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教授的声音。
声音虽然不响,但年轻的刘教授一下子怔住了,按住高平的手也登时松了开来。他看着从楼梯间后面走出来的刘教授,喝道:你是谁?
刘教授苦笑了笑:我是你。
这句话大概太不可思议了,年轻的刘教授松开了高平,退了两步,叫道:胡说!可是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刘教授垂下头,喃喃道:你一定要去么?
年轻的刘教授眼里带着些疯狂,猛地喝道:当然要去!我一定要划清界限,和过去一刀两断!
你难道不怕将来悔恨么?
我悔恨什么?如果不去汇报,那我还有将来么?哈哈,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快说!
刘教授的脸上更加痛苦,他咳了两声,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少胡扯!
年轻的刘教授猛地向后一跳。这时候的他身体还很灵活,动作相当快,他弯腰拣起那半块砖头,猛地向刘教授扔去,刘教授根本没有防备,砖头砸中了他的前额,刘教授一下摔倒在地。
高平吓了一跳,翻身跳起,扶起刘教授道:刘教授,你没事吧?
刘教授喘息着道:快拦住他!他一定要去告密的!
高平一阵茫然。现在两个都是刘教授,他都不知该听谁的。这是历史,如果真的阻止了年轻的刘教授,那历史就真的会改变了。
他只是一犹豫,年轻的刘教授已冲到楼梯间前,一把拉开门,便要冲下去。刘教授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高平,也猛地冲了过去,他冲得居然比年轻的刘教授更快,狠狠地撞在年轻的刘教授背上。他的力量太大了,年轻的刘教授被他撞得一个踉跄,竟然翻过楼梯,从当中的空隙间摔了下去,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高平听得这声惨叫,心头猛地一震。他冲了过来,想要拉住年轻的刘教授,但哪里还来得及,年轻的刘教授已经从第五层直摔到第一层的大厅里,象一堆废纸一样躺在地上。
你杀了他!
高平倒吸一口凉气。也许是错觉吧,他感到周围更加冷了,那些雪花也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大,流星一样飞坠,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掩埋起来。
快走!刘教授脱力一样说着,时间在发生波动,未来改变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未来在改变么?高平看了看四周,雪还在下着,更大了,几乎象一场浓雾,刚才这声惨叫似乎还有回音在回荡。他心惊胆战地道:快走吧!
如果被这个时代的人发现,自己和刘教授一定会被当成杀人犯的,他也看到楼下有些人已经走了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正在猜测这声惨叫是不是真的。他扶起刘教授往下走去,跌跌撞撞地,也顾不得会不会摔个大跟头。
走到底层,他看到地上的那具尸体。刘教授看到自己的尸体时会怎么想?他看了看刘教授,可是刘教授的表情很木然,似乎没有半点想法。他们刚走出大门,迎面已经有几个学生走过来了,看见他们,其中一个叫道:喂,发生什么事了?看到刘教授满头是血,大概他们以为这声惨叫是刘教授发出的。
他受伤了,我送他去医务室。
高平顺口说着,扶着刘教授急急地向前走着。教学楼里很暗,他们在外面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可是刚走出十几步,便听得有人叫道:刘老师死了!他死了!
他们发现年轻的刘教授的尸体了!高平心头一震,对刘教授道:快走!
身后有人在喊着:一定是刚才那两个人!他们是阶级敌人!快抓住他们!
前面就是那个破旧的实验楼了。高平只觉得刘教授越发无力,自己几乎是在拖着他走。到了楼道口,他看了看刘教授,刘教授象睡着了一样,双眼都闭了起来。他叫道:刘教授,快走啊!
刘教授睁开眼,道:历史无法改变,未来可以修正的。
到这时候还在说这些学术问题!高平叫道:再不走,我们会被修正掉的!
你走吧。
什么?你难道留在这个时代么?
刘教授苦笑了一下:时间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其中发生改变的时候,会做出相应的改变来保持结果。在你的时代,我已经不存在了,你快走!
高平道:还来得及,我们一块儿走吧。
来不及了。刘教授喃喃地说着,连场物质转换器都不会有了。你快走吧,趁时间波动还没有延伸到我们的时代。
刘教授猛地一推高平。高平已冲上了几步,却怔住了。确实,现在的刘教授是三十年后的人,然而,年轻的刘教授已经死了,那这个老了的刘教授到底是谁?如果没有刘教授,那么场物质转换机也不可能有。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在这里的?
高平费力地想着,努力想弄理清思绪,可是起因和结果交错在一起的时候,再也说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了。刘教授见他还是呆呆地站着,叫道:快走!
这时有几个跑得快的学生冲到了实验楼门口,一个大叫道:他们在这儿!快来啊,他们在这儿!高平又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刘教授,猛地转过身,向楼上冲去。
高平看到过一个悖论,说是一个人回到过去,将自己的祖父杀了。但如果祖父已经死了,那这个必定不会存在,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杀自己的祖父。这个悖论被用来证明时间旅行是不可能的,但现在高平才知道悖论本身是有破绽的。这个时代和三十年后可以说是两个定点,当中的过程就象一条把两个点连接起来的线。现在当起点发生了某种变化,终点不动,那么这条线一定会发生波动,直到取得新的平衡,这个悖论就是忽略了这个过程。
现在已经没功夫多想了。他拼命向上跑着,那台场物质转换机还在那儿,但它的边缘还象在融化一样,正在模糊起来。
天啊,一定要抢在它消失之前站上去。高平只觉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跳出喉咙一般,肺部则在不断地挤压。
一定要回去!
还有五步了。雪仍然在不住落下,但每一片都如同铁片一样,沉重而阴冷。
四步了!三步了!两步!
一步!
他一个箭步冲上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