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憨笑如故,摇摇头道:“岑老前辈,你别弄错了。俺若不看在你左手不方便,右肩又受了剑伤,你就是双手把解药送上来,俺还不知道肯收不肯收哩。”
血魔岑泰怒哼道:“些须微伤,你以为老夫就杀不了你么?”
大牛毫无畏怯之色,道:“你自然杀得了俺,但是,也有人杀得了你!”
血魔岑泰一惊,连忙游目四顾。空谷寂寂,并无人影。当下嘿嘿冷笑道:“小辈,你想恫吓老夫?”
大牛笑道:“俺是实话,你要不信,那也没办法。”
血魔岑泰迟疑了一下,道:“老夫纵横天下,饮誉半生,你纵有帮手又如何?”
大牛道:“如果那帮手也是纵横天下、饮誉半生的人,只怕老前辈要吃亏吧?”
血魔岑泰又是一惊,沉声道:“他是谁?”
大牛搔搔头,道:“俺师父。”
血魔岑泰大笑道:“你的师父?可惜他已经沉尸潭底,早喂了鱼虾……”话犹未毕,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佛号,一个苍劲的口音接道:“阿弥陀佛!施主因何背地咒骂出家人?”
血魔岑泰骇然一惊,猛旋身,攀见十丈外一块大石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霜眉银髯老和尚,双手合十,端然跌坐。岑泰心神巨震,不由自主倒跨了一步,失声道:“你……你是老和尚漫声吟道:“心似明镜台,身坠万劫中;大千本虚幻,缘尽自然空。岑施主何其健忘,连老油面目也不认识了?”
血魔岑泰脱口道:“大空禅师……”粮跄连退好几步,取出解药瓶掷在地上。血影破空飞射,只一闪,已逃出谷外。
大牛上前拾起药瓶,笑嘻嘻走到大石边,向老和尚躬身一礼,道:“师伯,您老人家到了多久?怎么一直没见您藏在石头后面广老和尚伸个懒腰,从大石上跳了起来,笑道:“还说呢!
躲躲藏藏可把我老人家整惨了。我本不想现身,当初没料到会碰上血魔,你又被他扎了一针;不吓唬他,解药怎能到手?”
说着,接过药瓶,拔开瓶塞嗅了嗅;然后倒出一粒给大牛服下,却把其余的小心翼翼揣回怀中,笑着又道:“不枉受些委屈,有这瓶解药,从此不必担心血魔岑泰的阎罗七针了。
做一次假和尚,总算没白做。”
大牛问道:“师伯名气不在大空禅师之下,何须假冒呢?
难道师伯打不过血魔?”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你知道什么!血魔岑泰狂傲一生,只畏惧老和尚一个人。师伯就算打得过他,那有这样容易把解药弄到手?”一面说着话,一面举手揭去顶上假头皮和戒疤,取下脸上薄膜面具。原来竟是个断眉、白发、七旬左右的老人。
大牛笑道:“师伯,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把这些易容法儿教给俺可好?”
老人挥手道:“那得等以后再说,现在咱们也该走了。小子,去把那一篮干粮找出来带着,咱们这几天还得用它。”
大牛问道:“事都办完了,还带这些劳什子的东西做啥?”
老人吹胡瞪眼道:“你别多问,乖乖给我带着。再去替师伯办一件事,易容之法还有指望,否则,体想师伯会教你。”
大牛一吐舌头,连忙背起干粮篮子,笑道:“师伯,甭骂了,俺这不是已经带着了吗?”
老人笑喝一声:“走!”老少二人展动身形,扬长出谷而去。
梅剑虹凝目注视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剑眉紧皱,低声沉吟道:“咦!奇怪,怎么会是他呢……”
小梅诧问道:“你在说谁呀?”
梅剑虹道:“刚才那假扮和尚的老人。”
小梅又问:“他是谁?”
梅剑虹一字一顿,拖长了声音,缓缓道:“千面神丐朱烈。”
小海轻呼道:“难怪!除了他,谁会干面幻形之法,我怎会没想到……”
海剑虹皱眉道:“可是,千面神丐分明已经归顺天心教我在天湖曾经亲眼看见过他;现在他怎会突然出现,而且又明明在帮助别人,跟天心教作对?”
小梅一怔,道:“你是指那四个蒙面人?”
梅剑虹颔首道:“正是,那四个蒙面人武功都高得出奇,使人猜不出是何来历。尤其为首的书生,似有几分熟悉,就像曾在什么地方遇见过……”话未说完,小梅突然飞快地伸手掩住他的嘴;同时用力将他拉下卧倒草丛里,然后凑在他耳边哑声说道:“快看!那水潭边好像有东西在动。”
梅剑虹顺着所指方向望去,不禁吃了一惊。一点也不错,潭边草丛正籁籁摇动。不一会,从水里爬上来一个人,赫然竟是碧目仙翁颜光甫。
两人连忙屏息隐卧,凝目偷窥。只见颜光甫浑身衣衫尽湿,发上还挂着泥污水珠,疲惫不堪的爬上岸边;双腿和鞋袜满沾泥沙,既萎顿,又狼狈。一望而知必是在潭底吃了许多苦头,才捡回了一条老命。
星月昏暗,空旷的山谷中,只有无边寂寥和阴森。碧目仙翁额光甫调息良久,从大树下抬回拐杖,仰天切齿咒骂道:“小畜牲,你们记住了!有一天落在老夫手里,我若不把你们剥皮抽筋,誓不为人!”骂了一阵,才拄着拐杖恨恨而去。
小梅待他去远,不觉悟嘴“噗呼”笑了出来,说道:“听见了没有?老好连咱们都一齐恨上了。以后碰见他,可得小心点。”
梅剑虹耸肩笑道:“这也难怪。他原指望咱们替他把守谷口,咱们不但没帮忙,反替他引来天心教大批强敌。”
小梅一掠秀发,又笑道:“那大牛装得真绝!傻呵呵的,料不到还有这一手。颜光甫平生惯会使奸弄诈,这一次,真是阴沟里翻船,八十老娘倒绷孩儿……”
梅剑虹接道:“岂仅颜光甫,咱们何尝不被他骗苦了。”
小梅道:“刚才听他称呼千面神丐为师伯,敢情他是丐帮弟子?”
梅剑虹不解道:“若是丐帮弟子,怎会‘擎天剑法’?”
小梅道:“这有什么稀奇,现在擎天剑法早已流传天下,各门各派都会。”
梅剑虹摇头道:“就算会,也不应该那样熟练精纯。你还记得咱们在浮梁跟他打架的时候,他施展过一招掌法,十分玄妙,绝非平常武功。我看,也许他跟那四个蒙面人有些关系小梅心中忽然一动,忙道:“你提起那四个蒙面人,我也觉得奇怪。那为首的书生,无论装束、身材和口音,都像极了一个人……”
梅剑虹脱口问道:“像谁?”
小梅寻思了一下,方道:“好像咱们要去找的江涛……”
梅剑虹用力一击掌,眼中精光陡射,跌足道:“不错,一定是他,难怪我总感觉眼熟。
唉!当时怎么会想不到,以致交臂错过……快!咱们快追!”一把拉住小梅,迈开大步,飞一般追出谷外。
一夜易尽,转瞬间,红日又爬上了东山。
就在距离“双剑潭”不足十里的地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奇峰。这座山峰乍看之下,除了险峻挺拔之外,似乎毫无“奇”处。但是,如果有人稍为留意的观察一下,一定会发现峰上有桩与寻常山峰大不相同的现象,那就是峰腰西边林木苍翠,而东边却光秃秃寸草不生。
不过,因为这座山峰西边正倚邻“双剑潭”;即使有人经过东面,看见那光秃秃的山壁,也只当土质不宜草木生长,谁都不会留意这古怪的现象。当然,更不会有谁想到那光秃秃的峰腰上,还有一个更古怪的石穴。
那石穴贯穿整个峰腹,由西而东,两端各有出口;东面洞口比较小,西面则较大。以形势而论,西面应该算人口,东面乃是出口。偏巧那人口虽大,恰在林木掩蔽之中。出口虽无掩蔽,却窄小不易被人发现;又高俗峰腰之上,下临百丈峭壁任是武功再高,也无法凌空飞登。
这时候,旭日东升。火红的阳光照射在那寸草不生的石壁上,半个山峰就像被火烙烧过一般;而山峰西面密林苍茂,仍然显得阴暗。
峰西,林前深处,石穴人口的地方,正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少女,在洞口附近抬取枯枝败叶,准备生火调制早餐。那少女一身黑衣黑裙,低着头,一面哼着小曲,一面在空地上支设烤架。枯枝分,放着三头已经剥皮洗净的野兔。长而柔的秀发,掩去她大半个面庞;但从她愉快神情和熟练手法看,这黑衣少女大约常住深山,已经习惯于这种薰烤野兽充饥的工作了。
枯枝堆妥,烤架也安了。少女一撩顿边秀发,半跪在地上;既不用火折子,亦不用火石火绳,却用一双白玉羊脂似的纤掌,握着几片枯叶;放在掌中只一揉搓,就着檀口轻吹几口气,枯叶就冒出一缕缕青烟来。
她刚将枯叶引燃,正想点起火堆;突然秀眉微颦,霍地旋身站起,沉声喝道:“什么人?滚出来!”声甫出口,手中枯叶已电掣般向密林内弹去。小小一片枯叶,脱手竞快逾箭矢。只听林子里一声闷哼,叫道:“姑娘,别打!俺是大牛……”
少女微微一怔,低叱道:“什么大牛小牛!叫你滚出来,你没听见?”
“听见了,就来啦!”随着呼叫声,林中跌跌撞撞奔出个莽汉,可不正是铁罗汉黄大牛。
大牛刚从地上爬起来,衣上还沾着枯枝败草;一手挽着那只沉重的干粮篮子,一手犹在胸前揉搓,哭丧着脸道:“姑娘,你怎么招呼也不先打一个,一开口就叫俺栽跟头?俺又不是自己要来,是俺师伯叫俺送干粮来的……”
黑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啊!原来是你,那真抱歉得很。
谁叫你躲在林子里鬼鬼祟祟的!快看看,打伤哪儿没有?”
大牛一怔,道:“姑娘你认得俺?”
少女笑道:“怎么不认得!昨夜多亏你替咱们入潭取剑,难道你自己倒忘了?”
大牛猛然一顿足,用手指着黑衣少女笑道:“哈!俺说有些面善呢!敢清昨夜你用布蒙了脸,难怪俺认不实在。”
黑衣少女笑着点头道:“我叫周青青,刚才鲁莽得罪,你可别见怪。”
大牛傻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好在俺学过挨打的本领,只不过摔了个跟头;差一点把干粮跌翻倒是真的。”
周青青招呼道:“请过来吧!我带你去见咱们少主人去。”
大牛迈步而上,跟随周青青来到石穴前,洞中已缓步迎出三人。
最前面,正是“天龙门”当今掌门人江涛,紧随左右的是两位护法“独眼神魔”周刚和“铁臂仙猿”姚健星。三人都未再蒙面,周刚和姚健星手中,分别捧着昨夜捞获的那两柄奇形古剑。
大牛连忙放下干粮篮子,倒身便拜,道:“大牛拜见江少侠。”
江涛微笑举手,虚空轻托,道:“黄兄不必多利,请坐下说话。”大牛才屈膝,忽觉一股无形力道将自己凌空托起;身不由己,已退坐在后面一块大石上。诧得两眼直翻,张口结舌,心里噗通乱跳。
江涛在洞口盘膝坐下,含笑向周。姚二人摆手道:“两位前辈也请坐下吧!”周刚和姚健星只躬身应了一声,并未落坐,却在江涛身后并肩侍立。”
江涛目光深注,和蔼地道:“昨夜多承鼎力,今日又蒙厚赐。盛意拳拳,在下深感汗颜,谨先致谢。”
大牛摇头笑道:“江少侠,求你别跟俺说客气话。俺是个粗人,你说的俺不懂,俺想说又说不上来,不如两免的好。”
江涛微微一笑,问道:“朱老前辈因何未见同来?”
大牛道:“俺师伯说,他不能来了。”
江涛一怔,诧道:一为什么广大牛搔头道:“俺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是不会来了;只叫俺带了一封信,你看看吧!”说着,掀开食篮,取出一幅布巾,递了过去。
江涛连忙展巾看视,只见巾上用黑色汁液密密写着许多字。匆匆看罢,不禁变色而起,急问道:“朱老前辈离去多久了?”
大牛道:“他老人家送俺到峰脚下,天还没有亮;现在大约是走了一个多时辰。”
江涛长叹一声,废然跌坐下来,啼啼道:“唉!这是从何说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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