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的神情依然是那么冷漠,像是另一个星空失落的种族,右手不经意地摆弄着翠玉箫。
这是尤一贴送给他的礼物,但他所想的却并不是尤一贴亦或姜小玉,亦非莫折大提那颗将腐的人头。在绝情的心中总有一种难以释去的疑惑,那是一种感觉,似乎是很实在的感觉。
在杀死莫折大提的那一刹间,绝情很清晰地感觉到莫折大提那颗脑袋之中,似乎有一种极为强烈又极为熟悉的感召力。因此,他才会在生死关头仍死命地抓住那颗脑袋,而在抓住那颗脑袋的一刹那,感觉更为强烈。
虽然在逃命之时,却也禁不住想起了莫折大提所说的蔡风想要圣舍利。以他一个高手的直觉,那颗不知形的圣舍利应该在那脑袋之上的发髻之中,因为当时他的手正抓在发髻之上。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到圣舍利,在他的记忆之中,似乎并找不到那圣舍利的存在,但为什么竟那么肯定地确认圣舍利在发髻之中呢?但后来姜小玉挖开泥土取出的脑袋绝没有圣舍利的痕迹,更找不到那种感觉,而发髻也已经散开,圣舍利不翼而飞!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一处出了差错?究竟是在落水之时,将圣舍利坠入了河中,还是姜小玉与姜成大拿去了圣舍利?亦或是别有其人乘机捡了个便宜呢?
姜成大父女俩应该不会知道圣舍利的重要性,也定不会欺瞒绝情,那么圣舍利到底是落入了河中,还是被别人顺手牵羊牵走了呢?绝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绝公子在想什么想得这般人神呢?”元定芳款款行至绝情的身后,轻柔地问道。
绝情悠然扭过头来,极为平和地笑了笑,道:“想我应该想的问题,想世俗难以包容的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亦或是我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
元定芳一呆,不由得极为怪异地望了绝情一眼,有些不明其意地问道:“公子话中似乎藏有极多玄机,定芳倒有些糊涂了。”
绝情微微有些冷漠地笑了笑,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人世之间,并没有什么值得我们过多的去想,人生亦若梦一般。我刚才在想,亦或那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梦中的一个情节而己,没有结果的空想更等于虚幻。因此,可以说刚才我根本就未曾想过什么。”
元定芳这才恍然,悠然地坐于绝情一旁的石头之上,淡然地道:“想了便是想了,即使没有结果,仍然是想了,只不过要冠上一个‘空’字而已。人生如梦,众生寂灭,在世俗人的眼中,却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
你我皆众生,想亦便是想。当然,公子不愿意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绝情不由得哑然,扭过头遥望着青山,散漫地一笑,道:“或许你说得很对,你我皆众生,想便是想,看来是绝情入俗了,倒在元小姐面前贻笑大方。”
元定芳被绝情如此一说,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不自然地笑道:“绝公子可真是与众不同。”
“何处与众不同呢?”绝情并不是很在意地反问道。
“能有你这般谦虚的人,放眼整个天下,的确很少见,而在一个弱质女流之前表现出来,更是不易,这岂是常人所能够相比的?”元定芳诚肯地道。
“男人和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单以元小姐的聪明,就不是普通男人所能够相提并论的。在这种乱世之中,能够生存下来的人才是值得人尊重的,有头脑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既然元小姐能指出我的语病,就足以表明在某些方面,我不如你。这一点既然已成事实,我为什么仍要硬充?那是一种极为愚蠢的表现。”绝情西然一笑道。
元定芳莞尔一笑,道:“我们不谈这些了,这倒似乎是我咄咄逼人一般。公子能跟我谈一谈你行走江湖的经历吗?”
绝情有些异样地望了元定芳一眼,反问道:“元小姐对这个很有兴趣吗?”
“叫我定芳好吗?别叫我元小姐,我们算起来,也应该是朋友了,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称呼有些见外吗?”
元定芳纠正道。
绝情大感好笑,爽快地道:“既然你这么要求,我自不能故作娇情,那定芳是否对江湖中的一些事情很感兴趣呢?”
元定芳悠然一笑,满意地道:“定芳的确对江湖很感兴趣!”
“要说对江湖的了解,我恐怕犹不如长孙教头和元管家,难道他们会不跟定芳谈起?”
绝情有些奇怪地问道。
“他们或许比你更了解江湖,但是他们绝对不会有你体验得那么深刻,没有你那般明析!”元定芳肯定地道。
“哦,何以见得呢?”绝情好奇地问道。
“不凭别的,只凭你的笛音。天下间,大概还没有人能达到你这般境界。或许论吹出的曲调与旋律,比你吹得好之人不是没有,但你的笛音完全不是靠曲调与旋律来表达,而是完全将感情融入其中,让人完完全全地融入你的那种意境之中。虽然。那种情绪并不完全是诉说江湖,但也可以听出你对生活和对命运看得是多么透彻,看得是多么深邃,又有几人能像你那么认真投入的去看这个世界呢?而长孙教头与老管家绝对没有你这般细心的去体验生活,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个世道,自然就没有你这般深刻地去感受江湖了。因此,即使由他们口中说出江湖,也只是一个江湖的表面而已。”元定芳固执地道。
绝情耸耸肩笑了笑,道:“你太抬举我了,我对江湖并没有任何体会,那只是一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地方,我宁可独坐山林之中,细品山水,细品孤独,也不想去体验江湖,那是一种伤感的无奈。我的笛音并不是对江湖的感慨,我也说不出什么江湖事情,倒要令定芳失望了。”
元定芳一愣,她没有想到绝情会以这种方式答她,失望之余又有一种受到伤害的感觉自心头升起。
“我不是有意的,我是一个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的人,江湖对于我来说,那几乎是并不存在的。所以,我不能够给你任何回答,定芳不要怪我。”绝情很敏感地觉察到元定芳的情绪,不由得叹了口气道。
元定芳不解地望了绝情一眼,心头也舒缓了不少。
绝情缓缓地立身而起,悠然地转身,伤感地道:“我的生命及我的一切都不是属于我自己,因此,我不能有感情,也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感情,这一切都是天意,亦可以说是命。因此,明日,我们该分道扬镳了。”
“你要走?”元定芳脸色刹时变得有些苍白地问道。
“不错!”绝惰重复道。
“你要去哪里?”元定芳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过,我的命运并不属于自己,天地之大,我也不知道会去何方。”绝情微微有些惆怅地应道。
“难道你不能再多呆几天?”元定芳有些乞求地问道。
绝情扭过头来,眼中微有些怜惜之色,望着元定芳吸了口气道:“那只会使你徒增伤感,定芳是个聪慧之人,应该明白,那只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对谁都不会有好处。”
元定芳不由得愕然而立,眼圈微红,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自然在元权和长孙敬武口中听说过有关绝情的事情,也明白绝情所说的并不是假话,可是这的确是谁也无法改变的现实。但她仍不明白,为什么绝情会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番话来?难道,正是人如其名,谓之绝情?
绝情再不说话,转身缓缓地走开了,就是他也无法读懂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却似乎明白无定芳的心情,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绝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元定芳的视线之内,她依然静静地立着,怎么也无法读懂绝情。
对于她来说,绝情便像是一个谜,一个难以琢磨的谜!
已是第五日,凌通依然没有见到剑痴的踪影,但凌通并不甚急,他知道剑痴绝不会有事。其实对于他来说,也似乎并没有什么,只是想向这脾气古怪却又不失善良的怪人道个别。毕竟相处一场,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一年多来,剑痴教给他的东西极多,虽没有师徒名份,但却有师徒之实。
这五日之中,凌通在准备,他总觉得要带的东西多得拿都拿不完,可事实上,却不可能带这么多东西上路。这几日,凌通除了在山上等剑痴的出现外,就是在凌伯留下的房间中整理药材。他知道,有些东西是必备的。这十几年来,凌通虽然不能达到国手之境,但对凌伯所学能懂十分之一己经是极为了不起了。更何况对着药典、医经配药、凌通别无长处,但对医经、药典所记极牢,这之中仍要归功于蔡风,蔡凤抄写了那么多的药典医经,凌通每天都不断地翻看,这使他所记之药更非常人所能想象的。凌伯虽去,但所留下的药材却是极多。
凌通配药熬药,有极毒之药,也有解毒之药。更配制了许多跌打伤药、膏药之类的。
萧灵极乖,帮凌通拿药、烧火,倒也忙得不亦乐乎,从来都没有干过这类粗活的她,对此亦大感兴趣。
凌通更自制了一些小玩意,什么强弓、折叠弩之类的,更让乔三在城中去打了十二柄飞刀。山中猎户多会设计一些小巧的器具,吹箭也便是其中一种。这是一种极为精巧,也极为厉害的东西,但一般只有最优秀的猎手才会把握住它的准确度。而凌通却将这种用于狩猎的吹箭简易化,以芦苇竿与竹筒配备制作,也只不过一尺长而已,粗若两指,精巧无比,这是蔡风将阳邑的经验带来之故。装上寸长的小箭,可射出七八丈之远,若是这小箭上淬以药物,也绝对是极为厉害的杀人利器。
萧灵显然自幼习武,但由于生于贵族,自小娇贯,兼且教她武功的人并非什么高手,所以,其武功与凌通相比,自是差得远了,实战经验更远不如凌通。更且她很少出去野猎,就是野猎,也只用弓箭,因力道跟不上,箭术也并不精。与凌通这种生在猎村,以狩猎为生的猎人相比,的确是差了很远。而对于这种由凌通制作的折叠小管、吹箭、弹弓更是觉得新奇不已。
凌通知道这一路上定会遇到很多艰险,因此,不厌其烦地教萧灵如何运用这些小巧的器具,其中的技巧和奥妙也毫不保留地教给萧灵。萧灵接触着这些对她来说感到十分新奇的东西,因此劲头十足,也学得极快。
凌通更教她一些简单的配药,以便自己配制一些药物,淬于兵器之上,但却不敢将那些剧毒之药告诉萧灵,怕万一萧灵配制不好,毒伤了自己,那就不好玩了。
凌二婶知道凌通行走江湖主意已定,只得依他,想到路途的严寒,便将那日蔡风留下的虎皮缝成两套皮袄,以鹿皮给两人做了靴子和手套,倒也极为精致。
等到第十日,凌通却意外地拾到了剑痴留下来的信,告之已经远行,不要再等。凌通这才决定起程,两个大孩子,骑着两匹大马,带着几件换洗衣物与一些干粮、碎银,但更多的,却是凌通自制的那些小且方便携带的武器。
第一次出远门,凌通全副武装,倒像是去打仗,但冬日衣服穿得多,这些小玩意装在身上也不怎么显形,外面也不易发觉。萧灵也有些意气风发,凌通为她全副武装,她倒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意兴高昂过。凌通为她装备这些小玩意,的确很合她顽皮的天性,平日里,她哪里尝过如此野性武装?
两人一路上,以弹弓的乌,倒也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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