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是近代最后一位伟大的领导者。他从一个农家子弟,获得神秘的幸运之神的帮助,以坚强的毅力,不屈不挠地攀登着,终于成为一个大国的统治者。他的故事是一段不朽的历史。可以说,像毛泽东这样一个统治人类四分之一人口达四分之一世纪之久的伟人,在历史上也是罕见的。
他为中国创造了全新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制度,并留下了一批理论著作和评注文章,也留下了一小部分很杰出的诗词,其中很多是在马背上吟诵而成的—本书引录或节引了许多。他为自己规定的使命是把统治中国人民许多世纪的腐败、衰落、无能的帝制引入现代化—这个使命他无法完成。作为一个小省城的小学校长,到1920年毛确信只有共产主义才是使中国达到社会公正和经济发展的唯一可行的便捷途径。
因而他扮演了中国的列宁和凯沫尔·阿塔图克—从严格的意义上说,还有斯大林—的角色。列宁在1917年以后只执掌了短短9年的开创性权力,而毛在历经30年奋战建立了一个共产党国家后,又执掌权力近30年之久,并力图在中国建设社会主义。挑战与其说是来自反共人士,不如说是来自共产党内的对手和竞争者。毛的许多精力花在了同那些与他的基本思想相同的同志的不必要的斗争上。
也许这是由于他个性中的某种不安全感造成的,一些解释说是缘于他少年时期的经历。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反抗他的父亲,显示他的独立性,这在那个社会是骇人听闻的。作为家中4个孩子中的长子,他早年的生活并不轻松。他所捍卫的独立,他一心一意地追求了70年之久的个人启蒙和政治权力,有许多缘于那些早年经历。
但他的个人生活付出了代价,他不仅不能为其先后3个妻子提供任何真正物质的保证,而且似乎也未能承担感情上的责任。对他那许多孩子,他没有给予适当的保护,也没有给予传统的做父亲应给予的关怀。
由于他自己从事危险的事业,他的家庭不得不退居第二位,从这个意义上也可以说他毁灭了自己的家庭。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的堂弟和他的第一个妻子—更不要说他的众多关系密切的校友—都被杀害了,常常是在残酷的环境下,在共产党与其对手的内战中牺牲了。他的长子死在朝鲜战争中,他的第二个妻子和次子得了精神病,而他的第三个妻子、两个女儿和侄子则在他死后不久很快就失宠了,原因是他们进行了恐怕应该说是为了毛本人的政治活动。
令人惊奇的是毛本人活得那么长,幸运偏袒着他的生命与事业。1927年他死里逃生,在内战的一次战役中站在他旁边的士兵被打死了,他却幸免于难。在1935年史诗般的长征途中,幸运之神一直陪伴着他。他率领部队爬雪山,过草地,渡急流,通过充满敌意的少数民族部落地区,跋涉25000里到达了延安的避难所。
在若干年里,我们将难以知道中国人自己对毛的真实看法。
一方面,他是平等和社会正义的旗手,“大跃进”和“文化革命”的创造者,中国社会被压迫者的斗士。另一方面,他又是离不开社会的发明者,他坚持搞不停顿的、剧烈的运动,这种运动对许多人来说都是精疲力竭的和可怕的—特别是对技术人员和中产阶级来说更是如此。毛自己承认在1949年以后他引进共产主义的过程中,死了成千上万的人,而敌对的外国估计数字高达5000万人。作为国父式的人物,今后一段时间内,他不会得到公正的评价。
林彪是他终生的信徒,但在其生命的最后几个星期内又转而反对他。林彪当面说毛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天才”,但林的儿子背后在其父母和亲信面前又称毛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封建暴君”。
在中国以外,毛的声誉同样也是相互矛盾的。对许多海外华人来说,毛是个英雄,他使中国站起来反抗外国的压迫,特别是西方和俄国的压力。
毛是公然反对斯大林的共产党人,又是斯大林的后继者,他想发展新的具有现代色彩的恰到好处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他还是在白种人的西方以外以毫不动摇的自信心面对西方的第一位领导人。在西方面前,他没有丝毫的自卑感,反而向西方作者宣传经过修正和调整的西方理论,同时又适当地糅进了一些原始的道教思想和中国的常理。
斯大林嘲笑毛是一个“人造黄油式的马克思主义者”,赫鲁晓夫扔给毛一顶“小资产阶级”的帽子。但毛还是引起了一些欧洲共产主义者的关注。一个东德哲学家在20世纪50年代宣称:“赫鲁晓夫只是个经济上的实用主义者,而毛却是个思想家。”另一个人则说:“我们需要思想,今天我们只能从毛那儿……而不是从赫鲁晓夫那儿得到它。”
中国的情况使一些外国共产党人很难欣赏毛。卡斯特罗曾谴责毛是一个“荒唐可笑的凡夫俗子”,而他的党居然还把他奉为“尊神”;同时智利诗人巴布诺·聂鲁达则批评说:“毛泽东成了脱离人民的活佛,他通过宗教法庭按他自己的方式来解释马克思主义和当代事件。”
但在第三世界不那么西方化的地方,在亚洲和非洲,毛更多地被称为英雄。当毛在“文化大革命”中竭尽最后力量要改造中国人时,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加诺评论说:“如果毛失败了,那将是伟大革命时代的终结。”
巴基斯坦总理布托在谈到毛的去世时说,“像毛泽东这样的人百年不遇,也许是千年不遇。他们占据着舞台,以神的启示来书写历史。”毛是“一座奥林匹斯山”,他“使历史为之萎缩”,他是“世界为之震惊的辉煌的新秩序的最杰出的建筑师”。甚至保守的英国人蒙哥马利勋爵也评判毛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伟人,是凡人时代最不平凡的人”。
然而归根结底,毛仍摆脱不了他的农民习性,他节俭得近于吝啬。穿的衣服有补丁,睡一张既没有弹簧也没有垫子的宽大木床,住着朴素的寓所,吃的也是粗茶淡饭。
毛的悲剧在于,他最终未能在中国推行他想要进行的所有改革—他低估了阻力。本书将展示他的那些思想是如何形成的,他如何为此而奋斗—既反对敌人也反对朋友—以及他最后是怎样失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