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天。
邦彦被通过窗帘、高高地照射进来的阳光弄醒了。他揉了揉眼睛,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点燃一支烟,那味道就象叼着抹布的气味。
他起身冲了个澡,刮了刮胡子,穿上松松大大的室内衣服。
他走出房间,把用报纸包着的钱包、印章和名片等昨天晚上的证物都扔进走廊墙壁上嵌着的壁炉里烧了。同时和不时从走廊上经过的同一公寓里的人不痛不痒的寒喧几句。
然后他下楼买了一张早报回来。
他紧张地绷着苍白的睑翻到报纸的第三版搜寻着。
他的眼睛紧张地在版面上找寻,最后紧绷着面孔终于松驰下来。好象是为自己的失态而害羞,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的冷笑。
第三版和市内版都没有对昨晚那件小事进行任何报道。
然后他走进厨房,炒了一个熏肉青椒,又冲了杯咖啡当作早餐。他点燃香烟,边喝咖啡边吸烟。他把烟灰掸在咖啡盘中,微风一吹,烟灰四散飘动,邦彦看着在空气中飘舞消失的烟灰,眼中命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喝了三杯咖啡,吸了第五支烟之后,他的早餐吃完了。
收拾了下餐具。他走到床前,掏出拆卸之后用布包起来的毛瑟枪和金刚石刀以及螺丝刀。放在桌上。
他用金刚石刀使劲地锉枪把上的号码。枪柄上的黑漆脱落了。商出银色的金属邦彦用正确的职业性的动作操作着金刚石刀额头L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充满男性气急的脸上显出棱角分明的线条。
他调整了一下扳机里面的弹簧,又用金刚石刀和油石锉了锉枪机扳手,然后轻轻地把扳机装好。
他用螺丝刀把枪装好。轻轻扣动了一下扳机。枪机毫无阻力地滑到后面,发出声轻轻的脆响,空打了二下。
他又把肩背枪套的带子切短了一些,使它能刚好套在自己的右腿上。他把装好子弹的弹夹推入枪柄,又把火药仓中的弹头用小刀轻轻往旁边拔了拔。这种子弹进入人的腹部之后,只在外边留下一个很小的洞,却可以把人的内脏炸个乱七八糟,再从背后串出来,留下一个研钵大小的窟磁。
邦彦打完工回来,打开收剖八听下午三点的新闻节目他的眼中放射着一种期许的光,这目光随着广播员的声音不断地变换着,忽明忽暗。
“今天上午十时左右,从家住都内大田区田园调布二号街五百九十号的五十三岁的朝日塑料公司职员浅野五朗的别克汽车行李箱中。发现一具眉心中弹身亡的男尸。死者身高一点七五米,体重八十公斤左右,推测年龄三十五岁左右,身份住址不详。”
警方从证人浅野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表明,因为证人从未离开住所,停车场在住所的地下,因此汽车是昨天夜里破丢弃在路边的。
“证人表示,在此之前从未见到过车中的死者。”
“警方称,从犯罪迹象表明凶犯是职业杀手或者是黑社会之间的相互残杀。目前车内留下的二十多种指纹均已被送往鉴定科正与黑社会人员与前科犯的指纹档案进行对照。”
播音员的声音平淡地谈着。内容转到了市议会的读职事件上了。邦彦关上收音机,做了个深呼吸,脱下室内服,把手和脸洗了洗。
他穿上暗青色的裤子,把裤腿卷起来,把毛瑟枪套在腿上。
然后他在黑色运动衫的外边,套上一件浅色调的马海毛料西服。然后披上一件天蓝色的风衣走出了公寓。
邦彦在公寓门口,站着和看门的老人随便聊了几句。
“我想去日比谷看一场特轮电影,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天,再一个人待在家里,单身汉的日子太孤独了。”
“哪里呀!我可真是羡蒸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天到晚快快乐乐的。”
惧内的公寓管理员吸了日烟袋,把烟吹向空中,然后直直地注视远方。
邦彦走了一段。看见没有熟人,就钻进用伪造的汽车驾驶执照租来的,昨天夜里开回来的那辆丰田车。他毫无目的地开了三个小时,好让计程表上的数字多走些,然后在新宿的汽车旅行俱乐部前面停了下来。
一边交纳三千日儿和租金,邦彦一边和收款的女孩搭话“真难得昨天箱恨下雨了,好,再见!”
他朝那女孩递了个媚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街上径直走去。
收款的女孩望着邦彦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支着下巴,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接着看书。
邦彦走进街口的一家酒吧,坐在柜台里想着是否已经都办妥了,一边望着酒柜上摆着的作为装饰的、花花绿绿的进口酒瓶,一边慢慢地喝酒。
周围只有三三两两的儿个顾客。酒吧真是让人在孤独中陶醉的地方。香烟轻轻释放着紫色的烟雾,空气中缓缓流动的伤感的音乐声。邦彦一下子放松下来,这样疲倦也就跟着袭来,眼皮变得十分沉重。一个劲儿地往下落。邦彦若有所思地慢慢喝着酒,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一个涂着淡淡的日红和重重的眼影的同性恋男孩,正用满含柔情与缠绵的目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酒吧里的客人越来越多了,于是邦彦算了帐走了出来。
嘈杂的街上,毒蜘蛛样的霓虹灯已经开始不停地闪烁。邦彦立起风衣的领子,穿过充满湿气的晚秋的夜色,喝醉了酒的客人们开始向千鸟足聚集过来各种酒吧,门前的拉客员和活人广告象是要把歌舞伎街挤破了,同性恋者们也散于其中。
邦彦在新宿车站的报刊厅买了四、五种报纸,坐车坐到了池袋。
在拥挤的国营电车里邦彦只能把报纸放在风衣口袋里。
邦彦在池袋下了车。穿过西武商店门前少场!呈带状漫延的车流和人流,在家拉面馆要了一份两个人吃的烧麦。
邦彦打开晚报在第三版的最后面,有大字标题,上
面破害者以及装着他的那辆车的照片跳人他的眼帘。
报纸上说。今天早上十点左右,从浅野五朗的汽车行李箱中发现的男性死尸是警视厅搜查课的警察——冈田良雄,这一事实已经得到证明。死尸是在庆应大学医院进行尸体解剖检查的,结果表明,死因是子弹从眉合直贯至大脑,嵌在头盖骨上,使警官当场死亡。子弹射出之后已经变形,但仍可断定是0.22口径手枪所发射出的子弹。
与死者一起坐末班车到大森车站下车,然后在那里与死者分手的预备警部大木腾证实,被害者是在从大森车站回家的途中被射杀身亡之后,又被装人浅野的汽车行李箱之后运到发现现场的。
虽然发现死者在警务工作中有过留下仇恨的罪犯,但从做案者把死者的手枪、日记等全部物品都带离现场来看,罪犯是有更深一层动机的智能隆罪犯。
不管怎么样,从鲜明利落的作案手段来看,这不是单独作案,而是经验丰富的作案团伙共同作案。用这么凶残的手段杀害警察,警方表示要不遗余力地进行侦查。报纸上除记载了上面这些无意思的话之外,还介绍了该警官的简厉,家庭情况以及有关人士就此发表的谈话录等。邦彦一边吃着烧麦,一边把所有的报纸都看了一遍。然后他步行走回公寓,早早地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之后,一阵恐惧的气氛便向他袭来,头很痛,胸口也象是堵上了什么东西。感到气闷。
邦彦光着脚从床上下来从酒柜中取出大大的酒瓶,他把洒咕l咚咕咚地倒进茶杯里,然后一饮而尽。邦彦被呛得咳嗽起来,眼泪也流了出来。酒精开始在身体中循环,他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儿血色。
回到床上,邦彦用头枕着放在枕头上的手叼着香烟吸着东京急是不时地在什么地方发生火灾,捎防车响着尖历的示警笛并胡乱地敲着消防钟从街上飞驶而过。那声音刚过去,马上又有汽车的隆隆声、警笛声和电车的噪声文织成城市噪音交响乐,隔着窗户传进屋里。台灯那淡淡的桃红色的灯光下浮现出邦彦秀丽而沉静的脸,在灯光和烟影的衬托下,他的眼睛和高高的鼻梁、流露出略带哀伤的线条。
意识到烟灰落到了脸上,他把香烟放在枕头与桌子之间的烟灰缸中捻灭了。
犯罪是很合算的,他想。
但是,犯罪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是一件充分展示组织能力的工作。并且还要有孤狼一般的意志。
要雇杀了那个人,杀人的动机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因为干的是受雇杀人的取业,所以动机就只是报酬而巳。朝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受害人连着把二、三十发子弹倾人他的身体,逃跑的道路早在受雇的时候就已经被雇主精心选好了。即使事情败露被抓起来,也很容易就能证明发案时不在现场。
即使是法律,也是可以用金钱和权力收买的。
经人大手挥,自己就可以被保释出来,然后再躲过风头就行了。
赖帐的赌徒是没有同伴的。但被发现的时候总是肢体残缺,同样,出卖组织的人也总是和死亡住在一起的。而因为组织内部的摩擦而搞内讧,是不会有任何差错,逃跑的时候也不会被绊住手脚。
与此相比有利的地方是,一旦有什么紧急情况,胆小的人就会冲动起来,进行无益的杀伤,这无异于给自己挖坟。而且这样还会有与同伴火拼或是被出卖的危险。但是。不管在什么场合,必须在事前做好周密、彻底的计算。天衣无缝的计划,适宜的时机以及敏捷机智的行动,只要具备这些条件,再加上完美的配合,就可以产生一种可以称之为古典式的干净漂亮的犯罪行为。
在这种场合,成功率最高的清况是如谚语中所说的那样。“要想藏起一片树叶就把它放到森林里,要想截起块石头就把它扔到沙滩上。”
细致而大胆的犯罪总是在人们不易发觉的场合和时间。
逃犯逃进景物之一等待时机的到来,然后以机械般的敏捷和正确的行动钻进搜杳圈之中,转瞬之间就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邦彦重又然起一支烟,睁开眼睛,一边深深地吸着烟,边开始重新考虑那个至今为止策划又被否定,否定之后又策划的夺取入学金的计划。
……
屋子外面一个人用旧帚把把废纸收集在一起。旁边的长倚上两个学士边吸着烟一边谈论着什么。……邦彦自己用手枪顶着科氏。逼他打开保险箱然后他们把抢来的钱搬进车里但是在无时无处没有人经过的大学校园里,要想轻而易举地逃走可没那么简单。如果引起那几十名职员的骚动,那可就不好收拾了,何况几掺有同案的人,也就是说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这对于只相信自己的孤狠邦彦来说,与自杀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邦彦青筋暴露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深深地连续吸了几口气。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在那张一愁不展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与焦虑的神情。
很快两个月就过去了。
报纸和收音机都报道说杀害警察的案件陷入了僵局,于是人们也就很决地把这件事忘得一千二净了。
邦彦白天在研究生院里学习,埋头于罗曼·罗兰的作品中,晚上回到公寓,以每天三千页的机械速度翻译詹姆斯·凯因的作品。
他待人接物给人的印象就是一个快乐的学生。他从未间断过身体素质的训练,另外他还花费很多时间进行做案的准备,打听消急以及做现场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