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忍术是一种极端的殉道主义,一种旁人无法理喻的精神在支撑着扶桑人去学这种不可理喻的武学。即使在成为真正的忍者之前,绝大多数人会在可怕的训练中死去。
“剑匠”丁当不愿让他的弟子来冒险与这金丝杀手对阵,他几乎断定对方就是来自扶桑国的忍者!
众弟子见自己师父亲自出手,都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师父很有信心!
方才被杀的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小的,也是最受众人喜爱的小师弟。“空剑山庄”师兄弟间一向感情笃厚,情同手足。如今自己的师弟在一照面之下,便已惨死刀下,岂不叫他们又惊又怒又恨?
丁凡韵已泣不成声,班景受了伤,恰好可以留下来看护着她,以防对方的人乘机偷袭她。
而其他五人,则已一声不响地向蒙面人人群中扑去!但其中十个银丝杀手的刀法亦是极为诡异霸道,五人被他们困住之后,竟是无法冲出,险象环生!
宁勿缺与金丝杀手刚一交手,便几乎吃了大亏!
对方的刀法以横砍纵劈为多,宁勿缺自恃手中之剑是千古绝剑,立即直迎而上,一剑封出!
“当”地一声,对方本是刚猛至极的一刀,在与他的“步光剑”接触前的一刹那,突然卸去了所有的力道,然后便见对方身子如同全然没了筋骨一般,突然一挫,刀与剑一擦即过,根本未曾接实!
而他的身子已如蛇毒般贴地飞进,寒刀如风,向宁勿缺下盘扫过去!
宁勿缺身子陡然拔空!他本是防着对方也会随之而上,所以身子腾空而起时,立即剑尖一沉,向下挥洒出万道光芒,几乎将他的下盘封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这时,他发现他所做的根本毫无意义!因为金丝杀手突然踪迹全无!
宁勿缺大惊失色!便在此刻,他听得一声惨叫,正是“剑匠”丁当座下那个年龄最轻的弟子被杀!
宁勿缺无可避免地必须下落!
但下落之时,对手却不知在什么地方!而高手相搏,任何的疏忽,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宁勿缺的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必须在飘落之前想出一种可能防止来自任何一个的方向之攻击的方法。
但要做到这一点,是太难太难了!就在那电闪石火的一瞬间,宁勿缺脑际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使得他在心中拿定了一个有可能是极为冒险的主意!
他的全身突然空门大现!现在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向他发起进攻!他已完全没有防守,似乎只要是会一点武功的人,都可以极为顺利地致他于死地!
他的身上空门太多,以至于他的整个人已成了一种空门。“空”,便是没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宁勿缺已与金丝杀手一样,遁身于无形!
其实,这已是武学中的一种“大虚”之境界,但宁勿缺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凭着自己的领悟,加上情形所逼,迫使他在情急之下,使出了这一招!
如果他防守得极为严密,却留下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破绽,那么他所遭受的,将比现在要厉害得多,金丝杀手不可思议地隐于无形之中,然后又从无形之中突施杀手,攻向宁勿缺那极小的破绽,宁勿缺仍是会在劫难逃!
此时,宁勿缺身上的破绽太多了!
所以,金丝杀手在发出攻击之时,他的刀法势必会因为可以攻击的目标太多,而有些游移!
而致命的杀着,就在于招式的快捷、果断、狠辣!任何犹豫———哪怕只是不易察觉的极短的一瞬间之犹豫不定,此招已不再是致命的杀着!
正像古时有个神射手,他对人说:“如果百步之外,有一张树叶,我能十发十中,如果百步之外,有十张叶子,我便十发而不能一中!”
就在宁勿缺飘落下来时,金丝杀手突然从一侧出现,他那弯弯的刀挟着凛厉之风,向宁勿缺暴砍过来,其刀之快,似乎要将虚空一切为二!
他的刀本可以切中宁勿缺的咽喉,将宁勿缺的喉管生生切断;他的刀本也可划开宁勿缺的胸膛,使宁勿缺的心跳停止于一瞬……
正因为他可以选择的太多了,他的刀反而有一种潜意识中的无所适从!他的刀砍去的地方,竟是宁勿缺的咽喉与胸膛之间!
这便是宁勿缺绝处逢生的时机!
剑光如幻如梦,又如突然划破夜空的惊电,逼人眼目!本是破绽百出的宁勿缺在这一瞬间,已因为这一剑,似乎便完全换了一个人。
一招“无双剑法”中的“借剑还魂”!
这本就是一招绝处逢生之剑法,此时被此时的宁勿缺发挥得淋漓尽致,顶峰造造!
“铮”的一声,宁勿缺的剑封住了对方的刀!不仅如此,剑已在间不容发的那一瞬间,悄然滑过刀锋,然后狠狠地在对方的左手手臂上拉开一道血口子!
可惜,没能将对方的手臂一剑砍下!
一声怪叫,金丝杀手已以一种极为古怪的提纵功夫倒掠而出,身形过处,竟已有一人亡于他的刀下!
这是一个任何时刻都不忘杀人的人!即使是落败而走之时也是如此!
宁勿缺并不想与他对阵,因为宁勿缺更希望能够与“无牵无挂”边左城决一死战!
“无牵无挂”的兵器极为古怪,宁勿缺非但不曾见过,连听都未曾听过!
他的兵器左右手各执一柄,握手处与寻常的短棍没有太大的区别,而在“短棍”的前端,却是三片如同弯弯的飞镰一般之物,竟可绕着棍端飞旋!看上去,飞旋着的飞镰状之物便如同一个闪烁着寒光的光盘!这种兵器名为“惊血神镰”。
飞旋的寒光所到之处,便见血肉横飞!被伤之创口,并不是如一般兵器创口那般平整,而是如同被乱刀砍过一般,血肉模糊稀烂!
显然,这是因为三片飞镰并不是处于同一个平面上的缘故!“无牵无挂”边左城兵器划空而过,因为速度奇快,加上有内家真力贯于兵器上,方使得飞镰急旋如风!并挟诡异刺耳之声,惊心动魄!
已有五六人亡于“无牵无挂”边左城的兵器之上!鲜血的甜腥之气息刺激着“无牵无挂”,这使得他的眼中有一种毒蛇一般的光芒!
挡者披靡!几乎没有人能够在“无牵无挂”边左城手中走过五招!
也许因为对他来说过于容易,因此他并不愿意主动出手。在他心目中,看着别人在奋力厮杀中慢慢死去,才是最大的享受!他欣赏的是杀人的过程,而不是杀人的结果!
也许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选中了这样的兵器,这不会像剑一般,致对方于死地之后,对方身上只有不显眼的一条血口子,他觉得作为一种兵器,剑大过于“君子”了,只有如他这种兵器一般可以最大限度地在对方身上留下伤口的,才是他所忠爱的兵器!
杀人坊的人,以杀人为业,以杀人为乐,他们的追求,便是将杀人之事,做得尽善尽美,登峰造极。
杀了五六个人之后,他便兴致索然了,因为这几个人的武功无法让他体会到杀人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反倒更像是杀掉一只柔顺的绵羊!
这儿本就是“品剑大会”,品的是剑,而不是剑法,所以大多数人的武功并不太高。除了宁勿缺、“空剑山庄”的人外,只有摹容政、大理段圣、银月夫人武功颇为不俗。
而杀人坊这次来的人中,十三个金银丝杀手便足以与他们抗衡!“无牵无挂”边左城已看到两个金丝杀手已有效地困住了“剑匠”丁当,他们神鬼莫测的忍术使“剑匠”丁当那绝世剑法的威力大打折扣。
无论是谁,当他面对的敌人竟然可以如同幽灵般凭空消失时,他的武功都会受到很大的挟制!
其实,忍者对敌时,并不是真的遁土而去或化为无形,他们只是巧绝地用了幻眼法,加上诡异之轻身闪掠武功,便造成了他们暂时的消失!而普通的幻眼法,在街头上变戏法的都会使用。
正当“无牵无挂”边左城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时,宁勿缺已弃了金丝杀手,向他这边掠来!
宁勿缺嘶声道:“我要取你的狗命!为方姑娘报仇!”眨眼间,他便已攻出十七剑!剑芒伸缩如电,青莹的光焰仿佛流火掣闪!
“无牵无挂”边左城怪笑一声:“来得好,我倒要见识见识无双老儿的无双剑法究竟有多少斤两!”
怪笑声中,他的身形已如鬼魅过空,翩飞如惊鸿,闪掠之处,已将宁却缺的十七剑一一化开!边左城冷哼一声:“不过如此而已!你且接我一招试试!”
“惊血神镰”前后突然分离开来,前端急旋而出,分上下两路同时向宁勿缺直削过去,一路切向宁勿缺的咽喉,一路切向宁勿缺的下腹,去势快不可言!
宁勿缺突遇此变,处惊不乱,猛提一口真力,身子突然平平飞起,让过下边的飞镰,然后剑尖一颤,向另一枝飞镰撞去!
“铮”的一声,剑尖挑中了飞镰!
但飞镰并未如宁勿缺所想象的那样直飞出去,却突然绕剑翻飞,向自己的左腕迅速靠近!
宁勿缺大惊失色,右手猛地一震,一股无形真力奔袭出去,依附于剑身上的飞镰这才被摆脱。
正自暗松一口气的宁勿缺忽然感到身后又有利器破空而出!蓦然回首,却使另一拨飞镰已急旋倒飞,宁勿缺急忙一扭身,左手挥击着一股罡烈掌风,将飞镰击得一偏,这才堪堪闪过!
便在此时,“无牵无挂”已趁机欺身而进,手中两截短棍交并互出,在即将射落的飞镰上一挑,飞镰竟不可思议地重新与后端化作一体!
面对这样一种随时都有可能突然飞射出来的兵器,宁却缺不得不处处小心。“无牵无挂”
边左城因为兵器之诡异,使得他的攻击力大增。蓦地,宁勿缺突然听得一声闷哼,却是“剑匠”丁当发出的!大惊之下,宁勿缺偏首望去,却见“剑匠”丁当脸色苍白,一脸痛苦,黄豆般大小的汗珠涔涔而下,他的步伐明显已有些踉跄了,而两个金丝杀手越逼越紧,“剑匠”
丁当所处的形势极为不妙!
但他身上却并没有受伤的迹象!
宁勿缺这么一分神,便觉后腰一阵剧痛,“惊血神镰”已切进了他的肌肤!
这可是一种得理不饶人的兵器!
宁勿缺知其利害,若不及时退开,恐怕就要被它生生切作两截了!但他没有设法闪开,因为他知道以“无牵无挂”的身手,要闪开他已经奏效的一击,的确十分不容易!
宁勿缺只是稍稍地侧了一下身子,然后便是“无双剑法”中的“刚愎一剑”!
“刚愎一剑”,百折不回,刚愎自用。
这是一招以杀止杀之剑法!
因为其义无反顾,所以它威力惊人!即使是在身受重创之际,剑仍要一意前行,格杀对手!
“无牵无挂”边左城完全可以在这时候杀了宁勿缺,但他必须付出同样的代价!
也就是说,他也必须死!
但他又怎会情愿与宁勿缺以命换命?宁勿缺本就中了毒,“无牵无挂”现在不杀他,他终还是要死的!
所以,边左城无奈地撤招闪开!
宁勿缺侥幸脱险!但他已伤得不轻,“无牵无挂”的“惊血神镰”将他的后腰切开了一个大大的血窟窿,血肉模糊成一片,几块碎肉杂乱地挂在那儿!
宁勿缺痛得吸了一口冷气!便在此时,宁勿缺又听得一声痛呼,却是班景为了上前帮助他的师父,已被对方一刀砍中左腿,他立即身不由己地倒跌出去!
“剑匠”丁当形势危急!
而此时,大部分来“空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的群豪都已倒在血泊之中,只有慕容政、银月夫人还在苦苦支撑,而大理段圣已重伤倒地,幕容政便守在他的身侧,免得重伤的段圣再遭毒手!
但他又能支撑得了多久?
十个银丝杀手只亡了二个,而“空剑山庄”的弟子中,只有三个人还有战斗力了,这三个人中的班景,因为左腿受了一刀,形势也是极为不妙!
宁勿缺暗暗叫苦,看来今日恐怕难以善罢了。他觉得“空剑山庄”的这场灾祸,是自己带来的,所以他心中极其的内疚,心灵的伤痛与肉体上的创口交织在一起,使宁勿缺的整个人都被愤怒的烈火所炙烤着!
慕容政眼见大理段圣伤口处的血在不断地流着,时间一长,即使没人来杀段圣,他也会因血尽而亡!慕容政虽然不识段圣,但早已听说这位来自大理而喜好武学之人。他从旁人的口中了解了段圣,知道段圣从未卷入过江湖恩怨中,他对中原武林,怀着一种极为单纯的热情、友好!
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死!
幕容政下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救出段圣!攻击他的人武功都在他之下,只是因为慕容政不敢离开躺在地上的段圣太远,所以对方总是得以在危险之际逃离开来。
此时,只见慕容政一声清啸,剑势突然大炽,狂风飘雪般卷了出去!
围攻他的三个蒙面人大骇,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慕容政借此机会,脚尖一挑,便以一股巧力将段圣托了起来,左手一抄,就已抓住段圣,反手背于肩上!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未等对方反应过来,慕容政就双足一点,已带着段圣向门口射去!
一个蒙面人迎头暴扎一枪!
慕容政避也不避,宝剑直划而出!
一声尖锐之声响起,他手中的绝世宝剑竟将对方的长枪从头剖到尾!
然后,划开了对方的胸膛!对方在倒下之时,一脸的茫然,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地死去!
又有一把刀从幕容政的身后疾砍过来!这人刀法极为不俗,只要慕容政一还手,他便可以借机困住慕容政!
但慕容政并没有还手,他硬是头也不回地向前掠去,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已有一把刀砍向他的身躯!
攻击者算准了慕容政可能反击的方法、速度、部位……但他没有想到幕容政根本就没有反击!
因为慕容政明白只要自己一反击,那么便势必会被耽搁片刻。哪怕是极短的一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带着段圣突出“洗剑堂”了。
虽然他也知道即使冲出“洗剑堂”,也未必能够逃过对方的追杀,但外面毕竟宽广得多,那么他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所以,他不回也不反击,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掠去。
刀“嘶”地一声,划过了他的后背,带起一抹鲜血!
幕容政心中有一种欣喜之感,因为对方在他身上造成的创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小一些,如此一来,他出了“洗剑堂”后脱身的机会又略略多了一些。
这使得他对背上的伤痛乎没有什么感觉了。
又一个纵身,他终于顺利地穿门而出!
待他身形落下时,他的心凉了!一个劲地向下沉,向下沉!
外面已经有人默默地站着,甚至比屋内的人还要多!慕容政觉得自己便像一个刚刚从狼群中跑出来,又一脚踏进了虎穴的羊!
幕容政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突然一下子无影无踪了。因为,他绝望了,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他本是有再多的斗志也会因此而消失!
一个人影从一旁闪了出来,慢慢地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当慕容政看清那张脸时,他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即使是大白天撞见了鬼,也不会让他眼中有那么多的惊骇!
那人缓缓地道:“你何必出来呢?很意外,是不是?”
慕容政的喉底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就像含着一口水,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在这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背上的伤口开始痛了,痛得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幕容政心想:“是不是我已被那一刀划作两半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痛?”
那人低沉地道:“如果你不出来,也许还可以再活几天的。”言罢,他的手一闪,已有一把寒剑在手!然后深深地插进了慕容政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