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走进了剑士驿馆的大门,奇怪的是平时的游剑士一个都不见了,连店伙计也不见了踪影。有的,只是空荡荡的店堂,冷清的桌椅,还有空中的两只吊篮在轻轻摇晃着。
再多的,便只是一个人了,一个背对着影子的白衣人。
影子的脚步在大门处停了下来。
剑士驿馆两扇沉重的黑色木门自动地关上了,声音低沉回响。
门外的可瑞斯汀想敲门,却被一股无形气劲注入穴道,顿时昏在了地上。
驿馆内静如死寂。
白衣人转过身来,道:“你是朝阳。”“不错。”影子回答道。
“你不是朝阳。”白衣人又道。
“正确。”影子又回答道。
白衣人一笑,道:“你是古斯特。”“不错。”“你不是古斯特。”“错!”影子断然道。
白衣人颇感意外:“是么?”“你说是吗?”影子也道。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白衣人突然道:“我见过你。”“我也见过你。”“是在梦中。”“我也是在梦中。”“就在今天早晨的梦中。”“我也是。”“我是睡在太阳底下做的梦,在梦中,你穿的是黑衣,与你现在不一样。”“我也是睡在太阳底下做的梦,在梦中,你穿的是白衣,与现在一模一样。”“你长得很像我,如果去掉脸上那些东西。”“你也长得像我,如果我脸上没有这些东西。”“所以,我要杀你,这世上不能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我也不能让你活着!”影子道。
白衣人手中出现了一柄剑,剑长四尺,剑柄黝黑,剑刃却是赤红如血的颜色,透过张狂与诡异,更有无限的霸杀之意。
影子手中出现的则是一柄飞刀,是他一直所用的那种普通的飞刀,它静静地躺在影子的手心,没有显示出一点与众不同。
“那些不是你的,这些东西才是你的。”白衣人将手中的那柄剑以及一件黑色衣服递给了影子,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那柄剑以及一件黑色战袍。
影子接过,穿上,竟然感到它们有着无比的亲切感,仿佛它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而他再抬眼看时,白衣人已经穿上了一件白色战袍,手中握着的是一柄与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剑:长四尺,剑柄黝黑,剑刃赤红如血,透着张狂与诡异,更有着一种霸杀之意。
影子顿感在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却没有去细想,因为他感到杀意正如狂潮般向自己涌来。
他手中的剑发出一声龙吟,他感到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从身体深处爆发开来,与手中之剑融为了一体。
剑芒大盛,剑光所过之处,所有桌椅全部摧枯拉朽。
影子大喝一声,手中之剑化作一道赤红的惊鸿向白衣人狂劈而下。
而这时,白衣人之剑也向影子暴劈而下,惊鸿直穿长空,气浪翻滚如海潮。
影子疾速闪身而过,手中之剑变劈为削,而白衣人也做出同样的变化。
剑气将驿馆内所有的立柱拦腰切断,整个剑士驿馆随着“轰……”地一声,坍塌下来。
影子与白衣人从废墟中一窜入空!半空中,两柄同样的剑交击在了一起,虚空中发出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出现了一个漩涡般的黑洞。
影子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与众不同、不能以常理揣之的对手。
他的每一个举动,仿佛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无论他做出怎样的变化,对方都能够从容自若地将之化解,并且再施以更为猛烈的攻击,似乎他是在与一个幻影作战。
影子抱着必杀之心,他知道这样的对手是绝对不能让其存在于世间的,否则,自己就不能活在世上!
他施展出了浑身解数,将全身功力提升至极限,如清风般幻化在虚空中,变幻着不同的方位,以比闪电更迅捷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向对方展开攻击。
每一次,那白衣人都在自己的剑势所指范围内,白衣战袍不断飘动,但每次剑势或劈、或砍、或刺、或削……击中的全都只是空气,仿佛本身的存在就是虚无。
虚空中出现了两团一白一黑的光影,不!它只是一团光影,如同太极八卦般阴阳相生的黑白图案,互为滋长。
影子的力量向四方激射,无限地扩展,就算白衣人与他有着同样的速度,就算对方跳出了他剑势所包裹的空间,但在影子力量所及的每一寸空间,白衣人都不应该逃脱掉。
因为影子的攻击已经化为与虚实同在了,只要白衣人存在于虚空中,便逃脱不了被击中的命运。
但白衣人的存在真的就是虚无,无论影子的力量如何扩散,都不能伤他分毫。
事实上白衣人又真实地存在着,这一点勿庸置疑。
两种矛盾同时出现!
突然,影子眼前一亮,他明白了,白衣人不是真的变得虚无,他不但存在,而且在做着猛烈的还击,只是他的攻击与自己一样已达到不可思议的化境,与虚空同在。
两种同样的攻击肯定是不会让对方有机会渗透进来的。
影子心中陡然感到万分的恐惧,他仿佛是在与自己作战。
难道白衣人就是自己?
难道白衣人就是自己的另一种存在?
这样下去,永远都不可能分出胜负,就算自己刺中了对方,死的是他,也便是自己。
但怎么可能有两个自己的存在呢?
影子的大脑忽然如被什么裂开了一般,一道雪亮的光芒射了进来,像自天而降,又像自心而出,直将他射得透明。他欣喜若狂,待想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时,突然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
“不……”影子大叫一声,在屋顶上,他坐了起来。
此时,太阳已经西沉。
“做梦,又是在做梦!”影子喃喃自语道,他不明白,为何自从来到幻魔大陆以后,整天便在梦与现实之间徘徊,他倒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更真实。而且,他清醒地记得,在上一次的那一个梦中,他见到的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在决战,他们的装束与手中之剑与刚才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换成了自己与一个白衣人,对此他感到万分不解。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褒姒离开之后,他老在思索着一件事,那就是应不应该去武道馆与落日见面,结果他便睡着了。在梦中,他以为自己醒了过来,其实他一直都是置身梦境。只是这个梦显得太真实了,而且这一觉也睡是太长。
影子看了看天,见太阳已经西沉了,心中顿时如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现在知道,自己有必要去一趟武道馆,不为别的,就为了法诗蔺。
如果说,刚才的梦,是两个自己,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叫自己淡去法诗蔺在心中的地位的话,那现在他知道,自己是不能够忽视法诗蔺的存在的。
影子从屋顶上飞跃而下,向皇城中武道馆的方向急掠而去。
路中之人惊讶地看着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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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石室内。
莫西多陡然睁开眼睛,“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随即极为虚弱地倒在了地上,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冒出,湿透衣衫。
良久过后,他才从地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石室内幽暗迷离的火光将他的脸照得异常苍白,仿佛刚才患了一场大病一样。他闭上眼睛,暗暗将涣散的精神力重新汇聚,经过一周天的调息,脸上才渐渐浮现出一丝血色。
莫西多的眼睛又缓缓睁开,自语道:“没想到我的-精神遥感入梦术-利用可瑞斯汀竟然不能够完全进入他的梦中,反而在梦中被他所制,若非有主人的护体真气,恐怕此刻自己已经-神游体外-而亡,这实在太可怕了。”原来,影子在屋顶上睡去,竟然被莫西多以“精神遥感入梦术”,利用意志精神力较为薄弱的可瑞斯汀进入他的梦中,以窥探影子的真实身分,却不想影子有天脉护体,无形中抗拒了“精神遥感入梦术”,并且把幻化成可瑞斯汀模样的莫西多的精神力给制服,从而引发了两个模样相同的影子自己的梦。若非影子极时发现在梦中是自己与自己作战,恐怕他早已累死在自己的梦中。
这种“精神遥感入梦术”最怕的是遥感之人的精神牵引力失去作用,而致使当事人沉迷在梦中缺乏自我意志力,醒不过来,成为永远的梦境中的俘虏,好似植物人,与外界隔断任何有意识的联系。
这种邪异的入梦术又与花之女神及歌盈以梦的觉示让影子进入一个幻境,企图唤醒影子的记忆有所不同。梦的觉示是以强大的修为作为后盾,制造一个梦的幻境作为平台,再通过这个平台寻找出藏在记忆深处的片断。而“精神遥感入梦术”则是企图入侵别人的梦,破坏别人自然的梦的状态,引导别人的梦,从而获得自己要想的信息。
莫西多的这次贸然入梦则导致了他自己的元气大伤,这就是他迟迟对影子未使用入梦术的原因所在,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连他自己都不可控制。
不过,莫西多这次入梦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他至少知道影子在等着杀一个人,但是在等着杀谁呢?难道是落日?他却不知道。这种在梦中等人的迹象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不会原版出现,但这是一个觉示,也是一个信号,这说明影子至少是在等待着什么。
另一个收获则是,莫西多知道可瑞斯汀的真实身分是一个女人,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化妆成游剑士的模样,而影子似乎也知道可瑞斯汀的真实身分,却没有点破。
莫西多叹了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奈地自语道:“看来,只能最后试探他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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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诗蔺坐在武道馆最中央的那块场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空荡荡的武道馆中只有她一个人,不再有黄昏那时候的人海人海,喧嚷嘈杂。
“他妈的,这是一个骗局。”法诗蔺还记得许多人离去时愤怒的谩骂之声,他们都在骂暗云剑派传播假消息,大势敛财,收了他们五十个金币。
这又是斯维特借机所为,结果反倒偷鸡不成撒把米,更丢了暗云剑派的脸面。
更直接的结果是,斯维特恼怒地看着法诗蔺,怒吼着道:“你不是说他们两个一定会来吗?”并且给了法诗蔺一个耳光。
这是斯维特第一次打她,奇怪的是法诗蔺竟然感觉不到痛,是斯维特下手不够重吗?显然非也,因为在法诗蔺的玉颊上,清晰无比地留下了五道格外显眼的手指印,这足以证明斯维特当时下手的分量。法诗蔺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对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身便离开了。
对于这个二哥,法诗蔺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她从来没有与他进行过什么感情交流,每一次,都是斯维特找她,说是为了暗云剑派好,需要她怎么样怎么样,与三皇子莫西多的见面也都是这个理由。
上次,大皇子古斯特的神秘失踪,她就料到是斯维特所为。那天她与古斯特确实在流云斋见过面,然后古斯特便随着斯维特走了。只是为了暗云剑派,当罗霞找到她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
“一、二、三、四、五、六……”法诗蔺数着天上的星星,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守护星,每颗星星都是一种宿命。她想知道今晚最明亮的又是哪几颗,猜测着那些被它们守护之人一定遇到了莫大的幸事,所以它们才显得如此耀眼夺目。
“数星星?”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法诗蔺背后响起。
法诗蔺连忙回过头来,她以为是大哥,但事实上看到的却是一个显得有些瘦小的、陌生的游剑士打扮之人,是落日。
法诗蔺淡然一笑,道:“是的,数星星。”落日在法诗蔺身边坐了下来,自我介绍道:“我叫落日。”法诗蔺没有感到意外,道:“我猜也是你。”“有没有怪我今天没有准时出现?”落日道。
法诗蔺道:“没有,是我也不会出现。”“但我来了,因为我答应过你大哥残空。”落日道。
“可惜他还没有到。”法诗蔺有些失落地道。
“你是说朝阳吗?也许他不敢来。”“不!”法诗蔺断然道:“他会来的,我现在就是在等他,我相信自己的眼睛!”落日颇感意外地道:“你为什么如此自信?”法诗蔺看着落日,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当作众人之面,谩骂自己之人?你有没有看到过一脚可以让方圆百米之内发生地震之人?你有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失魂落魄、摇晃不定离开的背影?这样的人应该是一个极度自傲之人,所以他必然会来!”“这样的人也是极容易产生自悲的人,不过,我相信你,他一定会出现。”落日诚恳地道,他能够理解法诗蔺所描述的这样一个人。
法诗蔺一笑,道:“大哥说你是他的好朋友,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成为他的朋友了。”落日也笑道:“那你把我当作朋友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法诗蔺道。
落日伸出一只手握住法诗蔺的手,大声道:“很高兴能够成为云霓古国第一美女的朋友。”法诗蔺也大声道:“很高兴能够有幻魔大陆最著名的游剑士这样的朋友。”随即两人发出会心的大笑。
这时,空荡荡的武道馆内有一个孤独的脚步声在回响,并且一步步走近法诗蔺与落日。
影子来了!
影子的脚步在两人对面相隔五十米之距停了下来,落日与法诗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暮色让彼此只看得见对方的身影。
“是朝阳么?”落日大声道。
“是朝阳。”影子道。
“落日已经在此恭候阁下了。”落日与法诗蔺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我迟到了。”影子道。
“但并不晚,法诗蔺说,你一定会来的。”影子一笑,道:“连我自己也只是刚知道我会来。”“但无论怎样,你还是来了。”顿了一顿,落日又接着道:“能够告诉我你为什么叫朝阳吗?”“这很重要?”“只是想知道。”影子道:“有一个女孩说,幻魔大陆有一位著名的游剑士叫落日,她希望我能够胜过他,所以给我取名为朝阳。”落日一笑,道:“原来是一个女孩给你取的名字。”影子略为沉吟,道:“但或许,这也是宿命一种有意的安排。”落日不能再笑了,他从影子的话中已经听到了来自生命中宿敌的宣战,正如大自然所昭示的那样:落日与朝阳不可共存,有了朝阳,落日就必不能存在的道理。又如影子所说,这是上苍的一种安排,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