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暗,大厅里灯火通明,杜惜若下车站在空荡荡的庭院中央,看着透出灯光的窗子,被人等待回家的感觉真好,可是笑笑不在身爆没有人会等她。无声喟叹,她走过去推开大厅的门,一个胖胖的小身躯扑过来,“妈妈。”
她本能的抱住,几秒钟的忡怔后,才看清怀中抱着的小人儿,“笑笑!”她惊喜搂紧儿子,亲了又亲,使劲吸着儿子身上的奶香,“你怎么来了?”
“爸爸一起来。”笑笑伸手指向大厅一隅。
耿绍昀站在窗前吸烟,蒙胧烟雾遮去了他脸上的表情,他很少当着笑笑的面吸烟,见杜惜若看着他,他掐灭烟蒂,走近前,从她怀中抱过笑笑,“笑笑,先让妈妈吃饭。”
大概闻到他身上的烟味,笑笑扭动小身躯不肯让他抱:“妈妈,妈妈,爸爸臭。”
杜惜若忍不住“哧哧”笑出声,耿绍昀一脸尴尬。
耿绍昀和笑笑都没有吃饭,等她回来一起吃饭。笑笑特别兴奋,坐父母中间,时不时叫一声“妈妈”,转过头,又叫一声“爸爸”,
杜惜若饶有兴趣看着耿绍昀细心的用刀叉把肉食和蔬菜切成碎粒放入笑笑碗中,拌上米饭,再教他自己用勺子吃饭。与他以往的形象完全不同,完全一副家居好男人的形象,却不会给人婆婆妈妈的感觉,只是觉得别样的温柔。
她微笑:“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懂得照顾孩子。”
“多做几次就懂了,”他低头喂笑笑喝一口汤,“我欠他三年时间,能为他做的,尽可能不假手于保姆。”
杜惜若轻轻叹口气。
毕竟年幼,经过长时间的飞行,笑笑饭后不久就开始犯困。临睡前,还一边打哈欠,一边喃喃:“爸爸一起睡,妈妈一起睡。”
杜惜若轻轻拍着孩子,柔声哄他入睡后,替他掖好小被子,打开一盏小灯,才轻手轻脚走出婴儿室,耿绍昀跟在她身后。
婴儿室隔壁是杜惜若的卧室,她在卧室门口站住,正想说晚安,耿绍昀却先说:“我们谈谈好吗?”
“好!”杜惜若转身走进另一侧的书房,点上一支烟,懒洋洋窝进宽大的软垫座椅里,唇畔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却不过沈漓的情面,来为沈嘉恒求情?”
耿绍昀轻摇一下头:“惜若,不要让你的手沾上鲜血。”
“已经沾上了怎么办?”
耿绍昀眉宇微蹙:“又在说气话。”
杜惜若笑:“不是气话,傅传玉和蔡隽帆的血,也是鲜血。不过你放心,沈嘉恒没有死,人死了,一了百了,就不好玩了,哪能这么容易让他死。”她旋转过椅背,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在被他软禁的那段日子里,我每一天数着时间过,惶惶不可终日,总是盼望着他不要回来,怕他一回来就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怕他打我,我很怕痛,这一辈子除了他,没有人打过我;最怕的是怕他伤害笑笑。除非他要求我陪同出席一些场面上的活动,否则我一步也不能踏出那个华丽的牢笼。大部份时间,我就和笑笑呆在一个房间,傻傻望着他出神。很多次,我想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不如一死解脱,可是,笑笑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如果我走了,他该怎么办呢。如果没有笑笑,我根本挺不过那段时间。每当夜深人静,笑笑睡着了,看花圃里的仙人掌是我唯一的消遣,那时,我常在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沈嘉恒加诸于我身上的,一样一样还给他。”她的声音轻缓平淡,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耿绍昀听着,觉得心酸,走近前取下她指间的烟,轻抚她的肩:“你现在已经做到了,以后再也不用怕什么。”
“是呀,我做到了。”杜惜若微笑,笑意没有传递到眼眸中,“他利用顾湘湘和你母亲破坏我的婚事,我就利用顾湘湘和他的外公毁他一生;他制造各种假像欺骗我,害死我父亲,我就制造出假的后备文件和巨额资金流失事件,让他一无所有,身败名裂;他软禁我,现在我也软禁他……”
她又点上一支烟,抬头盯着耿绍昀的眼睛:“是不是很失望,觉得我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不再是你心中那个傻乎乎的苏小小?我所承受的,有一部份是上一代恩怨的延续,你母亲、顾湘湘、傅传玉……我何曾伤害过她们?她们却不放过我。我不会让笑笑重蹈我的覆辙,所有恩怨,必须到我这一代终结,所有潜在的危险,必须从我手中剔除。不管你怎么看我,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人,所做的一切,你只需要旁观就好,不要干涉。”
烟雾弥漫在她的脸庞周围,他低头看她,仿佛雾里看花,近在咫超却不真切。一络碎发落在她光洁的额前,他抬了抬手,终究是缓缓垂落,“我想去见他一面。”
“可以,”她的声音清冷淡漠,“反正大局已定,你甚至可以放了他和顾湘湘。”
报纸散乱的扔在地上,大幅标题清晰可见,全是与沈嘉恒及华丰集团有关的报道。一张躺椅摆在窗台下,沈嘉恒闭眼倚靠椅子上,全身沐浴在暖洋洋的阳光中,似乎睡得正沉。
耿绍昀缓步踱到他身旁,抬眼可见窗外尖刺交错的仙人掌。沈嘉恒突然睁开眼,侧首困惑的看一眼耿绍昀,却笑:“怎么是你,我还以为她会亲自来奚落我。”他衣着整洁,脸上的胡渣也清理得干干净净,丝毫不见落魄潦倒的样子。
“我想,她还不屑于这样做。”耿绍昀随意在他对面的窗台边沿坐下。
“做了那些事,我知道迟早会有报应,只不过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她能做得这么漂亮,自己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一分一毫,就让我声败名裂,这一辈子再也没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他唇角轻扯一下,却扯不出一个完整的笑容:“也好,早点来,免得整天提心吊胆。”
耿绍昀没有搭话,痛打落水狗不是他的作风,以沈嘉恒那样高傲的心性,落到这个地步,大概宁愿死去。
顾湘湘出现在门旁,声音低弱:“她说过,会给我一笔钱,送我们去国外的……”
耿绍昀拿出一张支票递向她,不等她接过,沈嘉恒抢先拿到手中,几下撕成碎片。
“嘉恒,”顾湘湘扑向前,抓住他的手:“我们还要生活,需要钱……”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沈嘉恒看着她,仿佛是在笑,眼底却透出悲伤:“我们怎么去兑现这张支票,别忘了,我们现在数街老鼠……”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百口莫辩。
顾湘湘怔怔出神,似乎还不明白状况,杜惜若说她决不食言,给一张支票,能不能兑现是他们自己的事,至于说送他们去国外,非洲也竖外。可是,谁也不能说她食言了。
耿绍昀站起身走到门口,止步回头:“走吧,我送你们离开。”
沈嘉恒没有动,神情有些意外。
耿绍昀补充一句:“困扰在这样的仇恨中,惜若大概也很累了,该作一个了结,她同意我带走你们。”
楚杰告诉杜惜若:“耿绍昀已经把沈嘉恒送到沈漓那儿了。”
“知道了,”杜惜若漫不经心答应一声,一边翻阅面前的文件,一边说:“游戏还没有结束,派人继续盯紧沈嘉恒。”
“一个昔日高高在上的贵公子沦落为不能见光的潦倒地步,苦难日子才刚刚开始,他这一辈子基本上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沈嘉恒这个人很聪明,而且忍耐力极强,不能小看他。”
楚杰说:“如果你还不放心,不如我安排人弄点意外事故,解决了他或弄残他。”
杜惜若没有吱声,低头看文件。
楚杰瞟了她一眼,正想说话,手机铃声响起,他走到一旁接电话。
杜惜若放下文件,站在大厅门口向庭园张望了一阵,招手唤过正在花园中分派工作的管家:“怎么还没有把笑笑从耿家接回来?”
“早上耿夫人来过电话,说不舍得小少爷,想再留他住一晚,明早让耿先生送回来。”
“哦,”杜惜转身走回大厅,楚杰已经接完电话,握着手机站在大厅中央凝神思索,她问:“怎么了?”
“我手下人刚刚话,说失去了沈嘉恒的踪影,你说得对,不能小看了他。”
杜惜若脸色一变,随即急促冲出门,向管家吩咐:“快,给我准备车。”
“有什么急事吗?”楚杰跟在她身后。
“马上去耿家把笑笑接回来。”
刚耿家大门,杜惜若就听到沈韵心的哭声。耿绍昀站在母亲面前,脸色隐隐泛青,绍谦拍着沈韵心的背,柔声安抚:“妈,您放松点,别只顾着哭,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
沈韵心呜咽着说:“嘉恒来找我,说是要永远离开这里,最后见我一面,我就想多给他准备点钱,没想、没想到他会趁我不注意带走笑笑……”
杜惜若脸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全身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摇摇欲坠,几乎站不稳。
“惜若!”江雅秋急忙扶住她。
耿绍昀回头,看见杜惜若,两人对视,担忧,愤怒,愧疚……皆而有之,他走到她面前,抬手扶住她双臂:“笑笑也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杜惜若用力拂开他的手,咬牙说:“如果笑笑有什么事,我一定会用对付沈嘉恒的手段,来对付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