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马大街中段的十字路口上,有六七个人正围着一副馄饨挑子埋头吃着馄饨;卖馄饨的老头正忙得头上冒汗;一个沿街乞讨的老乞丐,正牵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丐童在街边的石阶上歇脚;街口上的一个杂货铺里,坐着一个擦脂抹粉、扮相娇冶的老板娘;铺子前有个挑夫挑了一担石灰,正停在那里歇脚擦汗;而一个胖贾模样的老者骑在一匹马上,正从这条路口经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当纪空手还在百步之外看到这街口上的一切时,仿佛又回到了淮阴的市井中,倍感亲切,他甚至在想:“也许项羽根本不在南郑,一切都只是猜想而已。”
离十字街口越来越近,十丈、九丈……
前面开道的铁骑已经穿过了路口,就在刘邦的车驾到了街口的中心时,突然一声“希聿聿……”的马嘶声响起在另一个街口,一匹惊马狂奔而来。
“护住王驾!”负责车驾安全的亲兵统领疾呼起来,同时拍马上前。
惊马来得迅猛,马鞍上却空无一人,那统领稍稍放了心,却听到背后有人叫道:“小心!”
那统领还未回过神来,突然自马腹下窜起一道胖大的人影,杀气迫至,竟然将他一脚踹入半空,直飞上高楼的屋脊。
与此同时,原本平静的街口突然变得肃杀无限。那挑夫首先发难,飞腿踢出,将一担石灰全都扬洒空中,弥漫了整个街口。而卖馄饨的老头提起扁担,手臂一振间,整条扁担若游龙扑出,直奔刘邦的车驾。
这三人出手虽有先后,但配合精妙,更是突然,犹如平地炸响的一道惊雷,说来就来,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他们出手时与刘邦车驾的距离都不甚远,最多不超过五丈。以他们的速度,完全可以在一息时间内逼近车驾,可是,就在他们全力出击时,只感到眼前一花,在他们每个人的周围陡然间多出了几道人影,就像鬼影般飘忽迅捷。
不是像,其实这些人本身就是影子——他们正是卫三少爷的“影子军团”。
他们的出现既在纪空手的意料之外,又像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更让纪空手感到惊奇的是,卫三少爷竟然亲自出马了。
看来,刘邦的确将这一战看得极重。他不仅以权势为饵,让纪空手与龙赓助拳,甚至不惜请出了问天楼最精锐的影子军团,希望这一战能够将项羽葬身于南郑。
三名刺客同时间刹住了身形,没有人再向前踏出半步,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当一个人的身边同时冒出三五个如影随形的高手对你构成威胁时,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更何况在这些影子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虽然没有人看到他的出手,但他不经意地在人前一站,就像一座将倾的大山给人以强大的压迫之感。
无论你怎么估量,卫三少爷都绝对是一个超级高手,对于这一点,勿庸置疑,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敢到南郑撒野的人,实在不多,而且选择撒野的对象是汉王,他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简直可以包天!我一向喜欢胆大的人,不知三位怎么称呼?”卫三少爷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微笑,让人感觉到他始终从容面对一切,大有王者之风。
那胖贾模样的人显然没有料到自己的行动竟然在别人算计之中,一惊之下,倒也不显慌乱,冷然而道:“听说过腿圣吗?在下便是!”
“久仰,久仰。”卫三少爷不由得肃然起敬,目光望向另两位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两位想必就是拳圣与棍圣喽?”
“不错!”那卖馄饨的老头正是棍圣,他把扁担当棍使,丝毫不减气势。
“三圣之名,名动天下,今日相见——”卫三少爷故意拖了一下,方道:“不过尔尔。”
他用的是激将法,旨在激怒对手,只要对方心神略分,便是他下手的机会。可是三圣久走江湖,阅历丰富,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你说对了,我们的确不过尔尔,而且还自不量力,若是你有兴趣,我们不妨来玩上两招!”腿圣傲然而道。
“我真的很想向你们讨教,可惜的是,我有一个规矩。”卫三少爷淡淡而道。
“什么规矩?”腿圣奇道。
“那就是我从来不向死人讨教!”卫三少爷的声音陡然一冷,变得杀气腾腾,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这空气中的寒意。
长街瞬间变得一片死寂,杀意仿佛充斥了整个空间,每一个人都屏住呼吸,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的到来。
纪空手勒马驻足,立于车驾之边,他完全不为眼前的一切所动,而是将目光盯上了那兀自悠闲地坐在石阶上休息的老丐。
他之所以盯上这个老丐,是因为他觉得这个老丐很有趣。乞丐是最喜欢凑热闹的,总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跑,可这个老丐却不同,偏偏是坐在一边,对这边的热闹不仅不凑,而且连看都不看一眼,好像生怕引火烧身一般。更让纪空手感到奇怪的是,这老丐身边的孩子一直哭啼个不停,老丐竟然连哄都不哄一下,这也未免太无情了。
“难道他就是项羽?”纪空手的心里突然闪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就在纪空手暗自揣摩之际,卫三少爷手下的影子战士缓缓地移动脚步,每一个人的手都已按住了自己的兵器。
“杀!”卫三少爷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那酝酿已久的杀机在顷刻之间爆发了。
三圣更在卫三少爷话音未落之际抢先出手!
对三圣来说,他们都已退隐江湖多年,很久没有沾染过血腥之气了,心中似有一种期盼,更希望能痛痛快快地恶战一场。面对如云的高手,还有数百名严阵以待的铁骑,他们非但丝毫不惧,反而燃起了心中熊熊的战意。
“呼……”拳圣不愧是拳圣,他只凭一双肉拳,出手间便力敌五名影子战士。拳风如风雷响动,丝毫不落下风。
他出拳的姿势很怪,总是要双手抱一抱拳,这才出手。可是他每出一拳,带出的劲风便增强一分,七拳过后,竟然逼得那五名影子战士连退七步。
他的动作简单迅快,并没有繁琐的过程,也没有花俏的动作,以一种最原始的出拳方式,向对手展示着拳理中高深的境界。
当他的第八拳击出时,伴着他的一声暴喝,以一只肉拳迎向了一名挥矛而上的敌人。
“砰……”拳击矛上,竟然将精钢所铸的长矛震成两段。
“轰……”同时间他的另一只拳自一个看似匪夷所思的角度出击,重重地砸在了敌人的小腹之上。
“呀……”敌人惨呼一声,立被震飞,眼看活不成了。其他四人一时胆寒,却见拳圣的拳头已然贯满真力,一晃而出,直扑他们面门而来。
腿圣在拳圣的左方,遇到的敌人丝毫不弱,但他的腿却在刀剑中纵横翻飞,神腿所到之处,无不生起一股强烈的狂飙式的杀气,被他击中的敌人,都是全身骨骼碎裂而毙。
而棍圣将一根扁担舞得虎虎生风,棍刀相交,发出清脆的金属响音,显见他这扁担竟是以金属所铸。他的招式一出,一时间攻势如长江大河,掀起一波又一波汹涌的巨浪,袭向敌人,大有淹没之势。
卫三少爷站在局外,眼见这乱局的发生,似乎并不感到惊讶。他虽然身为影子军团的首领,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但对江湖中稍有名气的人物却了若指掌,又何况是曾经名动天下的三圣?
能在某种兵器上称圣的人,当然都不会是无名之辈,即使他不想出名,也有人会找上他让其出名。据说在这三圣称雄江湖的日子里,平均每月至少要接受三个高手的挑战,可是他们依然能在各自的领域中称王,这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不过,这种风光的日子并没有延续太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三人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都相继归隐,引起江湖上众多猜测。有人说他们是淡泊名利,有人说他们已厌倦江湖,但卫三少爷却知道这些原因都是扯蛋。当一个人登上他事业巅峰之际,是没有人会想到激流勇退的,除非他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所以当三圣现身在这长街之际,卫三少爷明白当年三圣的隐退必定与当时的流云斋有关,否则以三圣的武功与个性,是绝不可能甘心为项羽卖命的。
战局一开始,卫三少爷就已经看出了自己的影子战士绝不是三圣的对手,他们能够做到的,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去消耗三圣的一部分体力。同时他的心里也暗暗吃惊,这三圣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手底下的功夫依然还是那么厉害。
三圣固然可怕,卫三少爷觉得还不是太难应付。他早已针对这眼前的局势有所安排,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心里所担心的是项羽。项羽迟迟没有现身,这就让卫三少爷的心里总是悬着,好像头顶上方顶着一块大石,说不准什么时候突然砸下。而且他还得考虑,项羽此行除了这三圣之外,还带来了多少高手?他们没有动手,是不是还在等待机会?
思及此处,卫三少爷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刘邦的车驾,那豪华气派的车驾在众人护卫之下,遮得严严实实,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这是怎么回事?”卫三少爷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他心中虽然有几分诧异,但在这种局势下刘邦尚能稳坐车中,说明其必然是胸有成竹。卫三少爷的眼芒望去,平生一股难言的表情。
在卫三公子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卫三少爷的心理并不平衡。他作为卫三公子的影子隐匿江湖数十年,对他这种拥有大智大勇的一代枭雄来说,着实不易。他原想,卫三公子一死,正是自己的出头之日,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卫三公子竟然将问天楼阀主之位传给了刘邦,并且要他全力辅助。
这残酷的事实让他一下子很难接受,如果不是要遵从祖训,服从问天楼历来所立下的规矩,他大可真正退隐江湖,一走了之,落个清静。但是,当他真正接触了这位自小离开家族的后辈之后,不得不承认,当初卫三公子的选择并没有错。
“呀……”又一声惨呼声惊醒了尚在沉思之中的卫三少爷,循声望去,只见拳圣的一只拳头击中了一名影子战士的肚腹,那名战士便若断线的纸鸢飞上了半空。
就在那名战士下坠之际,突然从人群之中飘飞出一条人影,身姿曼妙,袒腹露背,白晃晃的肉色引起一阵惊呼,她单手抄住那名战士,将之当作一块大石砸向拳圣。
此女正是色使者,她看上去妩媚迷人,出手却又是那般狠毒无情,便是同伙的生命也不顾惜,随手将那名战士当作了攻击的武器。
“轰……”眼见躯体即将砸上拳圣的胸口时,拳圣暴喝一声,劲拳出击,直直地撞上那名战士的头颅。
“喀……”地一响,那头骨盖随之迸裂,脑浆溅飞,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脑浆溅射空中,飘洒而下,就像下了一场桃花雨,让人倍感凄美之下,心生悸动。
围观的人惊呼声起,纷纷后退,色使者却迎着这血雨直进,绸带飘起,如灵蛇般缠向拳圣的手臂。
拳圣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这女人的出手会是如此快捷。他刚刚双手抱在一起,那坚韧的绸带便犹如铁箍般紧紧地裹住了他的腕骨,并在一点一点地收紧。
色使者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的神情,惊讶自己竟能如此轻易地得手。不过,她丝毫不觉得拳圣会如此不堪一击,反而心惊之下,劲力直吐,企图束缚住拳圣藉以成名的那一对铁拳。
“开——呀……”拳圣在陡然间发力,双拳朝两边一分,在瞬息间爆发的劲力就像火山喷发,将紧缚在手腕上的绸带震得寸寸断裂,随气流涌上空中,宛若翻飞的蝴蝶。
色使者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疾退,同时双手微分,本就没有多少的衣裙竟然飘舞起来,那诱人的隐密私处恰似春光乍现,展露在拳圣的面前。
该凸的凸,该凹的凹,优美的形体带着傲人的曲线,突然在长街陡现。如此奇艳的一幕,出现在任何男人的面前,只怕都会怦然心动,为之喷血。
这是每一个正常男人都该起的反应,色使者正因为深深地揣摩到了男人的这种心理,是以总是能在最危险的时刻化险为夷,她坚信,这一次也不例外。
拳圣的眼睛果然为之一亮,但让色使者心惊的是,那眸子里所绽现的,并不是她熟悉的那种色迷迷的神情,而是一股来自内心的浓浓杀意,杀意之冷,让人寒彻心底。
就在色使者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刹那,拳圣出手了。
拳出,如电芒快疾,一入虚空,那拳势便如洪水流泻,轰然而至。
这一拳的劲道之大,无可匹御,虽然没有人知道它的力量的精准程度,但单听那拳头发出的“喀喀”暴响,就足以让人相信这是可以与惊雷相媲美的一拳!
这一拳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更带有一种毁灭性的无情。它一出现,就彻底摧毁了色使者作为女人的全部自信。
色使者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足以迷倒万千男子的举止,竟然激起了拳圣心中无限的恨意,这只因为,拳圣虽是男人,却是一个——天阉!
身为男人却无法释放男人的本能,这也许是拳圣今生最大的悲哀,正因如此,才造就了他变态和畸形的心理,从而仇恨天下所有的女人,甚至恨上了自己的母亲,并且偏激地认为,自己抱之以痛苦的心理缺陷只是父母强加于他身上的,让他永远不能具有男人应有的尊严。是以,他完全有理由去仇视一切。
色使者的举动虽然风情万种,风骚入骨,但对拳圣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挑衅。他不容有任何一个女人嘲笑自己的无能,是以他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拳头去维护自己的尊严。
“呀……”拳圣在暴喝声中出拳,以惊人的气势冲向色使者,拳尚在三尺之外,但拳风所带出的沉沉压力,已让色使者为之色变。
色使者只有飞退,退向街边的人群。
仓促间,她似乎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她所退的方向不对。人群虽然可以掩护她的身形,却也同样可以阻缓她的去势,只要她的身形稍微减速,就有可能香消玉殒,死于非命。
拳圣当然看出了这一点,所以眼中更是露出亢奋的神情。色使者胸前两颗巍巍跳动的乳头十分惹眼,但在拳圣的眼里,那只是两个祸根,他要一拳将之击爆,让它再也不能傲然挺立。
三尺、两尺、一尺……
拳圣的铁拳眼见就要击上色使者的一刹那,他陡然心中一紧,感到自腰间两侧有两股杀气疾袭而来。
此时色使者刚刚退到人群之中,而杀气正是来自于人群。当拳圣感觉到这两股杀气之时,他忽然觉得这更像是色使者他们布好的一个杀局。
这的确是一个刻意为之的杀局,“声色犬马”虽然在江湖上的名气不大,却无疑是最具杀伤力的杀手组合之一。以声色惑敌之耳目,用犬的灵敏和直觉,奔马的速度与气势,构成一个十分完美的全新组合,这就是“声色犬马”能够崛起江湖的最大秘密。
这迫向拳圣腰间的两道杀气正是来自于犬使者的铁爪与马使者的铜勾,这两件看似普通的兵器,在两人充满力度的手中演绎出来,简直成了阎王判官拿着的催命令牌。
任何意外都可能在关键时刻造成意想不到的结果,尤其是在高手之间。
“声色犬马”绝对算得上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所以他们适时的出现的确给拳圣心理上造成了震撼的效果。当铁爪铜勾在虚空中闪动着各自绚烂的光弧时,飞退中的色使者突然从飞舞的裙裾里踢出了那条丰满而滑腻的腿。
腿是踢向拳圣的裆底,那里从来都是致命的部位,男人藉此可以让女人在床第之间欲仙欲死,女人同样可以针对这个部位对男人展开最旖旎的谋杀。但色使者却一改其一惯的柔情作风,以最直接而有效的方式去攻击。
如此美丽迷人的大腿,带出的不是柔情,不是蜜意,面对色使者这近乎疯狂的一踢,拳圣所需要的,是一种临危不乱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