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童亲自背着义父司谷寒的尸体居中,鬼母阴寒月断后,让恶鬼谷大总管龙宫秀士纪百策在前开路,从岳州分舵内闯了出来。
一行人撤退到岳州西门内的小乔墓,刚刚庆幸夜幕已然张开,敌人不易搜寻时,蓦地一声怪笑,响自荒草丛中,令人毛骨悚然。
正在前面开路的龙宫秀士纪百策一式“饿鹰盘空”,首先扑向了那丛荒草,身在半空之际,掌中的蛇骨鞭已然抖动如蛇,狠狠地朝发声之处扫去,人也随之阻向了正面。
荒草丛中那人,不等蛇骨鞭扫到,再次一声怪笑,双臂一震之下,宛如火花射旗门,直朝半空中射去。
龙宫秀士的蛇骨鞭落空了。
鬼母阴寒月眼快,虽在黑暗之中,也早看出那人原来只有一条手臂,再从对方那诡异的身法上一联想,不禁心头猛地一震,沉声喝道:“千家振,你既旧恨难消,又何必藏头露尾?难道不好意思见我阴寒月?”
那人被鬼母阴寒月一口喝破,索性不再隐匿,半空中一式“落絮随风”,轻如片叶地飘落在鬼母阴寒月的对面。
小神童一见有人堵截,赶忙将义父的尸体交给一个恶鬼谷头目。自己晃身纵到义母的身侧,朝阻住去路的黑衣人望去。
虽在不太明亮的月光下,小神童也能一眼看出,对手是个六旬以上的断臂老人,瘦脸露骨,目锐如刀,奸险阴森,满身鬼气。一望而知,准是个意狠心毒的角色,当前值此四面受敌之际,小神童曹玉的心悬了起来。
黑衣独臂人发出一阵狂笑后,咬牙切齿地说:“没有你阴寒月老鬼婆,我千家振焉能够断去右臂!为了向司谷寒老鬼讨还断臂宿仇,我千家振匿迹潜踪二十年,方自庆幸武功有成,报仇有望。孰不料鬼王老匹夫已真正地变成鬼魂,使我永无报复的机会。真让我遗恨千古。”
别看鬼母阴寒月平素对丈夫司谷寒张口就骂,抬手就打,泼辣凶悍无与伦比,但夫妻之间却异常恩爱。如今见独臂黑狼千家振咒骂死去的丈夫,哪能容得!当即厉声骂道:“常言道,父债子还,夫债妻还。我丈夫虽抓断你一条右臂,事却由我阴寒月的身上引起。此债归我偿还。”
独臂黑狼千家振轻藐地一笑说:“当年你就不是我的敌手,更何况二十年后的今天!杀你不费我吹灰之力。我只是想弄清楚,恶鬼谷内还有没有司老鬼的亲人?”
曹玉所以侍立在义母身侧而不急于开口者,是对义母的尊敬。如今让千家振这么一挤兑,他立即跨步,昂首应了声:“有。”
独臂黑狼千家振虽早看见曹玉侍立在鬼母身侧,认为他不过是鬼王夫妻的随从侍童之类,如今见他一步跨出,愕然问道:“你是何人?”
小神童稳稳地遮护在义母的身前,挺胸答道:“已故恶鬼谷老谷主之义子,少谷主曹玉!”
千家振哪肯把小神童这样的毛孩子瞧在眼内!盛气凌人地斥道:“凭你也敢触怒于我!”
小神童自义父被害之后,早已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又急于夺路出城,就用同样盛气凌人的口气说:“一个折断胳膊的残疾人,也愣敢大言不惭!不怕少谷主再断去你的左臂?”一面说着,一面用左手握紧了带鞘的冷焰刀。
独臂黑狼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最近才被屠铁甲请出。所以对小神童曹玉的情况,一无所知。让小神童几句话一激,身躯暴然一长,左手五指如钩,猛地抓向了曹玉的面门。
小神童自从经过抬手不空郝爷爷改正拔刀手法后,出招的速度几乎比从前快了两倍。不等千家振的手爪抓到,寒芒一闪,冷焰刀化成“横切云岭”,截向了千家振的左腕。
独臂黑狼脱口喝了一声“好”,左手一缩一伸,突然变为“叶底偷桃”,抓向曹玉的右肋。距离虽近,竟带出嘶嘶的爪风。
曹玉也赞了一声“好”,冷焰断魂刀刀背朝下、刀刃朝上,招出“韦陀献杵”,从下往上地还是截向了千家振的左腕。
两抓没能逼退小神童半步,千家振不由神情微变。左手用“巨灵探爪”,右腿用“怒踢五岳”,上面虚晃小神童的面门,下面狠踢曹玉的丹田。开始用上了真力。
小神童曹玉双脚不动,身形猛蹲,上面避独臂黑狼的“巨灵探爪”,手中的冷焰刀一招“鬼斧劈山”,还是截向了千家振的手臂。
三攻不克,独臂黑狼的脸发烧了。借闪避曹玉第三刀之机,晃肩腾身而起,半空中一个凌空翻转,变成了头下脚上,独臂怒张,五指如钩,先抓小神童的当顶,然后身势一平,右脚踹向曹玉的肩井琵琶骨,又一次手脚并用。
曹玉这一次不去招架,却晃身移开了千家振身躯落地后,并不急于出手再攻,反倒稀奇地问:“以你手法的快速和冷焰断魂刀的锋利,刚才完全可以用贵派的‘分云捧月’对付我,既可威逼我收手缩腿,又可乘机扎我软肋。你为什么竟闪身退避了?”
小神童毫不迟疑地答道:“在你那爪可裂石、脚能开碑的暴然袭击下,曹玉能够自保已属侥幸,何来反攻之力?你独臂黑狼高抬我了。”
千家振上下打量了小神童曹玉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脸就走。
龙宫秀士纪百策知少谷主曹玉这是身在重围,不愿多树强敌,也就挡住恶鬼谷的几个头目,不让他们使用暗器向千家振的背后袭击。
不料就在这时,小乔墓西侧蓦地出现了四条人影,列成了前三后一。由于天色变阴,星月无光,以小神童曹玉的那等目力,也只能隐约地看出卓立前面的三人,一律是身高马大,虎威凛凛。至于后面的那人,可就模糊不清了。
伏兵再次出现,小神童曹玉迅疾扫视了附近的地势,才发现墓后有座庙宇,可能内里供有小乔的遗像。墓冢不大,荒草过膝,秋风刮过,索索作响,确使人有草木皆兵之感。为保义父的遗体和义母的安全,小神童曹玉低声向龙宫秀士纪百策吩咐道:“咱们身陷重围,不利硬拼。请纪叔父保护义父遗体先撤,我和义母边打边退,在君山龙口东侧‘封山印’下汇合。”
龙宫秀士方一迟疑,小神童早面容转厉,并沉声说道:“义父归天,恶鬼谷理应由我说了算。义父的遗体要紧,迅急给我撤离。只要进入君山,就立即将义父遗体暂埋,以策安全,出了差错,我从严惩处!”
小神童以堂堂正正的先天无极派第五代掌门大弟子的身分,如今竟甘心屈作恶鬼谷的继任谷主,不光龙宫秀士纪百策感动得眼噙泪花,所有恶鬼谷的人等无一不淌出了滚烫的热泪。齐崭崭地将身躯一屈,异口同声地说:“谨遵谷主之谕!”除留下两个功力较高的头目,帮同小神童和阴寒月母子断后外,其余的人暗暗撤退了。
果然不出小神童所料,在独臂黑狼快要和前面三个身材高大的人物接近时,小乔庙的两扇庙门一启,从里面闪出一条鬼魅似的身影,人还未到,就先用破锣似的嗓音向千家振骂道:“好一个畏刀避箭的胆小鬼!先让人家给折断了一条右臂,连屙屎撒尿扎腰带都他妈的不方便,好不容易在山窝里蛰伏了二十年。仇,一点未报;恨,一点未雪,就让对方吓尿了。还好意思以独臂黑狼自居,别他妈的打牙现世了。想走容易,得先把三湘七泽总瓢把子的人情债还了。”
鬼母阴寒月从这个破锣嗓音一响起,就悄悄地对义子说:“独臂黑狼心虽狠毒,人虽自负,但恩怨极为分明。今晚可能是你最后几句话打动了他,才使他停手退去,这个窝藏在小乔庙里的人物,就不是寥寥几句话能打发走了的。她名叫杨大脚,江湖人送外号铁脚无盐。当年曾痴心追求过你义父司谷寒,现在她的出现大概是冲我来的。”
小神童曹玉有了义母的先入之言,才分辨出抢占到独臂黑狼千家振对面的是个女人。否则凭她那个样子,真不能让人相信她是女的。特别是她那巨如小船的两只大脚。
独臂黑狼千家振怒道:“人各有志,岂能相强!司谷寒老鬼即已真死,我独臂黑狼总不能杀净恶鬼谷的人出气吧!至于屠总瓢把子,我一没拿他的花红,二没吃他的酒饭,三没有卖身投靠于他,一切去留,当然由我自便。看在好男不和女斗这一点上,今晚算我晦气,白让你杨大脚臭嚼了一顿,这总行了,难道你还想留下我千家振不成?”
铁脚无盐杨大脚大咧咧地一摇头说:“我倒无所谓,恐怕有人想留下你。”
千家振一怒问道:“谁?”
早就卓立在洞庭三鞭身后、始终未曾开口的那个模糊身影,突然说出了一个“我”字。
千家振又追问一句:“你是谁?”
那人用极冰冷的口音答出三个字“屠四如。”
千家振啊了一声说:“原来是屠总瓢把子的大公子。打算留下千家振,是令尊的意思,还是屠公子自作主张?”
屠四如又干巴巴地说:“我!”
千家振不能忍受了,怒声斥道:“凭你也配!”
屠四如一言不发,猛地弹起,一阵疾风飒然过后,不光飘落在千家振身前五尺处,手中还多了把一尺八寸长的短刀,森森寒芒,令人有一种砭人肌骨之感。
这就叫: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光凭这一手,独臂黑狼、小神童和鬼母都不禁心中一凛。
一心想讨少主欢心的洞察三鞭,每人甩手抛出三枚桐钱,掷向了少主屠四如。
一片刀芒闪过,再次腾身而起的屠四如,将空中那九枚铜钱一齐劈为两半,变成了一十八枚半片,纷纷落在众人身前。轻功之诡异,手法之迅疾,目力之锐敏,认物之奇准,无一不是高明到了极点。
原来脸上木无表情的独臂黑狼,面部的肌肉开始收缩了。
屠四如面带阴毒地诡笑说:“看过屠某的这一刀,你还敢说我不配吗?”
千家振的成名远在二十年之前,让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这么一奚落,虽明知武功不敌,也被激怒得脸色泛紫。双脚一顿,化成了“平地登云”,又是一招手脚齐施,罩向了对面的屠四如。
好一个意狠手毒、心黑如墨的屠四如,一招“当堂施刑”,手中刀厉芒闪动,竟将独臂黑狼剩下的一条左臂,从肩胛处切了下来,血如泉涌,染红了全身。
好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千家振再断一臂,虽疼得面无人色,却依旧挺身傲立,语音沙哑地说:“冲着你屠四如今晚的行为,我千家振就可断定,你们屠家的三湘七泽基业即将会瓦解冰释!”
别看铁脚无盐杨大脚,刚才还臭驾千家振,如今见他被屠四如举手又断去一臂,还恶言咒骂屠四如,知他必定抱有一死的决心;换了别人,绝不会宰杀一个双手全无的残疾人。但屠铁甲的这个狠毒儿子,决不会饶恕一个无情咒骂自己的人。心中一阵情急之下,冲口喝斥了一声:“千家振,你真不要命了?还不给我赶快住口!”屠四如磔磔一笑,声如厉枭,手中短刀突然用一招“法场斩首”,挥向了挺立不动的无臂黑狼千家振。
蓦地一声划空锐啸,紧接着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响起——是小神童曹玉出手救下了千家振的一条性命。
屠四如不屑一顾地讥笑说:“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胆敢触怒屠大爷!我要拿你给千家振陪葬。”手中的短刀信手一挥,就泛起一片寒芒。一招“紫虹围腰”,斩向了小神童。
小神童错身斜步,掌中的冷焰刀刀背朝外,一招“敲山震虎”,迎向了屠四如的短刀。
一声震响过后,屠四如稳立如山,小神童被震出有三步之多。
屠四如又一次讥笑说:“螳螂当年,太不自量。再接一刀试试!”
话到人到,一尺八寸长的短刀使出了“独劈五岳”,又一次压向小神童。
小神童在挥刀抢救千家振时,早就打好了主意,对付屠四如这种狠角,势非动用缺损的办法不可。硬等到屠四如的短刀距离自己当顶不远时,才突然施展开“黄泉鬼影”的身法,不光闪避开屠四如劈来的一刀,还还了一招“震雷巽风”,迅疾如风地下扫屠四如的双足。
别说鬼母阴寒月存心偏爱,认为屠四如非毁在爱子曹玉的刀下不可,就连旁观者清的杨大脚也觉得屠四如非伤不行。眼看小神童的这一刀就要得手,想不到屠四如磔磔一笑,握在他掌中的那口一尺八寸长的短刀,也突然化成“毒蜂螫人”,比小神童攻去的一招最少快了一倍,刺向曹玉的咽喉。
小神童一向最会巧施的同归于尽的打法,且往往能变被动为主动,今天竟让屠四如信手拈来使用,使用得那么阴毒,那么迅疾,逼迫得曹玉不得不收招闪避。
已经抢得先机的屠四如展开快攻了,“迎风斩草”、“刀劈三关”、“开山导流”,一连三刀,疾如飒风,快似闪电,袭向小神童。
小神童心中一凛,被逼施展出抬手不空传给他的“闭门谢客”,才封退了对方的三刀。
屠四如“噫”了一声,刷的将身形飘退了五尺,收势停刀问道:“你是先天无极派的门下,为何擅长抬手不空郝必醉的刀招?”
见屠四如一眼就能认出郝爷爷的刀法,小神童的心由一凛变为骇然了。也稀奇地问:“既然一眼认出这招‘闭门谢客’来,足见高明。能告诉我令师的派别和尊讳吗?”
小神童所以问出这么一句话,其用心不过是为了能达到知己知彼而已,并无其它用意。不料屠四如却傲然答道:“你曹玉身具先天无极派的真功,又握有冷焰断魂刀,再加上郝老鬼的秘传刀法,才勉强支撑住屠大太爷几招。能配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名讳吗?再说,就是屠大太爷告诉了你,凭你这小小的年纪,也准没有听说过。”
小神童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再扫视了屠四如一眼,当即纵声长笑道:“勿笑他人年岁小,只怪自己见识差。请问。贺兰双鹰石家兄弟和你屠四如怎样称呼?”
屠四如脸色一变,急忙反问:“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