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却很安静,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无名的小镇。
小镇无名,也很不热闹,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旧。
小镇方圆有四五里,但却连一家象样的客栈都没有。
卫紫衣这一行鲜衣骏马,镇上的人当然很好奇,但他们的目中并没有羡慕之色,隐隐之中,却有仇恨。
一个和宝宝年纪差不多,却只穿著一件破棉袄的孩子,噙着黑黑的指头,不无钦羡地看着宝宝的新衣。
冷不防,一双皮肤粗糙的大掌一把将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个满脸怒色的妇人。
她一把将小孩子拖进旁边的门内,破门重重关上,门内传来妇人的叱骂:“有什么好看,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拐卖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们很不喜欢我们。”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宝宝抢着道:“他们这么穷,恐怕连饭都吃不上,看到有钱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们又能怎么办?”
三个人默然无语,可是住宿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忽听路边有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门口,道:“本镇的客栈都陈旧不堪,客官若不嫌弃,就在舍下将就一夜如何?”
卫紫衣立刻还礼,见这老者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况且举止斯文有礼,该是一个读书人。
当下含笑道:“如此,打扰老丈了。”
青衣老人将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两三间,虽然家俱破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打满补丁的床单上,也是一尘不染。
三个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经打来热水,供三人洗漱。
卫紫衣取出一锭白银,微笑道:“有劳老丈操劳,这些纹银,算是一点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个知书之人,君不闻孔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宝宝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觉。”
当下不再推辞,收了银子,却出门去,道:“我去备些酒食,家中无米无蔬,无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别人都视我等如仇,这老儿却客气得很,莫非有诈?”
卫紫衣笑道:“这老人饱读诗书,自然懂得事理,你这个人却怪了,别人对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对你横眉冷眼才开心吗?”
宝宝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马上不给他吃饭,让他吃西北风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和两兄弟开战,可谓不智了。”
宝宝道:“这么说,一旦我落单,就要欺负我吗?”
回头拉卫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领主的本来面目了,动不动就告我状,其实是恶人先告状。”
席如秀苦笑,看来以后有宝宝在场,绝不可轻惹战端。
正说着,老人已经提着一些酒食回来,众人肚中早已饿了,又有宝宝这个小神仙在,不担心食物中有鬼,当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无一滴,菜无一屑。
青衣老人待众人吃罢,笑问道:“刚才客官在街上经过,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这样呢?”
青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个镇子倒也富庶,地产的绸缎,在各个府县也受欢迎,可是──”
当下长叹了一口气,宝宝着急,道:“后来怎么样?”
青衣老人道:“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恶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户日日上贡,就连丝绸生意,也一并抢了去。”
秦宝宝怒道:“这太不象话,这厮太无礼了。”
青衣老人叹道:“他有人有势,且练有拳脚,百余名汉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对他怎样?”
席如秀道:“就算这样,那些百姓为何仇恨我们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来到镇上的体面人,无不是那恶人的朋友,镇上百姓,这是错怪了你们。”
卫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们不是富人的同伙?”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恶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会来来去去找客栈住?”
卫紫衣点头微笑,宝宝已抢道:“大哥,这几天安静得很,没有事做好难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烧了恶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宝宝说得对,这样的恶霸哪能在我们手上溜过。”
卫紫衣笑道:“才闲了几天,就骨头痒了,好好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宝宝去办?”
青衣老人却道:“不劳英雄动手,今夜那恶人必有一劫。”
卫紫衣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道:“镇上的百姓几天前打听到了一名侠士,那侠士今天晚上,就要来抄恶人的家了。”
秦宝宝道:“是什么侠士,是什么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说出那人来,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说到此处,却住了口,宝宝急了,道:“快说呀,是谁?”
青衣老人捻须微笑,朗声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侠盗方自如。”
这一下,卫紫衣和席如秀、秦宝宝是又惊又喜。
方自如居然没有死去,居然来到了这里。
可是宝宝还是有些怀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蚕”之毒,虽然自己为他延缓了毒性,但只能捱过七天。
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方自如就会变成一具殭尸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飞杀死,解药却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赶回小屋时,方自如已经失踪了。
宝宝当时以为,方自如一定是被敌人害死了。
难道有人救了他?并且也得到了解药?
可是宝宝知道“碧天蚕”的配方很复杂,同样的几种药,因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说,除施毒者的解药,其它治“碧天蚕”的解药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发作。
宝宝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解药。
见宝宝惊喜过后又沉思起来,席如秀不禁问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宝宝抬起头来,道:“方伯伯也许还活着,但是那个自称是侠盗方自如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转眼天已经黑了,三个人收拾妥当,问明了路径,走到镇东,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旧的民居一比,更显得壮观华丽。
宝宝道:“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当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进去呢?”
卫紫衣尚未答言,宝宝已道:“一个小恶霸有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去,随机应变就是了。”
卫紫衣笑道:“不错,我们也算是强盗,何必用偷的手段,从正门进去就行了。”
宝宝一马当先冲到了门口,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做过强盗,这一次,一定要把瘾过足了。
拉动门环敲门,不一刻,门开了一缝,一壮汉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什么人?”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们是强盗,来抢钱的。”
恶汉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宝宝这么小,长得这么漂亮的强盗吗,其次,有自报家门的强盗吗?
正在发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脚,将大门踹开。
那恶汉也被大门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强盗来啦!”
刚才死气沉沉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叫喊声、兵器碰击的声音,久久不绝。
卫紫衣最后一个走进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经站了一排入,个个提刀拿杖,神情慌张。
等他们看到只有卫紫衣一个人走进来,连前面进来的一老一小才三个人时,便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对方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又能成什么气候?
卫紫衣如电的眼睛四下一扫,淡淡地道:“你们家的主人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听说强盗来了,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其实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会出来的,因为凭你们三个人还不配见到他。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忽觉面前人影晃动,脸颊士重重地遭了一击。
并且,他身边也“劈劈啪啪”地响起了耳光声,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热闹。
再看前面,那个长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这些人的脸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宝宝的话,可谓一语双关。
管家不相信刚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个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动过嘛。
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赐。
难道,这些人会妖术?
越想越怕,禁不住转身就跑,高叫道:“老爷,强盗会妖术。”
他奔进内屋,不一刻,从后面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汉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了。
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秃头老者,鼻子像鹰钩一样弯起,嘴唇颇薄。
看到这副相貌,卫紫衣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向身边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缓缓点头道:“很像。”
秦宝宝不知大哥和三领主玩什么玄虚,便问道:“大哥,三领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卫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认识一个人,昔年江湖上有一个人,一生中入了四个帮会,无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辈子拜了十一个师父,被他杀了十个。”
宝宝道:“还有一个,他为什么不杀呢?”
卫紫衣道:“他的最后一个师父听说自己的徒弟这么恶,又气、又急、又怕,最后活活气死了。”
宝宝道:“这个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了,他是谁呀?”
卫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号则是‘九反神龙’。”
宝宝眼睛看着秃头老人,口中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秃头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王盼盼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听名字想起她的容貌来,一定又多情、又温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却是一个秃顶老头,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给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将他们活活饿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调笑,这口恶气哪里能咽得下,双臂一张,便如苍鹰振翅一般,扑向秦宝宝。
卫紫衣人影闪动,已来到两人中间,提起双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轰”的一声,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卫紫衣脸带笑容,身子纹风不动,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王盼盼大惊道:“阁下是什么人?”
卫紫衣淡淡地道:“卫紫衣!”
就这三个字便已足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耸然动容。
只有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这个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后,脸上一直痴痴呆呆的,像一个白痴。
一个白痴,当然不知道卫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卫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这一看,目中已有惊容。
因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充盈着一股凌厉的剑气。卫紫衣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旺盛的剑气。
卫紫衣隐然明白,这个人为何会一脸痴呆了。
剑术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智能、勤奋少了一样都不可能练出绝妙的剑法来。
更重要的是,剑几乎等于道,不练到忘我,是难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杂,红尘滚滚,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个人纵然可以在练剑时达到忘我之境,可是一个人除了练剑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当然,这个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于剑。
他无时无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剑,他也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充盈的剑气。
王盼盼转身拉过那个白痴,温言道:“穿紫衣的人是个剑客,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客。”
一提到“剑”,白痴的脸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尽失痴呆之色。
他抬起头来,看着卫紫衣,此时此刻,他哪里像个白痴?
卫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剑痴”,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剑痴”?
他正沉思着,“剑痴”忽地冲了过来。
他的身法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自若,卫紫衣从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变幻中,“剑痴”腰间的剑“呛”然而发,剑出鞘时,宛若惊虹横空。
卫紫衣足尖一点,已离了地面,跃上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因为“剑痴”的那一剑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没有一招是足以与之抗衡的。
“剑痴”现在已变成了卫紫衣的影子,卫紫衣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他的动作之快绝不亚于卫紫衣,身法灵动处,竟有超出卫紫衣之势。
卫紫衣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般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剑痴”的动作太快,剑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来不及拔出剑来。
两个的人身影就像两道旋风,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卫紫衣纵横天下,也有今日。”
宝宝火起怒道:“臭秃头,小爷打你的秃头。”
说到做到,宝宝忽然围着王盼盼急速地游动,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十几个秦宝宝。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王盼盼看胡涂了。
“叭”的一声,秃头上早着了一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再看宝宝,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后,对王盼盼扮着鬼脸。
王盼盼刚要发作,身旁的锦衣汉子道:“王师父且忍耐,等‘剑痴’击败了卫紫衣,这小子绝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恶狠狠地瞪了秦宝宝一眼。
就在这时,院中急旋的两道人影中忽地闪起一道银光。
席如秀道:“大当家终于出剑了。”
“叮”的一声,两道人影分开,“剑痴”剑朝天指,忽地“哇”的一声,鲜血溅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扑倒地上。
卫紫衣手中银剑晃动,脸上泛起春风般的微笑。
宝宝一跃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屋脊上轻轻落在院中,双手只一抱,将卫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弹,便弹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惊,宝宝早已叫道:“站住,不许抱走我大哥。”
两个人飞身过墙,剎时不见。
锦衣汉子搓手叹道:“‘剑痴’毕竟斗不过卫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错了,卫紫衣也和‘剑痴’一样受了重伤,只不过‘剑痴’毕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饰,而卫紫衣则狡猾得多。”
锦衣汉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卫紫衣的武功,岂能被灰衣人抱挟而走?”
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对付,卫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卫紫衣,真人不知有多开心。”
锦衣人回头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镇,挖地三尺,也要将卫紫衣找到。”
※※※
灰衣人扛着卫紫衣,径直出了镇子,席如秀和秦宝宝紧紧追赶。
那个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丝毫不慢,以宝宝的轻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镇外的一座破庙前,灰衣人将卫紫衣轻轻放下。
在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宝宝已经赶上,宝宝叫道:“你要敢动大哥一根手指头,我叫你变成鱼。”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鱼呢?
宝宝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经备好了“天蛛网”,随时可以撒出去。
一网下去,灰衣人岂非变成了鱼?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宝宝,你又在弄什么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张消瘦的面容来。
宝宝失声叫道:“方伯伯!”
不错,正是方自如,侠盗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赶到,老朋友见面,说不出的开心。
卫紫衣缩在地,面色苍白,宝宝不禁流下泪来。
她问道:“大哥怎么啦?会不会死?”
方自如道:“大当家以护身真气和‘剑痴’一搏,虽然伤了‘剑痴’,自己也被击散了真气。”
宝宝泪光莹莹,道:“大哥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方自如笑道:“连我都死不掉,大当家怎么会死?”
宝宝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会好好的?
虽然看上去他的面庞消瘦了许多,却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这样的奇迹,是谁创造的呢?
从破庙里转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世名医,和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齐名的‘大毒医隐’傅青衣。”
宝宝喜极,道:“爹在世时,经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说伯伯的医术比他还要高明,并且方法极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对头,想不到他居然颇推崇于我。”
语调渐转悲凉,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没有知己。”
原来秦英在世时,因为医法见解,和他颇多争执,虽不至于兵刃相见,也经常是一言不和,争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泪下。
宝宝最关心的是卫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没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尽力而为。”
将卫紫衣抱入庙中,傅青衣令众人在庙外护法。
宝宝不敢打扰,只得在庙外负着手走来走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方自如见宝宝着急,生怕他急坏了,笑道:“宝宝,你可知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宝宝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着头道:“是呀,是怎么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体的一切知觉都丧失了,后来听傅大夫说,他路过小屋,闻到有”碧天蚕“毒的气味,才入屋将我带走。”
宝宝道:“‘碧天蚕’有无数种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种?”
方自如道:“当时我昏迷不醒,并不知傅大夫如何施为,后来他对我说,他为了妥当一些,用了一种新奇的方法。”
宝宝也是学医的,对医术也极感兴趣,当下急问道:“是什么方法?”
方自如说了两个字:“换血。”
“换血?”宝宝问。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将毒血换去,换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吗?”
宝宝拼命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里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恶人多得是,恶人的血也是血。”
宝宝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恶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发现我是恶人,就算医好了我,也会一掌把我毙了。”
宝宝道:“换血之法我也听爹说过,可是爹曾说过,人的血虽然都是红的,但是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对我说过,他说人的血大致为甲、乙、丙、丁四种,不过就算是同一种血有时也不能融合的,他说换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我运气会这么好。”
宝宝一听,频频点头,最后道:“傅伯伯可真聪明,难怪爹对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从没有说过我的坏话吗?”傅青衣走出庙门,笑呵呵地说。
宝宝一见傅青衣的神情,便知卫紫衣已经无恙,想起傅青衣刚才居然将自己赶到庙外来,心中已有了报复之心。
于是笑嘻嘻道:“爹说的坏话可多呢?什么刚愎自用,标新立异,邪门歪道,不务正业等等,还有好些话,宝宝都忘记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从傅青衣身边溜进了庙。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头仍是那样的固执。”
席如秀哈哈笑道:“这哪里是秦前辈的话,分明是小家伙伺机报复。”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为何报复我?”
席如秀笑道:“你刚才将他赶到外面,小家伙小心眼,肚子里坏水多,他可不会放过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头是个邪头,这小家伙可算是个魔头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声点,小声点,给小家伙听到,我们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庙门,双手叉腰,满脸邪笑的,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席如秀心中连忙叫起苦来。
不过宝宝既然舍得离开大哥走出来,想必卫紫衣已经没事了。
席如秀为转移宝宝的目标,道:“大当家,怎么样?”
紫衣一闪,卫紫衣笑哈哈地从庙中走了出来。
看他的样子,竟比以前还要有精神。
卫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长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谢,傅先生但有所需,卫某绝不敢辞。”
宝宝不待傅青衣说话,指着道:“傅伯伯孤零零一个人,好生可怜,大哥不如派一个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卫紫衣点头笑道:“待我买几个童仆,遂给先生就是。”
宝宝道:“现成的惯会侍候人的专家在此,不必花费银子啦!”
卫紫衣茫然道:“是谁?”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宝宝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卫紫衣笑道:“三领主武功高绝、智谋无双倒是不错,可哪里会侍候人?”
宝宝嘻嘻赞道:“席夫人那么大的脾气,若不是三领主侍候周全,会那么端庄淑贤吗?”
众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
他的老对手阴离魂若是在场,还不知会怎样开心呢。
※※※
阴离魂远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岭,此时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说不出来的愉快。
和阴离魂对坐闲谈的“无情手”张子丹,见阴离魂阴沉的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微笑,不由笑问道:“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阴离魂道:“大当家他们一定找到了宝少爷,并且三领主一定又得罪宝宝了。”
张子丹笑道:“谁得罪了宝宝,谁就吃不消,这个道理三领主最懂得了,又怎会明知故犯?”
阴离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领主的老毛病哪里能改。”
张子丹摇头苦笑,不知阴离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么冲?为什么两人总是好不起来?
当下大笑道:“管他那么许多,下棋,下棋。”
阴离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宫’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张子丹笑道:“有宝宝在,紫姑娘永远没有机会,她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讨没趣。”
阴离魂道:“如果没有宝宝,紫姑娘倒是和大当家是天生的一对。”
张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实在不好,世上偏偏有个宝宝。”
阴离魂道:“宝宝一天不长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会死心的。”
张子丹道:“让她死心并不难,如果她再上山,我们就演一出戏给她看。”
阴离魂道:“演什么?”
张子丹笑道:“这出戏你演不成,非得宝宝和三领主来演才成。”
当下两人下棋,不提。
※※※
宝宝问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们会不会追来?”
方自如道:“会。”
宝宝道:“为什么呢?”
方自如笑道:“他们知道大当家受了重伤,趁我们势单力薄,肯定会来的。”
宝宝摩拳擦掌,兴奋地道:“就怕他们不来,来了,正好给大哥报仇!”
此时已是深夜,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点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声响,执火把的人群团团围住了破庙。
当先两个人,正是王盼盼和锦衣汉子。
卫紫衣的脸上浮起了杀气,他一旦有这种表情,就说明他非常想杀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卫紫衣时,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有些惊讶。
“剑痴”负了重伤,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卫紫衣,他难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瞧他们脸上恭敬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不低。
一个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长到额头上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谢灵均。
谢灵均的身后,跟着十三个黑衣人,从他们的步态举动来看,无一不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谢灵均慢慢地走到卫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会,幸会,在下何幸又见到大当家了。”
卫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说,好说,卫某虽不喜欢杀人,但是对想死的人永远是照顾的。”
谢灵均叹道:“没有人会想死的,大当家虽然也不想死,可是却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从席如秀、方自如、秦宝宝、傅青衣身上一一扫过,再也不看卫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将卫紫衣当作一个死人了。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秦宝宝,他问方自如道:“见过癞蛤蟆吗?”
方自如知道宝宝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见过的。”
宝宝问道:“你知道癞蛤蟆最喜欢干什么?”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有趣地问道:“喜欢干什么?”
宝宝笑嘻嘻道:“胡吹大气。”
谢灵均大怒。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并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谢灵均就是这种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无疑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无星无月,谢灵均手一动,却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弯弯如月,和月光一样明亮,一样森寒。
卫紫衣的神气很凝重,剑已在手,缓缓上指,他的执剑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狱使者”。
卫紫衣很少用“地狱使者”,因为这一招太残酷了,残酷得令人不敢想象。
卫紫衣不喜欢杀人,而“地狱使者”一出,绝不可能不杀人的。
卫紫衣现在却不得不杀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狱使者”了。
谢灵均的神情紧张,因为谁也没有把握接下卫紫衣的“地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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