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的不凡并非与生俱来,而在于他们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做恰当的事。默克尔能坐上基民盟党主席的职位,绝不是轻描淡写的几笔文字可以概括,这其中的种种曲折,只有身在其中者方知。
科尔“黑金案”,牵扯了众多基民盟内的高层。他本人和朔伊布勒的争斗也让整个德国政坛看了笑话,许多基民盟原来的坚定支持者都因对他们失望而放弃选票或者投给了其他党派。
形势如此严峻,基民盟内如同绷紧了一根弦,轻轻一触就会发出剧烈的回响。北威州党主席吕特克斯在进行州议会选举时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再有任何大动作。尽管他有心成为基民盟党主席,但现实情况让他无暇他顾。资历颇深的老国防部长吕厄也是如此。与吕特克斯相比,他更多的是受到黑金案的影响,选民们对基民盟非常失望,致使他在石荷州的选举功败垂成。
就在吕厄选举的前几天,迈尔茨、施托伊伯和他共进晚餐,商量下一任党主席的人选。鉴于党内高层的人物少有不被波及,以及选民心中对党内高层的怀疑和失望情绪,他们得出了“或许由州长出任主席会比较好”的结论。
他的如意算盘,在默克尔于地区联席会议上得到的强大民意支持这一事实面前不奏效了,尽管其他基民盟内部的高层们对此并不乐见。他们认为,现在让默克尔成为主席候选人还为时过早,这个时期太过特殊,全党内的空气仿佛给点火星就能燃起来,不如冷却冷却,过段时间再从长计议。
迈尔茨和吕厄还有这样的打算:让某位州长先来担任这个特殊时期的主席,过段时间再另行选举。
客观上说,他们的考虑非常正确,这时的民众本就被政治黑金案折磨得很敏感,做出的选择也必然缺乏一定深度的思考,但实际情况是,不会再有除了默克尔之外的其他任何主席候选人了。
地区联席会议一结束,便打消了其他觊觎党主席一职的高层们或者州长们的想法。福格尔就在此时发表声明说,不会接受任何所谓“过渡时期党主席”的安排,也决不承认这样的党主席。
这种党内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帮了默克尔的忙。这名来自东德,自1989年参加民主觉醒党后一路随基民盟而来的女性,即将抵达基民盟的顶点。就在2000年4月10日的党代会大选上,默克尔成功获得超过96%的选票,取得了史无前例的成功。
默克尔在采访中总是说,从她担任联邦部长到成为党主席,人生中的任何一个转折点都是惊喜,她从未真正地预料到什么。这话或许应该这么理解:每个她愿意看到的结局对她来说都是惊喜,当它们还在萌芽时,她就已经想好该如何让它们开花了。
初次见到科尔时、与朔伊布勒商讨时、作为部长参加国际会议时、面对重大危机时……每一次,默克尔都细心地埋下可能会破土而出的种子,一旦逢上雨露,她会全心全意地照料那颗小小幼苗,直到它最后开出绚烂的花朵。这一次也是如此,当她看到自己的文章让科尔和朔伊布勒互相争斗时,她会考虑基民盟之后的出路,会思考下一任党主席人选。
每一届新的主席总会为自己挑选新的总书记,默克尔选中的是明斯特地区的联邦议员鲁普莱希特·波伦茨。基于默克尔的推举,他赢得了781张选票而成功任职。此时,朔伊布勒仍然为党内的主席团成员之一。
默克尔也表示了对科尔的慰问,她为科尔——这位在党主席之位上度过25年,如今却远离基民盟的政治家的遭遇表示遗憾,同时也为基民盟不得不对科尔做出的裁决表示遗憾。她希望科尔能够理解这样的决定,毕竟政治献金事件的影响如原子弹爆炸一般。
在默克尔经历如此大的“颠簸跨越时期”,媒体自不会坐视不管。早在党内一片混乱之际,《明星》杂志就用大幅版面做出了《统帅,我们需要您!》的标题。当默克尔成功当上党主席时,各种报刊争相发表评论,比如《法兰克福汇报》《日报》等,其中既有对默克尔人生的总结,也有对默克尔的怀疑,还有对基民盟未来的展望。
默克尔的当选,意味着科尔时代的终结。那么,新上任的主席究竟将如何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这个全新的时代又将以怎样的形式呈献给广大民众?
从默克尔当上基民盟党主席的那一刻起,麻烦一个接一个,不停袭来。首先是基民盟在州议会选举中的失败,这主要是由于科尔政治黑金案的影响,导致投票人数比起以往大幅下降。随后是联盟党在税收问题上的惨败,由此默克尔和迈尔茨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再加上默克尔在上任不过6个月之后,就辞退了自己的总书记波伦茨。坏消息接踵而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疑默克尔的执政能力:这个东德女人到底行不行?
最初,默克尔选择波伦茨作为总书记,主要是看中他北威州出身的身份,加上此人在处理事务上也比较稳妥。对默克尔来说,她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总书记应该是个能与她坚定地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在具体事务上可能会持不同观点,但在大方向上一定要绝对一致;同时,此人还必须在较为恰当地处理好政务的同时,通过外界来达到一定的政治效果或影响,比如给媒体一些心照不宣的暗示,通过独特的表达方式让自己想要传达的信息恰到好处地抵达大众,但又让他们抓不到任何具体的把柄。
很显然,性情平稳温和的波伦茨达不到这样的高端要求。他很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本就不是个擅长攻击政敌的人,若只需好好处理工作,自然不在话下。如此,波伦茨只在总书记的宝座上待了5个月。由于他很好地完成了每一项工作,也算是非常体面地“下岗”了。
波伦茨本人并不因此憎恨默克尔。他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若是继续和默克尔搭档,会出现更多矛盾,彼此的工作也不能很好完成。现在来看,他的这个决定非常正确。默克尔也非常欣赏他的态度,至今两人仍然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比起波伦茨的离开,真正令默克尔焦头烂额的是另外一件事。
基民盟和基社盟组成的联盟党因1998年联邦大选的惨败,从此变为反对党角色。令他们预料不到的是,作为联邦总理的社民党人施罗德和新上任的财政部长艾歇尔,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能力,能让税收改革方案在议会通过。
在对这一政策的态度上,反对党极其不好拿捏。若是新的改革方案发挥了作用,取得了好成绩,社民党领导的政府将立下大功,这对联盟党下一届大选非常不利;而若是政策没能发挥作用,社会上就可能出现诸如“改革之所以失败,都是因为反对党从中阻挠”或者“就是因为反对党的不配合,我们的经济才没能取得应有的发展”之类的声音。不管哪一种情形出现,联盟党都没有好果子吃,因此把握自身位置显得尤为重要。正是这其中的特殊性,才要求基民盟的高层领导人拥有优秀的能力来应对。
遗憾的是,联盟党完全没有处理好这件事的能力,一时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党内许多人也从默克尔当选主席的期待中渐渐陷入对现实的失望情绪里,全党气氛十分悲观。默克尔本人则对此事抱有非常不满的态度。
实际上,政府工作决议的实行是由议会党团主席负责,而协调商量决议的内容则是巴伐利亚州州长的工作,前者职务由迈尔茨担当,后者则是由施托伊伯担任,默克尔在这件事中根本不能起任何有效作用。也是因为此事,她和迈尔茨的关系开始敏感起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税收改革方案被通过?
最主要的问题仍出在基民盟党内部。
经历了重重打击、动荡不安的基民盟元气大伤,在处理科尔事件的同时,还必须履行作为反对党的职务。不少基民盟支持者的背弃早已让许多党员陷入失望和惊恐中,他们非常害怕突然又发生什么让党的前途彻底无法挽回之事,在应对政治问题时也完全不能发挥自己应有的思考力和分析力,由此便对施罗德政府多有轻视。
第二个原因,则在于施罗德和艾歇尔的政治能力。他们向柏林州、不莱梅州、勃兰登堡州这3个基民盟参与执政的州允诺,会在财政改革方案通过后给予他们特殊“好处”。尽管这件事后来被评论为“联邦制的贿赂闹剧”,但不能否认,它产生了相当不错的效果。
此外,政策本身也具备一定的可行性。新提出的改革方案完全承接了1995年至1997年魏格尔改革时的经济思想,在理论方面无可挑剔,故此赢得了经济界的大力支持。
基民盟党内低估了施罗德的能力,默克尔却留了心眼儿。
在第一次见到施罗德时,她就已经知道这是个务实主义者,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彼时的她显然还需历练,直到最后她也没能阻止这件事情。客观条件已经十分艰难,她的“无所作为”又让人们对主席的信任度打了折扣。对此,那时的默克尔显得委屈又沉不住气。她多次在公开场合批评迈尔茨,说他不能坚定自己的立场,处理事务有些脱离实际。事实上,这些评价有失偏颇,倒显出了她的眼光不够准确。迈尔茨对此非常生气,两人最终分道扬镳的种子也就此埋下。
不利的局面给默克尔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怎样才能扭转乾坤?如何让党内成员从之前的打击中挣脱出来?如何凭借自己的能力取得民众的信任?这都是默克尔需要仔细考虑的问题。但对民众来说,坏消息是否会持续出现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