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伫立原地出神许久,皇帝一行人的身影早没在梅树丛中,直到身旁小黄门提醒才回过神来。千步廊出来池台错落,曲径通幽,他徐徐而行神飞天外,不知怎么竟走岔了路。
越过一道花树围墙,靠近承庆殿,忽闻宫墙那侧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好像是两名男子在低声交谈。菡玉耳力较好,又听这声音似乎有私密,便听了一耳朵。
其中一人问道:“杨御史,你所言当真?”声音压得极低,听来有些耳熟。
另一人回答:“下官怎敢欺瞒王中丞。这是刚刚发生的事,这会儿陛下还没走到贵妃院里呢,下官立马就赶来告诉中丞了。”
这个声音菡玉再熟悉不过,正是杨昭。听他称另一人为“王中丞”,菡玉倒分辨出另外那人是御史中丞王鉷。
听杨昭这口气,说的难道是……
王鉷笑道:“杨御史告诉我这个又有何用呢?”
杨昭道:“坊间飞语杨侍郎乃隋炀帝玄孙,此番陛下听闻杨侍郎与术士往来动及祖墓,心有不悦。下官听说王中丞与杨侍郎私交甚密,特来告与中丞,也好提醒杨侍郎啊。”
王鉷道:“是极是极,杨侍郎与我父乃表兄弟,我少时与表叔甚亲狎,得入御史台也多亏表叔引荐。多谢杨御史提点,我自会提醒表叔注意言行。”
王鉷和杨慎矜是表叔侄,以前交情不错,杨慎矜也对王鉷有荐举之恩。但杨慎矜自恃长辈,王鉷升至与杨慎矜同样的职位,杨慎矜见了他仍然直呼其名,抢夺王鉷职田,并屡次向旁人提起王鉷母亲身份卑贱,贬低嘲弄,王鉷早就对他心存怨恨,二人貌合神离。这回杨昭弄出明珠的事端来,还故意告诉王鉷,难道杨慎矜就是因此……
菡玉猛然醒悟,心中暗叫声糟,掉头转过一个弯,差点和迎面来的人撞上。他急顿住脚步,抬头就见杨昭似笑非笑的脸。
杨昭笑着摸摸自己耳朵:“我说呢,刚刚怎么耳根子一直发痒,原来是隔墙有耳,更没想到还是吉少卿。”
菡玉见他说破,也不和他打官腔了,沉下脸道:“杨御史,我只道你是真心喜爱明珠,才忍痛将她让给你,没想到你别有用心。御史台要查办弹劾谁我无权过问,但你也未免太不光明磊落,把主意打到一个弱女子头上,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杨昭笑问:“吉少卿何出此言?我不图明珠美色,还能图她什么?吉少卿也说她只是区区一个弱质女流,和查办弹劾云云有何关系?”
菡玉冷笑道:“杨慎矜往来术士谋复祖业,明珠可是重要证人,又对陛下当面抖出此事,一般的证人还做不到呢。”向后退了一步,却触到背后的院墙。
“吉少卿真是敏锐先见,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杨昭轻笑,又逼近一步,“人说少卿上窥天机预算神准,要不要帮杨侍郎算一算,看他能否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菡玉被他逼得无路可退,整个人落入他的圈围中,一弯腰从他架在墙上的左臂下倏地钻了过去。杨昭也不慢,左手就势一捞,抓住菡玉胳膊又将他拽了回来。
菡玉斥道:“杨御史这是什么意思?”
杨昭敛起玩笑之色:“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杨慎矜将有一劫。你最近与他往来频繁,为免牵连,不如先找个隐秘的地方避一避风头。”
菡玉怒道:“杨昭,就算你们有铁证在手,未经陛下批准就擅自囚禁朝廷命官,也是越权重罪!”
杨昭还想劝说辩解,菡玉趁他开口猛一转身,未受制的那只手握成拳直向他面门袭去。杨昭一扭头便避过,身子后仰,拉住他左手,同时换另一只手抓住他,用力将菡玉左手扭到背后。只听“咯”的一声脆响,菡玉左肩被他扭脱了臼。
菡玉吃痛闷哼。杨昭不意自己手上刚使了这点力气就叫他胳膊脱臼,急忙放松力道,更没料到菡玉一手已脱臼居然还能飞身而起,旋身一脚踢中他面颊,把他踢倒在地。待他爬起身时,菡玉已跑得不见踪影。
杨昭摸了摸受创的脸颊,一碰便钻心地疼,嘴里也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看来伤得不轻。他望着菡玉消失的方向,不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