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焦虑地等候父亲回来。我一整天都没看到他,想告诉他母亲来过电话——她问起过他,她关心他,想和他说话。我在晚餐时间走下楼梯,在脑中计算着时间。他现在不能给她打回去,英国现在是三更半夜,但可以早上一起床就打给她。
“我爸在这儿吗?”我问瑟瑞娜。
她正忙着做晚餐,仍是上班的打扮,不过光着脚。
“恐怕不在,”她说,“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如果我们不等他开饭的话,希望你别介意。”
我耸耸肩,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来掩饰我的失望。塞缪尔爷爷已经听话地坐在桌旁了。瑟瑞娜拿出药瓶,在他面前放下三片药片。看到我在注意这一事情,她说:“他的阿尔茨海默病药物。”
她来回地把一盘盘食物端上桌。
“要我帮忙吗?”我问。
“你坐着,小寿星,”她故作愉快地说,“我都尽在掌握呢。”
她端上最后一盘食物,一个木碗装的沙拉,然后入座。
“你们有车吗?”我们各自取菜时,我问。
“我们确实有一部车,”她答道,“就在谷仓的后面。你干吗问这个?”
“我从来没见过你开它。你怎么去上班呢?”
“我先骑车到巴士站,然后坐巴士。你怎么这么好奇?”
“连冬天也是?”
“西雅图的冬天比较温和,而且大家都不介意淋点小雨。所以上帝才为自行车发明了挡泥板,就是为了让我这样的淑女不被溅湿。”
我们刻意地默默吃饭。我觉得每件事物都逐渐分崩离析了。父母完全没有要和解的意思,父亲比以往更加疏离。我被困在瑟瑞娜和塞缪尔爷爷的世界里,而且没有人在乎。连我的生日都是。
“还轮不到我替你父亲道歉,”瑟瑞娜发话了,“但我能理解,他错过了你的生日晚宴,你一定很失望。”
“无所谓。”我说。这话是骗人的,这真的让我恼火。它让我恼火得很。我认为父亲就是个浑蛋,竟缺席我的生日宴。但我觉得告诉瑟瑞娜也于事无补。
“真的吗?身为父母确实有职责察觉到自家小孩的生日。”
“我妈妈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我飞快地说,然后立刻就后悔了。我本想向瑟瑞娜隐瞒那个消息的,把它作为我和母亲之间的秘密。但现在我却在迎合我姑姑,想得到她的认可。
“是吗?”瑟瑞娜看似折服地问,“你和母亲的关系一定非常特别,我肯定你非常爱她。”
“那当然。”我说。
“‘那当然’‘无所谓’,”瑟瑞娜模仿我,“你像个青少年一样讲话时,真可爱,但我了解你,崔佛。我知道你那个小心脏里掩藏了更多的感觉和情绪,而且你有丰富的辞藻来描述它们。告诉我,你对他们的分居感觉如何,是一时的抑或不是?”
“为什么你一直把它说成是分居?”我怒发冲冠地问,“他们会和好的。”
“会吗?或许他们会,但或许不会完全开心。你是愿意他们不开心地在一起呢,还是开心地分开?”
“都不愿意。”
“呃。你还在坚持三号门的选项,真是个理想主义者!”
“做个理想主义者有什么不对?”我问。
“完全没有,”瑟瑞娜回答,“我猜,实际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是出于更加自私的动机,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母亲去世时我十一岁,所以我知道家庭解体带来的迷失和困惑是什么感觉。我以为或许从你身上能找到一个同伴,让我生起恻隐之心。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志趣相投的,不是吗,崔佛?你我都不怕坦白心声,对吧?”
我皱起眉头,不想再留居在瑟瑞娜的世界里。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问题不需要经过我的允许。”她说。
“本杰明·里德尔是谁?”
塞缪尔爷爷从他的盘子旁抬起头来,瑟瑞娜似乎被这个问题震惊了。她清清喉咙,放下餐叉,两手交叠,目光垂到桌上摆的晚餐上。连骨猪排、苹果酱、卷心莴苣沙拉配圣女果、切片红皮洋葱和蘑菇,我把蘑菇都挑出来了,因为我不喜欢蘑菇。还有柠檬水。永远都有柠檬水。
“爸爸?”瑟瑞娜片刻之后说,“我相信小崔佛的问题是针对你提的。”
我注意到她的声音稍微有点紧张,而且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眼神交流。
“再问他一遍,崔佛。”她说。
“我在好奇本杰明·里德尔这个人,还有哈里。”
“我不知道。”塞缪尔爷爷颤颤地回答。
“不,你知道,爸爸。”
“我不知道。”
“你把知道的都告诉崔佛。”
“我只知道父亲告诉我的事,”塞缪尔爷爷厉声对瑟瑞娜说,“而他是个骗子。他说的没有一句真话!你没看出来吗?他在所有事情上都撒谎!”
“对不起。”我说。
“不用对不起,”瑟瑞娜说,“塞缪尔爷爷病得很厉害。阿尔茨海默病。不过他活着的时候,他们不给确诊。他们把它叫作老年痴呆症,那是临床的诊断。他们不会把它称作阿尔茨海默病,除非他死了,他们才能做尸检,检查他的脑子里剩下的部分。当然了,我们会乐意把他的脑子捐献出来作医用。他们说,看起来会像有只老鼠在里面咬出很多洞来。好可怕。”
“你觉得我疯了!”
“不是的,爸爸,我觉得你精神错乱:那有很重要的区别。你要努力记住它。”
“我没疯。”他在发牢骚。
“没有,爸爸,你没疯,你是精神错乱。”她咬了一口猪排,“继续吃吧,这里面没有筋。”
塞缪尔爷爷研究起他的食物。他举起刀叉,但没吃。
“本是父亲的哥哥,”他悄声说,“他送掉了我们拥有的一切,毁了我们的生活。”
“他毁了我们的生活。”瑟瑞娜又说一遍。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着桌子。虽然声音不大,却非常清晰。他毁了我们的生活。“你记得啊,爸爸。本杰明·里德尔毁了我们的生活。他说服他父亲,为了拯救灵魂就得送掉所有东西。所有的钱,所有的土地,甚至这栋房子。而老伊莱哲,好吧,他说他就想那样,不是吗,爸爸?把里德尔大宅交给树木。什么想法啊!只有像你一样错乱的人才会把这种想法当真,只有你才会执着于这种东西。”
“我不想离开。”塞缪尔爷爷嘀咕着。
“我知道,爸爸。我们都知道,你不想离开,所以我们被困住了。”
塞缪尔爷爷揉搓着手指的残节,我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才好。
我们切肉吃菜,等父亲回家。
父亲从后门进来时,塞缪尔爷爷和我正在洗碗碟,他看起来有一点尴尬。他道歉说会议延时,错过了晚餐,不过他一身烟酒味,我知道他喝醉了。在康涅狄格州,从我父母出现财务困境时,这一模式就开始了——父亲晚上会消失几个小时,然后喝醉了回家。或许我终究是想搬去英国的。
“我们在等你。”瑟瑞娜说。
她走去冰箱那里,取出一个巧克力蛋糕。我们入座,瑟瑞娜摆好盘子,她点着蛋糕上唯一的一根蜡烛。他们三个唱了一首颤音无调版《生日快乐歌》。我真希望整件事赶紧结束。
瑟瑞娜翻遍了厨房每一个抽屉,在找什么东西。
“哎呀,”她咕哝着,“我放好的东西从来都找不到。为什么我明明把东西放回原处,它们最后总是跑到其他地方去呢?”
她猛地把抽屉摔上,操起一把餐刀。
“恐怕我的蛋糕铲自己长腿走掉了,”她宣布,“所以我们得凑合一下。”
蛋糕铲也没了。又一起失踪事件。
她用餐刀切开蛋糕,然后很费力地把蛋糕弄到盘子上去。她在使着劲儿的时候,父亲把两个小包裹放到桌上,推向我这边。
“生日快乐。”他说。
我想过不去接,想过拒绝它们,然后说:“我真心想要的,是一个父亲,而不是什么狗屁礼物。”但我没那么做。我接过礼物,看形状已经知道是什么了,一个盒子和我的手一样长,细窄的长方形;另一个宽而扁平,是一本书的形状。我打开它们。果然,一支钢笔,黑色的,有镶金细节。很漂亮,但他没送我墨水,所以完全没用。另一个是一本皮边日记本。
“这样你就能成为一名著名的作家,写一写这个一塌糊涂的家族。”父亲说。
他的评价里没有讽刺,只有自怜,所以我没被感动。
“谢了。”我说。
一个奇怪的表情扫过塞缪尔爷爷的脸庞,他飞快地坐直,昂起头左顾右盼。
“那是什么气味?”他大声问。
“没什么,爸爸。”瑟瑞娜说。
“很臭的气味,”塞缪尔爷爷说,“是什么?”
“琼斯哥哥去过酒吧,”瑟瑞娜说,“他身上有烟味。他旁边的男人一定抽了烟。我说得没错吧,哥哥?”
“是我在抽烟。”父亲说。
“伊泽贝尔讨厌香烟。”塞缪尔爷爷声明说。
“你和抽烟的人待在一起,”瑟瑞娜故意说,“衣服上沾了烟味。你厌恶抽烟,琼斯哥哥,你知道的。你永远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愿。”
“那就是喽,”父亲一边嘟囔着说,一边从桌边站起来,“我去换衣服。”
他走出了房间。
“你可以用新钢笔在朗诵会上签名,”瑟瑞娜在他走开后,提议道,“或许你会搬到西雅图来,被我们这儿压抑的冬天里典型的雨和阴沉激发出灵感呢。”
我耸耸肩。
“爸爸和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她说,同时递给我一个小而薄的书一样的包裹。
我开玩笑般地把它举到耳边,晃了一晃。
“是书吗?”
“打开嘛,”她说,“轻点。”
我拆开薄绵纸的包装。
“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多钱给你买名牌钢笔。这是我们图书馆里的一本书。但我找先锋广场一个卖珍本书的书商评估证实过了,非常值钱。”
我手上是一本看似易碎的薄册子。《黛西·米勒:一项研究》,亨利·詹姆斯著。
“1878年,它在英国首版。后来,詹姆斯为美国市场做了修订,但是,你知道的,在营销压力和社会接受度占据上风之前,最好还是读作者的原始文本。你手上的是原版中篇小说的首版。”
我低头看这本小册子,它似乎因为这段历史变得更有分量了。
“它一定值很多钱。”我说。
“确实,”瑟瑞娜肯定地说,“据我们所知,伊莱哲不怎么读书,但喜欢收集东西。在他开始拆分他的帝国之前,由于花费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他收集了很多这样的宝贝。你可以在图书馆里详细考察一下,去发现那些珍宝。我说‘详细考察’,是在用它的真正本意‘彻底地研究’,而不是普遍被误用的意思,把它跟‘浏览’混为一谈。”
“我会找到什么?”我被伤了自尊。
“呃,我可不想毁了你发现过程的乐趣,但我很愿意让你好奇一下,有一本曾给伊莱哲的图书馆增光添彩的名著初版书,讲了关于白鲸和追踪它的船长的故事。”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而她沾沾自喜地对我微笑。我没有读过《莫比迪克》(1),但母亲读过,她还跟我讲过,而且非常推崇它。在那一刻,我想母亲想得要命。她对书本的热爱。我在客厅的沙发上、玄关里读书时,或站在厨房捧着书,因为迫切阅读,甚至停不下来去倒一杯果汁时,她毫无预期地出现在我面前,脸松弛下来,化成一抹微笑的样子。
“母亲会很愿意待在这里。”我说。
“是啊,”瑟瑞娜也同意,“但她不在。而且这本书只是我们送给你的礼物的一个象征,崔佛。是送给你的,不是送给你母亲的。祖父和我要把伊莱哲·里德尔的全部藏书都送给你。都是你的,你可以按其本来的价值利用它们:阅读。毕竟,一本无人问津的书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华美的门牌,不是吗?伊莱哲所有的书现在都是你的了。没错吧,爸爸?”
谈话过程中,塞缪尔爷爷已经懒散地窝进椅子,这时扬起了眉毛。
“所有的书。”他咕哝一声。
“你在把一批珍贵的收藏赠送给你唯一的孙子!”瑟瑞娜大声地咂嘴,“我觉得要投入更大的热情才像话。”
“所有的书!”塞缪尔爷爷大叫,同时耀武扬威地把手举过头顶。
我被这份礼物吓得不知所措。谁知道图书馆里还会有别的什么?名著。珍本。很值钱的书。
但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问题嗡嗡作响:这些年,瑟瑞娜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抛售掉呢?她一直在抱怨缺钱,家里却收着非常值钱的东西。说不通。
“谢谢你,瑟瑞娜姑姑。”我说。
“不亲我一下?”她问。
我犹豫了,不知道瑟瑞娜对待一个吻有多认真。我发现有时候她很难理解。过了片刻,我站起来,在她的面颊上留了一个吻,她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拥抱了几秒才放开。
“你几乎已经成人,而我错过了你的整个童年,”她说,“你还是个宝宝的时候,我本应该在那里帮你洗澡,给你换尿布,在你害怕或烦躁的时候抱抱你。触摸在人际关系中极度重要。”
“单名瑟瑞娜!”塞缪尔爷爷号叫道。
我对塞缪尔爷爷的看法再次被他的行为举止所影响。之前,我以为他只是健忘,在其他方面会前后一致。现在他似乎十分难搞,而且变化莫测,性情飘忽,很可能情绪不稳。
“是的,爸爸。单名瑟瑞娜想拥抱聪明鬼崔佛,因为触摸在人类体验中非常重要。触摸可以疗愈。触摸传达爱意。没有触摸,就永远不会造出宝宝。为什么他们把一些萨满叫作手疗师呢?就是因为一个人与另一个人之间的连接非常重要。它可以给死人注入生机。”
她转而直接对我讲话。
“母亲临终前,你父亲照看了她几个小时,一直握着她的手,抚摸她的头发。他想让她感觉到疗愈性的接触。”
“我记得……”塞缪尔爷爷发话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爸爸,”瑟瑞娜打断他,“你醉得不省人事。你当时是个酒鬼,根本不记得我们被迫经受的恐惧。”
他悲伤地看着瑟瑞娜,眉头深锁,就好像真的记得一样,就好像他想告诉他们,他记得一些什么,但瑟瑞娜的怒视太冷,打败了他的尝试。他点点头。
“我不记得。”他顺从地说。
“你喝得大醉,逼迫琼斯哥哥照顾母亲、我和你,不是吗?”
“是的,我逼过。”
“琼斯哥哥放弃了他拥有的一切。他所有的计划。田径队、表演。他要翘课回家才能照顾我们,我们欠他一笔人情债。我们需要展示给他看,我们记得他为这个家做出的牺牲。我们还要承认,你反过来对他所做的事情是错的。别忘了,爸爸。”
“我不会忘。”
“以前他跑步,”瑟瑞娜兴高采烈地说,“他的腿好长,而且很有力气,都能滑行起来。放学后,我会看他训练,坐在露天看台上看他。我也能看到其他男孩。他们步伐沉重,在煤渣跑道上笨重地挪移。他们是在非赛季找点事情做的足球运动员和摔跤选手。他们有大块肌肉,但是完全没有优雅可言。而琼斯!修长,结实。跑步的时候,他真的在跑!”
“我记得。”塞缪尔爷爷说。
“但之后母亲生病了,而你又喝个不停。后来你喝得更凶,所以不记得。”
“我记得。”
“不是所有的事,爸爸。你不记得所有的事。”
她不再说话,我们陷入昏迷式的沉默,塞缪尔爷爷和我无言地盯着盘子。她已经让我们神志恍惚。她驯服了我们。
“触摸是很强大的东西。”她说。
父亲穿着干净、没有异臭的衣服回到厨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问。
“我们在回忆母亲。”瑟瑞娜回答。
“她在这儿,”塞缪尔爷爷补充一句,“她在为我跳舞。”
每个人都就地僵住了,直到瑟瑞娜尖刻地放下叉子。父亲眯着眼睛看塞缪尔爷爷。
“她在这儿?”父亲问,“真的在这儿吗?”
“在这儿。”塞缪尔爷爷又说一遍。
“胡说。”瑟瑞娜突然插嘴。
“她真的在这儿吗,爸爸?”
“我也听到她的动静了。”我提了一句。
瑟瑞娜不相信地看着我们所有人。
“是雨声,”她说,“他听到的不过是雨声。仅此而已。”
“雨声。”塞缪尔爷爷呼应她。
但父亲被卷入了情感的旋涡。他想到死去的母亲在舞厅里跳舞。我能从他脸上看出来,他没有失去信仰,只不过把它按捺下去,藏在看不见的地方。我看到他眼里的微光。他希望他母亲的鬼魂在里德尔大宅里。
瑟瑞娜站起来朝他走去。她坐在他身旁的长凳上,两只手搂住他,他倒进她的怀里,头抵在她的头上,她抱着他,来来回回地哄他,我看到父亲在哭。她哄他,抚摸他的头发,而他在啜泣。
“嘘,”她安慰他说,“让我来治愈你。”
我看得一清二楚。父亲多么绝望地想看到他的母亲,塞缪尔爷爷多么强硬地坚持他的信念,瑟瑞娜又是如何掌控这个家庭的话语权。通过告诉塞缪尔爷爷他应该记得什么,不应该记得什么。
我也看到她如何控制我的父亲。她如何挑开一点疮疤,刚好够她把指甲塞进结痂边缘,掀开一点,让她有撕扯感,看到下面凝出一滴血,但之后又如何把它按下去,让它不要流更多的血。我小时候擦破膝盖或手肘时经常那么做。抠得刚好感觉到有一点疼,又施力按下去。因为母亲以前常告诉我,如果你把结痂整个扯掉,就会留疤。
我稍微想了一下,要不要告诉父亲母亲打来电话的事,但还是憋回去了。我是带着让父母复合的任务来里德尔大宅的。我的策略是通过帮助父亲修好他破碎的人生,来修好他。这是个简单的计划,因为我以为只是关于钱。但之后我明白了,它没那么简单。看着瑟瑞娜搂着父亲,我意识到,父亲比我想象中破损得更厉害。除非等我把他修好,否则很可能最好还是不要让他跟母亲讲话。
(1)Moby-Dick,又名《白鲸》,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