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初的直系军阀、江苏督军李纯,1917年坐镇江南,控制长江下游,与湖北督军王占元、江西督军陈光远,号称“长江三督”,与皖系争雄而风云一时。可是到1920年10月12日,却突然暴死于江苏督军公署。李纯是怎样死的?是自杀,还是被人刺杀?是一个众说纷坛,饶有兴趣的谜。
近人蔡东藩在《民国通俗演义》第一百二十回有首叹李纯的诗,其中两句说:“无端拚死太无名,宁有男儿不乐生?”诗后批云:“李纯虽不能无疵,要不得谓非军阀之翘楚,是何刺激,竟至暴死?就中必有特别情由。但仍旧逃不出‘妻妾暧昧情事’这句话”。这里的“妻妾暧昧情事”,指的是李妾与马弁私通,被李发觉,结果被马弁刺杀而死。这虽是演义、小说家言,但决非于史无据。作者再三声明:“历史演义必须以正史为经,务求确凿,以轶闻为纬,不尚虚诬”,“要严格做到无一事无来历,要把‘临潼斗宝,鞭伏展雄’之类虚构的故事逐出演义之林”。所以此说当不至于视为失实的无稽之谈。关于李纯因妻妾暧昧情事致死之说,在其他一些稗官轶闻、野史杂著中,也有同样记述。当年曾任李纯书记官和军需课长的苏雨眉,在解放后所撰的有关李纯的史料中,也十分肯定地说,李纯是“死于同马弁私人间的桃色纠纷”(《李纯一生的聚敛》)。由此可以推断,李纯死于“妻妾暧昧情事”的说法是有根据的。但与《民国通俗演义》几乎同时成书的台湾学者丁中江所著《北洋军阀史话》,则是另一种说法。丁氏认为,李纯之死,非死于李妾与马允情通之事,而是死于李与马弁的妻子有染,被马弁发现,一怒之下,把他杀了的(《北洋军阀史话》中册)。丁氏所述李纯的死因与蔡氏所述不同,这很可能是当年同时流行的两种说法。也可能李既有妻妾暧昧情事,也有李与马弁妻子私通的事。这类事出现在当时并不奇怪,它反映了民国年间军阀的腐败本质和官场生活的极度糜烂。
还有一种说法是说他自杀身亡。40年代,由竞智图书馆主编吴虞公口述的《李纯全史》中有一篇《李纯之自戕》,首段说:“李抱病两月余,已渐痊可,力与图谋控制长江者,互争雌雄,忽于十月十二日晨四时逝世。省长以下各官,均至督署探问,街警加岗,军官往来如织”。又说:“据可靠消息,李于十一日晚问,尚在后花园散步,精力尚健,午间接命令,加英威上将军。李阅后,长吁一声。晚六时,向副官索连日上海报看,副官恐李见报激愤,假言报尚未到。至晚十二时又问,左右仍以未到答之。李深为诧异,谓何以数日报都未到。汝等骗我,遂大骂。并勒令承启官张某取来,众不敢违命,遂呈上。李阅后大哭,亦不言语,病遂加重,急电请西医须藤诊视,
未开方即去。李就案写信多封,一时就寝。至三时,值日副官陈廷谟,在签押房,闻内有叹息声,未敢即入。旋陈呼内差,无人答应。陈入室,见室内无一人,李拥被而卧,一无声息,乃有弹自左胁入腹。又于床下得勃郎林手槍一枝,李遗书五封,方知李之死,实系自戕“。陶菊隐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金兆梓的《近世中国史》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李新、孙思白主编的《民国人物传》都采纳了这种说法。
六七十年代之交,对李纯之死,在台、港学术界也展开过广泛的讨论,较通行的说法也认为是自杀。有的说他因长期吸烟成痢,即吸芙蓉膏成瘾,“一时不吸即欲下便”,为病魔所困,对生活失去兴趣,而起了轻生之念。
也有的说他原是冯国璋的部属,又与冯是直隶同乡,1918年冯代理总统期满下台,他因失去依靠,表示悲观绝望,“遂以手槍结束自己生命”(开国煊《李纯传》)。但对自杀之说,也有人表示怀疑。有人说:“以手槍自杀之人,宁有在床上而以槍自击其腹者乎?”也有人说:“遗嘱指定,四妾各给二千元,以李纯之财产,李纯之地位,而有此遗命,亦非事理之常”,“且自杀时间,在清晨四时,亦甚可异”;至于在被褥堆中,举槍自杀,“槍声必不能闻于外,即闻亦不远。”还有人认为,“以李之为人,亦一健者,讵甘如此毕命,实令人费解”(《李纯轶事》)。
近年来,随着北洋军阀史研究的逐步深入,对李纯之死的探讨,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也出现了一种新的见解。例如,由台北文海出版社出版、沈云龙主编的《北洋人物史料三种》,既否定马弁刺杀说,也不赞成自杀说,而认为李纯之死是由李手下的军官与前帝制犯顾鳌合谋刺杀的。作者在书中明确指出:“一月前(即李死前一月),帝制犯顾鳌(字巨六、四川人,袁世凯称帝时任大典筹备处法典组主任。袁死后作为帝制祸首被通缉,出逃南京)由李下令拘捕,下之于狱,并经秘密审讯,顾氏承认此来为运动帝制,与苏省军官密谋接洽,并历举其名,中有一人,自民国以来,即与李督甚为接近,且为李一手提拔,擢升要职。李氏闻之固然之怒,然亦无法,因兵权皆在其手也。及后奉上方命令释放,此殆由于张作霖之授意,李亦不言其释放之理由,此十日前事也。顾鳌既释,某军官即密谋害李,其计划极慎,其布置极周,遂获成功。”但也有人对此说的真实性提出质疑,所以李纯之死真相到底如何,仍然是一个悬案,(黄清根)冯玉祥“贺寿送水”是什么含义?
冯玉祥将军是近代的一个颇有影响的人物。他坚持正义、嫉恶如仇,在旧中国军阀混战时期,又可以说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传奇英雄。
近年推出的各种样式的文学作品,陈陈相传冯玉祥的轶事,其中颇为炙口的就是他的“贺寿送水”故事。据当时在西北军追随他多年的简又文回忆,说这件事是“适足表现其特殊性格的”,他后来写的洋洋数十万言的《冯玉祥传》也记述了这件事:“其年,吴佩孚在洛陽做其五十大寿。当时,吴高任直鲁豫巡阅副使,威风权势,煊赫一时,巴结者均送金送玉或谀辞致贺。
其中颇为典型的是康有为写的一副祝联:“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陽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最获得吴佩孚的欢心。当时冯玉祥派员前往拜寿,赠以冷水一罐,自云:君子之交淡如水。是涵有’谲谏‘之意。这一来,冯氏任性奚落人家,因自鸣得意,然身受者自然觉得真似‘冷水浇背’“。(《冯玉祥传》1972年6月台湾传记文学社版)
简又文说,冯玉祥贺寿送水事,传闻遐迩于民间和上层,“久已遍传人口,初以为谣言”,后经冯玉样本人证实“亦自言不讳,乃知为真事”。由此可见,冯玉祥确有此事。
可是近年推出有关冯玉祥故事对此却有所花样翻新,而且对“送水”含义又有相异说法。
一说是1922年4月,吴佩孚在洛陽过50岁生日,河南督军冯玉祥前来祝寿,送来一只用红纸封着的瓦罐,吴打开一看是一罐清水,故作惊喜尝了一口“寿水”,并自我解嘲地笑道:嗯,很好很好,还是焕章想得高人一筹,不同流俗——一罐清水,这岂不是说成“为官清如水嘛!”冯玉祥说,“君子之交清如水”。(冯桂荣编《冯玉祥传说的故事》,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5年版)本篇系72岁老人吕资安口碑,可见此故事深人民间,传闻之广,但此处不同的是冯玉祥亲自送礼,而且还让吴佩孚当着他面品尝,加上两人对话,显然有点戏剧化了,与此内容相近的《冯玉祥将军传奇》(王华岑、朱耕,1983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君子之交淡如水》篇也有类似写法,所不同的一是时间改为1922年12月,向后拖了8个月,地点不是在洛陽,而在直系大本营的河北保定,做寿者也换成了直系头子、时任直鲁豫巡阅使的曹锟,他做的是60大寿。考证于当时报纸和《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史话》(陶菊隐著),以及冯玉祥和曹锟的主从隶属,他不至于仍拿一罐清水充寿礼的故技,嘲弄曹锟的,但也不排斥另有张本。
但也有一说是说冯玉祥送水并非是为吴佩孚祝寿,也不是讽刺,而是对吴佩孚支持的表示。据称吴在直奉战争击败张作霖后回到洛陽,他人要为他作寿,吴不同意,冯玉祥在陕西督军任上“乃遣人送蒸馏水一坛,外加封签,题八字曰:君子之交,有如此水。吴得之大悦,谓其部下曰:”知我者唯焕章一人。外界企以为异,且有议冯寿礼之菲薄者,殊不知此中大有作用。“
(春明逐客《冯玉祥全史》1924年8月七版)原来方此之际,直系和奉系又在酝酿第二次大决战,双方调兵遣将,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态势,吴佩孚要冯玉祥率军出潼关助其一臂之力,冯表示同意,但迟迟按兵不动。吴佩孚疑鬼疑神,深怕他变卦,几次三番派专使进关探问,“冯笑曰:子玉何视人若是之轻,我不能效妇女之矢誓言,又难仿战国年间之歃血为盟,故送以蒸馏水一坛,附签八字。以表寸心。”吴佩孚见之,非常高兴,“欣然色喜,而曰”知我者,其唯焕章乎!“这是因为吴是秀才出身,军阀行列中罕有的”儒将“,要附和风雅,冯即投其所好,因而春明逐客对此评曰:”自古君子之交,宗信义,重然诺,一言既出,驷马难逃,苟背盟携贰,有如此水“。所谓”送水“,其实乃是冯玉祥的独出心裁的表态,此中心迹,两人自知。显然,这种说法更为特殊了。
冯玉祥“送水祝寿”,只是一件小小插曲,可是无论从时间、对象或者是他的行为和动机,都是相异处,难道是文字记载的失真,事过境迁的模糊,甚至是冯玉祥在若干年后的记忆失误或另有他因,但总给人带来是是非非的感觉,聪明好思的读者,你能由此得出正确的答案吗?
(盛巽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