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是一种无形的东西,世间到底有没有鬼?只怕谁也无法肯定的答复,可是鬼给人的恐怖,那是永远存在的。
贵州,自古称鬼乡,亦称鬼方,而贵州的一个地方更有“鬼窝”之称。
鬼窝在贵州毕节县,燕子口镇之西,位云南、贵州、四川三省的交界处,是处阴森的幽谷,当地人无一敢入谷的!谷口是丁字形大道,在那儿,一足可以踏三省,真是动步分他乡。
谷口有一株十人合抱的大枯木,高有十丈,除了剩下的巨干和大枝外,其他什么也不存在了,据说这株枯木早在千余年前就是枯的了,奇在它虽不复活,但也永不朽倒。
树下堆满了香灰,那是南来北往、东去西还的商旅人所膜拜的成绩,凡是经过丁字大道的人,都要在大树下烧柱香,叩头祷告一番。
谷里面没有人敢进去,但又人人都知道里面白骨累累。
其实传言一点不假,谷中确是白骨如山,没有坟墓,但有数不清的石碑,更怪的是,石碑上的人名都怪,而且是自刻自立!
这一天,谷口突然来了一个老人,须鬓皆白,面貌肃然,他肩上扛着一块大有数百斤,高达八尺的大石碑,碑上刻着:“东海一掌天”。
老人走进谷口,稍停一会,向谷内环视一瞬,再向谷内走去,到了谷中,他猛把肩上的石碑端起,全力向地面一插,就这样将石碑建立了。
“鬼王,我东海‘一掌天’来了!”
老人抬头大喊这么一声,报出他的字号!
接着谷中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一阵阴森森的冷笑,笑得全谷皆震,真是使人不寒而悚,胆战心惊!
未几,有个沉沉的人声问道:“你懂得规矩么?”
老人朗声道:“懂得,三天之内找不出我自绝谷内!”
那阴森森的笑声又起,接着道:“自己的武功呢?”
老人大声道:“留在石碑里!”
那有声不见人的声音又沉沉地道:“本王许可你找寻,但你记着,如果限满不死,则遗害你的全家,无家害有关之人。”
老人不再开口,只见他立即展开找寻,奇怪得很,他除了自己的那块石碑不看之外,其他石碑竟一块也不放过,不知他要在石碑上寻什么样的东西!可惜三天后,他就自杀在谷内了。
六月的太阳,尤如火网笼罩着大地,好象要将所有的生物全部烧死似的。
这正是六月六日,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连鸟儿都躲到树叶里不敢动了,可是在江西莲花县通往湖南茶陵的大道上竟有一个老和尚躺在太阳下睡觉!
忽有一个十二四岁的穷小子,不知在什么地方奔出来,这时正急急的向那老和尚的躺处狂奔,他满面尘污,加上汗出如雨,那副样子确是够累的,手中提着一只破瓦壶,里面似乎装着清水,他一走近,猛向老和尚头上泼去,紧接着,俯身下去,双手一抄,拖住和尚硬向路边的树阴走!
和尚很瘦,个子也不大,否则凭那小子那样年纪休想拖得动。
拖是拖到了,可是那小子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一个踉跄,他也倒下了!
过了不多久,那小子缓缓爬了起来,然而仍旧汗出如雨,气如牛喘。
“和尚,你还没有死吧!”
穷小子喘气不停的大喊着。
老和尚的面色苍白,眼睛微微的睁开一线,没有作答。
穷小子举手擦了一把汗,似安慰的笑笑,点头道:“死不了就好,我老远看你栽在路上,知道你是被太阳晒晕了,嗨,你受不了了就得早点寻个阴凉处休息一会再走,这种天气,化缘应该在早晚时分才对。”
他噜嗦了半天,日色已西沉了,老和尚这才叹了一口气,双目也睁得大一点,他望望面前的孩子,问道:“你姓什么?”
老和尚竟没有一般出家人的口气!
穷小子眉头一皱,反问道:“你问我姓名作什么?”
和尚又把眼睛闭上了,轻轻的叹息一声道:“你救了我!”
穷小子道:“泼你一壶水,拖你到树下,这就算是救了你,因此你就问我姓名,想日后报答我么?”
老和尚道:“我不是被太阳晒晕的,你那一壶水从哪儿来的,就是那壶水救了我。”
穷小子嗨了一声道:“那壶水的来处不说也罢,说出来只怕你要作呕哩,甚至说我不恭敬。”
和尚道:“是牛尿!”
穷小子苦笑道:“和尚,你已晕死过去了,怎还能嗅得出牛尿?对不起,我眼看你倒了下去,知道如果没有水,那是非常危险的,加之这儿又没有山泉和池塘,同时壶中带来的水我又喝光了。”
和尚道:“恰好遇上你的牛在拉尿!”
穷小子嗨嗨笑道:“是呀,不过脏虽脏一点,到底还是救了你!”
和尚点头道:“你那条牛可以卖几百两银子!”
穷小子惊讶道:“牛瘦得只有几根骨头了!员外还骂我没看好哩。”
和尚道:“那怎能怪你未曾看好,它之所以瘦的原因,乃是它身上长了牛黄!原来你是替人家放牛的。”
穷小子啊呀一声道:“牛黄是一宝!”
和尚诧异了,他忽然睁大双目,紧紧的注视着穷小子,问道:“看来你还读过不少书呢!”
穷小子默然道:“我祖父的肚子里包罗万象,可惜他已去世半年了!”
和尚道:“你一共读了多少年啦?”
穷小子道:“三岁开始,日夜不断,我现在十四岁了!”
和尚道:“牛黄的用处很广,你一泼,我就起死回生,这是什么病?”
穷小子哈哈笑道:“你听我读了十一年书,现在就来考我了。和尚,你是内负气血逆行之症外加太阳一晒,以致七窍闭塞!”
和尚猛的跳起道:“你的书果然没有白念!”
穷小子道:“你面色仍未转好,恐后还要休息!”
和尚道:“你家在哪里?”
穷小子道:“没有家,我是孤儿,你要休息。我带你进庄求员外去。”
和尚道:“我不要去了,我们只在这儿谈谈,谈到天黑我还要赶路!”
穷小子道:“你是哪个庙里的和尚?”
老和尚沉吟一会,似是不愿说出,可是终于叹声道:“我说给你听的话,日后不可向外人说。”
穷小子道:“这个简单!”
和尚道:“我是嵩山少林寺的和尚,我不吃素,人家叫我为‘枯大师’,你呢?”
穷小子大惊道:“你是少林掌教大师的师伯!”
和尚更奇了,点头道:“你对江湖上的事情也知道?”
穷小子道:“我姓郭,名一虎,大师的大名号,我时常听护院武师说起。”
和尚问道:“你学过武功吗?”
穷小子摇头道:“没有!”
和尚道:“可惜我没有时间教你!”
穷小子道:“我也没有时间学!”
和尚道:“你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穷小子忽然低下头去了,面色黯然,显然是被和尚勾动了他的伤心事。
和尚见他那副可怜相,也不开口了,陪着他默默无言!
穷小子突然抬头道:“和尚,充军到底有几个地方?”老僧莫明其妙,见问诧异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穷小子道:“我须明白这个皇法!”
和尚道:“从前充军只有一种,名曰屯种,那是犯了严重流刑的人发配到边塞去集中守边疆,永世不许回故乡。”
穷小子道:“现在呢?”
和尚道:“现在皇法改了制,充军分了很多等级和地区,先说地区罢,分析边、烟瘴、边疆、边旗,沿海近军,最重的犯人配到极边去,终身不许回来!不过这种犯人配去虽说永远不许回来,但在边避如立下汗马功劳仍可赦罪放回。”
穷小子道:“当前极边和边疆有哪几个地方是发配之地?”
和尚道:“发配之地要看情形,边疆什么地方有军情,发配就向那边送,目前朝庭正与新疆各部落打战,同时又要征苗,因之发配就集中这两处边疆了。”
穷小子道:“多谢和尚指点了。”
天色不早,和尚忽由身上摸出一本小书交给穷小子:“你日后也许须要这书里面点东西,总之我也不要了,你拿去看罢。”
穷小子郑一虎摇头道:“我不要人家的东西,你自己仍留着罢!”
和尚生气道:“我不久就要死在贵州,与其遗失,不若给你。小子,这东西在江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愿要我还不给哩。”
郑一虎惊:“你明知去贵州会死,那又何必去呢?”
和尚道:“小子,你将来说不定也会到我送死的地方去,到了那时你就知道我必须去的原因了。”
郑一虎接着道:“你能告诉我那地方吗?”
和尚道:“鬼窝!”
郑一虎大惊道:“真有鬼窝!”
和尚点头道:“世间有两个古怪的地方,一是‘魔窟’,一就是‘鬼窝’。去鬼窝的人是心甘情愿,去魔窟的也是心甘情愿。”。
穷小子郑一虎还待多问几句,可是和尚显得很急躁,忽然挥手便去。
郑一虎有点依依不舍,目送到不能见其背影才转身。
离大道不到半里,那儿有一家大庄院,郑一虎这时赶着几条黄牛正向庄前行去,那几条牛中,确是有一条瘦得像没有肉的干老黄牛。
古家庄不怎么大,可是庄主古员外是那一带最有钱有势的大户,庄前庄后的地皮可不少,仆从众多,子女成群!
郑一虎在庄上当了三年牧童,可就没有人缘,因为他个性强,上下人等都对他无好感,如果不是他祖父在庄上教了几年书,也许他连这牧童都干不成。
这天下午赶牛进庄,迎面就遇上庄上的管家先生,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姓高名就,是个逢上压下的家伙,一见面,他就板起面板道:“一虎,我看你的牛根本没吃饱!”
郑一虎一向受够了他的闲气,不过从来不低头,要理不理的仍旧赶着他的牛向侧面栅栏去。
高先生也许喝了几杯酒,接着就大吼道:“一虎,我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郑一虎回头道:“难道叫我再赶出去放夜牛不成?”
高先生大喝道:“再放一个时辰回来不迟!”
郑一虎再也不理,这时已赶进了栅门。
高先生哼声道:“明天要你滚蛋!”
他说完立刻回身向上房走去。上房分两进,前排是高级仆人住的,后排才是庄主自己一家人所居,高先生一直走进后面客厅。
这时是刚吃过晚餐,庄主一家子都在厅里聊天,高先生见了庄主,先行礼,再放出卑下的声音道:“员外,我有一点事情禀告。”
庄主是个二十出头的人物,冷面孔,一看就知是个守财奴!他身旁坐个胖女人,肥得像只猪,长了一脸横肉,她却先接口,问道:“高就,有什么事?”
“夫人!那……郑……一虎不是东西……”
高就显然最怕这肥女人,他连话都说不出似的问。
“噫,今天没有过节日,你又喝酒?”
庄主嗅觉很快,面色更冷了!
高就连声道:“员外,下属不是喝家里的酒,下属是朋友请客!”
肥女人一横眼,摆手道:“我闻不得酒气,你退后一点,怎么着,一虎他又没有等牛吃饱就赶回来了,是不是?”
高就连声道:“是,是,夫人,我看那小子不能再留他下去了,再留下去,那七条黄牛非要饿死不可!”
肥女人还没开口,外面已走进了郑一虎!庄主一见就叱道:“一虎,你过来!”
郑一虎似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未张口先遭喝斥。他就干脆不说了,过去就过去,他立在高就的旁边。
“一虎,你来了几年了?”庄主满面带怒的问。
郑一虎知道是高就进了什么坏话,他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上个月满三年!”
庄主扣着指头数什么,良久才道:“第一年,你祖父领去了三两四钱,第二年又领一两五!”
算到这里,他忽向高就道:“你算算看,还剩多少要给他。”
高就知道要开除郑一虎了,心中一喜,他得意的看了郑一虎一眼,口中答道:“员外,你老不是常说看在郑先生份上,每年给一虎三两银子吗!三年加一月,算来九两多,他祖父已领去四两九,剩下不到五两了。”
庄主道:“你给他,叫他明天离开。”
高就正待应是,忽听肥女人道:“何必给现银,那条快死的黄牛叫他牵去不就得了。”
庄主一想那条黄牛快要死了,杀了没有肉,卖出无人要,不由暗赞老婆比自己高明,面上竟露出奸笑。
郑一虎不是不知那条黄牛可卖几百两银子,可是他就不要,接口道:“员外,那条瘦黄牛,不是我看得不好才瘦的,那牛身上长了牛黄!”
庄主一听,猛地跳起道:“你怎么知道?”
一听牛身长了宝,守财奴的精神振奋啦!虽说几分疑心,但却被‘牛黄’二字给冲散了!显然这老奸巨猾也有一点见闻。
郑一虎把今天遇到老和尚的部分重点减去,简单的说了一遍。
庄主不说他诚实可嘉,还认为郑一虎想仗这件功劳留在庄中,仍然坚持原议,叫高就给他银子走路道:“你明天走的时候,叫高先生多给一两银子。”
郑一虎似乎早有计划离去了,他并不因为开除而难过,闻言后转身而去。
第二天一早,郑一虎领了一包散碎银子,腋下夹着几件破烂衣服,不愿再吃古家一顿早餐就离开了。
距古家庄约有五里路,那儿有座镇,地名“界化陇”,郑一虎未及中午就走到镇上去了,他在古家庄没有吃过一顿有好菜的饭,现在身上有了银子,他要好好的吃一顿。
刚刚走进一家店里,忽听有人大声叫道:“一虎,到这边来!”
郑一虎皱眉一看,认得是庄上的护院,走去道:“张师傅,你昨夜没有回庄?”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大汉,臂粗肩宽,着样子是有几下子的人。他伸手作势道:“你坐下,大概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你吃顿好的,听说你已经被解雇了。”
郑一虎道:“庄主不开除,我也要在今天离开的。”
张护院名大熊,三十来岁就长了满口络腮胡子,是个直肠直肚的货色,闻言大笑着道:“你打算干什么?我也不去庄里了,前天离开时没见到你。”
郑一虎在古家庄内,算来算去还只有张大熊对他还不错,因之郑一虎不瞒他道:“你知道我父亲充了军!”
张大熊大惊道:“你要去寻父。”
郑一虎道:“我虽没见过父亲,但我决定去寻他,哪怕是天涯海角也不退缩。”
张大熊大为感动,口又声道:“你是好孩子,老弟,可惜你有这孝心却没有这分能力,第一,你不知你父亲充军到什么地方,第二,你年纪小,没有江湖经验,第三,你没有钱,没有武功,这一去八成是凶多吉少。”
郑一虎道:“我有十四岁了,江湖经验是混来的,没钱我讨饭也要去。”
张大熊道:“以上几点也许你能克服,可是边就地区处处都是危险,一个毫无武功的小孩子怎可去得,老弟,我曾经叫你向我学点武功,可是你没有恒心。”
提起武功,郑一虎忽然想到少林僧给他那本书来了,暗忖道:“也许这本书上略可学得一点。”
少林和尚人人会武,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他不由自主的向怀里摸了一把,有点兴奋了。
张大熊见他不说话,又叹声道:“我也是孤苦之人,老弟,吃过饭,你到镇口去等我。”
郑一虎骇然道:“张师傅等你作什么?”
张大熊道:“我没有兄弟,也没有亲戚,我是个天下为家的人,我不想发财,也不想作官,我一生什么也没有,与其这样默默无闻一生,我为何不成全你这个有孝心的孩子?老弟,我决定陪你到边疆去,也许我们能有点际遇。”
郑一虎感动的道:“那你就受我一拜!”
张大熊急忙扶住道:“不必来这些俗礼,今后你我算是结义兄弟好了。”
吃过饭,郑一虎真个到镇外去等他去了,张大熊则回到他住宿的地方拿起行李,又在街上成衣店里替郑一虎买套估计合身的青色紧身衣裤,这个人看似粗鲁,岂知他设想的倒还细心,可见他对郑一虎真的非常爱护。
当他走出成衣店时,触目忽见门口经过一位书生打扮的人物,那人也不过三十多岁,气度轩昂,堂堂一表,腰挂长剑一把,手中摇着白纸扇。
“何大侠!”张大熊一见大叫,急急追上去。
原来那人竟是武林有名人物,号“南天雁”,姓何名飞,武功高深,剑术卓绝,他闻声回头啊声道:“张兄!是你!”
听口气,这人还彬彬有礼,张大熊笑道:“大侠怎会在这里出现?”
何飞道:“不止我一个人,还有很多江湖友好要经过这里,张兄,这几年怎么很少见到你。”
张大熊不便将当护院的经过说给有头有面的人物听,武林人当了护院,那是很没有出息的事,便说笑道:“海阔天空,见面不易,何大侠,近来江湖有些什么动静?”
何飞严肃了,郑重道:“你是北往南来终年不停的人,难道还不知近年几件轰动的大事情?”
张大熊大惊道:“什么事,我真不知道。”
何飞行着叹声道:“武林老辈人物中,已有一批去世了!”
张大熊骇然道:“死得不寻常!”
何飞点头道:“死于魔王手下!”
张大熊闻言变色,吓声道:“三年前,听说魔王要出世,现在真的出世了!”
何飞道:“三年前传出来的消息已经迟了,魔王在四年前就已出世,现在不过死人愈来愈多罢了。”
张大熊道:“难道天下武林全无放手?”
何飞道:“一个月前,少林第一号人物的枯木大师都没打过那魔王,听说还负了伤。”
张大熊道:“武林难道就束手就策了?”
何飞道:“与魔王决斗仍旧不断有人,否则武林早已不堪设想,目前一方面决斗,一方面寻找当年‘八大仙’的‘伏魔神功’!”
张大熊叹声道:“伏魔神功绝无希望。‘八仙谷’早在几百年前就被鬼王占住了,连地名都改成鬼窝啦!”
何飞道:“不久前,听说‘南天一掌’老人去鬼窝谷,现又出消息,枯大师也去了,总之老辈人将不断去冒险!”
张大熊叹声道:“死在鬼窝的人已不计其数,江湖上提起鬼窝竟与魔窟同样胆战心惊。”
何飞道:“你准备去哪里?”
张大熊道:“提起七十年前的‘郑疯子’,相信何大侠不会忘记罢?”
何飞骇然道:“救世儒侠郑宏儒与你有关系?”
张大熊叹声道:“救世懦侠有一子,名叫郑三太,他是个不学武,专习文的好好先生,他在离此不远的古家庄教过书,不过在半年前去世了。”
何飞很开心似的道:“儒侠有后的事情,江湖毫无传言,张兄,这一家还有后代吗?”
张大熊道:“我也因为某种原因,曾和郑三太甚熟,因此之故,我才知道他的身世,可惜儒侠一生救人救世,他的后代竟十分可怜,郑三太不知从什么地方将全家送来这个镇上,送来之初,他只是父子两人,那时也许还有点财产,他在镇外买了一所普通住宅,后来他儿子郑光祖就在这里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孙子!”
何飞道:“这总算不错呀!”
张大熊摇头叹声道:“你还没有听到结果哩!”
他干脆把何飞拉到街旁停下道:“郑光祖也许有他祖父一点遗传,居然练了一身好功夫,他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就从军去了,更想不到,他竟在然西疆立了战功,作到一位小将军之职。”
何飞啊声道:“那真不简单!”
张大能道:“他那时的年纪,大概还不到三十岁,可说是青年有为,问题是他太想家,居然不到二年就逃了回来!”
何飞大惊道:“糟,这是犯了严重皇法!”
张大熊道:“正是啊,他回来不到半年,又生下第二个儿子,但就在这时,他被官府拿去了,听说是重流刑!”
何飞长戚然道:“重流刑是充军极边,终身不得归家的。”
张大熊道:“他的妻子因此一惊而亡!家也被抄,最可怜的是那个风烛之中的郑老人。”
张大熊说到这里,不知不觉的流下了几点英雄泪!
何飞急问道:“老人一死,那两个孩子呢?”
张大熊道:“大孩子替人放牛,于七年前失踪了,现在只有那小孩子,年纪还只十四岁。”
何飞道:“张兄,我可惜没有时间去探望那孩子,这里有五十两银子,你替我带给他!这是聊表我对当年儒侠的一点敬意。”
张大熊慨然接下道:“不瞒何大侠,我准备陪那孩子去寻找他父亲,有你这笔银子,大概一路没有问题。”
何飞道:“那好极了,张兄,这是你的义举,我敬佩你。”
张大熊叹声道:“我之所以愿陪孩子去,也是被他小小的孝心感动的。”
何飞临分手时间道:“孩子叫什么名子?”
张大熊道:“名叫郑一虎,他失踪的哥哥叫郑一龙,何大侠,你在江湖时请留心一下,也许那孩子仍有希望哩!”
何飞道:“一定,一定,再见!”
何飞走了之后,张大熊急急出镇,他怕郑一虎等久了心急。
到镇外,张大熊竟没看到郑一虎,不禁大惊,张口大叫道:“一虎,你在哪里?”
喊破喉咙也没有,四下里哪有郑一虎的影子!
张大熊愈喊愈急,简直慌了手脚,结果他认为郑一虎等不耐烦,一个人先走了,于是他就顺着大道向前追。
郑一虎哪里去了呢?其实他不是等得不耐烦,而是追着一个老人去了。
原来郑一虎依着张大熊的话到了镇外的道旁,可是脚还没有停,忽见他要去的树下先有一个老人在坐着,当他走近时,发现那老人生得非常占怪,头大如斗,身小还不及郑一虎自己,手短脚短,简直是畸形。
老人没有头发,也没有胡子,一见郑一虎,竟然哈哈大笑,笑声如同牛鸣。
郑一虎愈看愈觉古怪,问道:“老头子,你笑什么?”
老人见问才停笑,张着大口道:“你小子没有银子也就算了,干吗包一包锡片冒充呢!”
郑一虎闻言一震,暗忖道:“高就不是东西,也许他真的把锡片充银子给我!”
想到这里,他也不想想老人如何能知他身上有一包东西,顺手摸了出来,想打开来看看……
包还没有打开,那老人一伸手,竟一把就夺了过去,接着就拔腿飞逃。
郑一虎立知上当,不禁大怒,叱喝迫去。
老人不走大路,尽朝小路上逃,无论郑一虎追得怎样快,但始终迫不上。
这一追,可把郑一虎追惨了,直追过两个时辰,两条腿逐渐拉不动了,口已喝不出声,只有张开喘气的份。
离开大道已不知多远,老人似知他无能为力了,这时坐在一处山坳,又在作牛笑啦!
郑一虎费了最后一口气,总算爬上了山坳,然而他两腿一软,倒了下去,巧在离老人不到五尺。
老人笑罢,嗨嗨道:“小子,你这样年纪轻轻的,竟连我这个老家伙都追不上,没出息!”
郑一虎吁了半天气,胸口仍旧起伏不停,闻言大怒:“老家伙,还银子给我!”
老人怪声道:“这么简单?我老人家费了这大工夫才夺到手,哪有那么便宜就还给你?你有本事就夺回去。”
郑一虎气极了,猛地又跳起,大喝一声,扑过去。
用力过猛,老人没有扑到,他自己竟栽了一个大筋斗!
老人不知是怎样离开原来之地,这时仍在郑一虎五尺之外坐着!
郑一虎从小就在山野滚惯了,个把筋斗不在乎,他可以继续拼命,然而他却不再扑了,坐在地上冷笑值:“原来你老家伙是练了武功的!”
老人哈哈笑道:“你知道厉害了!”
郑一虎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大笑道:“你想将来报仇?”
郑一虎点头道:“决心要报!”
老人大点其头道:“好的,有志气,我没有姓,人家叫我‘铜头公’!小子,你准备拜谁为师?”
郑一虎道:“这个你管不着。”
老人道:“不是管的问题,而是看你拜的师傅有没有功夫。”
郑一虎何曾想到拜谁为师,这一赌气,他倒是想到了少林枯大师,毫不犹豫地道:“我拜枯大师,他是少林派第一高手!”
大头老人哈哈笑道:“好秃驴被魔王打败之后,他把那部少林精华交给你,你这时就想到他了,哈哈,他自己都打我不过,叫出你来更不行,你这仇一辈子也休想报了。”
郑一虎恨声道:“总有人打得过你,只要听说有人能打过你,我就拜他为师!”
老人道:“你是为了这几两银子?”
郑一虎道:“银子事小,但我要拿它作路费寻找父亲。”
老人摇头道:“有了钱并不见得路路通,比方说,现在有只老虎来了,你能不能用银子买它不咬你?”
郑一虎道:“因此我也要学武功。”
老人道:“这样如何,我把银子还给你,另外还答应替你找父亲,只要你拜我为师,跟我学三年。”
郑一虎想了一下,结果仍不答应道:“三年时间太长,我急于寻找父亲。”
老人大怒道:“你能找得到?”
郑一虎道:“找得到找不到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老人大声叱道:“你失去我老人家这个机会,要你终身遗恨!”
郑一虎也大笑道:“你了不起,我可不在乎。”
老人气得直跳,银子也不还,扭身就走了!
郑一虎一见大喝道:“你听着,将来要你加千万倍还我银子!”
叫声未断,老人早已去得没有影子。
郑一虎这时想到了张大熊,他急急的又回头跑,但赶到郊外进,张大熊早走了。
银子丢了,张大熊又未见到,这个打击太大了,郑一虎垂头丧气,他真把那铜头公恨入了骨。
没有钱,路仍得走,好在他已打听了方向,发了一会呆,这才举步顺大道向西奔。
过了界上进入湖南地,不知不觉又天黑了。
前面有一镇,可是郑一虎没有银子,无法落店,住不住客店事小,肚子饿了可难受,这时他真的想到讨饭了。
进了镇,馆子真不少,经过一家又一家,那种由店里散发出来的肉香酒气,简直使郑一虎的蛔虫要爬到口边来。几次他想进店开口讨,然而贫穷的他,讨饭还没有开过张,第一次实在放不下脸,因之愈怕羞愈不敢开口。
走呀!走呀!一条独街快要走完了!
忽然,他耳中听到有两个人在背后说话,回头一看,见是一男一女,距离近,声音清晰入耳。
郑一虎不是富家子弟,他对江湖人物多少有几分辨别的能力,忖道:“看面目,这两个男女不是什么善类!”
忽然想到自己这样回头注目很不妥,他赶紧扭回去。
街上的行人多,那两个男女哪会留心到一个脏小孩的头上去,他们仍旧轻声谈着,那种声音,当然隔远一点是听不到的。
这时那女的似改变了正题,正色的道:“死鬼,住不住店?”
男的轻轻的嗨声道:“还落什么店,得手后就走!”
女的道:“我们同找一个‘窑口’?”
男的道:“不!假如没有油水,岂不是落了空。还是分开来,谁先得手谁就在关帝庙里等着。”
女的道:“找两窑口只怕会搞出风声,一旦此地有‘硬点子’,我们就麻烦了。”
男的哼声道:“你近来愈没有胆子了!这种村镇上哪来硬点子。”
郑一虎听得很确实,他虽听不懂,但他人聪明!全部会了意,忖道:“这两人不是强盗就是小偷。”
他忽然动了冒险之心,灵机一转,慢慢的落下来。
两个男女过去了,他左右一看,见有农夫立在不远处,于行过问道:“大叔请问关帝庙在哪里?”
农夫看看他,笑道:“要去关帝庙睡觉啦?西镇口外半里就是,当心,近来里面闹鬼!”
农夫认为他是小叫化,故意吓唬他!
郑一虎闻言有鬼,心中难免有点嘀咕,然而他下了决心,仍旧谢了一声向西街口走,那是他的去向,一点未犹豫。
天已全黑,他走到时,发觉那是大道边,庙不大,也没有人看守。
离庙不远有几户农家,这时射出灯光,郑一虎走进庙内,发现里面还有香火未减,同时十分清洁。
庙分前后殿,两侧甚至有厢房,他忖道:“这种地方没有人住,大概这一带没有穷人?”
庙里的神座上,坐着关帝君可不小,郑一虎估计一下,差不多与他一样高,帝君右面立着周仓,左右立王平,同样与郑一虎一般高。
郑一虎忽然喃喃道:“这庙里的王平周仓是与旁的庙里不同,头盔,衣甲竟是穿上去的!”
他原先的计划不知为何,这时立有改变似的,只见他爬上神座,脱下周仓的盔甲口中又喃喃道:“周将军,今晚我要借你的盔甲和大刀一用了。”
他施出全力,硬将周爷的神像往神座角一推,之后跳下来,面对神座看看,满意的道:“看不见周仓爷了!”
他又走到后殿,不知在哪儿找到锅灰,把脸糊成一团黑!于是他穿上周仓的战甲,带上头盔,手持青龙刀,装着周仓,立在关帝圣君的右边。
他的计划很明显,这天晚上他要装神弄鬼啦,扮得虽不维妙维肖,然在黑夜里一看,确有周仓爷那股子劲儿!
不到三更,庙门口忽然来了一条黑影!
郑一虎偷偷一看,他紧张了,那是所见的那对男女之一,忖道:“男的来了,他手中拿了一包东西!”
那男子一直走到殿上,四处张望,接着又走进后殿!
后殿里更黑,那男子又退了出来,显然是查过没有人,于是乎他就坐在神前的蒲围上,口中也在喃喃道:“刁婆子还没有来过?”
郑一虎见他肩头插着一把长刀,红缨摆动,隐隐露出煞气,他这下可真有点心跳!
没有一顿饭久,庙前突然有了异声!那男的闻声惊起,低喝道:“谁?”
后殿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死鬼,你先到了!”
男的听出是他老婆,问道:“得手了!”
后殿走出一个蒙着面的女人,只见她有手持刀,左手也拿着一个包包,走向男的得意道:“大概不比你少。”
男的道:“走罢,镇上有白道人物!”
女的喘气道:“你休息过了,我难道就不要休息?”
她说着就一颤屁股,坐到蒲团上。
男的似不敢坚持要走,陪她坐下道:“你的包包不小?”
女的格格笑道:“里面有吃的!”
男的啊声道:“快拿出来,我还未吃饭。”
女的道:“你没吃,难道我就吃过了!”说着打开包包。
忽然一阵鸡肉香,一直飘上了神座,郑一虎不觉的咕嘟一声竟吞下一口吐沫。
就只这一点点的声音,突然将两个男女惊得猛回头!
郑一虎这下可吓出一身冷汗!
女的面色虽看不出,无疑是害怕了,两眼大睁,瞪着男的问。
男的正待开口,可是忽然发现那周仓爷的青龙刀竟在摆动,这可把他吓得全身发抖了!
女的也有所见,她抖得更厉害,身不由己,双膝跪倒,口中颤声道:“周仓爷,今晚我们没有杀人,你老,你老……”
男的一见老婆跪下,他还敢看,低着头,也跪了下去。
郑一虎本来就是要装神,不过他没有想到盗贼竟如此胆虚,这一来,他的胆子立即壮大了,故意又把头扭动几下!
两个强盗偷偷的在留心,这一下可把三魂七魄都吓出了窍!跪着的身子更低啦。
女的比男的胆大,她口中仍旧祷告道:“周仓爷,我们知罪了,只求您老饶命……”
她说着急向男的道:“快把今晚的东西留下来,从此我们不要再作坏事了。”
男的依言放下手中包包,接着又连叩了几个响头!
女的轻轻拉他一把,二人就地转过身子,竟是膝行下殿!
郑一虎怕他起疑心,手持大刀,硬在神座上略的猛跺一下!
两个男女闻声大吓,还以为周仓爷追了上来,同时惊叫一声,拔腿就朝庙外冲,路也不择,落荒而逃。
郑一虎摸了一把汗,放下大刀,脱了盔甲同样慌张的跳下神座,忙手忙脚,捞起两个包包就朝殿后奔。
殿后有门门外是菜园,他踉踉跄跄的整夜不停,一口气走到天亮。
不知走了多少路,前面现出一道河流,然而路上仍没有人行,郑一虎实在走不动了,找个隐秘处,坐下只喘气。
休息一了半天,他又嗅到鸡肉香,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将两个大包包打开。
“啊呀!”
他惊叫一声,原来两只包内都是银子,估计足有百余两!
那只烤鸡黄黄的,一点未被强盗变动,他拿起来狼吞虎咽。
吃完了那只鸡,精神也振奋了,仔细收拾一下,转上大道,口中哼着山歌,真是心安理得。
当天晚上,他到了湖南茶陵城,买了几套衣服,落店洗澡,一切都随心所欲啦。
此后一连数天都顺利前进,但到达湖南衡州时,竟然生起病来了!
在城中,他还硬挺着离开店,但到路上终于晕倒啦。
好在没有多久,他又醒了过来,然而全身发烧,四肢无力,这是他数日来白天中署,晚上受凉所致。
身上有银子,还有那本已知为武功宝笈的书,他生伯有坏人抢去,于是他咬牙撑起,一步一拖的向路旁僻地行去。
地近山区,他行进一座丛林,这时他再也不能动,只得躺了下去,居然糊糊涂涂地睡着啦。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声轰然大震,竟把他震得连滚数滚,一惊不少,睁眼四顾,疑为做了一个恶梦,然而地面仍在摇动,心知必有惊人的多情发生。
抬头看天,原来已到落日的黄昏啦,他暗惊道:“我竟睡了一整天!”
第二声巨震又起,他感到两耳生痛,身子又滚,心中一急,顺手抱住一颗树。
响声起自林后,他忘了自己有病,打起精神,缓缓的向树后爬去。
不久,他爬到林缘时,发现那面是个小谷地。
偷偷的向谷中一看,嗨,只见谷中竟有四人在猛烈开打!三个古怪的老人围斗一个蒙面的巨无霸,奇在三老人中竟有他遇到的“铜头公”,另外两个是一胖一瘦,胖的像弥勒佛,瘦的像骷髅!
三老人立成犄角,人人一掌护胸,一掌平推向外,动作如推万斤巨石!脚下也一寸一寸的向前移,但快近巨无霸五尺之内时,三老似被什么强大无比的弹力弹开一般,蹬蹬倒退,及到退到十丈外才立住脚,接着他们导向前推。
响声原因,就是三老被弹退而起,郑一虎眼看其事,真是又惊又疑,他却不明真理,但想到那巨无霸的力量一定盖世无双。
巨无霸的动作与三老不同,他是双手抱拳,身体团团转,直转到三老逼近时,他才突然将手张开!
天上已升起了一轮明月,谷内更明朗了,郑一虎估计双方已比了几个时辰!这不过是他看的时间。
忽然只听那铜头公大喝一声:“住手!”
另外二老闻声急退,霎时去得无影无踪。
“铜头公,大腹公,灵骨公,原来三公不过如此,从此看来,大哥横扫天下确是毫无问题了。”
说完仰天狂笑,简直有点忘形!
笑罢,只见他突然冲空而起,委时不见。
巨无霸冲起之霎,郑一虎似看到他身上落下一件什么东西,心知有异,顿时忘了自己仍在病中,不知是不是好奇心支配他,竟然连爬带滚的扑到谷中。
到了当地,他发现地上有个小小的怪东西,瓶不似瓶,葫芦不似葫芦,一端有盖,里面似乎装着东西。
他取了很久,好容易将盖打开,突然有股异香直冲入鼻。
“噫!”
他惊奇的叫一声,举手摇了一摇,觉得瓶里似水。
这时他的烧还未退,口中正好干得要命,既知是水,不管吃不吃得,张开口,先倒一点尝尝!
妙,既香又甜,同时一股清凉之气直透心田!
尝到了好处,猛的一口,竟把里面的东西吸得干干净净!
更妙,须臾之间,他的烧退了,痛全好啦,而且感到心身爽快无比,不由大乐!
“哈哈,原来是良药!”
陡地一股恐惧袭上心头,猛然跳起道:“不好,那巨人丢了东西,一旦发觉必会回来,我这时不走,更待何时!”
好在想得周到,他把盖子又盖上,东西留在原处,之后就拔腿飞奔!
说他细心,其实他真粗心,他为什么不看看那件东西的外面刻一行古字,凭他的学问,当然是认得那上面刻着:“长生金阙灵液”几个字迹,如果他看了,只怕他要喜得发疯啦!
他走还不到一个时辰,谷顶真个又来了那个巨人,由空降落,形同疯狂,只见他大喊道:“我的宝,我的宝,啊!我既有缘得,我,我,为什么没有缘吸它!哪去了,哪去了!”
巨人的声音情同哭诉,可见他急到什么程度!结果他找到那小瓶,立即大喜若狂。
那巨人不知里面是空空如也,他双手握紧,生怕丢掉似的,于是他又腾身而起。
郑一虎一路狂奔,简直忘了形,然而他没有感觉自己竟如电一般快!及至天亮,他竟一夜走了六百里!
他是盲目西奔,只知方向,不择路径,这时向路人一打听,知道前面是东安城。
东安城离他发病的地方有多远,他不知道,在他心中只知道走了大半夜,奇怪,他再也不感到饿渴了。
这一天,他想到铜头公对他说的一句话“小子,有钱不能路路通,假使这时来了一只老虎,你能用钱买它不咬么?”于是他开始知道在江湖上没有武功是不行的了,因此,他就利用时间,苦苦研究枯大师送他的那本书。
过了湖南就是广西,这几天他的脑子完全灌注在那本书里去了,行也想,坐也想,也许他已悟澈其中之妙,有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简直似个疯子,在路上,来往的行人看到,没有一个不认定他是疯小子。
他已不知饥渴,因此之故,每每到了吃饭时间不知吃饭,除了天黑,那还要恰好有市镇他才知道落店吃东西,如果天黑没有店落,他就干脆走夜路。
这是一个中午,他正走在大道上,仍是低着头,走得很慢,忽然他后面来了两骑奔驰如飞的快马,一白一红,白马在后,马背上骑着一个白发白髯的老公公,不过他的精神饱满,满面红光,红马背上骑着一个小妞儿,全身红,肩插剑,长得美极,处处美,美得笔墨难以形容。
路人一见马匹来势过猛,早已向两旁闪开,可是郑一虎竟毫无所觉!
红马冲近了,小姐发去喝叱之声:“前面那该死的东西,你还不让路!”
这一声又尖又锐,郑一虎听到了,回头一看,他大吃一惊,避之不及了!
小妞儿骑术精绝,缰绳一提,红马前蹄一起,呼的一声,人马竟从郑一虎头上跳过去啦!
小妞儿大气,勒马回头,娇叱道:“你是聋子……”
“子”出口,手中马鞭一扬,啦啦啦,一连三鞭,只打得郑一虎抱头乱窜!
路人一见,同时发去喝采之声!
打人还有不同情,反喝采的?
原来那小姐儿的鞭法奇绝,响声清脆,势如灵蛇,那些过路的竟有多半是内行,因之忘了同情而只顾喝采!
后面的老公公赶到了,只听他大声拦阻道:“紫儿,你又打人了!”
小姐儿停了手,但仍气道:“打他几鞭教训他,免得日后死在马蹄下!”
郑一虎毫未感到痛,可是羞得满面通红,心想,你既然过去就算了,大不了回头责备我两句,犯不着这样侮辱我!
他心中有恨,不自觉的怒目圆睁,紧紧的瞪着小妞儿,他似要认清她!
小妞儿哼声道:“不服气是不是?”
郑一虎不由点点头,但始终不开口!
小妞儿叱道:“凭你这副死相!不服又怎样,我叫白紫仙,住在玉门关白家堡……”
小妞儿说完,拉转马头,飞驰而去。
老公公哼声道,摇摇头,大有莫奈其何之慨,他向郑一虎道:“小哥!你贵姓?”
郑一虎见他和气,接道:“我叫郑一虎!”
老公公道:“小孙女刚才冒失,希望小哥见谅。”
郑一虎淡然道:“这年头弱肉强食,我不唯见多了,而且也受够了,老丈,你请罢!”
老公公觉出他这几句话含意深长,同时更看他不是平凡之人,立知日后必有麻烦,摇摇头,又叹了一声才去。
这时旁观的人中,有一个中年人面色严肃的走近郑一虎道:“小子,你可知道这老人和小姑娘是谁吗?”
郑一虎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有能力的时候再去拜访!”
中年冷笑道:“你别作梦,你不检讨自己态度还想报仇。他是‘西塞之父’,小姑娘是他最心爱的孙女,人称‘西域凤’!连武林三公都对这老人敬畏二分!”
郑一虎冷笑道:“难道他孙女打过我还要向他叩头?他管教不严,徒负虚名!”
中年人嘿嘿笑道:“小子,我也是玉门关人,这倒要看你将来报仇了。”
郑一虎不再理他,举脚再行。
是日夜晚,郑一虎落在广西金城,可是真巧,他择来择去,竟择到那祖孙二人所落的客店,当他吃过饭走进自己的房门时,忽听后面有个小姑娘呸声道:“盯上我啦,今晚倒要小心,人家来报仇啦!”
那一虎回头一看,确是那个小姑娘,他没有理她,顺手将房门带上。
从比以后,“弱肉强食”四字在他脑子时刻激荡着,愈感到弱者可悲,因之他对练武的决心坚不可破了。
不久,店中突然人声大哗,他不知发生什么大事,由床跳起,急急开门外望。
忽然他看到两个大汉,身上带着伤,血还在流,后面跟着很多人。
“对面房子第三间!”一个青年追上来,告诉那两个大汉。
两个大汉面色苍白,大概是流多了血,他们依着青年指点,直朝那第二间房门行去。
当二人还没走近,那房门开了,居然出来那小妞儿,她一见两大汉,似乎也吃了一惊,娇声问道:“五叔,六叔,怎么了?”
前面大汉立住了,问道:“紫仙,爷爷还没回来?”
小妞儿点头道:“大概要明天才回来,五叔,你们到底怎么了?”
后面大汉接口道:“我们经过越城岭,遇上两个无名小辈拦路打劫!”
越城岭距此不远,小妞儿大声道:“这样近,城里怎么毫无消息,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前面大汉道:“进房再说,总之对方的武功高深莫测!”
房中说话听不真切,加上门口又挤满了人,郑一虎一时好奇,他也走到对面门口,挤进去。
两大汉正好坐在门里正面,郑一虎还可看到,这时正在吃药,敷药,忙个不停。
那小姐儿一看门口人多,跳起来道:“你们走吧!”啦的一声,门关上了。
当此之际,忽然有个人在郑一虎背后冷笑道:“够神气。”
郑一虎偷偷回头,发现那竟是个英俊的书生!
大家一见关门,于是乎都散了,郑一虎却跟着那个青年,显然想探探消息。
青年一直向前面走,结果落在客堂的一角,他竟喊酒保要莱要酒了。
未几,门口又进来一个青年,书生一见就起身招呼道:“二哥我在这里。”
那青年闻声侧顾,笑道:“老三,你怎么在这里喝酒?”
书生道:“二哥,白天鹏和白天鹤今天竟栽到家啦,我是追他们的。”
郑一虎一看食客仍不少,他一面听,一面也到那边角上的邻桌去,同样叫酒叫菜。
这时那青年坐下道:“早看到他们进城,不料你先到!”
青年说:“这件事,等大哥回来就明白了!”
书生骇然道:“大哥去越城岭了!”
青年道:“他今早送走张大熊的时候,正是越城岭这条路!他怕老张遭险,因之前去看看。”
郑一虎闻言一怔,立即向青年拱手道:“兄台,我是张大熊的义弟,请问……”
他还未说完,那青年就打断道:“你叫郑一虎!”
郑一虎闻声道:“是的!”
青年道:“糟糕,你义兄一路打听你的下落,他今早走了。”
郑一虎大急道:“有危险嘛?”
青年道:“很难说!”
郑一虎拱手告退,他酒也不喝了,立即要回房去。
青年急急道:“你去哪里?”
郑一虎道:“我住在这店里。”
青年道:“令义兄与我们是好友,你不要离开,明天我们送你过越城岭。”
郑一虎口中答应着,再拱手告别,但他心中却另有打算,回到房里,立即叫酒保算帐,显然他竟要冒险去了。
一点不错,他算完帐,付过银子,一个人事起行李,偷偷的出城去了。
张大熊以义待他,郑一虎铭刻在心,他不问自己有无力量,但心中觉得非去不可。
越城岭到底距城有多远,郑一虎不知道,两腿加劲,一意前奔,他自己也不知道走得多快,假使有人看到,准会认为他是一只飞鸟!
不到一个时辰,前面有一峰挡道。
郑一虎看到了,喃喃道:“大概到了,真不远!”
一路上毫无动静,他就直朝峰顶奔去。
未到本峰,突然有人大喝道:“什么人?”
郑一虎闻声大惊,走也走不动了!话也吓得答不出。
接着他面前出现一个大汉,问道:“你是什么人?”
郑一虎见其长相虽猛却不恶,当下壮了壮胆道:“我是来寻义兄的!”
大汉见他是个小孩,立即消了敌意,再问道:“你义兄叫什么名字?”
郑一虎道:“他叫张大熊!”
大汉点头道:“有这样一个人,你跟我来。”
郑一虎跟着他转进一座森林,忽然发现里面有灯光,知道要到了。
大汉忽然停步,挥手道:“你朝灯光行去,不可乱走。”
郑一虎依言行去,原来那森林中一处空地,在空地上搭了一座大草房,他走近时,听到里面竟有很多人在谈话,于是他张口大叫道:“大熊哥,大熊哥哥……”
草房里闻声,立即走出张大熊,一见郑一虎,竟是惊喜道:“一虎,你如何能来……”
他有说不出的高兴,亦似有满肚子活要问,但忽然停住,扑出抱住郑一虎道:“快告诉我,这段日子你在那里?你又如何来到这里的?”
郑一虎不管有无外人,他把一切经过,洋详细细的告诉张大熊,可是说得急,居然也漏了不少。
张大熊高兴道:“旁的不说,你在关帝庙那一手太绝了,也太妙了,你要知道,据我想那两个男女是“勾漏会阴道”,他们的武功极高,想不到栽在你的手中!”
郑一虎道:“我是没有钱吃饭,被迫冒险的。”
张大熊道:“傻子,铜头公是当今武林第一流的老前辈,别人求也求不到,你怎么不拜他为师!”
郑一虎道:“他抢我的银子,害得我没有饭吃,我恨他!”
郑一虎说到这里,忽又接下去道:“大哥,还有什么公的,我想不起了,他们三个比一个巨人,结果没有分胜负就走了!你说那巨人是谁?”
张大熊张大眼睛道:“我不知那巨人,一虎,这事是真的嘛?”
郑一虎道:“我亲眼看到的,那还有错!”
“三公联手,是武林绝闻,联手不胜,简直无入相信,你千万不要再提了,免得人家骂你胡说乱道。”
郑一虎点点头问道:“你为何在此不动,我听到一个青年说他大哥送你的事,因此我就冒险来找你。”
张大熊道:“我们不少人都在此,但没有危险,因为人家不是对付我们。”
郑一虎轻声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大熊轻轻的拉他一把,悄悄的道:“这里有两个大豪杰,往日没有字号,他们自称为“钢铁双侠”,钢侠有二十岁,铁侠还不到二十岁,他们有十八个武功高强的手下,号“十八罗汉”,他们所劫的是官家,富户,甚至黑吃黑。”
郑一虎道:“那为何白氏兄弟又负伤?”
张大熊道:“白家堡人太神气了,双侠不服,加之白氏兄弟经过这里逞能,因此大败。”
郑一虎道:“大哥被拘束在此?”
张大熊道:“大概是的,你要知道,绿林作案,不问当劫不当劫,只要经过他的地盘就不许动!反抗则比,不抗则留,非等到他们离开后才能走。”
他说完,拉着郑一虎向草房走去道:“我带你会会“潇湘三义”老大,你在店中会见的书生是老三祝文,青年是老二黄香,大哥叫叶萍,他们都是疏财重义之人。”
进了草房,只见里面三五成群!老少都有。
一个高大的壮年这时向张大熊笑着迎上道:“这就是张兄义弟嘛,真巧,他到来找你了。”
张大熊哈哈笑道:“快喊叶大哥!”
郑一虎见过礼道:“叶大哥,二爷和三爷正在店等你回去哩。”
叶萍笑道:“老弟,那没有关系!”
张大熊笑向叶萍道:“叶兄,我这义弟连一点功夫都不懂,你得指教两手!”
叶萍大笑道:“张兄,这你就高抬我了,有你这位义兄,郑弟弟还怕学不出拿手货!”
他们走到一只桌子旁坐下,郑一虎惊奇道:“这种地方还有桌椅?”
张大熊笑道:“不但有桌椅,后面还有睡觉的地方哩,吃有吃,喝有喝,我们是客呀!”
正谈着,忽有一个大汉走到草房门口拱手道:“诸位!请忍耐一霄,明早我们就送客!不过今晚有“西域凤”要来,到时希望诸位袖手旁观。”
说完再拱手,转身而去。
叶萍郑重向张大熊道:“好戏开锣了,那个小妞一来,只看双侠的功夫了。”
张大熊笑道:“我们眼福不浅,快点养好精神,这场非打到天亮不可。”
正说着,忽然只听外在娇娇喝声道:“被困的人都出来,我们救你们下山!”
草房中人闻声,齐向外面奔出!
叶萍噫声道:“这是西域凤!我们也出去看看,马上就要开始了。”
郑一虎忽然一拉张大熊道:“大哥勿动!”
张大熊骇然道:“为什么?”
郑一虎道:“我们不理她!”
张大熊忽然想起他说起的经过,笑道:“好,你有志气!”
里面的人都出去了,连叶萍也到了门外,讵料忽然黑影一晃,郑一虎面前竟立那小妞儿:“你为什么在此?”
郑一虎见好有点诧,冷声道:“高兴!”
小妞儿格格笑道:“我救你来了!”
郑一虎哼声道:“我不领情!”
小姑娘呸声道:“我救错了也不救你!”
郑一虎转过头去道:“我总有一天叫你流眼泪!”
张大熊怕出事,喝声道:“小虎住口!”
小姑娘冷哼一声,又一闪出门!
但在这时,门外有人朗声道:“姑娘,请赐教!”
张大熊闻声,轻轻一拉郑一虎道:“铁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