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翔怒道:“如果她在房中,我何必找你,快去问问!”
店小二应了一声,掉头疾步而去。
华云翔举目四望着,暗忖道:“昨天她说要买一匹马给我,是不是一大早就到马场去了?
可是,她为何没穿鞋子?莫非她另换了一双?”
想到这里,立即又转入成幼慧的房间,翻出她放在床头的包袱,打开来看。
包袱中有几件衣裳,几十两银子,还有一些女人梳妆用的东西,和一双绣花鞋!
这表示成幼慧是赤脚离开房间的!
她为甚么赤脚离开房间呢?
是发现了敌人,来不及穿鞋就追出去了?
不,如是追敌,一定会带长剑去,而她买的长剑还好好放在床上!
老天,难道她被人劫走了?
华云翔登时心乱了,转身出房,提高嗓门喊叫道:“成姑娘!成姑娘!你在哪里?”
这时,店小二由前面快步回来,说道:“大爷,小的问过了,他们都说没看见成姑娘离开客栈,她会不会是……会不会是……”
华云翔急道:“怎么样?”
店小二指了指客房后面,笑道:“她会不会是如厕去了?”
华云翔暗忖道:“不错,她是个姑娘,若在如厕,自然不便回答。”
一想到这点,便拔步往客房后面走来。
客房后面有一间厕所。
华云翔进入察看,见里面右两间小房,是供人如厕的,此刻一间敞开,一间关着,他上前敲打关着的一间。
“唔……”
是个沉浊的声音。
华云翔一听不是成幼慧,连忙转出,心中更乱了。
店小二迎上问道:“有没有?”
华云翔摇头道:“没有。”
店小二惊讶道:“奇怪,她哪里去了呢?”
华云翔沉容不语,开始在客栈的里里外外搜寻起来,找了一遍又一遍,结果是毫无所获,成幼慧的的确确是神秘失踪了。
店小二也很着急,说道:“大爷,您看会不会是被采花淫贼劫去了?”
华云翔目光一凝,问道:“你们这地方曾出现过采花淫贼?”
店小二道:“没有,不过,要不是被采花淫贼劫去,怎么会无缘无故丢了人的?”
华云翔回到成幼慧的房间坐下,皱眉沉默良久,才道:“你能不能和另外两个小二到镇上去找找看?”
店小二道:“好的,小的这就去。”
说罢,走了。
华云翔便在房中等候。
他不相信成幼慧是被采花淫贼劫去的,因为在蜀境一地的黑白两道,不会有人不认识成凤仪的女儿,也不致有人敢打成幼慧的主意,除非是外来的武林高手,故意要和成凤仪过不去……
对了,劫走成幼慧之人,必是成凤仪的仇家,他也许因斗不过成凤仪,便从他女儿身上下手,意欲利用成幼慧为人质,迫使成凤仪屈服。
但是,事情为甚么偏偏发生在自己与她同行的时候?
这样一来的自己对她的被掳岂不要负上一些责任?
见到成凤仪时,自己如何向他交代呢?
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么?
不,这件事非得赶快通知成凤仪不可,不管成凤仪将如何对待自己,自己万万不能逃避不管!
三个外出寻找成幼慧的店小二先后回到了客栈,都道没找着成幼慧。
华云翔动手把成幼慧的包袱包好,说道:“备马,我要走了!”
一名店小二道:“大爷,您可以去报官,请求官府追查。”
华云翔道:“那没用!”
店小二道:“不然,你打算怎样?”
华云翔道:“她家就在剑阁,其父是七剑堡大堡主成凤仪,我打算去通知她父亲。”
店小二大吃一惊道:“甚么?原来她是成大堡主的千金!我的妈呀,这下成大堡主若怪罪下来,小店如何吃得消?”
华云翔道:“此事我会向成大堡主解释!我走了后,万一成姑娘回来,你就告诉她我已动身去他们七剑堡,懂不懂?”
店小二一叠声道:“是是,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华云翔付了店帐,出门登上成幼慧的坐骑,先到镇外四处搜寻一遍,不见成幼慧一点踪影,这才放马朝西北道上直驰。
连程疾赶,第四天午后,已赶到了蜀北剑阁。
剑阁剑门关,是蜀北的门户,是兵家必争的西蜀咽喉要地,与秦岭下的西秦第一关遥遥相对,它不仅地势险要,而且具备了成为名山的一切条件:磅礴、雄奇、庄严、峻秀!
大剑山连山绝险,凿石架空,飞阁通衢,人置身其间,莫不为其雄奇而瑰丽的景色迷惑,所震惊。
七剑堡就建筑在在剑门关一块古战场的附近。
剑门关的关口,就像一只张开巨嘴的虎口,虎口前有一座独立无二的小山丘,形如虎口的门牙,这就是进入剑门的唯一道路,这绦路峰峦极多,形势险恶,峰峦上丛林郁郁,苍翠欲滴,它直达关口,别无捷径可循,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回首北望,山峦云烟尽在脚底,如众星环拱,如子孙伏侍,令人有置身天界之感。
华云翔来到七剑堡的堡门外时,已是入暮时分。
七剑堡看来有一个小村落之大,屋宇如云,四周围着高高的木栅,堡门前还有一座牌楼,上有“七剑堡”三字,气势磅礴!
一名劲衣汉子看见华云翔到来,立刻迎上前问道:“尊驾何人?前来敝堡有何贵干?”
华云翔连忙下马,抱拳答道:“小可华云翔,华玄圃是家父,小可有要事晋谒贵堡大堡主,烦请老兄通报一声如何?”
劲衣汉子道:“好,请稍候!”
说毕,转身入堡。
不久,一个白衣青年走了出来。
这个白衣青年约有三十岁,相貌英俊,气宇轩昂,但显然不是大堡主成凤仪。
他向华云翔一拱手,态度不冷不热的问道:“适闻堡人报告,尊驾是大儒侠华玄圃的儿子华云翔?”
华云翔抱拳道:“是的,兄台是……”
白衣青年道:“在下成智雄。”
华云翔道:“原来是成大公子,失敬。”
成智雄淡淡一笑道:“不敢,华兄光临敝堡,未悉有何贵干?”
华云翔见他态度和语气很冷淡,心中颇感意外,但并不介意,立刻答道:“小可有要事禀告令尊,不知令尊在不在?”
成智雄道:“在,但家父这几天不见客,华兄有话向在下说也一样。”
华云翔恍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原以为父亲和成凤仪既是朋友,当成凤仪听到自己来访时,一定会很高兴的接见自己,想都没想到会尝到闭门羹的滋味。
为甚么对方会对自己如此冷淡呢?
他想不通。
他忍住心中的不快,再抱拳道:“成兄,小弟此来,是要向令尊报告令妹失踪的消息,绝非无故前来打扰的,尚请成兄转告令尊,容小弟拜见,禀告一切经过。”
成智雄听到妹妹失踪,居然毫无惊骇之色,只轻“噢”一声道:“舍妹失踪了?”
华云翔一指坐骑道:“是的,成兄该认得这匹马,还有令妹的包袱,小弟把它们带来了。”
成智雄淡淡道:“谢谢。”
华云翔简直想不通他为何对妹妹的失踪如此淡然处之,当下又道:“成兄,令妹很可能是被人劫走了,贵堡须立刻进行追查解救才行。”
成智雄仍无惊急之色,很淡漠的问道:“舍妹是怎么失踪的?”
华云翔道:“小弟当真不能拜见舍尊么?”
成智雄道:“很抱歉,家父确实因故不愿见客。”
华云翔眉头一皱道:“好,救人要紧,小弟先把令妹失踪的经过奉告……”
当下,将邂逅成幼慧的经过,以及后来在盘龙场兴隆客栈失踪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成智雄静静听完后,双手抱拳道:“承蒙华兄远道来告,无任感激,就此致谢,因故未能招待华兄入堡,至感抱歉。”
说罢,上前牵起马缰,便要转入堡中。
华云翔道:“成兄请等一下!”
他已经感觉到对方的冷漠态度必有缘故,故打定主意不见到成凤仪绝不走路。
成智雄住足道:“华兄还有何指教?”
华云翔道:“敢问成兄,令尊何时方肯见客?”
成智雄道:“不知道。”
华云翔道:“那么,小弟在这外面等候好了,等到令尊愿意见客时,再入堡拜见。”
说着,就在门侧的地上坐下来。
成智雄面色一变道:“华兄这是甚么意思?”
华云翔微微一笑道:“没有别意,家父与令尊是朋友,令尊便是小弟的世伯,此番小弟远道而来,若不向他老人家请安问好,未免有失子侄之礼,所以小弟不敢就此回去。”
成智雄冷冷道:“华兄盛意,在下可代转家父,请即下山去吧!”
华云翔道:“小弟幼承庭训,深知做人的道理,若不能拜见令尊,小弟绝不敢返家。”
语声微顿,继又笑道:“小弟是坐在贵堡门外等候,贵堡应无权下逐客令吧?”
成智雄眉毛一扬道:“家父若一直不愿见客、你便打算一直等下去么?”
华云翔道:“是的,等个几天几夜,小可是不在平的。”
成智维冷笑一下道:“好,你等下去好了!”
话落,牵马入堡而去。
华云翔果然就在堡门外静坐等侯。
他脸上虽然挂着一丝微笑,其实心中充满愤怒和疑惑,他想不通对方为何这样不近情理,听到妹妹失踪竟无动于衷,而且对自己充满敌意,不把自己当作客人看待。
磨刀老人说七剑堡的人都很高傲,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要表现的一种“高傲”么?
不,他们如此对待自己,那样不把成幼慧的失踪放在心上,一定另有原因!
但甚么原因呢?
磨刀老人曾说父亲与成凤仪原是一对好友,后来因故疏远,莫非父亲“因故”已和成凤仪绝交,因此成凤仪才不肯接见自己!
不,别说已经绝交,就算是翻脸成仇,今天自己来到他们七剑堡,按照江湖规矩,他也应该出来与自己相见,把话说清楚才对!
是不是成凤仪身染重疾,他们不愿外人知道?
不,他们七剑堡有的是人,根本不惧任何外敌的侵犯,又何必隐瞒大堡主生病之事?
是不是他们七剑堡有着甚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怕人入堡发现它?
也不,七剑堡规模如此之大,占地如此之广,总不致于每间房屋都有“秘密”吧?
然而,他们对自己妹妹的失踪,又为何不表一些惊奇呢?
难道成幼慧并非被歹人所掳,而是他们自己把她带回堡来了?
原因是不愿让成幼慧和自己接近?
不对,若然如此,他们实在用不着将成幼慧秘密带走,而且也不会丢下马匹包袱不要。
莫非劫走成幼慧的歹人已送信给成凤仪,因此他们才对自己的奔告不表惊奇?
可是,这是构成他不肯接见自己的原因么?
不!不!不!……
华云翔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冲入七剑堡向成凤仪追问一个清楚。
但他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情,因为七剑堡中高手如云,自己若硬闯入,必将遭遇强烈的拦击,且将因此与七剑堡化友为敌。
为今之计,只有在堡外枯坐等候,来一次消极的抗议,成凤仪若知自己逗留不走,迟早总会出来相见。
天,渐渐黑了。
远处峰峦,已消失于暗淡的暮色之中,天上飞鸟已一只不见,都投入树林里去了。
七剑堡中开始点起了灯火,堡中的剑士虽知门外坐着一人,却都不理睬,偶尔有一二人由堡门经过,却看也不看华云翔一眼,显然他们都已得了指示,有心把华云翔气走。
华云翔却像一尊不动菩萨,始终闭日端坐不动,决定“对抗”到底。
转眼间,天已大黑,而且忽然下起毛毛雨来了!
华云翔依然静坐不动。
天亮了。
华云翔取出干粮来吃。
成智雄突然出现了,冷冷问道:“你到底要在这里坐多久?”
华云翔不答,继续吃着干粮。
成智雄冷笑道:“我老实告诉你,你就是在此坐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家父!”
华云翔还是吃他的干粮。
成智雄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华云翔吃罢干粮,起身在附近找到一洼雨水,喝了几口,仍回原地坐下……
又一天过去了。
当第三天的早晨来临时,天上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华云翔仍然坐在原地,浑身被淋得像一只落汤鸡……
这场大两,好像有心与他过不去,一直下到晌午时分,仍无停歇之势!
他的包袱也尽被雨水打湿,里面的一包干粮变成了一堆“糟”粮。
他已没有等候下去的“本钱”,但他依然静坐不动,宛如一尊木雕泥塑之人!
午后,大雨方止,天气转晴。
阳光,晒干了他的湿发和湿衣,他感到好像由冰天雪地转移到了火焰山……
第四天的朝阳升起时,他已感支持不住,肚子饿得很难过,全身乏力,脑门发晕。
但他仍不愿认输,他已经等了三天之久,不愿放弃辛苦得来的“战果”!
他慢慢侧身倒下,躺着等候。
他自认还可躺上一两天,心中盘算再等一两天如不见成凤仪出来,只好认输下山,而且打定主意今世不亲手摧毁七剑堡绝不罢休!
不知不觉,他在饥饿和疲倦的侵袭之下,睡着了。
也就在他入睡不久,一位青衣老者在成智雄及另外两个青年的陪同下,走出堡外来了!
青衣老者年约六旬,身材硕健,相貌威严,两道卧蚕眉下嵌着一对慑人心魄的精眸,神光湛湛,不怒而威!
他在华云翔身边住足,凝目打量华云翔好半天,才掉头问道:“就是他?”
成智雄微一躬身答道:“是的。”
青衣老者道:“把他喊醒!”
成智雄闻声上前,伸手摇撼华云翔的身子,喊道:“华兄请醒醒!”
华云翔正在做梦,梦见身在云端之中,飘飘荡荡,载浮载沉,忽然被人拉了一把,身子直堕而下,霍然惊醒了。
他立刻坐起身子,抬头打量着眼前的青衣老者,面上一片错愕。
青衣老者轻轻一叹,缓缓道:“老夫便是成凤仪,华世兄苦苦欲见老夫,现在老夫出来了,有话便请说出来吧!”
他的目光变得很温和,以怜悯的神情注视着华云翔,使人觉得他之所以迟迟不接见华云翔,乃是另有隐衷,并非是个绝情的人。
华云翔双手支膝,慢慢站起,身形晃了晃,然后举手指着成凤仪笑道:“你……就是七剑堡大堡主成凤仪么?”
成凤仪点了点头。
华云翔上上下下的把他打量一番,面上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笑色,又道:“你真是成凤仪不错么?”
看样子,他已有些神智不清,连仅有的礼貌都忘了。
成凤仪又颔首道:“不错!”
华云翔身形摇摇欲坠,笑道:“你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四天之久么?”
成凤仪道:“知道。”
华云翔道:“你知道我为甚么要见你么?”
成凤仪摇摇头。
华云翔吞了一口唾沫,藉以润滑喉咙,然后又笑道:“你不知?好,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见你,绝不是要向你借钱,也不是要求你帮忙甚么,我只想看看你的嘴脸-看看你这位侠名远播的七剑堡大堡主是长着一张甚么样的嘴脸!如此而已,现在我已看见了,我此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不止。
成智雄和另外那两个青年勃然变色,一齐把手握上剑柄,似乎打算一剑将华云翔宰了。
成凤仪摆手阻止他们的举动,以低沉的声音道:“华世兄,我看你是太累了,且入老夫堡中歇歇吧。”
华云翔摇摇头,弯身拿起放在地上的一对判官笔和包袱,朗声一笑道:“不,我要看的已经看到了,要说的也已经说完了,现在已是下山的时候!”
把包袱往眉上一挂,迈步便走,也不回头。
他前来七剑堡的目的,当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要看看成凤仪的嘴脸”,他除了要通知成凤仪火速寻救其女成幼慧之外,还要向成凤仪请教一些事情,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线索,以便追究杀父凶手,此外还想探问涂、丘、归三人的家属的住址,但是现在,他甚么也不想了,他只想赶快离开七剑堡,离得越远越好!
成凤仪见他掉头而去,觉得好像被人刮下一层脸皮,不禁微愠道:“华世兄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