理人,因此深深卷入洗劫欧洲艺术收藏品的活动当中。然而他坚持说所有藏品都是正常购得,他不是纳粹党人。闻听此言,美国大兵心照不宣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在新闻界广泛报道的一番言论中,霍弗尔吹嘘他在同希特勒数名艺术品经纪人竞争当中成功胜出,如愿以偿地收购了人人希望得到的艺术杰作,暗示元首也参与了相关活动。1945年5月中旬,在巴伐利亚州新天鹅堡发现了“同戈林和希特勒有关的大规模(艺术品)盗窃罪确凿证据”。后来在贝格霍夫别墅希特勒个人财务中又发现了同希特勒有关的证据:12本洗劫来的艺术品专集表明“他曾经翻阅过这些专集,也许为他的山中别墅从中挑选一些作品”。有位记者以嘲讽的口吻对纳粹高层官员贪婪地收集艺术品的行径发表了如下评论:“他们都是有文化修养的绅士。”

在盟军开进德国的最初几周内,探明纳粹藏匿的大批艺术品、黄金和其他财宝的轰动性发现披露得如此之快,人们还没来得及深入理解有关某个奇异藏室之处的新闻报道的含义,又有一项重大发现很快浮出水面。1945年6月,新闻界宣布美军又发现一批纳粹藏匿的财物,其总价值估计为50亿美元,远超在莫克斯发现的那批纳粹财物。这批新发现的财物主要有代表奥地利和德国巴伐利亚州财富的国内外证券,以及窃得的珠宝、金条、教堂器物,比如布拉格一座教堂里的黄金圣盒。对于大多数人而言,50亿美元是一个超现实的近乎想象中的数字,就像其他被发现的纳粹劫掠财物估计出的价值一样。1945年5月29日,《芝加哥每日论坛报》刊发一篇报道,披露美军中士乔治·莫菲引爆炸药,将希特勒藏匿在莫克斯矿区中的黄金呈现在世人面前。这篇报道能够帮助我们从更加人性的角度理解这些数字。那批被发现的黄金白银以及货币初步估价为5.2亿美元。后来莫菲急匆匆地请假回国看望病重的母亲。当他回到华盛顿州西雅图市的家中时,“衣袋里只剩下15美分”。

1945年7月新闻界报道,盟军已将他们发现的所有劫掠财物转移到法兰克福市的帝国银行,以便对其总价值进行评估。这项任务异常艰巨。《芝加哥每日论坛报》上有篇文章称,纸币“装在帆布袋里一直堆放到天花板上”,金条“码得像木材堆一样”,大桶里装满珍珠、红宝石和蓝宝石。一名叫朱迪·巴登的记者获准参观金库。后来她写道:“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根本没法同阿道夫·希特勒和他的强盗、杀手们相提并论。”如果说这样的文学隐喻充分体现出财物的巨额程度,那么由其所指的累累罪行却都是真实确凿的。在收缴的一些纳粹党卫军劫掠品木箱里装满了从数万被害犹太人牙齿上抠掉的金银填料。在另一个财物藏匿之处,“从德国、波兰、希腊和其他被占领国家女性纳粹受害人手指上撸下的结婚戒指用绳子串上,看上去就像乡下香肠一样”。如果在这种罄竹难书的罪恶贪婪行径面前还谈论希特勒低调简朴的生活方式,谈论他手下那帮纳粹精英的自我牺牲精神,那简直就是令人作呕,无耻至极!

然而,一个神话破灭了,又一个神话紧跟着又冒了出来,并对广大民众产生了深远长久的影响,使他们为之入迷倾倒。海因里希·霍夫曼在他拍摄的那些著名照片中,把贝格霍夫别墅作为重点场景加以表现:他以相机记录了希特勒在露天平台同朋友、儿童和爱犬享受阳光和新鲜空气时的无数个镜头,意在向德国民众传递展现一种光明正大、摆在眼前的善良健康形象——所见即所得。盟军到达之后获得的一系列发现,又将上萨尔茨堡变成了布满地下之谜、秘密洞穴以及埋藏财宝的地方。希特勒故居后来同邻近的翁特斯伯格民间传说联系在一起。那些传说中的国王和大臣们就藏身在这座大山深处。上萨尔茨堡的表面生活显得很有欺骗性,于是人们开始关注表面之下掩盖的真相,关注纳粹挖出的山中洞穴。有人认为那里至今还埋藏着纳粹财宝。

就在盟军占领希特勒别墅之后数周内,一个截然不同的元首私家生活形象开始显现出来。秘密、奢侈与罪行取替了平易近人、谦逊低调与道德操守。在这个变化过程中,人们开始认识到精心打造早期元首私家生活形象的关键所在是什么,为什么这一形象在德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影响。由揭露纳粹瞒天骗局所带来的启示教训表明,可以原谅那些先前深受纳粹宣传机构欺骗的德国民众和外国人士。每个人都不去思考那种令人不安的可能性:自己也曾与他人一道喜欢并且愿意接受元首为人谦逊低调,是个与人为善好邻居的早期个人形象,尽管大量证据表明情况恰恰相反;每个人反而更容易把自己视为希特勒的一个“挑选出来的上当受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