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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克尔自传:活出生命的意义》我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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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谈谈我人生的起点——我出生的时候。我是在切尔宁街6号出生的,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父亲有一次告诉我,个体心理学创始人阿尔弗雷德·阿德勒(Alfred Adler)博士,曾在切尔宁街7号,也就是我家斜对面住过一段时间。这么说来,第三维也纳学派——意义治疗的诞生地和第二维也纳学派——阿德勒的个体心理学的诞生地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布拉特街在我们街区的另一面,沿着这条街走一小段,就到了奥地利第二国歌的诞生地,也就是小约翰·施特劳斯创作《蓝色多瑙河》的那栋房子。

意义治疗的最初构想是在我出生的房子里形成的,而其成书则是在我回维也纳之后所住的另一所公寓里。由于我的工作室位于整套公寓的一个半圆形的角落里,再加上我著书过程中所遇到的诸多“阵痛”,所以我将其戏称为“半圆产房”。

我3岁时就立志长大后成为一名医生,这大概让我父亲觉得很高兴。那个时候,孩子们普遍流行的职业理想是船员或军官,而我很容易地就将自己的医生梦想与之结合起来,一会儿希望将来成为船医,一会儿希望成为军医。不过,除了医疗实践之外,我小时候还对研究工作颇感兴趣。记得4岁时,有一次我对母亲说:“妈妈,我知道药是怎么发明出来的了!我们只要找来一些想要自杀又刚好生病的人,给他们各种各样的吃的喝的,比如鞋油、石油之类,如果他们活下来了,就表示我们发明了治疗他们疾病的新药了。”可是即使这样,现如今我的一些批评者还说我缺乏实验精神!

大概也就是在我4岁那年,有一天晚上快入睡时,我突然被脑海中出现的一个念头吓坏了——我想到有一天我也会死。此后,让我用一生的时间苦苦思索的,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这么一个问题:既然生命如此短暂,那它的意义何在?最后,我终其一生探索得出的答案就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正是死亡本身让生命变得有意义。最重要的是,生命的短暂并不会抹杀它自身的意义,因为过去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永久的消失,而是被保存起来——过往的一切在消逝之前,就被保存在了“过去”。我们的一切所作所为、所学所感,都被存放到“过去”之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使它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的童年有两件没能实现的心愿:我想成为童子军,并拥有一辆自行车,可是这两件事都因为一战的爆发而成为泡影,令我忧伤不已。不过,那时还有一件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却出乎意料地实现了:在城里公园和游乐场的几百个小孩里,有一个公认最强壮的小孩和我摔跤,却被我用“肘击锁颈”式功夫撂倒在地。

在我稍大一些时,我一直想写个短篇故事,情节是这样的:有个人弄丢了自己的笔记本,找得快发疯,后来有人捡到并还给他,不过这个拾金不昧的正派人却很想知道,那笔记本的日历上有些奇怪的标记到底是什么意思。最终真相大白,原来这是一些提示性标记,用来提醒笔记本的主人一些特别幸运的“个人纪念日”。譬如在7月9日这天的日历上标记着“布尔诺火车站”,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是说,有一年的7月9日这天,当时他只有两岁,在布尔诺火车站的站台上,他趁着父母不注意爬到火车铁轨上一列待发的火车前,直到火车离站的汽笛响起,他的父母才看到他。他父亲迅速地把他从铁轨上抓上来,就在这时,火车开动了,真是太幸运了!谢天谢地我如此安排情节,因为这个小孩其实就是——我自己。

童年时我有一种备受保护的安全感,这种安全感自然不是通过哲学思考获得的,而是来自我生活的环境。大约在我5岁那年——这件事我认为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那时我们在海恩费尔德(Hainfeld)消夏,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半梦半醒,双眼还未睁开,心中忽然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愉快神圣的情感所充盈,感觉自己被保护、被珍视。当我睁开双眼时,看见父亲正站在我面前,弯下腰对着我微笑。

再来说说我的性成长。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一家到维也纳森林公园游玩,路上我和哥哥捡到一沓明信片,上面印着些色情图片。我俩对此既不惊喜也不惶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气急败坏地把它从我们手中抢过去狠狠撕掉。

后来,我大概8岁时,“性”被笼罩上一种秘密的色彩。这得怪我家里那个活泼漂亮的女佣,她有时会向我和哥哥(单独或一起)展示她的身体。比如,她会躺在地板上假装在睡觉,然后诱惑我们和她玩这种游戏。事后她总是再三叮嘱我们,这件事情绝不能让父母知道,它是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秘密。

之后几年,每当我做错了什么事(当然,我指的是与性无关的错事),都会很害怕,因为家里的女佣经常晃着食指警告我说:“小维克,要听话,不然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妈妈!”这句话就足够让我乖乖的了——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母亲问她:“那秘密到底是什么?”女佣回答:“噢,没什么,只不过是他偷吃了点儿果酱!”所以,我说她一直警惕我会走漏什么风声,绝不是空穴来风。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我对父亲说:“爸爸,我没跟你说过,玛丽昨天带我去布拉特街坐旋转木马了,对不对?”我想用这种说话方式来表明我要保守秘密。想想看,如果有一天我这样说:“爸爸,我没跟你说过,我昨天摸了玛丽的身体,是不是?”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开始弄明白性与婚姻的关系,不过那时我还不清楚性与生育之间的联系。那时我已经上中学了,我告诉自己,如果我结婚了,不会在晚上的时候直接睡觉,因为我不想错过“好事”——那件大家称之为“同床共枕”的事。我心想,大家真的会那么笨吗?会笨得直接上床睡觉而错过那么美妙的事情?我对自己说,一定要清醒地享受这件事情。

另一次,我们一家在波滕施泰因(Pottenstein)避暑,有一个女老师和我父母是朋友,就常常过来陪着我们这些小孩子。她戏称我为“思想家”,可能是因为我喜欢向她提问,而且总是不断地冒出新的问题,没完没了。当然,我认为我当时并不是什么伟大的思想家,不过倒可以说是一个在思想上刨根问底的探索者。

也许可以称为苦思,或者说得好听一点,可以称为苏格拉底式的自省,不管怎样,我小时候,每天早上在床上吃过早饭——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喝过咖啡之后,总会花几分钟时间思考人生的意义,特别是接下来这一天的意义,或者更确切一点,这一天对于我的意义。

这让我想起了在泰雷津集中营的一件事:一个来自布拉格的大学讲师给我们几个同行做智商测试,结果显示我的智商水平高于平均值。这个结果让当时的我很沮丧,因为如果我在外面的话,还能利用自己的智商优势有一番作为,可是如今我被关在集中营里,这一切就变得毫无意义。

说到智商,每当我听到别人有一个新想法,而那其实是我早就想到的,我就会觉得很好笑。但这种情况也不会让我感到不自在,因为在我看来,这些成果我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而别人却是费了很大心血才取得的,所以他们将自己的辛勤劳动成果发表,并因此成名,都是顺理成章的。实际上,就算有人因我的想法而获得诺贝尔奖,对我来说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