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胆地把警哨掳走,真正武功高强远迫的人并不多,脚下功夫不济的根本就不知该往伺处追,追也是虚张声势,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个个心中悄悄不安。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武功又那么骇人听闻,要说不怕,那是欺人之谈。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真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就英雄不起来了。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篷内出现火光,随即火舌破顶而出,照得河湾一片通红。
船上的人救水,岸上农舍中也有人赶来扑救。
大乱中,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
共有五座农舍,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六七十个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映着火光,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波。
一声震天长啸,白影人、刀浑身一体,像一阵天风狂飚,刀过去血肉横飞,四名闻警现身阻敌的人,像是被狂飚刮倒了。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有如虎入羊群,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奠名其妙的被吹倒了,不知哪一个是敌人,屋中黑暗,走动的人先后遭殃,死得糊糊徐涂。
第一栋农舍起火.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第三栋……
火光冲天,没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霉八落,惨嚎声惊心动魄,鬼哭神嚎令人胆落,白影终于脱离火场,沿小径南行,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个帮众在里外追上了他,刀剑齐向前抢。
白影倏然转身,扬刀待敌。
“我不想把你们杀光。”白彰声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见证。
但既然你们追来了,每人留下一条手臂。”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半环形围住了他。
“你……你好狠!”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你到底是谁?”
“张三。”
“你……”
“血债血偿。”
“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
“神偷李禄在张某眼中,不算贼,就算他是贼,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
“本帮……”
“我知道,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人数不少于三千之众,高手始去,威震江湖,我张三只有一个人。
但我有的是时间,不管何年何月,白昼或黑夜,只要看到贵帮的人,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上!“白影张三厉叱。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刀光已电耀而至。
剑狂乱地挥向大汉脚部,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过无声,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躯体。
一声厉叫.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离险境,百忙中扭头一看,眼角瞥见刀光一闪,脊梁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脊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轻贴在颈侧。
“用口供换你的命,咱们做一笔交易。”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
“放……放我……—马。”大汉丢掉手中的力,不敢移动,发狂殷厉叫。
“我要口供。”
“我……”
“贵分帮主闹江鲨,为何不在堂口?”
“这……”
“你可以胡说八道,但记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无奈尔何。”。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们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
“我……我只知道他……他来了贵宾……贵宾,同留在城里的,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爷。”
“峨!贵宾在何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滚吧!”
刀离开颈侧,背心巨力消失,大汉挺身扭头一看,雪花飘飘,地面白皑皑。哪有半个人影。“天哪……”大汉狂叫,爬起撒腿狂奔,连跌五六较,连滚带爬拼命逃。
一早,淮扬者店的旅客陆续结帳离店。
张天齐是短期住客,在扬州有几天逗留,所以店伙不来打扰。
店伙不栗打扰,却有其他的人打扰。
风雪已止,以后可能有几天放晴的日子,让人们到外面走走踏雪寻梅,以便迎接即将到来的大风雷。
这几天的瑞雪还不算大,岁末的大风雪比达—场要大上数倍。
院子里的雪已冻结戍冰。己没有粉状的形态,人踩在上面,下陷时沙沙怪响。
居然有四个人在积雪的院子里练拳,形于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时吐气开声,拳风虎虎刚猛凌厉頗见功力。
是四个仆从打扮的人,脱下放在廊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袄,确是一般大户人家仆从所穿的详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夹袄与打手护院的形色相同,阴阻双煞以前所在的上房,显然换了有身份的旅客。那位站在廊口穿蓝缎团花夹袍,外披紫羔大袄的年轻人,身后侍立着两位英气勃勃,年约二十出头的年随从,一佩剑,一佩刀。
年轻人一表人才,廿十三四岁,一如朝阳初升时光,他剑眉虎目,英气逼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与傲视天下的气慨,好英俊的年轻人,腰间不但佩了剑,而且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
原来是监督仆从練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唬得受不了,那一声声沉雷似的震耳叱喝,直让那些胆小怕事的住客吓得打冷战,恍然置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披及挨揍。
在房内睡早觉的张夭齐,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开房门.他出现在廊下。
四仆从分为两双对拆,拳来脚往像是玩真的,手脚的劲道相当猛烈.毫不留情地向对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步法一看就知道出于高人门下,攻得猛守得密,势均力敌棋逢敌手,打得兴高采烈。
隔了一道长廊,年轻人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依然有震慑人心的气势和威力。
他不理会年轻人,盯着院子里坪叱沉喝的四仆从,剑眉愈锁愈紧。
看年轻人的气概风度,冀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板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冤呢。
“喂!打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太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能让入耳根清净吗?”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的身份,当然含有挑衅的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子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睹你的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水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邀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載,声誉如日中天。”“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廊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甫门兄是唯一的仁义门入子弟,又系出名门,声誉不是浪得的。““恕在下冒昧,张兄但不知出手何人门下?”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振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愿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听说过兄台张天齐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幕客张天齐。”他泰然地说,“也有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上扬名立号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说不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上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上称雄道霸理所当然。”
“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
“南门兄出道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号。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人材,理所当然。哈哈!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个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于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比张天齐出色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宁天风居土甫门存信,在天风各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存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良师益友亲人,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夭齐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鸷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动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題。
“很了不起。”他竖起大拇指称道,“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的一方,用手硬接,马步身法的灵活丝毫不影响。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庄可说是大有作为。
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長春四金刚?”他心中有数,四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实才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他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毒物一类玩竟,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別无良才。”
“那……张兄又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复,“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什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什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久。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全身,自己也陷于崩溃之境,那是十分危险的事。””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一二?”
四金剛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天齐.敌意相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天齐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恕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甫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齿的人.少之又少,武林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风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廊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悬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嗓音清脆相当悦耳,张天齐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是巧合吧?“你说什么?你是什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院门口,踱入男装打岔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他叫江南一枝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娘一口揭开佳公子的身份,“长春公子,你的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
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以,你虽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呦!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把戏可變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天齐,笑容立即变得咀媚可人,“张兄,不要跟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竟神情,怒意全消,笑容可掏。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姐性子大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二楚。”
尽管她很美。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和章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比。自然气质上差了一截。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什么特别例外吗?”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闭住你的狗嘴。”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顏色。
长春公子哪将一个毛丫头着在眼下,頓时脸色一沉.要发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断送在他们手下。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的震撼威力,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晴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权当冒犯少庄主的惩罚,动手!”葛佩如轻盏地瞥了暴雨一眼,撇了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欲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嚷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侧掴,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肚腹十分阴毒,两掌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但这仍然是大忌。
旁观的张天齐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下流的混蛋!”他脫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旋激;暴雨猛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来!”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天齐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击。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側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有如曳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无比惨痛,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霸道了。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不易被人击中,急切中抬手封架,同时迅疾地后退,应变酌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五掌—击,凶猛酌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退出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世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这一掌是拍撩,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力的狠招,走中宫强攻硬压,声势与速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未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招架也真力难再聚,糟透了。
眼看被击中,斜刺里伸出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的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了三分。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击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心,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劲似巨浪,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力的拼搏。
双方皆含忿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触后相互抵消,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即化为了气慌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实。
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反方向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彩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请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伺必呢?”张天齐急急插话。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奴,哼了—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天齐头上,“这里没有你的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眸,绵绵的注视着长春公子,显然对这位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极有好感。双方沦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章。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井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天齐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天齐略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敌意吗?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了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人。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測,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复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地站在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
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他知道一旦引发了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震江湖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天齐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的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的武功门路家数。”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魔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他涌去。站在切近的长春公子,身影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站得最近的章春咦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神态庄严。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滑动的情形出现,而身躯虽能保持马步平稳,却可看出全力运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张天齐也挫马步立地生根,身躯却寸寸向后缓缓滑移,退出丈二左右.方停止滑动脸色自红润变成苍白。
奇异的形质怪劲,影响了所有的人。
“这是什幺邪门怪功?”葛佩如骇然惊呼。
她是唯一滑动幅度最小的人。
长春公子眼神百变,怪异的眼神紧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视线。
“像是寂灭大真力。”章春脸色也泛白,语气中流露出惊惧,“一种佛门度劫的上乘禅功,可以摒除外魔所加的磨练,有如金刚法体。”
江南一枝春不理会其他众人的议论和神色的变化,锐利的眼神紧随着张天齐移动,留意张天齐的神色变化。像精明的问案人。
张天齐放松身躯,呼出一口气,眼神显得疲惫,郑重地活动手脚。
显然,在场的人中,他是内功修煉最差的一个,被奇异的劲道推出丈二以上,距离比章春或佩如姑娘,远于五六倍以上。
“我会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枝春怒形于色,一步向张天齐走去。
“我怕你。”张天齐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心子。”
“我小心什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避免不了伤害了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的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豸、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素昧平生,不曾和你争名夺利.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一刹那运功护体,抱定非死即伤,用心险恶。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你只会玩弄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击出,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匕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清吟,在气流旋波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竟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奇功,真好,看你能支持了多久。“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的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掸门奇学,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改变幻想。”走!”他向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之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能参与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天齐,目下张天齐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扛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影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声中闪电似地挥匕扑上,攻偏门探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像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匕上己用神功,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损耗一两分,准以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佩如巧斗,避实击虚,一声嬌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为未发。
立即突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入院角,不然得拖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费工夫。”
“你这厮卑鄙!”章春沉声叫驾。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袄,风帽掩住口鼻仅露双目。平民打扮的人,双手挥动,大踏步进入院中。
“什么人?“章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凶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吐。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顿感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一栽便失去知觉。
在昏厥的前一刹那.他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发出的惊叫声,和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声响。
张天齐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杨氏、二姨杨娥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闻而消失丁,称某某氏的机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天齐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的,男人却十分普遍。
张天齐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尘拔俗,真实身份绝不可能是仆妇,章二的姓名自然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他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少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脚。”张天齐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邻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拦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爱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素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当?诸位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查,必有所获。”
“江南一枝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紧闭,门外又有了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无名之辈。”张天齐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间,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
咱们在此地交换意见。”张天齐思索了一会说。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天齐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便是,也不可能长期使用。
果然不惜,屋顶留有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帶了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地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幢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了。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的确带了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入城东北的积雪林区。
蜀冈,在府城东北四五里,是本城的名胜区。冈名有好几个;冈绵直四十余里,西接仪真与县界,东迄茅萸湾,据说地脉与蜀相通,鬼话连篇。
这里,也是隋朝宫苑的所在地。
世事沧桑,目前这一带成了乡野,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宫苑,官府派了些老弱役仆看守供游人凭吊。
春天,这里就成了春游的好去处,但日下隆冬季节,白雪皑皑,人兽绝迹。
在这—帶居民住,没有—般人生活的。除非年轻时赚足了钱,在这里养老。
至大仪乡的小径穿网越阜,沿途全是雪封的树杯,渺无人烟。春日,这条路却是车水马龙,去游隋宫故苑的雅客络绎于途。
路旁一座小冈下,一栋两进的古朴茅舍,孤零零地屹立在雪中,柴门紧闭不见有人在外走动、一个全身雪白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外,不知是从何处来约,附近沒留下足迹。也许他会飞,或者是神,悄然飞降而下,听以没留下足迹。
久久,他丝纹不动,像是雪人。
久久,门内有了动静,传出一声轻音,檐口有冰柱籟籟下坠。“要进来你就进来吧!反正你是一定要进来的。”门内传出苍老的语音。
‘谢啦!”白衣人说,“你是前辈,未获前辈允准,晚辈岂能失理乱闯?”
他是张天齐。
已经是近午时分,他花费了木少工夫寻找线索,找到此地来了。
掀卉防风的苇帘,轻轻推开柴门,他毫无顾忌的进了室内,并顺手带上了大门。
草堂设备简陋古朴,八仙桌的上位坐着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手边搁着一根竖木寿星杖。
老者一双老眼朦胧,脸色青灰,脸膛皱纹密布。
他所穿的羔皮外袄大概有十年以上的岁月,似乎已不适于老年人保暖,也就是说÷老者的经济状况不佳,不是在此地纳福的寓公。
桌上,放着一只手炉,那是竹制的取暖用具,大众化的冬日取暖恩物。可以随身携带,也可以塞进被子里取暖热脚。
“彭前辈请子,”张天齐郑重地抱拳有礼,“来得鲁莽,前辈海涵。”
“你认识我?”老者彭前辈颇感诧异地问。”不认识。”他坦率说。“前辈名威天下时,晚辈还没出生呢!接引使者彭独行失踪十一年,声威犹在;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药物中首屈一指无出其右的绝晶,江湖朋友闻名战粟的独门奇药。”
“这……你怎么知道我隐居遁世的地方?”
“前辈并非隐居,更不是遁世。”
“你是说……”
“前辈要听老实话?”
“是的。”
“挟持。”张天齐信心十足地说。
“这……”
“九真仙姬不在你身边。”
“唔!你好像完全了解老朽的根底。”
“晚辈浪迹风尘,确曾在博闻强记上,下过示少工夫。前辈的大名称独行,其实与九冀仙姬许九真是一双红尘佳侣,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在前辈身边,坐视前辈在此地过孤单凄凉的老境。”
“你到底……”
“今早有十二个身手极为高明的人,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喷筒光天化日侵入客店,掳走了晚辈几位朋友。
晚辈循跡追查。擒住三个乾情帮地位颇高的人,在一艘船上用蕊妙的手法,得到确实的口供,招出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那十二个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乾清帮只负责派人潜伏策应,并未出面参予。
而且,要擒的人是晚辈,而非晚辈的朋友。却不知为何未向晚辈下手,而改向敝友行凶。
他们都认为那时晚辈恰好离并,失去机会而改弦易辙,改在敞友身上打主意,确杏?不敢断定。
由凌霄客身上,晚辈想起了前辈,他是前辈的知交好友,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镇城内息浪庵北首,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
“不错,他住在爪洲镇。”接引使者的老眼中,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
“晚辈登堂入室,发现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者弱奴婢,略施小计,便找出其中唯一会武功,而且内功火候极为精纯的人。”
张天齐一直留意对方的神色变化,似有所得。
“一个脸色苍白的人,白龙姜海。”
“对,就是他。”
“你把他怎样了?”接引使者冷冷问。“他招出前辈在这里苦度岁月的事。晚辈囚禁了他,然后找来了。”
“你要……”
“晚辈要知道凌霄客的另一处秘窟,白龙不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接引使者一口拒绝。
“前辈……”
“老夫告诉你,不知道。”接引使者嗓门大得很。
“晚辈……”
“你登堂入室,也想向老夫逼口供?”
“必要时,晚辈非如此不可。”
“可恶!你认为你克制得了接引浮香?’“晚辈不是来了吗?”
“你接得下老夫的乾罡坤极大真力.”
“前辈,如果你并沒有失去这种神功,岂肯受制挟持,在此地过这种孤苦凄凉岁月?”张天齐淡淡一笑,脸上有自信与坚决的神色,“而且?晚辈自信还可以自保。前辈是魔道中人,该知道魔道人士处事的原则宗旨。”
“你是说……”
“晚辈也是魔道中人。”
“老夫一代魔中之魔,岂能受你脅迫?哼!”接引使者愤怒地拍桌而起,抓起寿星杖,.“老夫只好打发你……”
张天齐身影疾退,拉开了柴门托住芦帘。
“前辈.晚辈猜想,瓜洲的讯息传出,凌霄客的人该快要赶来了。”他跨出门槛大声说,“晚辈保证.他们决不是为了晚辈而来的。”
“你……““因为他们以为晚辈决不会比他们来得快,前辈,小心谨慎,好自为之。”
人影一闪即没,像是平空消失了。
接引使者抢出门外,骇然变色,人确是消失了,雪地上没留下丝毫痕迹。
掩妥柴门,接引使者坐在堂上发呆,脸上神情百变,眼神变得更是复杂。同一期间,三名穿着华丽的中年人,捧凤凰似的拥簇着仆妇章二,出现在南门外钞关西首百余步,一栋豪华的大宅内。
那是本城富绅高秉忠高三爷的宅院。
宅院改建仅十余年,中有亭台楼阁花坛水榭,是本城十余处豪华住宅之一,却建在这种龙蛇混杂喧嚣的地带,令人颇感意外。
广阔豪华的大厅中,仅是密闭式火鼎就是四具之多,厅内愠暖如春,寒意全消,坐久了真得脱皮裘,设有美丽的婢女专门侍候久坐的宾客宽衣脱裘。
今天,所有的奴仆全都打发走了,任何人禁止接近大厅,违者严惩不贷。
高三爷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堂下不住地寒战,五十余岁穿得像豪绅的人,竟然僳个囚犯般站在堂下躬身侍立,状极可怜。
仆妇章二高坐在大环椅上,三名中年人分列两侧像是侍从。
“你好大的狗胆!你要造反?”仆妇章二拍着扶手大骂,”歹徒们公然啸聚,光夫化日下掳人行凶.你居然说毫无所悉,如果不是你的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哼!分明是你在策划什么罪该万死的阴谋,是吗?”
“奴才该死!”高三爷颤抖着急急趴下磕头,“奴才委实失策,奴才大胆也不敢策划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奴才必定出动所有的人手,克期查询这件罪案。”
“哼!你倒会为自己脱罪……”
“奴才不敢,奴才……”
“赶快给我把那些强盗、帮头、天地会的会匪等等首要分子,与那些势力老大的江湖豪霸,统统给我抓采严刑拷问。”
“是的,奴才立即进行。”
“我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但如果我家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剥你的皮,有什么后果,你该知道。”仆妇章二声色俱厉,神情吓人。
“奴才拼死也要把这件事……”
“你还不赶快进行?你还不滚?滚!”
高三爷一面磕头,一面向后退,像一头惊恐后退的狗,口中不住应着“是退走”,状极可怜。
一名中年人跟在他身边.背着手神色荏茬,等他爬退下堂两丈,这才用靴碰碰他的头顶。
“争取时效,高三爷。”中年人缓缓地说,“趴伏在地下办不了事的。”
高三爷磕了最后一个头,爬起来狼狈地向厅外踉啮急奔,几乎被自己的袍袄绊倒。
跨出高门槛,中年入拉住了他。
“该找些什么人你知道吧?”中年人沉声问。
“我……我知道……”他语不成声。
“江宁来的人,不会有问题。”
“我……我知道……”
“闹江鲨很有问题,他有许多不为外人道的秘密,你该放勤快些,不然会出大纰漏的,”
“我……我一定特别留心发……发掘,那……”那混蛋!我要……”
“小心不要打草惊蛇,知道吗?去吧!火速把这件事办妥,十万火急。”
“我……我这就亲自办理。”他扭头瞥了堂上一眼,仆妇章二正与另两位中年人低声交淡。
“还看什么?”中年人不悦地问。
“吕爷。”他惶然低声问。“她……她到底是……是……是什么人?她的小姐又……又是……”
“闭嘴!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中年人吕爷猛地掴了他一耳光,“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会活得不耐烦而告诉你。我只负责向你传话,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向负贵人直接请示或者申诉,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消息。”
“是……是的……”
“记住,泄露丝亳风声,小心你的脑袋,还不走?”中年人提腿要踢人了,“但愿你还来得及,滚!”
高三爷向前面的院子狂奔。“来人哪!”远远地传来他在侧院狂吼的声音,“你们这些混蛋饭桶,都给我滚出来!”接引使者的茅屋门宙俱启。冷风一吹,屋手里成了冰窟,似乎比屋外的雪地更寒冷。
他似乎不再介意彻骨的奇寒,仍然坐在八仙桌旁,只是早炉已不在桌上,而是抱在怀里。
他的胜色好难看,不住地发寒颤.老年人怕冷是正常的事,他真该把门宙闭得牢牢的防止寒气入侵。
朦朧的老眼中,先前愤怒、仇恨的火焰,已经熄灭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种光彩,另一种怪异的神情。
似乎世间的一切已不复存在,只有他的精神与肉体,相互作激烈而绝望的厮打、咬噬、伤害……
到底两者谁战胜了谁,还没明显的结果,这就是所谓天人交战。
纠缠搏斗的中心,是那个这一辈子深爱他,跟随他、与他向甘苦共患难,数十年如一日永不更改的女人。
一个曾经身入玄门修真,为他而放弃修道成仙的女人,甘愿与他并肩携手抗拒天人的女人。
九真仙姬许九真,卅年前可是名号最响亮、最美丽一至少在他心目中最美丽一的江湖名女人。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任何折磨,愿付任何代价,只求不要失去这个陪伴了他大半辈子,爱了他大半辈子的女人,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他看到了凶兆。
当平衡局面一旦打破,必定有一方遭殃。而遭殃的一方通常是无所倚恃的人,也就是一向但求苟全的人,决无例外。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自己如果保全不了,其他的人结果如何?天人交战,他真的不知所从。
对难耐的等待,好寂寞。
在这里,他住了十一年,十一年的煎熬、等待、委屈、羞辱……他都不在乎。但现在,他在乎了,身份已被外人发现,吉凶无可预见,不管任何一方面的人,都会以他为目标,只有他死下才能解决这场纠纷。
八个穿了皮袄,兵力裹在袄内的人,终于快速地出现在门口,衣领内似乎有蒸气涌出,说明这些人曾经长于奔驰,浑身热气腾腾。
略一迟疑,为首一个年轻魁梧的佩剑人,见门窗大开,举手向七名同伴一挥,示意加强戒备。
留下两个人在门外戒备.领了五个人大踏步入室,摘下风帽纳入怀中,警觉地徐徐走近桌旁。
接引使者一直坐在原处,不言不动像个断了气坐化的道蜕,仅用那双朦胧的老眼,目无表情地向外茫然注视,对进来的人彷佛视而不见。
“彭叔,今天怎么啦?”年轻人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些,以掩藏带来的紧张不寻常气氛,“门窜大开,寒气积聚,不怕结成冰吗?”“天气冷不如世情冷,算不了什么。”接引使者说话显得有气无力,“老夫已感觉出气侯不正常,人的举动更不寻常。你带下许多人,是不是有灾祸了?”
“是的,有人发现了彭叔的踪迹,不久之后很可能找到此地来。”
“所以,你要我寓开此地?”
“彭叔,这……你要小侄怎么说才好?”
“反正你要说的,不是吗?”
“说与不说并不重要……”
“我明白了。”接引使者点点头,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的尸体陈列在这里,比活着离开重要得多,要找我的人,必定可以安心地离开了。”
“彭叔……”
“我知道,十一年来,你们的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已经练至預定的境界与成就,接引浮香的炼制方法也早巳成功地自制使用,在我身上,你们已经榨不出什么了,该是我上路的时候了……”.“彭叔,有关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我知道,你们浪费了一倍以上的时间。”接引使者眼中有难測的,飘忽的神情,“这不能怪我不尽力,而是你父亲不该在暗算我的时候,用了过量的蚀骨散,而又不及时让我服下解药,以至骨伤肌扭,神耗气消,我自己的功力消失大半,已经丧失了这门神功绝技,又怎能正确地传授给你们?浪费时日是必然的事。这最后几年,我曾经仔细地观察,已经知道你父子其实只是帮凶,计算我的主谋另有其人,事到如今,你可以说出来了吧,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很抱歉,彭叔,我不能说,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不怪你。我能见九真最后一面吗?”
“抱歉!彭叔……””你们杀了她?”接引使者的声音提高了三倍。
“怎么会呢?”年青人急急分辨,“在这场大雪降临的前一天,许婶在丹房坐化飞升,她……”
“你说谎!她是修道人,年未花甲,决不可能坐化飞升,她至少也可以比我多活十年,甚至三十年,你们……你们好狠毒……”
“彭叔,我发誓这是实情,算起来他老人家坐化已经有十天了,只是……只是不便告诉你……”
“九真,你……”接引使者掩面狂嚎,叫嚎声令人向之心酸,“这又为什么?这什么……我之所以等你,是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能……能,阿!你为什么要走?你该知道我们的希望未绝,我们重聚有……有期……我们……”
这位老魔头崩溃了,抱在怀中的手炉掉落桌下,炉内没有炭火,跌滚出三段磨得锋利的四寸长铁块。
“好啊!原来老匹夫暗藏了睛器想拼命。”年轻人怒叫,缓缓拔出剑鞘。
“丸真,九……真……”接引使者伏在桌上,声泪俱下嘶声叫号。
肉体与精神全部崩溃,他已完全失去对外界的反应,先前作的拼死的一切准备,他全部忘了。
年轻人的剑举起来了,隔着木桌高高举起,只要向下疾落,足可将接引使者的头劈成两片。
另四名中年人,分列在接引使者身后和两侧,四支剑作势即出,随时可贯入他的身躯。
白影电射而入,唯一替年轻人警戒的中年人,眼角刚瞥见白影,脑袋便被钢铁般坚硬的巨事劈中,皮发未报,而骨髓脑髓立时了帐。
总算以一条命的代价,换取了一刹那时的时间。
年轻人及时警觉.反应超人地大喝一声.旋身、斜移、提剑、挥出,剑气进发,风吼雷鸣,劲道十分惊人,手眼步法皆臻无懈可击的上乘境界。
“铮”一声暴震,劲气四散。破风锐啸刺耳,垦芒飞射。
白影的刀,年轻人的剑,刀身剑身碎成百十段,向两侧激射飞散,有些铁片嵌入泥墙内,碎土纷落,声势极为骇人听闻。·同角神功御匕一击,两败俱伤。
两人同被震得侧飘八尺,罡风劲流,余威犹在。
八仙桌突然崩塌,伏桌号泣的接引使者向下一栽。
四个中年人吃了一惊,一呆之下,失去出创击杀接引使者的机会,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们措手不及,反应不够锐敏。
距白影最近的一个中年人反应最快,白影震飘八尺身形未稳,正是最好的抢攻机会,当机立断狂野地冲上,剑出狠招射星逸红,攻中上盘快愈电光石火。
白影突然放弃用千斤坠稳住马步的念头,转而缩腿、下挫、半途扭转,左手向上一抄,奇准地扣住了中年人一招落空的右手,右掌向斜上方疾吐。
响声令人心向下沉,但响声并不大的阴雷狂震中年人的腹部挨了一掌,身躯倒飞而起,便是被雷击中、浑身的肌骨像要散了.成了一块水豆腐。
“砰!”中年人的软身躯,飞撞在泥墙上,几乎成了癟人,软瘪瘪地反弹落地。
白影长身而起,左手将夺乘的剑交给右手。
“阴雷掌……”一名中年人骇然狂叫,战栗着向门口倒退,握剑的手猛烈地抖动,“传……传说中的雷……雷神绝……绝学,雷……神。”
白影迎面追到,中年人大骇。扭头飞跃。
白影来得太快了,跃起的身躯刚上升,剑尖巳无情地贯入后心。
“剑给我……”年轻人到了一名中年人身旁,一把将剑夺过,“快走!传出信息……”
中年人应诺一声;向敞开的唯一小窗鱼跃而起,剑排云御气而至,有如白虹横天。
年轻人一声沉叱,一剑急截。
慢了一刹那,白影御剑的遭度太快亍,身剑合一,浑如一体,令人目眩神移。
剑贯人中年人的背心,尸体趴伏在窗台上再下滑。
剑虹上升。反飞。
年轻人连击两剑,剑气如狂飚,火星四溅,但这次双方皆留了心,各屐乎生所学全力御剑,所以两剑虽缺口而不毁。
白影在空中发剑,先天就有无可挽救的弱点,大地是力道之源,人离开地面,所发的劲道有限,所以表面上看过两剑势均力敌,事实是年轻人占了先天的便宜,但并没取得优势。
接引使者仆伏有碎桌上,仍在连声叫号,隐约可以听清“九真”两个字,不知死神光临。
“不要接招……“赶不及冲上的年轻人狂叫,发狂似的挥剑冲来。
两个中年人已来不及撤招,本能地挥剑向上封架,这是本能的反应,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铮铮……”三剑几乎在同一刹那接触,两个中年人的剑震裂而散。
白虹疾闪而过,两个人同时断喉。
白影斜飘而落,紧附年轻人的右后侧方。
“咱们全力—搏。”白影沉声说:“你已经失去捕杀彭前辈的机会,为你自己的生死作最后的努力吧!你的乾罡坤极大真力已有七成火候。准备了。”
年轻人距伏在碎桌上的接引使者巳在丈二左右。
但以白影御剑进击的骇人速度估计,必定可以在八尺内追出发剑,身影一动便可接触.确是失去杀接弓引使者灭口的机会了。
“你是谁?”年轻人厉声问,剑发出慑人心魄的虎啸龙吟,内功御剑的劲道.正在快速地增加。
双方的内劲,皆已损耗了三成。
“你是唯一活着看见雷神真面目的人。”白影沉静地说,“所以有我无你。””张三?”年轻人脱口叫。“得来全不费工夫。”雷神欣然大叫。
“飞龙天魔,潜蚊地魔,还有……”雷神猛然住口,不再说出有关的人。·“咦!你……”
“你与他们都有关。你是……不要……”雷神狂叫,挥剑冲上。
晚了二刹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仆伏在碎桌上哭泣叫号的接引使者,突然抬起泪水满颊、形容枯槁的头.右手一抬,一道金芒破空而飞,一闪即没,贯入年轻入的左肋,沒入体内无影无踪。
年轻人早巳运神功护体,刀砍剑劈必定刀毁剑折。但却挡不住金芒一击,击破护体神功的怪响如入腐革,一贯而入毫不阻滞。
原来接引使者仍可拼余力一击,年轻人完全估错了他的底细。
金芒不是什么专破内家气功的外门暗器,只是极普通的凤钗,金质性软,居然可以贯铁穿铜、劲道与速度骇人听闻。
那是接引使者的夫人九真仙姬许九真的凤钗,是九真仙姬少女时代的首饰,也是她赠给接引使者的定情物。男人应该送钗给爱侣,但她却将钗赠给情郎,可知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勇敢女人。
雷神到了,架偏年轻人的剑,伸手将人扶住。
“振作些!我救你……”他急叫。
年轻人张口欲叫,叫不出声音,四寸长粗如笔杆的金钱贯入内腑,五脏一团糟,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血四面一泌,那彻骨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只痛得浑身抽搐。快闭气了。
雷神是行家,情知不妙,火速将人摆下,找到创口一看,凉了半截。
创口仪沁出少仵的血,表示创口已经闭拢暗器已经完全进入腹腔,只有割开,才能把异物起出来。
异物的体型不小,里面的内脏……。
他颓然放手,摇头叹息。
“前辈,你误了晚辈的大事。”他向浑身在战抖,搖摇晃晃坐起的接引使者苦笑,“我需要的口供泡了汤,我白忙了一场。”
“答应我……我的要……要求,我……或许可……可以供……供给你……你所要的口……口供。”接引使者用近乎虚脱的声音说。
“你要求什么?”
“取出小畜生腹……腹内的金…金钗,插入……我的心窝……心窝,把……把我埋……埋葬在……在屋后的小……小丘里,我……我感谢你……”
“我办不到。”他大叫,断然拒绝:“你在要求我谋杀,断然不可。”
“我……我求……你……”
“办不到。”他再次大叫。
“好吧!我……我不求你。那……金钗是我夫人九……九真仙姬的遗物,我带在身上四……四十年……我要带……带入坟……墓……”
“前辈,你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他几乎在央求了、“你还能活,甚至可能比我活得更长久些,你可以另行觅地隐居,你“迟了,我已经……”
“不,不迟。”他大叫,“你……”
“年轻入,哀莫大于心死,我……我的心已……已经死了,活……活着也……也将是行……行尸走……走肉。年轻人,成……成全我……我九泉瞑……瞑目。”
“抱歉,我不能。”“你……我不再求你。”接引使者盘膝坐稳,“这小畜生叫方玉,是老夫的好友凌霄窖方世光的儿子。
他父子俩暗施下诡计,在酒莱中下蚀骨奇毒,将我掳来扬州,复引诱老夫的夫人九真仙姬加以囚禁,迫老夫交出接引浮香配制秘方,井交出绝学乾罡坤极大真力神功。
十一年来,老夫所受的痛苦荆骨铭心,唯一让老夫活下去的理由,是老夫的仙姬还活在世间。而现在……”
语音渐渐虚弱,但脸色反常地出现血色,他一面说,一面将头抬高,老泪纵横,洒落在破旧老羊皮袄上。
“前辈,不要激动……”雷神急叫,“我帮助你……”
“不要过来!”接引使者叱喝,“凌霄客在扬州易名藏匿,豢养了一群武功高明的爪牙,利用接引浮香,秘密在天下各地作案,杀人越货,掳人勒索。
我已经留心探出一些端倪,他父子另有坑害我的主谋人,也就是他父子的主子,这人决非无名小卒,当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而在扬州包庇他父子的人,名号叫白龙姜海,至于这人的底细,我就不知道了,你所要的口供,找凌霄客或白龙,定有所获。”
“哦!有头绪了,谢谢前辈,主谋人是飞龙天魔。”
“这是解接引浮香的解药。”接引使者将一只革囊丢出,“抹少许在鼻端,可预防可解救。”
“这……”
“成全我!凌宵客的秘窟在……在吉……祥庵旁……”
“前辈……哎呀……”
他知道完了,接引使者头向下一搭,鼻孔流出两道玄门弟子所谓的玉筋,双目闭上了。
他走近伸手一摸对方的胸口,便知道接引使者已经坐化了。
收妥革囊,他—咬牙,割开已僵了的方玉的胁肋,取出金钗。再一咬牙,将钗刺入接引使者的心坎,抱起遗骸,大踏步向屋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