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人的面前,是稀里哗啦散了一地的马车架子!而拉车的两匹马已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死活也不肯起来!
宁勿缺暗暗奇怪这红、黄二老为何要如此狂奔,以至于把车马颠簸成这副模样,封楚楚与他们同行,—定已受够了颠簸之苦。
只见封楚楚道:“二位前辈是怕我师父追上来,才如此狂奔吗?”
红发怪人怒道:“老尼姑我怕她个鸟!”
封楚楚道:“那前辈为何跑得这么快?”
红发怪人一时语塞,忽又道:“是马车自己跑得快!我坐在车厢里,只好身不由己地跟着跑得快了!”
宁勿缺不由暗自好笑。
封楚楚道:“是黄发爷爷驾的车!却不知黄发爷爷为何要把马车驶得如此快?”
黄发怪人支吾一阵,忽道:“因为我知道红老鬼心中害怕,我是他的好兄弟,不想让他惊吓过度,所以就快马加鞭了。”
他所说的红老鬼当然便是红发怪人了。
宁勿缺有些奇怪,不知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他们害怕。
只听得封楚楚道:“噢,原来如此……”
话未说完,便听得红发怪人“呸”了一声,吼道:“我什么时候怕过人?我坐在车厢里你怎么知道我害怕?”
黄发怪人道:“我一猜就知。”
红发怪人道:“我也一猜就知道你才是怕得要命!”
黄发怪人道:“我就算怕也没有你怕得厉害!”
红发怪人冷笑道:“我只怕了一尺,你却已怕了一丈!”
黄发怪人大叫:“错!错!错!我只怕了一两,而你却有一斤的怕!”
宁勿缺只听得云里雾里,他从来没有想到害怕还可以以斤两尺寸来论的!
红发怪人道:“你若不怕,现在便去找他!”
黄发怪人毫不示弱,叫道:“找便找……不过你得走在前头。”
红发怪人奇道:“为什么?”
黄发怪人道:“因为你比我小,我是大哥。”
红发怪人叫道:“谁告诉你比我小?爹说了么?娘说了么?”忽然他顿足捶胸大哭道:
“爹啊,娘呀,你们怎么一狠心就扔下我们不营,害得我兄弟谁大谁小都分不明白!”
宁勿缺见他胡子一大把说哭就哭,不由暗自笑破了肚皮。
黄发怪人道:“爱哭鼻子的自然是小的!”
红发怪人的哭声立即戛然而止。
宁勿缺心道:“这一对老宝贝如此争执下去,东拉西扯,恐怕会没完没了啦。却不知让他们怕成这模样的人究竟是谁?”
却听得封楚楚道:“二位前辈再等上一阵子,那人应该就快能赶到了。”
红、黄二老闻言骇然四顾,然后一把拉着封楚楚道:“快走快走,天色不早了。”
其实这时才日正当头!
封楚楚道:“只怕我们这么一阵急赶,我师父就无法找你们了,不过这样也好……”
红、黄二老齐道:“怎么说?”
封楚楚道:“我看二位前辈也是威武不凡的好人,所以我师父找不到你们,也就不会将你们二人打得一败涂地,使你们丢了颜面。”
红、黄二怪哇哇大叫,立刻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封楚楚叹了一口气,道:“二位前辈很想与我师父一决高下,对不对?”红、黄二老连连点头。
封楚楚又道:“可是你们又不愿见到你们不想见的人,对不对?”红、黄二老又点了点头。
封楚楚道:“这就麻烦了。我们究竟是走还是不走好呢?走吧,有二个人找不到我们了;不走吧,又有一人找得到我们,这却如何是好?”
红、黄二老一听,不由都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实在是够伤脑筋的,于是两人便背着手,围着那辆已散了架的马车推磨似的来回直转,在苦思冥想,大概是想寻个两全齐美之计。
封楚楚忽道:“停!”
红、黄二怪便齐齐停住了,拿眼看向她。
封芝楚道:“有了。”
红,黄二老道:“什么有了?”
封楚楚道:“有办法了,就怕你们不愿按我说的做。”
红、黄二老道:“这倒也是!不过你说说也无妨。我们参考参考。”
宁勿缺在树丛中听得分明,心道:“恐怕你们两个老怪要被封楚楚牵着鼻子走了。”
只闻封楚楚道:“我们不必等我师父来找我,而改成我领你们去寻找师父,这么一来,我师父自然就可以找到了,而我们再走些不引人注目的路线,你们也不会见到你们不愿见的人了。”
红、黄二老一下子乐了,道:“你倒不笨,把我们想的全说出来了。”
封楚楚知道这一对老头最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于是她也不点破,却道:“我知道二位前辈一定是觉得这个方法不够天衣无缝,所以才不屑说出来,但对我来说,这又是我绞尽脑汁所能想出来的最好方法,因此我便将它说了出来。”
红,黄二怪一本正经地道:“先将就着用吧,年轻人能想到这一层就很不错了。”
宁勿缺心想这下封楚楚又为自己争取了不少主动权,看样子刁钻精灵的她与红、黄二怪在一起,恐怕一时也不会有什么事了,说不定反倒比与自己在一起更安全呢。
他的心便踏实了不少。
也许,封楚楚会把红、黄二怪往风雨楼引去。
宁勿缺打定主意,暂时不现身,而是暗中跟随着他们三人,一路上再见机行事。
一连两天,都是有惊无险。
因为怕被红、黄二怪甩掉,所以宁勿缺常常是一见他们动身,自己只吃了一半的饭也要赶紧放下,晚上更是不敢入睡,就瞪大了了眼睛看着他们三人落脚的客栈,有时是伏在马厩中,有时是藏在柴房里,有时甚至就陷于臭水沟之中。
幸好红、黄二怪性格虽怪,但心地并不邪恶,加上封楚楚机灵伶俐,这二老一少三人倒也相安无事。
就是苦了宁勿缺,两天下来,他整个人已瘦了一圈,衣服头发全都凌乱不堪了,连饭也没好好吃上一餐!他一直未找到解救封楚楚的机会。
这日晌午,红、黄二怪带着封楚楚进了一家酒楼,不久前宁勿缺曾与他们挨得颇近,听封楚楚告诉红、黄二怪说她师父极可能就在附近,红、黄二老便有些高兴,特意拣了个大点的酒楼。
宁勿缺赶紧在酒楼对面的小面摊上坐了下来,要了两大碗热面。
他拣了一个斜对着酒楼的位置坐下,因为若是背对着自然无法看见对方酒楼里的情形;若是正对着,待他们出来又极有可能发现他。
第一碗面他几乎是不歇气地吃完了,嘴被烫得发麻。
吃第二碗时,他放慢了速度,吃一口,便看一眼对面的情况。
正当他低头间,突然听得对面凳子一响,有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中间隔了一张小方桌。
宁勿缺未及抬头,已赫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右手已齐腕而断!而且看上去伤得不久,仍是用药紧紧包着,再用一根绷带吊着!
会不会是王千户?
宁勿缺一时不敢抬头了!
他并不是怕王千户,以他现在的武功,对付一个断了手腕的王千户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他是担心一旦与王千户发生了冲突,势必会惊动对面的红、黄二怪,那样一来,自己便前功尽弃了,说不定还将性命堪忧!
王千户曾被宁勿缺从窗户外扎了一剑,后来他掠出窗外后又与宁勿缺过了几招,虽然那时是在黑夜,但对方也极有可能认出了他宁勿缺!
宁勿缺就那么低着头,静静地吃面,尽量不发出声音。
吃了几口,又有一个人与他同桌坐下,坐下之后,竟与对面的人说起话来,两人一说话,宁勿缺心便直往下沉。因为他已听出自己对面的那位正是王千户!
听王千户的口气,对另一个人颇为尊敬,总是以大哥称之,那么此人又是谁呢?
宁勿缺把头弯得更低了,他心想也许那天天色不亮,又加上现在我已是蓬头垢面,王千户并不能认出自己来?
想归想,头却是绝对不能抬起的,要命的是一碗面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他吃完了,只有剩下半碗汤。
宁勿缺只好继续一小口一小地喝着面汤,心中急盼这二尊瘟神快快走开,若是久不抬头,恐怕封楚楚他们已经走了他还不知道!
他喝汤的速度已慢得不能再慢了,但最终仍是喝完了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碗!
怎么办?还装模作样不抬头吗?再不抬头,恐怕对万要起疑心了。
正思忖间,忽见自己眼前的碗突然动了!
再一看,原来是一双筷子将它挑了过去。
宁勿缺猛地一抬头,便看到王干户正望着他,一脸阴阴的奸笑!
宁勿缺还待要装聋作哑,倏见王千户仅剩的那只手一扬,手中的筷子便已向宁勿缺电射过来!
显然,他已认清宁勿缺了,宁勿缺别想蒙混过去!
宁勿缺与王千户之间只隔了一张桌子,对方又是突然发难,他心头不由一惊,急中生智,突然疾运内力,身子下边的凳子便“咔嚓”一声,被内力震断了!
宁勿缺立即一屁股向下坐去,这一下避闪得着实侥聿,筷子正好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宁勿缺心知这一战是躲不过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抢得先机!
如此一想,身子急坐而向后,再一曲,单掌在断了的凳子上一拍,凳子便从桌底下边“呼”地一声飞向对面而去!
同时,他另一只手在地上一撑,右脚已向上飞踢一脚,“砰”地一声,正正地踢中了桌面!
一张木桌受此一脚,立即“哗”的一声暴响,马上便散了架!碎木、破碗、热乎乎的面汤一下子飞了起来。
王千户看不见桌下的情形,所以在没有提防之下被断凳正正地撞中了小腿,还没等他痛呼出声,桌面上的杂物又如乱雨般向他脸上射来!
虽然大部分东西被他躲过了,却还是有一团热乎乎的面条恰恰地射在他的脸上,烫倒还好忍受些,让他暴跳如雷的是面条中洒了不少辣椒,这一下进了他的眼中,使他不由自主地眼泪鼻涕一齐滚滚而下!哪里还看得清东西?
宁勿缺正借此机会抽出了包裹中的剑!
自然,这已不再是那把木剑了,而是从千目堂之人手中抢夺过来的剑!
仗剑而立时,他终于看清了被王千户称为大哥的人。
那人面目倒极为靖朗,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吊丧脸一般,连那双眼睛也隐隐有一种死亡般的气息,让人看了极不好受!
宁勿缺发现自己将桌子踢裂之后,此人却分毫无伤,显然他的武功远在王千户之上。
小小面铺突然发生了这等事,还不立即闹开了花?一阵鬼哭狼嚎之后,所有人全都跑了个无影无踪,连伙计、掌柜也躲得远远的!
那人冷冷地看着宁勿缺,目光一片冰凉!
王千户一边大声呻吟着,一边叫道:“大哥,就是……啊哟……就是这小子从背后扎了我一剑!”
他已被椒汤折腾得快要发疯了,像只没头苍蝇一般在面铺里乱窜,看样子他是要找清水冲冲眼睛,可双目看不清东西,一时到哪儿去找?
胡乱摸索了一阵子,只听得“哗”地一声,他已把一个盛满清水的木桶碰倒了!
王千户明白过来时,如同挨了一刀般惨叫一声,蹲了下来,竟将地上流淌着的清水棒起就往自己的脸上扑,一时再也舍不得起来了。
那人的目光像被小针剌了几下般跳了跳,缓缓地道:“看不出你出手倒还十分毒辣!”
这声音,便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显得有些空洞而不真切!
宁勿缺的心思还在担心着红、黄二怪会走出来看热闹,当下也不与他细辩,随口大咧咧地说了句:“好说。”
那人目光一沉,冷冷地道:“你是不把千目堂放在眼里了?”
宁勿缺沉默着,他在心里道:“王千户称他为大哥,想必就是千目堂当家人了,看样子千目堂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尽出一些怪里怪气的人。”
不错,这人正是千目堂大当家的,江湖人称“白日幽灵”屠孤白!
屠孤白手在腰间一摸,已多了一种奇门兵器!这便是屠孤白的成名兵器“邪手”!
“邪手”不知是以何物制成,状如人之手,也有五指、手掌、手腕,若不细看,与真手无异!但它受了寻常刀剑兵刃砍击之后,并不会受损,更可怕的是这只“邪手”可以灵活曲伸变化,或掌或拳或爪全可由人手控制,据说“邪手”中还有不少杀着,更是凶险异常!
宁勿缺从未见过这等奇门兵器,乍一看倒被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一只活生生的人手!
定定神,才看清“邪手”表面有一种淡淡的幽亮之光,与真的手有些不同!
看着这只古怪的“邪手”,宁勿缺不由提高了警惕!
屠孤白以他那死亡一般的目光看着宁勿缺,缓缓地举起了那只“邪手”!
宁勿缺不敢怠慢,手将剑慢慢握紧,他不愿惊动酒楼里的三个人,所以对方不出手,他也不会出手。
屠孤白的目光忽地一跳,然后他的那只“邪手”便挟着诡异之声,猛扑过来!
宁勿缺长吸一口气,剑如流光飞鸿,层层叠叠,绵绵密密,端的是神出鬼没!
屠孤白神色变了变,显然他没有料到宁勿缺如此年少,竟身怀这样霸道的剑法!
当下他的“邪手”暴伸又缩,穿掠回舞,动作之利落匪夷所思!
数招之下,宁勿缺的剑竟从未与对方接实!
显然,宁勿缺对屠孤白手执的奇门兵器有所忌惮,生怕着了道儿。
倏地,屠孤白长身而起,身形如同鬼魅过空,手中“邪手”在不及眨眼的瞬间已连绵不断地狂攻十二招,每一招都是必杀之着,招招不离宁勿缺要穴!
宁勿缺脚尖一点,身子向后平平滑出数尺,一声轻啸,宛如惊龙,已从对方漫天的“手”
影中穿将而进,寒芒掠空,已连点成线成片!
剑气纵横成风!
正是“无双剑法”中的一招“刚愎一剑”!
却见屠孤白握着“邪手”的右手手指在“邪手”的“手腕”处一勾,便听得“铮”地一声脆响,“邪手”五指暴张,突然反折过来,如电闪般向宁勿缺的剑扣去!
宁勿缺哪会料到对方的兵器竟可如人之手一般曲伸自如?惊愕之下,来不及变招,只能疾然沉肘后撤!
却是迟了一点,“邪手”已“咔”地一声扣住了他的剑尖!
宁勿缺反应颇快,心知不妙,立刻将剑一拧,“铮”的一声,两寸多长的剑尖被生生拗下!
但这比起剑被对方夺了过去要光荣多了!
宁勿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自己所学的“无双剑法”
全力施展开来!
一时小面铺里几乎被他那出神入化的剑影笼罩住了!
屠孤白暗暗心惊,心想王千户当日竟然能从这小子手下逃得一条命,倒也真是侥幸得紧!
其实这是因为今日的宁勿缺与那天的宁勿缺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了,宁勿缺受了卢小瑾的指点后,再加上几次与敌厮杀,已将自己所学的“无双剑法”运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