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我跟卡萨尔斯讨论由我来写一本关于他的书时,我心中所想的作品和现在这一本颇为不同。当时我是想用文字和照片来呈现他的日常生活与工作,绘制他作为人以及艺术家的肖像,一幅细腻的当代人物肖像。文字和照片都将出自我之手。
准备写作此书时,我多次随着卡萨尔斯在国内外旅行,参加他的演奏会、大师讲座、他创作的神剧《马槽》的演出,以及他参与的几个音乐节。我还定期去他波多黎各的家中拜访。除了在各种活动中为他拍照,在我们谈话时,我还做了详尽的笔记和录音,这些谈话有时是非正式的闲聊,有时则是有条理的问答,内容都是关于他过去的经历和对许多事物的看法。为了补足对他早年生活的认知,我前往他在法国莫利雷班的寓所和在西班牙的故居,去查看文件资料和纪念文物。
对卡萨尔斯的认识愈多,我就愈发对此书的最初构想不满意。他的整个生涯有着十分重要的历史背景,而他戏剧化的一生所具有的意义又是那样丰富且充满人性关怀,这让我渐渐意识到倘若只专注于现在,而不能将现在与过去融合,那会有所不足。此外,卡萨尔斯本人的言语充满色彩和韵律,他个人的回忆与感想具有自然的诗意,让他的声音和他的人生故事难以分开。
有一段时间,我尝试了一种做法,把此书的文字部分集中在我们谈话中的问答,然而结果令人沮丧。这样的形式带有一种机械性,而我所提出的问题不仅显得多余,还是一种干扰。我逐渐明白,应该让卡萨尔斯的话语单独存在。
在那之后我有了一个主意:把我的提问全部删除,把卡萨尔斯的回忆和评论整理成一个整体,内容包含叙述、心境和主题。我跟卡萨尔斯讨论这种做法,他同意了。渐渐地,这本书成了现在这种样式。
有一件事需要说明。一直以来,卡萨尔斯始终拒绝写作自传。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一封给我的信里他这样写——“我不认为我的人生值得用一本自传来纪念,我只是做了我必须做的事。”这与他的个性很相符。因此,我要声明,这本书不该被看成是卡萨尔斯的自传。一本自传当然是一个人的自画像,而此书无可避免地有一部分是我对卡萨尔斯的描绘。再者,书中字句虽是出自卡萨尔斯之口,却是由我来加以组织,而且此书大部分内容也是由我决定。假如由卡萨尔斯来写自己的故事,他所强调的人生面向当然很可能会有所不同。
因此,这本书是对卡萨尔斯的描绘,是以他的回忆和观察勾勒出轮廓。这些回忆和观察正是我过去这几年里记录下来的,也是由我将其编排成如今的样式。我将重点放在刻画他这个人上,用他自己的话语打造成这部作品。他的一生为他的信念做了明证,即“艺术与人性价值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