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诸君,阅至此处,想必早已猜知化名刘广俊之弟刘月卿的俊雅秀士,就是决心帮丈夫江剑臣和徒侄武凤楼想潜入峨嵋内部卧底的女魔王侯国英了。她一来仗着跟丈夫江剑臣学会的神奇易容术,二来她过去官拜锦衣卫总督,很少在江湖上露过脸,见过她庐山真面目的,确实是寥寥无几,虽然在武林三狂的府中,和无情剑冷酷心朝过一回相,但那时是在夜间,没给无情剑留下深刻的印象。
并且这次化装时,又多加了一小撮胡子,难怪无情剑认她不出了。尽管如此,一向城府极深、狡猾多疑的冷酷心还是旁敲侧击地多方盘问,这最后一口,还咬得真算厉害。
连一向足智多谋、伶牙利齿的侯国英都有些无词可藉了。
可女魔王毕竟还是女魔王,见无情剑仍疑心不退,知道自己要再装腔作势,必然会引起冷酷心更大的怀疑,说不定功亏一篑,有心编造一套谎言,无奈自己对泅水公刘府只知道一点皮毛,并且一旁还坐着一个曾在刘府养过伤的金睛神鹫,稍为大意,准会露馅。索性莫测高深地向女殃神石榴红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谁知误打误撞反让石抱冰陡然之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向无情剑说:“刘公子是有难言之隐,夫人就不必多问了。”
侯国英心下一松,正暗暗晒笑石抱冰自作聪明,倒替自己掩盖了过去。
不料,一颗心始终悬在假公子刘月卿身上的石榴红却向哥哥逼问道:“在座的又没有一个外人,哥哥既然知道刘公子为什么改换名字排行,就告诉我们吧!省得我和冷姐姐闷成了一团。”
反正有石抱冰顶着,聪明机智的侯国英哪肯多言!故意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懒懒地去翻阅案头上的一部太上老君道德真经。
只听石抱冰缓缓地说:“前朝万历年间,盗贼烽起,危及大明的江山社稷。朝廷为了稳定民心,强行宣召泗水公刘广俊出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利用他的武林声望,确实慑伏了不少江洋大盗,而泗水刘公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绿林朋友。为了避祸,刘公乔装病重,退归林下。一年后外面传出刘公的幼弟和长子先后病死,熟悉内情的人,都知道这是老谋深算的泗水公怕危及幼弟和长子的避祸巧计。刘公子大概就是因此而不敢排行广字了。”
无情剑似信非信地才无话可说了。
晚饭之后,女魔王告辞要走,石抱冰兄妹哪里肯放!经二人苦苦挽留。侯国英才勉强答应,被石抱冰送往东跨院的客舍之中安歇。
无情剑多么聪明,早一眼看出女殃神石榴红的心意,自己的秘密心事,绝不能再和她计议。略微周旋之下,就悄悄地掩到了东跨院内,想在暗地里再对刘月卿查探一番。为了使峨嵋派称霸武林,像刘月卿这种罕见的人物,如能收为己用,她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前去笼络的。稍有差异,以她无情剑的阴险毒辣,绝不会让此人落入先天无极派那边,而会立即痛下煞手,秘密除掉他。
要说无情剑考虑得不能算不周密,可她冷酷心哪里晓知她现在面对的人物竟是一个曾经手握锦衣卫兵符、统率过五万铁甲劲旅、官职高到武官正二品的女魔王侯国英,哪能不让人牵着她和鼻子走。
就在无情剑冷酷心刚用“柳絮随风”的轻身功夫飘落在东跨院的夹道中,闪开秋波看时,从后窗户上就可以看出,她时刻盯着的对手早已灭烛登床休息了,整个的客房早已一片漆黑。
无情剑冷酷心迟疑了。刘月卿的功力要超过自己好多,目前不光成了石抱冰恩人的幼弟,还是石榴红痴心偷恋着的意中人。自己有求于石家兄妹,希望他们兄妹能依附峨嵋,去共同对付先天无极派。稍一不慎,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弄砸了,那可就一步棋走错全盘皆输了。最后拿定主意,还是暂时别动这个姓刘的,留得青山在,还怕无柴烧!想到这里,就想扭转娇躯,先回住处。
哪料到她不转回身躯还好,这一转回身躯,直把无情剑冷酷心吓得躯体一晃,几乎喊出声来。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那位俊雅绝伦的刘月卿早已偷偷地欺身到她的背后,此时正披着满身的月光,面带笑容,潇洒地注视着她。
无情剑娇躯一软,脸色陡变。经此一来,她不仅在武功上败给了刘月卿,在谋略上也输给了对方。这位横行川藏和大江南北多年的无情剑一个跟斗栽到底,想爬也爬不起来了。
一见无情剑让自己戏弄得连精神都好像要崩溃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侯国英反倒浮起了一丝怜悯之心。因此在当代武林之中,也只有像冷酷心这样的江湖英雄,才配做她女魔王侯国英的对手。情不自禁地向无情剑冷酷心注视起来。
说实在的,这异性相吸引、同性相排斥的两名话,还真有些道理。二人从前在武林三狂府内会面时,女魔王根本没有仔细地端详无情剑冷酷心。今天机缘凑巧,两个人又相距很近,自然看得分外清楚了。
只见她虽然年过不惑,姿容不仅未衰,反而越发显得妩媚动人。内穿鸭蛋青色的一身劲装,外罩一件猩猩红斗篷,更衬出她明眉皓齿、凤眼桃腮、秀丽绝俗、亭亭玉立,真像外人传说的,在冷酷心的周身上下,挑剔不出一点不俊美的地方。此言确实不谬。
无情剑冷酷心也是直至慨在才真正看清楚这位刘月卿。按说无情剑冷酷心半生闯荡江湖,阅人无数,等闲人物哪配进入她的眼中,并且她的丈夫峨嵋掌教司徒平当年也是一个长相清秀、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但和站在她对面的这位刘月卿公子一比,却逊色得多了。只见女扮男装的侯国英光头没带头巾,满头墨发,束于当顶,更衬出她面如美玉,宛如玉树临风,清秀潇洒,真像飘飘欲仙。
正在无情剑看得出神的当儿,女魔王侯国英发话了,她说:“在下久仰夫人的武功超群,芳颜绝代,今日亲眼目睹,更胜传言多多。不料夫人竟对倾心仰慕你的人视如冤家对头,刘某徒劳跋涉了!”
冷酷心和司徒乎一贯感情和谐,伉俪情笃。众人皆知她面冷心黑,手段毒辣,向来没有人胆敢在她的面前口吐戏言。今天,她却意外地容忍了。瞟了侯国英一眼,涩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抱有什么样的目的?别自恃你的武功高超,照样逃不出我无情剑的手去。趁早将真实情况说出,以免自误!”
女魔王噗哧一笑说:“想不到聪明敏锐、机警多谋的无情剑,今天也会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无情剑伸手搭上了青霜剑的剑柄,寒声斥道:“你敢嘲笑于我?”
侯国英笑着说:“夸你聪明一世,当然不假,说你糊涂一时,也未尝不真。”
无情剑冷酷心的玉手仍然不从剑柄上抽回,说:“什么意思?”
侯国英正色说道:“不是在下当面奉承夫人,峨嵋派的真正领袖人物,在刘某眼内看来,既不是峨嵋太上三尊,也不是教主司徒平……”
不等侯国英继续说下去,无情剑就抢着问道:“那还有谁?”
女魔王侯国英毫不迟疑地答道:“是夫人你自己!”见无情剑脸色一变又想插话,女魔王不容她开口,又接着说道:“峨嵋三尊年将就木,司徒教主武功渊博却优柔寡断,都不配去作武林霸王。真正胸怀凌云壮志的,是你无情剑。不信,去一司徒平,峨嵋派照样能扬威江湖,称霸武林。少一冷酷心,峨嵋派最多只能占有川藏两地。也许在下所说的话会触怒夫人,招来杀身大祸。但刘某话哽喉中不吐不快,只好实言相告了。”
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侯国英的这一番明为溜须拍马、实则挑拨离间的话,不光奉承得无情剑浑身舒服,也确实说在了她的心坎上。她早就对峨嵋派的一切大事必须由掌教教主先去禀报太上三尊、获得准许后才得付诸施行,心怀不满。知道丈夫司徒平是让自己牵着鼻子才图谋称霸武林的。正如这位刘公子所说的一样,去掉丈夫司徒平,冷酷心照样能称霸武林。真要少了无情剑丈夫司徒平最多只能拥有川藏两省的地盘,绝对斗不过江剑臣、武凤楼和李鸣等人。这位刘公子好锐利的眼力,好清醒的头脑。想到这里,一丝知己这感,满怀怜才之念,涌上了无情剑的心头。但她毕竟是一个狐疑多诈的女中枭雄,在没有真正摸清刘公子的底细以前,是绝不会和她推心置腹的。当下佯装微怒,沉声说道:“公子口出此言是何居心?莫不是诚心挑拨我无情剑跟丈夫及太上三尊的关系?冷酷心一介女流,只配相夫教子,协助教主发扬光大峨嵋派,何来称霸武林的野心,请公子慎言!”
女魔王曾充任过锦衣卫总督,宦海浮沉了好几年,察言观色的洞察力,是何等地敏锐。一目之下,早看出无情剑被自己刚才的那番言词打动了。知她对自己还存有戒心,决心再加一把火烧烧她。假意把脚一顿,连连后退了三步,叹气道:“原认为‘酒逢知己干杯少’,殊不料‘话不投机半句多’。以上的话,就算我没说。”人已腾空飞起,回转住宿客舍去了。
无情剑正后悔自己出语太重,失去了进一步观察他的机会。忽然从身后的一株松树上,鬼魅似地飘下了一个人,落地现身后,冷冰冰地向她逼问道:“深更半夜,男女有别,喁喁私语,是何居心?只要你还不出一个公道来,姊妹结拜之情,准会付诸东流。”
无情剑冷酷心暗暗叫苦不迭,后悔竟把痴心偷恋刘月卿的女殃神给忘了,如今让她亲眼看见自己和刘月卿躲在这黑暗的夹道之中,悄悄私语了这么长时间,岂不无私有弊!怎不让她疑心大起,掀翻了醋缸,真变为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女殃神一见无情剑脸色突变,说不出知来,更认为必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可怜她虚度年华三十六七,第一次爱上了一个俊雅绝俗的意中人,而这个人又曾不顾生死地救护过她,还是贵为泗水公刘广俊的幼弟,却让无情剑冷酷心给抢先一步勾搭上了,叫她怎能忍受得了!闪电般地抽出鸳鸯双刀,右手长刀一招“抽刀断水”劈向了无情剑冷酷心的当顶,左手短刀划向了无情剑冷酷心的小腹。
无情剑所以迟不作答,是在思索用什么言语能向自己结拜的义妹解释清楚,怎么也想不到女殃神会突然拔刀下手,并且出招迅猛,下手狠毒。
这也就是无情剑冷酷心,另换一人,不被女殃神右手的长刀劈成两半,也得叫石榴红左手的短刀切开小腹。尽管无情剑对敌经验丰富,反应敏捷,及时避开了要害,还是让女殃神左手的短刀划破了左胯上的皮肉,所幸伤得不重,仅仅沁出了血珠。
气得无情剑花容惨变,娇躯颤抖。为了想把石氏兄妹拉进峨嵋派,又不能和她真正翻脸,只好将身躯倒退五六尺外,大声喊道:“红妹妹,你疯了不成?怎么竟向姐姐我下起杀手来了?”
女殃神怒极斥道:“你是谁的姐姐,一个不顾羞耻的下贱女人罢了!亏你还是有夫之妇,堂堂的峨嵋掌教夫人,竟然黑灯瞎火地去勾引男人!就让你的舌头上能吐出莲花来,我石榴红也绝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从现在起,我女殃神不光和你一刀两断,永远变成陌路之人,还要让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尝尝我鸳鸯双刀的厉害!”说完,一长一短的两把鸳鸯刀织成一片刀芒,劈头盖脸地又罩向了无情剑。
也是活该冷酷心倒血霉,芳年三十六七,第一次动了真感情的孤僻老处女,因醋海风波而燃起的这把熊熊烈火,是没有办法可以平息的,她几乎提聚了所有的功力和刀法,攻向了新结拜的干姐姐。
冷酷心也真让石榴红给骂火了,又见她豁出死命向自己下手,知女殃神是黄鹄道长的得意女徒,手底下的功力比自己不弱,哪敢存丝毫大意之心!在连连闪避之中,乘机抽出了肋下的青霜利剑招呼起来。
说也可笑,因女魔王而引起的这场吃醋拼命,厮杀得还真凶狠。女殃神的两口刀凶猛得好像二虎争食,每一刀无不奔向无情剑的致命要害。冷酷心的那口青霜剑迅如闪电奔雷,银蛇乱窜,也像似倾出了全力。
这一场无谓的恶斗,一直从夹道之中厮拼到跨院之内,刀光霍霍,剑风呼啸,看样子真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偷掩在客房门内的女魔王几乎要笑出声来。开始她只是想派陆地神魔辛独想方设法来阻止金睛神鹫石抱冰兄妹,不要受冷酷心的诱惑,为峨嵋派所用。现在形势急转直下,变成了这种局面,饶让她无情剑烧香磕头,也绝请不动女殃神石榴红了。只要她女魔王再动动缺损心眼,准能将石氏兄妹变成峨嵋派的仇人。
想到此,侯国英又刁钻使坏了。见打斗双方几乎快要拼成同归于尽的样子,她才突然拉开了房门,用“玉龙出海”的身法,一下子楔进到二人中间,左手一招“春云乍展”,正好掌贴女殃神的右肩,内力从掌心一吐,将石榴红震出去有四五步远。右手一招“仙猿摘桃”,扣住了无情剑冷酷心的玉腕。为了想把水进一步搅浑,手底下一带劲,就将无情剑拉进了怀内。
说也有趣,女魔王所以这样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因为她知道女殃神石榴红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拿刀砍她侯国英。对心如蛇蝎的无情剑,她可不敢这么大意,所以拿住无情剑的手腕,防她生出歹心。至于将她拉进怀内,那是侯国英想更大地激怒女殃神,好实现自己进峨嵋山卧底的计策。
果然不出侯国英所料,这一手真把女殃神给气疯了,她一眼看出自己拼命偷爱着的人,有意地偏向无情剑,更证明刚才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藏在夹道中干的不是好事了。
不然的话,刘月卿怎么全使用内家掌力震出自己,而对冷酷心却携手抓腕,公开地抱入了怀内。又想:冷酷心比自己生得漂亮,男人们有几个不爱美色的。越往下想,钻进的牛角尖越深,胸中的怒火更炽。银牙一错,杏眼喷火,鸳鸯刀一颤,决心去拼个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