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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花鞭》第三章 轻罗小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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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嘎子的呼噜声停了,他似已感到她哭了。

    但他的话却更不友好了。“谢谢我?谢谢我自投罗网?谢谢我让你又有了一次杀人的机会?”

    任莲软倒,狠命地掐他:“不是!你知道不是,你知道……”

    臭嘎子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哭什么?真是的!你以为我一定会帮你的忙?”

    任莲呜咽道:“你肯定会的,你会的!你知道我的身世,怎么会不肯帮忙?”

    臭嘎子冷笑:“我可不是什么侠骨柔肠的人,你千万别表错了情!”

    任莲狠狠捶了他一下,抬头热切地盯着他,喃喃道:“该死的,你这又臭又嘎的坏小子。”

    臭嘎子推开她,吼道:“你不要这么酸溜溜地跟我说话,我听了难受!”

    任莲又扭了上来:“就要让你难受,就要让你难受……”

    春月的辉光并不清朗,相反却有些温漉漉粘乎乎,朦朦胧胧的。

    湿漉漉的是梨花的清香。粘乎乎的是女人的柔唇。朦朦胧胧的却是一种躁动的情绪和心境。

    野丫头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床前窗外的月光,闻着梨花的清香。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她的嘴也噘得老高,象是在跟谁生闷气。

    在这样一个春夜里,女孩儿的心事,还能会是什么呢?

    泪水流出眼睛。泪水泛着春月的辉光。

    她在抽泣,在低声骂着什么人:

    “糊涂虫!你这糊涂虫!……”

    “糊涂虫”是谁?

    春月知道。花香也知道。

    春月的辉光也照着一身轻罗的任莲,照着一脸不耐烦神情的臭嘎子。

    梨花下,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两人相对而坐,手里都拿着酒杯。

    “嘎子?”任莲轻声唤他。

    “干什么?”臭嘎子很不高兴地应了一声。

    “月色是不是很美?梨花是不是很香?”

    “香?香个屁!美?美个球!”臭嘎子气冲冲地道:“我没时间跟你品酒赏月!你最好赶紧解了我体内的毒,让我走!”

    任莲微笑着摇摇头:“你这人真是的,毒解没解你都不知道?”

    臭嘎子一呆,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那我要走了。”

    任莲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你如果真要走,我也没法拦你,而且,而且……我要你做的事实在也太危险了,简直就是去送死……”

    臭嘎子走了几步,又站住了,回头冷笑道:“我要走了。”

    任莲不再理他,径自起身,扶着花树,给他一个背影。

    臭嘎子又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大声道:“我真的走了!”

    任莲还是没出声,但肩头已在耸动。

    臭嘎子气得“[FJF”NCD7B[FJJ””了一声,冲过来大声吼道:“哭什么哭?”

    任莲泣道:“你走你的,我哭我的,跟你又有什么相干?”

    臭嘎子怒道:“你一哭,我还走个屁!”

    任莲飞快地转身,飞快地抱住了他的脖颈,笑盈盈地道:“你答应我了?”

    臭嘎子没好气地道:“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你当我不知道你又给我下了毒吗?”

    任莲笑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呀?”

    臭嘎子恶狠狠地道:“你不知道?那这种名叫‘轻罗小扇’的毒是谁的?”

    任莲不笑了,声音也变冷了:“你连‘轻罗小扇’也知道?”

    臭嘎子一把推开她,指着她鼻尖大骂道:“你能下毒,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你当老子是二傻子?原先我还以为你挺可怜的,想帮帮你的忙,谁想到你这么不够意思!”

    任莲凄凉地笑了一下,叹道:“你说得对,我是不够意思……”

    她轻声道:“可我为什么这么不够意思?……难道我真那么残忍,那么无情吗?……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做吗?……”

    泪珠不断地涌出那双好看的月芽儿,滑过她宁馨的面庞:

    “我到现在一直还活着,东躲西藏地活着,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我从九岁起,就一直想着要报仇,为了能报仇,什么我都愿意干……”

    臭嘎子面上不耐烦的神情渐渐消失了。他听得很认真。

    “……我从西域回到中原后,一直就想去杀了仇人,可仇人的武功太强了,单凭我一个女人,又怎么会成功呢?……我开始找高手帮我,傻呼呼地引诱他们,把自己献给他们,然后哭着求他们帮忙……”

    臭嘎子一下坐回石凳上,开始喝酒。

    “……可他们根本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有的人口头上答应得很好,待玩厌了我,又将我求他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有的人当场就讽刺我异想天开,一脚踹开我,穿上衣服就走;还有的人甚至想把我制住,当他们的玩物……”

    臭嘎子喝得更急更快,一杯一杯往嘴里倒。

    “……后来,我也伤透心了,只好下毒,谁要是不答应,或是答应了又不去办,我就让他们去死!”

    臭嘎子喝完了酒,直楞楞地瞪着桌面,不说话。

    他无话可说,只是心里堵得慌。

    任莲走到他身后,抱着他,伏在他身上,抽抽噎噎地道:“你别怪我,我是习惯了,呜呜……习惯了人家骗我。我……我给你解毒,你走吧,走吧……”

    臭嘎子冷冷道:“我不要你解毒,我也不走。”

    任莲痛哭失声:“我不要你帮忙了,你滚,滚得远远的!”

    臭嘎子冷笑:“老子平生最不喜欢听话的人。你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任莲拚命摇头:“不、不、不!他们很厉害,你去了也是送死!”

    臭嘎子大声道:“你下套子把我引到这里来,不就是要让我去送死么?”

    任莲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你帮忙了,不要你了!”

    臭嘎子道:“你可决定了?要知道,天下像我这么傻的人可没几个,你套上一个算是你的运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任莲哭道:“滚,滚开!”

    臭嘎子真的站起来,任莲松开手,退了好几步,靠在花树上,有气无力地道:“你滚。”

    臭嘎子冲过去,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任莲现在乖得象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娇娇痴痴地不动,任由臭嘎子胡闹。

    臭嘎子气呼呼地道:“怎么了?”

    任莲喃喃道:“你还是……还是别去了,石不语……是个老魔头,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的,我不想让你死,真的不想……”

    臭嘎子是真不高兴了:“你怎么对我一点信心也没有?早知道我不是石不语的对手,你还引诱我干什么?”

    任莲呻吟道:“杀……杀你!”

    臭嘎子一下滚到一边,怒道:“我看你是杀人杀上瘾了!”

    任莲轻声道:“我一直没找到一个肯真心帮我的人,现在找到了你,我实在……实在不忍心……”

    臭嘎子大声道:“是我自己想去送死,你忍心不忍心又有什么关系?”

    任莲凝视着他,似已痴了。

    象臭嘎子这么怪的人,她是不是从来没有见过?

    她饱尝过仇恨、辛酸、羞辱、失望和杀人之后的疯狂,她已麻木。但在臭嘎子面前,她好象找回了已失去的某些珍贵的东西。

    她会让他去送死么?

    石不语是什么人?

    你要拿这个问题问武林中人,十有八九会得到别人的冷眼。并不是他们不知道,而是他们认为这是傻瓜才会问的问题,他们不屑于问答。

    的确,江湖上虽很少有人谈论石不语,但却没有人不知道他。

    “石不语”并不是真名。他的真名叫“石诚”,听起来就给人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石诚之所以后来被称为“石不语”,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穴道,点中之后,可使人除不能说话外一切照常。取意“观棋不语真君子”之句,此穴名为“观棋穴”,又称“不语穴”

    或“君子穴”,石诚也就成了石不语。

    有这样成就的人,当然不同凡响。

    如果有人说自己要去杀石不语,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疯子,是在说醉话。

    石不语不仅是个绝顶的武功高手,而且还精通奇门遁甲、医卜星相。更邪乎的是,有人说他能呼风唤雨、剪纸成人、缩地成寸、撒豆成兵,很有点龙虎山张天师的道行。

    想想也是,一个能发现新穴道的人,能不被神化么?

    可任莲的仇人,偏偏就是石不语。

    可臭嘎子偏偏硬着头皮、自告奋勇地要去杀石不语。

    还是野丫头骂得对,臭嘎子不是糊涂虫,谁是?

    任莲动情地道:“嘎子,我要用三天时间,把你造就成一个绝顶高手。你生还的机会就会大得多。我需要你活着回来。”

    臭嘎子目瞪口呆:“三天?绝顶高手?你疯了?发烧了?”

    任莲温柔但又坚定地看着他,认真地道:“我不是在说胡说,我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臭嘎子呆了半晌,突然发狠地吼道:“这么说你还是骗我去为你送死!你要是有办法,为什么不自己用?三天!你要是自己想报仇,三千天时间也过去了,你不是可以把自己培养成一个陆地神仙了么?”

    任莲静静地偎着他,含笑看着他,一声不吭,待到他火发完了,才笑咪咪地道:“我这个办法只适合于男人。”

    臭嘎子瞪瞪她,不吭声了。

    任莲柔声道:“我给你下了‘轻罗小扇’之毒,也是这个目的。这种毒只对男人起作用,它可以激发你体内的潜能,使你的武功超常发挥,但这还不足以使你平安地闯出‘观棋山庄’,所以我……”

    她突然附在他耳边悄悄地道:“我会一种奇异的功夫……”

    半天,悄悄话才说完了,任莲昵声道:“怎么样,我是不是真心待你的?”

    臭嘎子大声道:“我不干!”

    任莲吃了一惊:“不干?你怎么这么傻?”

    臭嘎子道:“傻归傻,不干归不干。有轻罗小扇的帮助就够了,我不要那些人的内力。”

    任莲叹道:“你不想成为一代高手?”

    臭嘎子一口回绝:“不想!”

    “为什么?”任莲是真的惊讶了,“习武之人毕生追求的目标,不就是成为一代高手吗?”

    臭嘎子回答得更绝:“凭我现在的武功,闯江湖尽够了。我要那么高武功干什么?要知道干坏事的人都是太有本事了。如果我武功高了,没人能打过我了,说不定我就会变成恶棍。”

    任莲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理由?”

    臭嘎子正色道:“我是说真的,而且,当一代高手有什么好?弄得天天有人找你较量,弄得自己整天怕败给别人,还不如我现在快活呢!”

    任莲摇头叹道:“那你还学武功干什么?”

    臭嘎子冷笑:“你不是有档案么?你怎么会不知道?”

    任莲想了想,慢悠悠地道:“档案上说,你原先是个小叫化,后来——也就是你七岁的时候,拜在你师父门下。至于你为什么学武功,档案上没有。”

    臭嘎子沉声道:“我学武功是想杀一群狗!”

    任莲奇道:“一群狗?”

    “是的,有一家财主,养了一大群凶恶的狗,一次狗咬死了我的一个同伴。于是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发誓,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杀了那群狗。”

    他笑了笑,又道:“所以,我学武功的目的,只是为了打狗。”

    任莲沉默了,好半天才叹了口气。

    “谢谢你告诉我。”她喃喃道。

    臭嘎子看见,她的眼中有一种很奇特的神色。

    “我很小的时候,也希望会有一个伙伴,能帮我对付那些恶狗。”

    是不是曾经有个小男孩,曾经为她打过狗,曾经保护过她?

    臭嘎子不知道。

    任莲突然抱住他,柔媚地笑了起来,“就算你真的不肯让我把内力导给你,我也要关你三天,好好吃你的肉。”

    臭嘎子吃了一惊:“那我还怎么有力气去对付石不语?”

    任莲的小手开始摸索起来:“你放心,我不会用你当药的……”

    臭嘎子上路时,确实是满怀豪情、满面春风的。三天的销魂滋味并没有使他疲惫憔悴,任莲并没有象对付其他男人那样待他。她完全象个温驯柔媚的妻子服侍丈夫那样服伺他。

    目的当然是让他心甘情愿地去送死。

    臭嘎子跑了没一会儿,就拉住了马缰绳,渐渐觉得有些窝火了。

    他服了“轻罗小扇”这种毒药,就不能临阵脱逃了,只有去送死,一点余地后路都没有。

    臭嘎子开始骂骂咧咧的了:“妈妈的!臭嘎子,别人说你傻,你还不相信,这回该知道了吧?你狗日的不是糊涂虫是什么?”

    他最担心的不是死,而是石不语杀不着、任莲又不给他解药,轻罗小扇只能使他在一个月内精神焕发、体力充沛,过了一个月,臭嘎子可就只有等死了。

    如果任莲不给解药,而是让他永远陪着她的话,臭嘎子可就更惨了,臭嘎子一想起任莲惊人的胃口和绝顶的疯狂,就忍不住心惊胆颤。

    “妈妈的,糊涂虫,别吃草了,快跑。”

    于是这匹贪吃路边野草的骏马,也就叫做“糊涂虫”了。

    如果臭嘎子不去惹任莲,不进任莲的小院,不贪吃“野草”,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臭嘎子这个人是很少后悔的,可这次他是真的后悔了。

    还是野丫头骂得对,他是糊涂虫。

    臭嘎子心里一跳:“娘的,没事想她干什么?”

    但越是这么发狠,就越是会想起野丫头。真怪。

    最后,臭嘎子终于叹了口气,骂道:“妈妈的!这野丫头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会子说不定正骂我呢。”

    想到自己现在也许正被野丫头骂,臭嘎子心里居然还有点酸酸甜甜的。

    “莫非老子真的喜欢上她了?”

    臭嘎子有些吃惊,也有些好笑。

    不过,臭嘎子虽然还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已经爱上野丫头了,但却能肯定,野丫头一定十分十分地喜欢他,要不,那天在树林里,她不会是那种情状。

    如此一想,臭嘎子的脸居然十分十分难得地红了。

    “妈妈的,糊涂虫!”

    他是在骂马,还是在骂自己?

    臭嘎子自己也不知道。他只好拚命打马飞奔,让春风吹过发热的脸、滚烫的胸口。

    野丫头牵着马,从路边的一户人家后面转了出来,面上尽是迷茫、古怪的微笑。

    她一直在附近找臭嘎子,只可惜臭嘎子不知道而已。

    你只要看一看野丫头的神色,就会马上猜到,她听见臭嘎子骂她的那句话了。

    “他在骂我,”她快乐地想着:“他还在念叨我,还没有忘记我。”

    那么,他会喜欢她么?

    这个让她失眠过许多夜晚的问题,今天终于有了答案——他肯定喜欢她。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她觉得天特别特别的睛朗,树特别特别的可爱,田野特别特别的宽阔,路边的花也特别特别的香。

    连那户人家门口晒着的小孩的尿片都那么美丽!

    野丫头翻身上马,追臭嘎子去了。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她想干什么就马上去干什么,从不怕别人笑话自己。

    她要追上臭嘎子,告诉他,她没有骂他。

    然后呢?然后又怎样呢?

    野丫头可不愿想得太多,想太多了就不成其为野丫头了。

    春风拂面,软洋洋的,让人只想放声大喊大叫,大声唱歌。

    野丫头感到胸脯里涨鼓鼓的,似乎那里有许多的快乐和欢愉忍不住要涌出来。

    当她看见他强壮的身影时,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如果这时候他对她干点什么傻事,她一定不会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