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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侣行2·中国新格调:爱到极致,行到极端(下)》第三章 别样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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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足球之名

回到巴西。这其实是我和梁红第一次来巴西,但我却感觉是“回到巴西”,因为我们早就跟桑巴王国有一场约会,但那次我们错过了。

2013年开帆船去南极结婚的时候,我们的计划,是离开墨西哥到达南美大陆时,沿着东海岸线南下,途经巴西,去亚马孙丛林里闯荡一番,再继续南极之旅。后来因为沿途的各种事故延期,以及哥伦比亚革命,我们再停留巴西的话会错过登陆南极的最好时机,因而走了西海岸线,和巴西擦肩而过。

2014年夏天,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巴西,“蜜月”途中的我和梁红,决定回到巴西,去补上那一场错过的约会。

这个7月,亦是巴西以足球的名义,和全世界球迷约好的一场约会。第二十届世界杯,在这里鸣锣开幕。四年一次,准时到来,不分民族、不分国家,不管有没有份儿参与,普天同庆。

桑巴王国的另一个名字是足球王国,这是一片无论男女老幼,都深爱着足球的土地。世界杯回到足球王国,来巴西还需要更好的理由吗?

当桑巴遇到足球。

我是一个伪球迷,很难切肤体会到足球带来的欢喜和悲伤,却总能和足球不期而遇。两年以前,我身在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时,在铁丝网包围的酒店里,碰上了欧冠决赛,拜仁对切尔西。那一天英格兰人笑到了最后,哭泣的是德国人。后来在杰济拉海滩,我还看到了背着AK-47、光着脚踢球的索马里人。我甚至还记得,在2002年的中国,许多孩子剃着“外星人”罗纳尔多的阿福头,大街小巷的黄衫为谁穿;当年我也有一件9号球衣压在箱底。

走在里约热内卢的街头,却发现街上没有人,商店歇业,写字楼关门。我们的翻译费尔南多说:“今天有比赛,小组赛巴西对喀麦隆。国家队有比赛的日子,巴西全国放假。”这个国家对足球的狂热,可见一斑。

“里约人这会儿都聚在科帕卡巴纳海滩了。”梁红用手机查了一下,说道。

“走,凑凑热闹去。”

驱车赶往科帕卡巴纳海滩,拐了个弯进入一条主道,刚才静悄悄的街道,瞬间变得锣鼓喧天。人们突然一下子全涌了出来,铺天盖地。他们举着标语、拉着横幅,振臂喊着口号,还有人在焚烧衣服和旗帜。

这是一群示威者,他们在反对世界杯。这是怎么回事儿?正在我发愣的工夫,一个警察走过来敲车窗,示意我们掉头,这里实施交通管制了。我干脆把车靠边停了,下车混进了游行队伍。

普天同庆下的“不和谐”音符。

队伍的最前头,两个年轻人抬着一副棺材,抬梓出征。“世界杯比不上贫民窟的眼泪。”随后跃入眼帘的,是这样一条葡萄牙语横幅。一些孩子手里抱着照片:有总统卢拉的画像,更多的是被病痛折磨的穷人和饥饿的小孩的照片。

游行的人流浩浩荡荡,延绵几百米,随着队伍的前行,还不断地有人加入。两边是全副武装的警察严阵以待,陪着游行示威的队伍缓缓前行。他们只是维持秩序,不镇压不驱散。

混在人群里跟了一阵儿,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大部分巴西人在为足球欢呼的时候,还有一些巴西人在因足球而流泪。他们示威抵制世界杯的目的,就是希望政府能在贫民窟和公共事业上多投入一些钱,来改善老百姓的生活,而不是劳民伤财地举办世界杯,以及接下来的2016里约奥运会。

可能是因为我本人对足球不热衷,我似乎更能理解这些劳苦大众们的诉求。

几步之外,另一个游行队伍热热闹闹地过来了。这是一队巴西球迷,身着黄衫,脸抹涂彩,敲锣打鼓,又唱又跳。

两支队伍相向擦肩而过,各做各的,没有冲突,没有争吵。可能很多人昨天在游行的队伍里,今天又出现在球迷的队伍里。示威归示威,身在这个国家,他们依然热爱足球。

不知不觉,跟着队伍我们就到达了科帕卡巴纳海滩,这里是里约,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南美大陆最大、最美的一片海滩。盛名在外的巴西狂欢节,这里便是主会场。现在,这里变成了球迷的海洋。

我看了看手表,这会儿时间尚早,离巴西和喀麦隆的比赛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球迷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往这儿汇集了。沙滩上也到处是足球的身影,沙滩足球、网式足球,甚至浅滩处还有水上足球。

海滩边上的一排熊的雕塑,吸引了我。每一只熊代表着一个国家,都呈站立举起“双手”的姿势,但是身上的服装彩绘,就各不相同了,加入了各个国家各具特色的元素。法国熊的肚子上,雕刻着埃菲尔铁塔、凯旋门、罗浮宫。美国熊最好认——自由女熊。代表中国的那只熊,让我有些意外:穿着蓝色唐装,上镶橙色的龙图腾。两只袖子上,各刻着一个字:“自”“强”。

自由女熊与“自强”龙熊。

这是形容中国这个国家的呢,还是形容中国足球的呢?或者是巴西这个国家对中国人的认知?希望都有,希望下一次世界杯的大Party,中国队不会缺席。

傍晚时分,海滩上竖起了几个巨大的LED屏,提供比赛的现场直播。再环顾四周,已然人山人海。沙滩上的每个角落都挤满了人,蹦蹦跳跳,载歌载舞。有人说现场有十万人,我估计还不止。这些人绝大部分是巴西球迷,还有美国球迷、墨西哥球迷、阿根廷球迷等,混杂其中。

小贩们也来了,售卖巴西队周边产品(有球衣、围巾、队旗等)、大力神杯汽水、各种小吃,四年前在南非威震江湖的呜呜祖拉也重现江湖。

军用直升飞机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不远处的海面上,几艘军舰也在来回巡弋;沙滩堤角,也停着好几辆警用大巴。数十万人的聚会,放在哪儿都不是小事儿。此时此刻,整个巴西,可能就这些军警们还没有放假吧。

天渐渐暗了下来,整个海滩的热度不降反升,比赛快开始了。数万人跟着LED屏里的DJ,齐声呼喊着球员——亦是国家骄傲的名字;而后是全体起立,唱巴西国歌,完了是再一次的集体欢呼:巴西必胜。

比赛开始了,每个人都很兴奋,表情也很自然,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紧张。我们身边的一个巴西球迷说:“非洲人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对手,斯科拉里和巴西球员们会很轻松地击败他们。”看来他们对自己的子弟兵充满信心。

蓦然,我在人群堆里看见了一抹深绿色,一个“非洲雄狮”喀麦隆的球迷,穿着一件喀麦隆队头号球星埃托奥的球衣,在巴西球迷堆里来回穿梭,蹦蹦跳跳,高喊着“Cameroun!Cameroun!Samuel Eto’o,Samuel Eto’o”。

周围的巴西球迷很友好,对于混在他们之中的这个蹦跶的“敌人”,只是微微一笑。

开场是沙滩上的第一次欢呼高潮,17分钟后内马尔的第一粒进球,让科帕卡巴纳沙滩再次沸腾,到处都是内马尔之歌。8分钟后,喀麦隆意外扳平,比分1∶1,巴西人抱头咒骂,啤酒杯子扔了一地。

我的视线第一时间在人群里搜寻“喀麦隆的埃托奥”:他兴奋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开始疯狂地欢呼跳跃,还很不知趣地去拥抱身边的巴西球迷。我估摸着他这是在讨打,跑不了一顿揍。但是巴西人很克制,认为比赛始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只有少数人推了他一把,或者把啤酒泼向他。当然,沙滩上也有人支持他,那就是巴西在南美的死敌阿根廷的球迷。

比赛终于还是回到了巴西节奏,内马尔、弗雷德、费尔南迪尼奥连进三球,让比分定格在4∶1。

让我感动的是,那位早已喊哑了嗓子的喀麦隆球迷,在巴西人的一次次庆祝中,依然痴心不改,声嘶力竭地为自己的祖国呐喊着,欢呼着。

比赛结束了,狂欢却才刚刚开始,有人甚至放起了烟花。此时还不到深夜,在这四年一度的节日里,没有人会愿意早早回家睡觉。直到太阳出来之前,整个科帕卡巴纳海滩,或者说整个巴西,都会沉浸在喜悦里。

梁红和我,虽然是两个伪球迷,但是在和这群狂热的球迷共处的这两个小时里,我觉得任何人,哪怕是一个曾经十分厌恶足球的人,也会被现场的气氛所感染,爱上这项世界第一运动。

足球不仅仅是一项运动,它是信仰,也载负着一个国家的使命和荣耀。

上帝之城

随着世界杯到来,全球数百万计的球迷、游客涌入巴西,涌入里约热内卢。世界杯鏖战至酣的同时,当地毒贩的生意也随之升温,火爆得不行。

里约热内卢,这个世界最美的城市,却也是毒品与犯罪的天堂——每10万名市民中,每年就有50人遭谋杀,因此也被称为“流弹之都”。

暴力的源头,则是无处不在的贫民窟。最大的一个贫民窟,叫作阿莱芒。它是全世界最著名的贫民窟,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上帝之城”,或者“无主之城”。有部电影叫作《上帝之城》,讲述的就是巴西贫民窟的故事,看过该片的人,无不对这片黑暗之地心生恐惧。阿莱芒是由13个贫民窟和5个山头组成的贫民窟群,占据了里约热内卢北城42%的面积,其规模之大可以想象。

毒品泛滥、脏臭乱差、停水停电、警匪对峙、枪林弹雨……在我计划去巴西之前,搜索阿莱芒的资料,这些关键词争先恐后地往视线里钻,继而脑海里各种想象画面就配合着呈现出来。

在我个人意愿的驱使下,这次决定实地去一探“虎穴”

上帝之城。

阿莱芒,那片被毒枭掌管的地方。

前不久在约翰内斯堡穿过的防弹衣,又派上用场了,我们还加了一辆防弹车。但在各种对阿莱芒的危险渲染之下,这些装备依然让我和梁红很没有安全感。

我们的车子缓缓驶入阿莱芒,熙熙攘攘的小街小巷,很有生活气息。这里是巴西利亚小区,整个里约最危险的地方。我们的车太过招摇,每个人都在盯着我们看。我们请的向导是附近警局的一个警察,他把头埋得低低的,如果被认出来,他就死定了。他说:“这里从来没有外国游客进来过。”

一个小孩跑到车后,偷偷地用手机拍我们的车牌,我紧急刹车后,那孩子闪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商店,不见了,我们也不敢下去追。向导一脸紧张,说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必须出去。

此时,我们才进入阿莱芒两分钟。

向导给我们讲了阿莱芒的故事。对这块贫民窟群,此前政府采取的是放任和施压的态度。后来毒贩来了,他们藏身其中,给贫民窟修了自来水,拉起了电线。在贫民窟住户们心里,毒贩们才是来拯救他们的人。自然而然的,这里成了毒贩们的蔽护所,阿莱芒的社会秩序也由毒贩们来掌管。这里成了犯罪分子的天堂。

这种格局一直持续到2010年年底,巴西政府决定让“上帝之城”回归正常社会,出动了2600名军警,动用了直升机、坦克、装甲车等装备,攻入阿莱芒,和毒枭们展开正面对决。激战七天七夜,双方付出大量伤亡之后,军警们终于将巴西的国旗插上了阿莱芒的制高点,并在那里修建了警察局。

但是,政府方面取得的只是局部胜利,拿下了五个山头的表面控制权。被逮捕的毒枭头子,依然在监狱里遥控着阿莱芒的生意。这里还有很大一片区域依然掌控在众多毒贩的手中,而且他们会不时地去“骚扰”一下警察,慢慢渗透回来,企图“收复失地”。

针对阿莱芒的现状,政府开始采取怀柔和引导政策,在阿莱芒占领区设立警局,建设一些公共设施,并在5座山头上建立了缆车站,免费供贫民窟居民出入使用。游客到来则要收取1个雷亚尔的费用。即使如此,经过毒贩几十年的经营,还是有很多人站在了毒枭们的一边。每年依然有许多警察在阿莱芒殉职。

向导说,他已经记不清参加了多少次同僚的葬礼了,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死在这里,总有一颗子弹在等着他。

愈是这样,我愈不能放弃这一次的阿莱芒探险之旅,我们更换路线,决定从一个山头坐缆车,再次进入阿莱芒贫民窟。

在缆车站,我们看到山下密密麻麻一片,全是五彩斑斓的贫民窟。这里还有一些游客,他们说因为背后就是警察局,才敢在这儿居高临下看看这在电影中见过的场景,不要命的人才敢下去。还有些八九岁的小孩在这里摆摊做生意,卖些小玩意儿和矿泉水。梁红问一个小孩怕不怕,小孩说以前害怕,现在不怕了,虽然这里之前有很多的坏人,但是现在都结束了。

下了缆车,深入贫民窟内部,一个光着膀子的家伙凑了过来,冲着我们笑,跟我讨了根烟,然后邀请我们去他的家里。这让我有些纠结,想去又不敢去,毕竟咱们人多,目标明显,潜在的危险也更大。一咬牙,我还是决定跟他走,既然来了就要不虚此行。

他的家就是一间砖砌的小屋,家徒四壁。一进门,他就对我说,只要给他点儿毒品,他的什么都可以拿走……我有些骇然,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个吸毒者。看着瘦削的他,大伙儿有些同情。不料他却说,住在贫民窟挺好的,他每天洗碗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里约全景,远处的基督山、近前的大海,多美啊。

他的邻居家看起来相对富有些,也邀请我们进去坐坐。屋子里有一个沙发两把椅子。男主人很健谈,在沙发上一躺,开始滔滔不绝。他也说在贫民窟住着挺好的,他们和毒贩互不干涉,各有各的活动区域,并不像外面别人说的那么恐怖。

我跟他讲了我们进来之前,就有小孩跟踪拍照。他一笑,说不否认在某些情况下,这里的危险还是存在的,但是比以前好多了;他也上网,这里绝对不像外面描述的那样恐怖。

至于警察与毒贩相持这个局面,他认为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一个事实。因为里面牵扯着利益、生命,还有几十年下来养成的习惯。周围这些破败的房子里,藏着无数的制毒点和手持各种武器的毒贩集团战士,他们的使命,就是抵御敌对帮派和警察。

从二人家里出来,抵达巴西利亚区缆车站,向导的神情就有些不自然。车站的墙壁上,有很多弹孔。向导告诉我们,这里是毒贩活动最频繁的一个区域,经常发生交火,上周他的一个同伴就在这里殉职。他催促我们快点儿离开,说他得到消息,这儿一会儿会有毒品交易,警察局已经派人来了。眼角余光里,我已经看到两个警察端着枪,隐蔽在墙角。向导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我却不愿意离开,想跟随出警去看一看。向导急了,说毒贩如果撞见外人,是一定会灭口的,如果我们一分钟之内不离开,他就不管我们了。

无奈之下我们离开了巴西利亚缆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卖部门口,摆着一台电视,一些人聚在那里喝酒看球。我不想错过这次警匪对决,想在这里等等,看看事情的发展。

电视里放着世界杯巴西对智利的淘汰赛,店主给我们搬了几把椅子坐下。所有人都扭头看我们,眼神很严肃,但是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电视机里的球赛上。

看见我们也在那儿聚精会神地看球,支持着巴西,那些人很快就对我们友好起来,有一哥们儿还给我们送了一桶饮料。在周围玩耍的孩子们,频频跑上来对着我们的摄像机笑、做鬼脸。

坐在人丛里看着球赛,我却难免紧张,缩着身子,紧紧地夹着防弹衣。周围的其他地方,也远远传来欢呼声,所有人都在看这场比赛。墙壁上的弹孔,从前的流血往事,潜伏的毒贩交易,伺机而动的警察……他们似乎都觉得无所谓,早就见怪不怪了,全身心沉浸在球赛里。孩子们似乎也已习以为常,各自玩耍。

周围人的情绪逐渐感染了我,让我渐渐忘记了紧张和害怕的感觉,全身心地融入到他们之中。足球确实是一项很神奇的运动,它能凝聚所有人,也能让人们暂时忘记痛苦和危险。

比赛结束,所有人都站起来庆祝巴西晋级,我也跟他们一起雀跃鼓掌。不远处的警察和毒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有足球,谁在乎呢?

希望还在,巴西别哭

当东道主桑巴军团在世界杯半决赛中被德意志战车碾压而过,巴西举国哀伤的时候,我和梁红正身处亚马孙的丛林深处。即使在这里,足球的影响也无处不在。我的土著朋友们,全部静静地看着黑白电视机,已经忘了一个小时前大比分落后时候的愤怒,此刻全部呆立着,默然流泪。

或许我已经开始懂了一点儿足球,这本就是一项必须分出胜负的竞技运动。它会带来快乐的笑容,必然也会带来苦涩的泪水。只是没想到,这个夏天会带给巴西人如此苦涩的味道,遇上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近乎耻辱的失利。大比分惨败于德国被淘汰出局,在足球王国的每个人心上都留下了一道疤痕。

巴西,别哭。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身边的朋友,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巴西别哭,你们体验过昨日的荣光,今日的泪水也必然能够承受。只要希望还在,明天,胜利的荣耀,依然会回到马拉卡纳。

巴西和德国半决赛后的几天,从亚马孙归来,我和梁红再次走上里约的街头。还处在节日氛围里的,是德国人、阿根廷人。许多街道和我们来的那天一样,一片安静;巴西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烈情绪,他们还在尽着东道主的责任,站好自己的岗位,招待各方游客。

这里的孩子们,也似乎并不懂得失败的意义,依然很灿烂地对我们微笑。

再次来到科帕卡巴纳海滩,上一次填充这里的黄色,已经被蓝白色占据。在靠近亚特兰大大道的一片沙滩上,一个玩着花式足球的巴西人吸引了我。他穿着一件绿色的11号球衣,上面印着“100% Freestyle”。他的双脚像变魔术一样,做出各种花哨而匪夷所思的动作。我和梁红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费尔南多·比奇。”我们的翻译认出了他,“和我同名,也叫费尔南多。”

原来这个比奇是巴西著名的花式足球教练,早已名声在外。他教过的球员中,就包括现在巴西的当家球星内马尔,以及前巴塞罗那天王小罗——罗纳尔迪尼奥。比奇教授内马尔一些足球技巧的视频,早已在互联网上被无数人看到。甚至小罗为耐克拍的广告里,很多动作都是由比奇替身完成的。

我们上前和他攀谈了几句,比奇非常地友好,爽快地答应了为我们表演几个绝活。脑袋、脚、胸部、背部……除了手,比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能配合着足球做出各种让人拍案叫绝的动作。特别是最后他舒展全身,表演了一个倒挂金钟,现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他的指导下,我试了几下颠球和踩单车,毕竟拖着270斤的身子,样子肯定很笨。

几个路过的小孩,认出了比奇,抱着球很崇拜地跑了过来。孩子们都知道他是内马尔的老师,请求比奇教教他们。比奇很热心,耐心地教了孩子们一些简单的花式动作。

围观和参与练球的孩子越来越多,一个美丽的小女孩也加入了进来,还要求比奇帮她实现一个愿望:带她去见内马尔。比奇狡黠一笑:“除非你颠够50个球。”

能当小罗师父,当然不同凡响。

我们无意在伤口上撒盐,但还是问了比奇和孩子们,巴西被德国人踢出局,他们伤心吗?会不会对球员们失望?

比奇回答:“除了当时很震惊之外,就没什么了,足球场上什么都可能发生,球员们也都已经尽力了,他们还可以憧憬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

小朋友们就更乐观了:“内马尔才20岁,他会在四年后把大力神杯带回巴西的。”

这不仅是足球的魅力,也是巴西球迷的魅力。足球和生活一样,明天总是值得期待的。

贫民窟里的足球小将

结束了在海滩上的“临时教练”工作,比奇要去贫民窟见一位别人向他推荐的小球员,他同意我们跟过去拍点儿东西。

这是一个普通的贫民窟,依旧是拥挤的房屋,破落的街道,但这里却少了阿莱芒贫民窟中的紧张气氛。这里的每一个人好像都认识比奇,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比奇说,几年前他和罗纳尔迪尼奥来贫民窟拍广告片的时候,来了很多毒贩,但看见是他们,都把枪收起来了。

在巴西,足球重于一切,球星的地位高过总统。

今天比奇是来看一个叫作胡安·迪奥的十岁孩子的。一位前网式足球冠军、现在的黑摩的司机,将这个贫民窟里的小男孩儿推荐给了比奇。

胡安·迪奥长得很像少年时期的小罗,都有两颗大门牙、一头方便面似的卷发,还有脸上一直挂着的灿烂笑容。在贫民窟内一个半块篮球场大小的水泥地上,比奇和小迪奥,围着一个足球比画了起来。胡安·迪奥的妈妈说,足球是他从小的梦想,关于足球的一切他都知道,而且他也真的踢得很棒,贫民窟社区里的每一场比赛,他都会参加。

不一会儿,贫民窟里的其他孩子也都出来了,纷纷加入了踢球游戏,想在比奇面前大展拳脚。

比奇自觉地退了出来,他对我们说:“这些孩子都踢得特别好,在贫民窟里缺少好的教练给他们上课,很多孩子就这样被埋没了,眼前这些小孩,都是被埋没的天才。”对于胡安·迪奥,比奇更是赞不绝口,他说没想到这个小孩能踢得这么好。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是下一个小罗、下一个内马尔。

明天,总是值得期待。

提前与明日足球巨星合个影。

临走时,比奇给胡安·迪奥留下了一个足球:“这是给你们的礼物,但是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是给大家的,记得一定要和同伴们分享足球的快乐。”

“你怎么看待中国足球?”在离开贫民窟的路上,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问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比奇说:“对于中国足球来说,我喜欢他们表现出来的民族特色。我给中国球员上过课,你们中国人都很努力,纪律性很强,有决心有毅力……”

“然后呢?”

“但是……”比奇有些尴尬地笑了,“基本功太差,控球太差。球传过来,就飞走了……”

击掌、握手,拥抱。夕阳下,比奇一路小跑着带球远去,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约定:2018年,和中国足球一起,在俄罗斯相见。

我和巴西世界杯的亲密接触就这样结束了。如今,想着那些贫民窟的孩子,我总是感到有些悲哀:贫民窟出过很多巨星,但也有更多的孩子被埋没了。那些在欧洲踢球的孩子,有昂贵的球鞋、豪华的足球学校、完善的培养机制。而这些极有天分的巴西孩子,却只能在街头,在贫民窟的街头追寻他们的足球梦想。足球是许多孩子走出困境的唯一途径。

但愿这个夏天的一场失败,以及现在的困苦条件,夺不去这些孩子的快乐,关于足球的最纯粹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