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大师的神情最为平静,他深知此时绝对不能让慌乱的情绪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于是,他沉声道:“铁索、吊篮突然不见,而地上又没有发现截断的铁索、吊篮,它们一定是被人收回了,我等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暗算。此人的目的无非是想困死我等,老衲以为既然戴掌门在绝崖上布下了五十人防守,而且想必武林中另有人关注着青城山这边的局势,所以此人要想收回铁索,就非一人之力可为之,而势必有诸多帮手,如此一来,他的行踪不可能不会被其他人发现。而且此人要困死我等,亦非一日两日可得手,这便要求他们能够守住绝崖四周,不让武林同道营救我等。”
说到这儿,苦心大师深邃睿智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方接道:“由此看来,此人就算一时阴谋得逞,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苦心大师的一番话顿时让众人心中重荷减去不少!
戴可大声道:“大师所言极是,武帝祖诰便在青城山中,武林同道见我等迟迟未出绝谷,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只需推迟一二日,必可安然离开此谷!”
这一番话既安慰了别人,更安慰了自己,众人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古乱双脚被绝心生生震废,心中本就有气,这下忍不住说起了疯话:“戴掌门,会不会是你手下的人与你不和,这次便借机要夺你掌门之位了?可恨的是怎么把我们也搭上了。”
他生就一副刀子嘴,心却不坏,众人知他这是气话,也都不把他的话往心上搁。而戴可听来虽是逆耳,但古乱是武林前辈,他也只好打个哈哈,做得超脱一些,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忖道:“我青城派虽然力单势薄,但仍是不遗余力地为武林正义而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却要受你这老头挖苦。若是守卫铁索的五十名弟子真的已有了什么不测,我又该向谁诉苦?”
心中便很不是滋味,思来想去,已把恨意转移到了牧野静风身上,若不是因为他,谁会来到这绝谷之中?
大概古治对他的兄弟之疯话有些不满,便对古乱咬文嚼字地说了一大通,他的话本就像个老学究掉文,生涩难懂,加上大伙儿心情不好,谁也没听懂他的一番“之乎者也”的意思,倒是古乱已听习惯了,在面红耳赤地与他争辩。
牧野笛忽然振声长啸!声音传出极远!
显然他是欲借此试探一下绝崖上的情况!长啸声中,有不少人感觉胸闷气短,都暗暗惊诧于他的惊人内力!由长啸声听来,他的内力应该不会比牧野静风逊色多少,可方才他与牧野静风一战中,他的内力却像是比牧野静风差上一截,以至于需要与庞予、戴可三人围攻一人!
难道是因为担心万一此牧野静风真的是他儿子,而被他所伤害吗?或是另有缘故?
但无论如何,牧野笛的内力已让众人惊骇不已,心想绝谷中恐怕只有苦心大师、牧野静风两人的内力可与他一较高下了。
长啸声后,众人都仰头望着绝崖,期盼有什么奇迹出现。
倏地,漠西双残中的白广正道:“上边有碰撞声!”
他虽然双目失明,但其耳力却远逾常人,众人一听,并无响动,但片刻后果然听到了从上空传来的碰撞声!
然后众人赫然发现一块硕大的巨石自空中而落,碰撞声定是巨石与山岩相碰时发出的!
众人神色齐变,眼见巨石正是向诸人站立的地方飞速下坠,各自忙施展身手,向四周散开!
“轰”地一声,有如天崩地裂!
巨石从百丈高空落下,其速度与力量可想而知!竟整个没入了地面以下!
大地随之剧颤!
白广正“啊哟”一声痛呼,被巨石撞飞的一块碎石击中右腿,竟没入皮肉之中,血流如注!白广正顿时怒急攻心,破口大骂!
每一个人都明白这块巨石的坠落说明绝崖上的确已被人控制,而且此人的目的就是要置众人于死地!
是什么人会对这么多人都怀有如此恶毒之心?
是什么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诸多绝顶高手为敌?难道他不会顾忌武帝祖诰的存在?
蒙悦与敏儿见一时半刻已不可能离开绝谷,当下两人便在附近找了一处土质松软的地方,将“月刀”司狐掩埋了。
敏儿久久地跪伏于坟冢前,掩面痛哭!
蒙悦也是泪流满面,命运对敏儿太不公平,竟从未给她一天真正幸福的日子!
两人当下沉浸在伤悲之中,忽听得十几丈外响起“卟”地一声,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坠落,其声颇为沉闷,不像是石头落地时的声音。
蒙悦一愣,略一思忖,立即弹身向声音响起的地方掠去!
远远地,他便看到地上似乎躺着一个人!大惊之下,他已手按“破日神剑”,飘然掠至那人身边!
低头一看,脸色倏变!
是一个业已死亡的人,地上有一片血迹!
衣袂掠空之声响起,苦心大师等人已闻声赶到!见此情景,人人色变。
司如水长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来,将本是脸朝下的死者扳转过来。
当众人的目光落在死者脸上的一刹那间,同时响起了数声惊呼之声!
因为,众人所看到的人赫然是武帝祖诰!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一霎那停顿了,每个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寒意!连心如古井不波的苦心大师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若非亲眼目睹,谁会相信武帝祖诰会以这种方式死去?
戴可及几名音域派弟子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在他们看来,武帝祖诰之死,与天塌下来又有何异?
这时,古乱在古治的背负下,也赶到了这边,当他看到躺在地面的祖诰时,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呆若木鸡,少顷,方醒过神来,仰天破口大骂!直骂得声嘶力竭,泪流满面,骂完了又哭,哭完了再骂,众人本就沉重的心情此时更是阴云密布!
司如水忙好声劝慰。
苦心大师双手合什,两眼微闭,神色凝重至极!
武帝祖诰之死,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莫非刚刚安定了一些的武林又将卷入一场浩劫之中?
泰山崩于面前也不变色的苦心大师此时的心灵已如翻江倒海!
能够残害武帝祖诰的人绝对是极其可怕的人物!而如今武林七圣有三人已遇难,而另外的四人则全困在绝谷之中,武林正道将如何与之对抗?
此人选择这样的机会出手,可谓阴狠如蛇蝎!
敏儿是最后一个赶来的,与其他人一样,最初她的反应也是惊愕至极!
但很快她陷入一片沉思之中,谁也没有留意她的神情,就在众人六神无主之际,敏儿忽然道:“诸位前辈请放心,此人一定不会是武帝前辈!”
此言一出,不啻于一记惊雷,所有的目光全“嗖”地一下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目光中有惊喜、不满、疑惑,甚至还有不屑!
蒙悦也被她这惊人之语惊呆了!
敏儿却胸有成竹地道:“晚辈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我们都能认出这人应该是武帝前辈……”
众人闻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司如水忍不住打断她的话头接道:“那岂非……”
敏儿道:“可事实上如果武帝前辈真的被人暗算后扔下崖底或失足落下崖底,百丈高空落下,人的躯体不可能保存得这么完好,对不对?”
众皆恍然大悟!
敏儿继续道:“我猜测这具尸体一定是易过容之后,再设法吊至离谷底较近的距离放下,这样一来,死者落地后,才能保持得比较完整,也只有如此方能骗过我们!”
众人心中暗自叹服她的洞察力。
戴可终于略略地松了一口气,他忍不住道:“姑娘,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敏儿道:“也许他想借此打击我们的信心。”
众人都觉得这种分析颇为在理,此事对大伙儿的确有不小的打击,如果不是敏儿及时识破,只怕此时众人仍是人心惶惶,应变对敌能力会有所下降!
对手这一招可谓是极富心计,因为谁也不会考虑到死人也有真假。
敏儿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道:“如果揭出此人的真面目,想必可以由此发现某些线索。”
司如水一听赶紧蹲下身来,在死者脸上摸索着,他是行医之人,对死者自然毫无畏惧的感觉,倒是水红袖,轻轻惊叫一声,别过脸去。
众人的目光都紧张地集中于死者的脸上,少顷,司如水轻声道:“果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说话间,他已慢慢地揭开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戴可失声道:“陆大成!”
不用说,所谓的“陆大成”一定是青城派中人!
戴可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他喃喃地道:“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众人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都有些同情地望着他,很可能崖上的五十人已无一生存,这对于一派之主来说,着实是个不小的打击!
戴可先是恍恍惚惚地,忽然一下子醒过神来,将陆大成的身上仔细地察看了一追,最后在其胸口处找到了致命的伤口。
事实上,陆大成的全身上下除了摔出的伤口处,尖锐性伤口只有这么一处!
伤口即不像刀伤,也不像剑伤、枪伤,伤口并不大,而且伤口外的创口是呈圆形的。
敏儿看罢,沉吟道:“没有任何兵器会留下这种伤口!”‘众人已知她绝顶聪明,当下都静听她的下文。
果然,敏儿继续道:“任何兵器致人之命时,必须由两个过程组成,那便是将兵器插入及将兵器拔出,所以被兵器所伤,其伤口的肌肉应该是向外翻卷的,至少,不应该是如这人的伤口一样向里边凹陷。”
她抿了抿唇,接道:“所以,此人一定是被暗器,而且是被类似于菩提子这一类的圆粒暗器所杀!”
但能用暗器杀人的人太多了,这又能说明什么?
敏儿又道:“使用暗器者所用暗器及暗器手法都会有所不同,今天这儿有诸多前辈在此,若能找出没入体内的暗器,也许可以看出凶手是谁——或者看出是什么门派的人!”
她转过身来,对着戴可道:“戴掌门,你意下如何?”
死者是青城派的人,自然需要征询戴可的意见。
戴可道:“想必陆兄弟九泉有知,也应该能原谅我们的不得已之举,只有查出凶手是什么人,才能对对方有一定的了解,否则只能处处被动,更不用说为陆兄弟报仇了!”
敏儿点了点头,转对司如水道:“司先生医术高明,对人体内的结构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了,还要劳烦司先生。”
司如水知道如今不是推让之时,当即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小巧钢刀!
至多不过四寸长,其刀刃却是锋利至极!而刀身则薄如纸绢,似乎可以透视而过!
一切都静了下来,只剩下锋利的刀刃划开肌肤的声音。
少顷,司如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他的手掌上已多了一枚暗器。
正是一枚铁菩提!
看似简单的动作,司如水的额头上竟已见汗!
众人看着这枚带着血渍的铁菩提,都无法由这一枚极常见的菩提子上看出什么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牧野静风忽道:“司先生,这枚暗器在死者的什么部位找到的?”
司如水道:“心脏上。”
牧野静风道:“在心脏的什么部位?”
牧野笛听到这儿,冷哼一声,道:“这很重要吗?”
似乎所有人当中,他对牧野静风的敌意最深!
牧野静风很恭敬也很认真地回答道:“的确很重要!”
司如水这时已再仔细地查看了一遍,道:“是在心脏的上半部位!”
牧野静风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外伤口是在这个位置,而心脏上半部分是在这一部位,对不对?“司如水看着他的比划,肯定地点了点头。
牧野静风大声地道:“不知诸位有没有注意到,陆兄的外伤比暗器最终停止的部位要低一些?”
经过他的一番比划,谁都能清楚地看清这一点。
牧野笛不屑地道:“那又如何?”
牧野静风道:“这便说明,暗器是自下而上射入死者体内的,一般的暗器手法很难做到这一点。”
他所分析的不无道理,但牧野苗却并不轻易放过牧野静风,他道:“那么你能否从这种不一般的暗器手法中看出杀人的凶手是谁?”
牧野静风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他遭:“我所知道的有三个人可以使出这种暗器手法。”
顿了一顿,他缓缓地接道:“其中的二个人就是我与我爹。可我与我爹今天都在此处,所以我们都不存在可能性。”
剩下的只有一人,照此推测,此人不就一定是凶手?
司如水忍不住地问道:“那剩下的那人是谁?”
牧野静风道:“他已经死了。”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司如水的问题,但既然他已死了,陆大成自然不可能是他杀的。
漠西双残中的白广正忽道:“你们三人为什么都会这种暗器手法?已死的人又是谁?”
牧野静风十分平静地道:“我所说的人就是烟雨门门主,也就是我师祖让我追杀之人当中的一个!”
牧野笛的神色变了变,道:“你已杀了他?”
牧野静风道:“最终他并不是死在我手上!但我亲眼目睹了他的死亡。爹,我已与你说过,师祖让我找的六个人中除去其中一个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之外,其他人也都遭到了报应。”
牧野笛冷声道:“我不是你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是牧野静风的爹!”
他仍是不肯承认牧野静风是真的。
牧野静风苦笑了一下。
庞予道:“照你的说法,能使出这种暗器手法的人都不可能在崖顶出来,那么青城派的朋友被害之事又如何解释?”
牧野静风道:“烟雨门门主的武功是来自一本由他窃取来的武学经典,而这本武学经典在烟雨门门主死后,肯定已落在他人手中。那么,其他人也可按此武学经典练成与他相同的暗器手法。”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水红袖一眼。
但见水红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甚是不安。
她是烟雨门门主——也就是冬丑——的弟子,对其师的武功自然是了解的,她知道师父的暗器手法极为高明,更奇怪的是他师父传给她及如霜的武功都是剑法而不是暗器手法,对于这一点她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而今由牧野静风的话中她却已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冬丑之所以不把暗器手法传给她与如霜,是怕她们在江湖中用了他那卓绝非凡的暗器手法后,被牧野笛、牧野静风他们发现!
冬丑的武学来历不够光明正大,可水红袖毕竟是他的弟子,牧野静风的话无疑会使她很不是滋味!
同时,她想到那本武学经典此时已在如霜手中,如霜又怎么会来青城山做出这等事来?
如果说以前如霜与她一起为冬丑做了不少阴暗之事,那么自从嫁给范书成为霸天城主夫人之后,她整个人便如脱胎换骨一般,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杀死青城派弟子?
何况以她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对付青城派的五十人?如今她可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啊!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窃走了那部武学经典?
可是要想在霸天城数千双眼睛下窃走城主夫人的东西,可谓难比登天,何况她知道如霜极富心计,他人要想窃取她的东西,着实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